子沛说:"在我们杂志做过连载的那个么?稿子快质量也高,下午有时间可以见面聊聊。她也在武汉么?"
周洋说:"其实她是我同学来着,性格特别开朗,我打电话联系一下。"
说着周洋就拨通了郝菁菁的电话。郝菁菁正在蒙头睡觉呢,被吵醒了,声音懒懒地问:"哪位?找我什么事儿?"
周洋说:"我是周洋啊,现在在武汉。"
郝菁菁说:"怎么是你呀?你不是在北京混得不错吗,怎么跑回武汉来了?"
周洋笑,说:"我就不可以到来武汉出差么?还睡觉呢?快出来吧,我给你介绍个朋友。"
郝菁菁开玩笑说:"什么朋友啊?男朋友?拜托本大小姐非梁朝伟不嫁,介绍刘德华也不见。"
周洋说:"做你个黄花美梦去吧。是我们社里的副刊主任,你来了有好处。"
郝菁菁应了一声,约定了时间地点。
下午五点半,子沛在长江边儿上的一家餐馆里见到了这个非梁朝伟嫁的美女作家,她穿了一套黑色的仿皮时装,外面披了一条宽大的红格
子三角披肩,波浪长发随意地垂在肩膀上,果然很有风韵。
她性格很开朗,会抽烟,可能长期写作不见阳光的缘故,肤色有些病态般的白净,但越发衬得她大眼睛长睫毛的秀丽曼妙。她没有修剪眉
毛,眉毛很黑很密,不象女孩子般柔媚,倒有几分男人般的刚硬了。
郝菁菁是个见过场面的现代女性,并不象传说中女作者那样敏感做作,并且还颇有酒量。她跟周洋是同学,平常小有文字上的往来,因此
见面后没有什么拘束,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抨击着闹了一会儿,气氛好起来了,也没冷落了子沛,灌了他几大杯啤酒。
子沛涨红了脸,便也随意地开起玩笑来。他说:"人们叫你玫瑰杀手我不同意,我觉得应该叫啤酒杀手才对。你们南方女孩子不应该有这
么好酒量的吧?"
郝菁菁大笑,说:"谁规定不可以的啦?我们土家族女孩各个好酒量,你怕了不成?"
子沛说:"哦?你是土家族?呵呵,怪不得。你是哪个山寨的呢?那个《山路十八弯》是不是说你们家的?"
郝菁菁说:"你说是就是,呵呵,现在什么民族不都是一样嘛。你是领导,那就是贵族,什么民族也没贵族有权威啊。"
子沛说:"那不敢,还得你多多支持才行。最近有什么新作品可以给我们的吗?"
郝菁菁说:"这段时间没给杂志写了,在写长篇。"
周洋说:"她正搞一个纪实专题访谈,现在还在做前期准备工作。"
子沛说:"哦,准备出版?什么题材的呢?北京我有几个朋友是做书的,只要销量好,我们可以合作嘛。"
周洋神秘地一笑,说:"玫瑰,你自己说,你稿子还没出来,我们领导可惦记上了呢。"
郝菁菁说:"什么题材热我就做什么呗。反腐败?我没那精力,民族文化?我没那深度,海飘族?我没那关系。我呀,就做身边能见到,
又见不到的。"
周洋笑,说:"你呀,就别卖关子了。"
子沛也说:"是啊,我倒要看看你找了个什么好选题。"
郝菁菁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同志。"
"同志?"子沛说:"这个......不好做啊,以前不是有人做过了吗?"
郝菁菁说:"最新出版的这方面访谈类书籍也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并且基本都属学术报告社会研究类型的。我不做那些,我从情感入手,
写故事。"
子沛说:"那也行。不过这类书可不好做啊。"
郝菁菁又吸了一口烟,说:"我知道不好做,但总得有人做是不?现在写什么的都有,年初书市你去了没有?校园文学都烂了,图文本的
冒出一大堆,一个吉米火了,冒出来一大堆吉米仿造品,连《少女之心》都老瓶装新酒地推了出来。木子美封了,木子小美出来一群。我没什
么压力,也没什么顾虑,能出就出,不能出自己写着玩儿,这个选题啊,我做定了!"
子沛不由地说了声:"好。有魄力!"
又说:"看看吧,我那几个朋友的关系,只要稿子好,我想办法给你联系出。"
郝菁菁说:"那就先谢谢你啦,来,喝酒。你到武汉来做客,理应是我请客,今天算我的。"
周洋说:"别啊,算我的算我的。"
子沛卖了个乖,笑嘻嘻地说:"你们先决斗,分出胜负来我再回来,我先去卫生间一趟。"
"嘿!"郝菁菁说:"你可够滑头的哦。"
周洋也说:"领导就是领导,果然不同凡响。不过说好了是领导请客,我们不敢不从啊。"
郝菁菁也顺势说:"所以还是算你的吧!哈哈哈哈哈。"
晚上回到酒店里,子沛禁不住对周洋说:"这个玫瑰还真不错,火辣辣的,我还真没见过几个能真正称得上是美女作家的人呢,她算是一
个。"
周洋得意地说:"那是当然。不过她也是性格太直硬了一些,总懒得跟编辑打好交道。现在出书热,好书却越来越少,她选这条路啊,难
着呢。"
子沛说:"那她怎么不找个杂志报社什么的做个编辑不也成吗?"
周洋说:"自由啊,她是自由人,哪受得了别人呼来喝去的?再说懒散惯了,你让她早晨八点爬起来挤公共汽车上班,还不如杀了她呢。
"
子沛说:"说得也是,羡慕啊。"
周洋说:"各有一套吧。她也挺难的。"
子沛说:"怎么?"
周洋说:"她自由了,收入也不稳定,稿费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出一本书赚一笔,一转眼不就没了?她又象个男人似的不会精打细算
过日子。我们一大堆同学里啊,可能就她一个没成家的了吧。"
子沛说:"哦。这么说也三十多岁了吧?"
周洋说:"女人的青春短暂啊,她连个男朋友还没有呢。"
子沛说:"我们两个大男人,半夜三更的这么议论一个女人,是不是有点儿三八啊?"
周洋笑了,说:"说得也是。那我先回去了,早点儿休息啊,晚安。"
子沛也道了声晚安。
借着酒劲躺在床上,子沛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没想到今天认识了这个"玫瑰杀手",竟然还要搞同志访谈呢。他想,她如果知道自己也是
个同志,并且还跟同性伴侣生活了三年了,是不是立即要采访呢?
他又突然想到,刚才周洋说,他们这帮同学里,可能就她一个人没成家了。那么周洋也结婚了?记得以前问他成家了没有,他说自己还没
有呢,现在说漏嘴了?
不知道,他禁不住酒精的作用,也没给皮皮发短信息,沉沉地睡去了。
12
姜姿要出院了。
皮皮陪着他做完结算,出了医院的门,姜姿立即给他二哥和高海洋打了个电话,基本是答谢云云。皮皮说:"你应该请他们大吃一顿才行
,这样才算有诚意。"
姜姿说:"我二哥现在在外地演出呢,赶不回来。"
皮皮说:"那你请高海洋啊。"
姜姿说:"当然还有你啦,你呀,我知道你惦记什么呢。我可提醒你,别给我添乱子。"
皮皮说:"哟,看你那样儿,我能给你添什么乱子啊?住了一次医院长觉悟了?别跟我说你心里没打歪主意,你这个色狼早心痒痒了吧。
"
姜姿说:"色狼是你,可惜你这个色狼干着急,人家根本不理你。"
皮皮说:"你怎么知道不理我呢?嘿嘿,我不告诉你。"
姜姿讥讽他,说:"有本事你再让你的卑鄙生一场病啊,然后不去动物医院,专门找实习医生来帮忙,哼哼,不知道是给狗看病还是给你
看病。"
"你......"皮皮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两个小GAY就是这样,在一起忍不住拌嘴,你损我我损你的,琐屑得象两个小女人。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乐趣呢?世间物以类聚,人以群
分,他们是"闺中密友",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不存在着谁歧视谁谁又蔑视谁,他们互相作为伙伴打发着寂寥的时光,没事找事地沉浸在是
是非非里。两个人把东西送回丰台区姜姿的房间里,又忍不住结伴去逛街去了。
他们逛了西单广场,姜姿忍不住要吃那些辣味的铁板鱿鱼,皮皮骂他:"神经吧你,好了伤疤忘了疼。"
姜姿忍着自己旺盛的食欲,流着口水离开了铁板鱿鱼的摊子。后来两个人钻进了一个名叫"古越人家"的饭店里,点了几道比较清淡的南
方菜,坐下来的时候,天色已暗。
姜姿说:"你老公快回来了吧?"
皮皮说:"猪头,跟你说多少遍了,我是老公。"
姜姿说:"行,你老婆要回来了吧?"
皮皮说:"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你别总老公老婆地叫行吗?你这个妖精!"
姜姿说:"不叫老公老婆的叫什么?你们在一起都三年了。"
皮皮说:"叫爱人。"
姜姿说:"叫爱人还不如叫同志呢。不过还是叫哥哥弟弟的听着顺耳。你说,怎么就没人发明一种称呼,叫起来顺口的,听起来顺耳的,
说起来又觉得符合实际的呢?"
皮皮说:"你发明啊?"
姜姿说:"我没那本事。"
皮皮说:"说真的,你别干了。"
姜姿说:"不干我干什么呢?我让你给我找个,你又说找不到。"
皮皮说:"我没你认识人多,你都找不到,我上哪儿找去呢?再说,合适的哪那么好找啊。年龄大的吧,都结婚了,年龄小的也养活不起
你。你又什么都不会干。"
姜姿说:"那你们呢?你们以后你想过吗?"
皮皮说:"我想那么多干吗啊,反正他都替我想了。"
姜姿说:"那怎么成?你家里没人管你,他家里不行啊。他就一辈子不回河北了?说不定明天他老妈就找到北京来了呢。"
皮皮说:"打你一张臭嘴!"
姜姿说:"唉,车到山前必有路吧。反正都这样了。你也得找点儿事儿做,万一出了什么情况,也不会措手不及。"
皮皮说:"瞎操心。"
两个人吃得不多,中途子沛给皮皮发信息说他明天下午就上火车了,估计后天早晨到北京。皮皮心里突然有了种怅然的感觉。姜姿不知道
皮皮在想什么,看见他有些不高兴了,就问:"怎么了?是不是你哥说他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皮皮说:"不是。他说他明天就回来了。"
姜姿说:"那你还满脸不高兴的干吗?他回来了你就不孤单了嘛。"
皮皮说:"本来还想叫你到我家里去住两天的,谁知道你住进了医院。不过也好,省得他又说我乱带人回家。"
姜姿说:"我明白。"
皮皮说:"你明白什么啊......真的......有时候我想,我们是不是走到尽头了?"
姜姿说:"你胡说什么啊?快别瞎想了。"
皮皮说:"不是瞎想啊。你是不知道我的感受。说实话,他对我很好,特别关心,处处照顾我、让着我。可我......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
总觉得闷得慌,好象生活里缺了点儿什么。到底缺什么我又不知道。"
姜姿说:"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我从来没跟一个人在一起呆过那么长时间。想想就恐怖。"
皮皮说:"谁能跟你比?"
姜姿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皮皮说:"没什么啦。我有时候其实也挺羡慕你自由自在的。"
姜姿说:"嘿嘿,这就好象一本什么书来着?叫什么城?说什么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的那个?"
皮皮白了他一眼,说:"《围城》。"
姜姿说:"对了,就是《围城》。是鲁迅写的吧?"
皮皮瞪圆了眼睛,说:"猪,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疯卖傻啊。"
姜姿笑,不说话。
结帐后两个人又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转了一会儿,皮皮在街边水果摊上买了一把香蕉给姜姿,说是润肠的,有助于消化和排泄。姜姿忘着
被夜风吹红了鼻子头儿的皮皮,心里升腾起一股子感动情绪来。拉了拉皮皮的手,说谢谢你。
皮皮又说:"不如哪个周末,我们约高海洋去植物园玩儿,怎么样?"
姜姿的感动一下子收回去了,说:"你这么点儿香蕉就想收买我啊?没门儿!"
皮皮说:"没门不还有窗户呢吗?高海洋的电话我又不是没有。"
姜姿说:"你有,你自己打电话给他啊,我就不信他能去!"
皮皮说:"不信你就走着瞧!"
13
"湘鄂情"食府里的口味菜味道纯正,装修风格古朴典雅,宽阔的大厅里悠悠回荡着山歌曲调改编的配乐,使得人心情也不觉地慵懒起来
。子沛突发奇想地支开了周洋,单独约见了郝菁菁。
郝菁菁仍是昨日见面时的那个发型,想是她的满头的波浪卷发也是自然成型的,所以不用梳理省得麻烦了。她素面朝天,在这个时代里,
子沛很少见到不描眉抹粉就敢往街上跑的未婚女子了。今天她换了一条水洗布的休闲裤子,一件白色棉布的半袖T恤衫,脚上竟然穿着双厚牛皮
的半跟拖鞋。这个季节虽然南方已比北方暖和多了,但这种打扮还是过于凉爽了些,子沛心想,这个大大咧咧的女人,想必是刚从被窝里爬出
来的,逮着什么就穿什么出来了吧,也还率真得可爱。
他想,那双鞋子看来造价不低,但厚牛皮的拖鞋穿起来肯定不舒服,属于看着酷实际苦的那种东西,这个人还真的够特别的。又突然发现
,她还不是不修边幅的,因为他看到了她的十只脚趾甲上还涂着绿色荧光的蔻丹,趾甲修剪得很整齐,赤裸的脚踝上绑着一个红丝绳子串起的
一串小铃铛,所以走起路来有细微清脆的铃铛响声。
看来她也是个很小资很别致的女人啊。
不过子沛是个同志,是对女人不感兴趣的男人。他感兴趣的,还是她提起到的那本书稿。
郝菁菁把随身携带的粗布挎包往桌子边上一放,就随性地坐下来了,顺手点了一支烟,也给子沛一支。
子沛也把烟点燃了,把菜单往她面前推了一下,说:"随便点些菜吧。我下午的火车,认识你挺高兴的,临走前再请你吃一顿。"
郝菁菁说:"呵呵,别搞得这么别情依依的。周洋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