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老夫找!把书找出来!”陆凤鸣猛地扬起手,掌心中一片乌黑:“你再磨磨蹭蹭,老夫就给你印上一掌,让你尝尝五阴搜魂的味道!”
龙行天站起身,打量着眼前实在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书房,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目前的处境。
陆凤鸣的表现象是个知道自己身患绝症的病人,想用尽所有的财富,来换取一粒起死回生的灵丹。
这让他有些不解,就算他失去了绝大部分实力,但以他的为人,现在应该在策划如何东山再起,或是在江湖上弄些风波才是。
背后被人用力一推,登时一跤摔仆在地。身后一个黑衣人叫道:“愣什么愣!帮主说的没听见么?”顿了下又道:“真是没用,龙门那帮人瞎了眼了,找这么个软货来当门主!”
龙行天没有吭声,以手支地,慢慢立了起来。看见身披的狐裘上沾了些灰尘,迟疑了下却没有伸手去拍。
这件狐裘是东方英奇知道他特别怕冷之后,亲自到库中为他挑选的极品雪狐。身后这几个都是以折磨他人为乐的家伙,若是被他们看出来自己对这样东西分外爱惜,没准会夺了去糟蹋。
向前踏出两步,稍离开些又不至于离得太远让这些人以为他想躲避,一脸沉静地开口:“行天已经说过,那本密笈不可能在大火之后还留在世上。”
“你!”陆凤鸣五指如勾,一把扣上了龙行天左肩,立时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从牙缝里一字字挤出声音:“龙行天,你莫要以为老夫不敢杀你,今日你再做支吾,老夫定叫你掌下做鬼!”
龙行天痛得几欲昏去,勉强保持着清醒:“你就算杀了我,也不可能找到密笈。”
耳中隐约听到“喀”地一声,大概是肩胛骨裂了吧……
一三零
龙行天半晌没有出声,连动也不动一下。
陆凤鸣低头看了下,然后用力晃了晃手臂,他仍是全无反应。
一名黑衣人低叫:“帮主,他晕过去了。”
“哼!”将人向旁边顺手一丢:“晦气!”
身后一人小心地道:“帮主,看来姓龙的没说谎,那本密笈是真被烧了。”
陆凤鸣暴喝道:“老夫知道,无须你来多嘴!”他双手紧握,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处。
几个黑衣人默默站在他身后,不时互相换个眼色。
龙行天在地上躺了片刻便醒了过来,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陆凤鸣猛然扑到他面前,伸手抓着他衣带,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龙行天,你说过你看过密笈的对不对?你现在就给老夫把密笈里的东西写出来!”
小心地侧过身,让受伤的左肩躲开他的蹂躏。
尽量不去想肩上的剧痛,小心地道:“我看过不假,但我认不出里面的字,所以背不出来。”所以说人最好别说谎,说一次谎就得说更多次的谎来圆。
陆凤鸣冷冷一笑:“有道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只要将密笈默写出来,老夫自会善待你。你若敢弄花样……哼哼,休怨老夫手狠!”
你现在手就够狠了!龙行天念头一转,一手在旁边翻翻找找,捡了根烧剩下半截的木条出来。
转头向陆凤鸣说道:“陆帮主,我说的并无虚假,你若不信,我也无计可施。”用木条在地上开始划出字迹。
他写得极慢,每一个字都要想上一阵,有时还抹掉重新再写。陆凤鸣和几个黑衣人围在旁边,却是看得如坠五里雾中。
怎么看,都不象是字。
一个黑衣人忍不住厉声道:“姓龙的,你这是什么鬼画符!拿老子们耍着好玩么?”
理也不理他,又写了两个之后丢下木条,向陆凤鸣道:“书上都是这一类字,这几个笔画简单些我才记住了,其余的便想不起来。回总坛后我也曾请几个饱学宿儒看过,他们都不认得,只说极可能是商周时的古文字,如今早已失传了。”其实他是找人问过,不过只是想知道这个年代有没有人认识甲骨文。
“失传了?”陆凤鸣似是无意识地重复着龙行天的话,慢慢摇了摇头。然后,低低哑哑地笑了起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要绝我,徒自奈何……”
龙行天感到有些不对,这人给他的感觉一直是狠毒而又狡诈多端,从未有过这样颓唐失意的表情。
几个黑衣人突然有些轻微的骚动,不时抬头看看天色,龙行天不觉有些奇怪,天上万里无云,有什么好一看再看?
心中隐隐触动了什么,路上看见陆凤鸣时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泛上心头。
“咕咕”声响传入耳中,龙行天正在仔细回想,却发现几个黑衣人脸色怪异,双目中放出光彩,面上潮红,有一个还不停地咽着口水。
看上去象一群饥饿已久的狼,在寻找了许久之后终于发现了美食。
顺着他们的目光,龙行天不由自主地向陆凤鸣看去。
心里一跳,陆凤鸣一张脸上变了颜色,似乎是被一层黑气笼住,双眼赤红,两只手也起了轻微的颤动。
颤抖越来越重,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口中发出“喀喀”的声音,脸上的黑色更浓,猛然间一下子摔到了地上,抖成了一团。
人缩得越来越紧,抖动也变成了四肢抽搐,他象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不时发出如狼嗥般的叫声。
陆凤鸣猛地在地上翻滚起来,让龙行天吓了一跳,急急向后退了几步。
“啊!啊……”他在地上挣扎着,嚎叫着。突然扭着身子,伸长了胳膊,似乎是想要去抓方才扔在一边的宝剑。
一个黑衣人反应极快地冲过去,一脚将剑踢飞。
“啊……”声音越来越低,惨叫已经变成了呜咽。
龙行天有些不忍地转过身,不想继续看下去。明知道这人实在不值得同情,他还是做不到对这种景象视若无睹。
肩上的疼痛已经减轻了些,变得有些麻木。想了想解开腰间的丝带,将左手束住。这肩膀可不能再被碰到,不然以后就麻烦了。
身后好象没了声音,龙行天回过头,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陆凤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几个黑衣人围在他身边,人人手里都拿了个杯子,其中一个将杯子咬在口中,抓起陆凤鸣左臂,从腰间抽出匕首一刀划下!
鲜血激涌,那几人纷纷以杯承接,最后一个杯子接满,有人伸手在他臂上点了两指,血才渐渐止住,却不替他包扎。
让龙行天更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几个黑衣人将杯子送到口边,慢慢啜饮,好似里面盛的不是刚从人身上流出的鲜血,而是上好的香茗!
喝光了,连残余的一丁点也不放过,伸舌舔入口中。
倒吸一口冷气:这些人……敢情全是疯子!
明明是艳阳高照,周身却是彻骨的寒冷。
一三一
龙行天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无助。
此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处境极度危险,陆凤鸣心地之阴狠,手段之毒辣便不去说了,就是这几个黑衣人,也全是脑子不正常的!
本来他的判断是陆凤鸣将自己带走,目的是要以他为人质控制龙门,那么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有性命之忧,苦头肯定要吃一点,但也顾不得了。东方英奇听到他命龙毅转述的话之后一定能领会其中的含意,然后赶来营救。
可是从这半天里发生的事情来看,陆凤鸣对此只字不提,注意力只在那本自己信口说出的书上。而且看他们的举动,现在显然都处在一种精神极不稳定的状态下,稍加刺激就会疯狂,后果如何,实在无法预料。
现在他知道路上看见陆凤鸣的时候,那种怪异从何而来了。陆凤鸣脸色较前苍白许多,显是由于失血所至。
“陈安,小心了。一着走错,就会满盘皆输!”伸手拉紧狐裘,忍不住盼着东方英奇快点赶到。
那边厢没了动静,龙行天放眼打量着四周。
陆凤鸣仍然以方才的姿势躺在地上,仿佛已经死去一般。那几个黑衣人,此刻也安静下来,各自盘膝打坐。
龙行天小心地分辨着方向,想找出一个门户。从武林大会回去之后,秦啸曾将龙运留下的一幅隐园机关图交给他。当时他兴起之下,跟龙毅云浩研究了好一阵子,正好龙门中有个精通各式机关的史供奉,时时请教加上细心琢磨,图上的机关路数倒也记下了不少。
隐园名虽为“园”,其实是个与世隔绝的山谷,出入只有一条小路。两边高崖直入云天,要想攀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但他记得图上所示,书房中有个暗门,通入密道。
暗暗将这面烧成了灰黑色的墙做为一个标点,然后直直向前走去。
阴森的语声从后传来:“龙门主,想跑可没那么容易!”
回头一看,陆凤鸣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正在为自己上药。一个黑衣人正向这边冷笑,眼中尽是不怀好意的嘲弄。
微微一晒:“我没那么傻。”不再理他,径自向前走去。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将自己靠坐下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一下山,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几个黑衣人找了些枯枝木料之类,生了个火堆,又丢了块干粮给他。
远远坐在一旁,掰下一小块干粮放进口中,慢慢嚼着。
陆凤鸣和几个黑衣人的举动着实古怪得紧,可以肯定他在天劈谷一战后一定有了变故,有可能就是他暗中离去的原因。
但正因这样,自己对他下一步的行动丝毫无法预料,也更增加了危险。
几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鼾声如雷。龙行天用狐裘将自己包裹起来,仰望着头上的星空。
以到隐园的路程来看,他被带走至少已经有三到四天的时间。东方英奇此刻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落进了陆凤鸣手中,他一定会立即赶来这里。云浩极可能留在原处,等候龙门和东方堡的援兵。
只要等到他们前来,自己的安全就有了几分把握……
长夜漫漫,龙行天闭上眼睛,回想着那个人,那双平静中情意深藏的眸。看似冷然傲岸,却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向自己全然敞开。
英奇……好想你……
此刻,东方英奇和龙毅正在千里之外的路上,全力飞奔。獒犬跟在旁边,边跑边嗅。
他本想骑着疾风,但獒犬跟不上疾风的速度。
在龙行天遇袭的地方,他们和正在等候龙门援兵的云浩等人会合。云浩将随行的弟子带开之后并没有走远,用飞鸽传书通知总坛之后,便在焦急中等候。
东方英奇当机立断,要龙毅带几名龙门弟子跟他一起追踪,云浩留在原地,负责联系东方堡、龙门总坛和路上的众人。
行天,你要小心……
龙行天极力将自己的思绪抽空,他必须保持一定的体力,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小睡片刻。
天边微亮时,好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一声巨响将他惊醒过来。
仿佛山崩地裂,大地在不停地颤动。
紧跟其后的是一阵“哗啦啦”的声音,龙行天觉得胸口发紧:难道是山崩了?东方英奇他们应该没这么快吧。
怒吼声和着得意的狂笑一起传来,龙行天站起身,向那边看去。
陆凤鸣一脸狰狞地看着面前几个黑衣人:“你们好大的胆子!老夫为这几颗离火神珠费尽心机,你等却只对付了几块石头!”
然而,这次他的属下却没了往日如履薄冰的小心恭顺,一个个张狂大笑,其中一个怪声道:“帮主,你以为这还是在楚山地府?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已经只剩下几成功力了,想到这里来找密笈也落了空,你还有什么本钱跟弟兄们大呼小叫!”
另一个接过话头:“我弟兄在关外打家劫舍,何等逍遥自在!被你硬捉了来,服了毒药不说,还要供你呼来喝去。本来你按月发放解药,平日里享用倒也不差,我等也就打算死心踏地跟着你。但你既已一败涂地,就休要再作妄想了,留在这谷里,跟属下们做伴吧!”
一三二
陆凤鸣怒发如狂,目眦欲裂:“你们竟敢如此无理,是不要命了吗?”
“不要命?哈哈,帮主说对了,我兄弟还真就活得不耐烦,请帮主发发慈悲,让属下等早日解脱吧。”一个黑衣人脸露阴笑。
“哼,是你自己计逊一筹,才会一败涂地。眼下莫说我等的解药无法配制只好以血为药,连你自己的毒功也散了许多,怪着谁来?”
“你不仁,便休怪我等不义!既然无法再配解药,于今之计只有将你留在这里,给弟兄们续命了!”
扬掌迎面劈去,满拟一击取命,岂料对方将身一闪,便避过他雷霆万钧的掌力!
龙行天在远处看得心惊不已,只见那几个黑衣人一拥而上,将陆凤鸣围在其中,大有要一拼生死之意。
陆凤鸣连发毒掌,却奈何不了自己的手下。
几个回合过去,已成了相持之局。其中一个似乎是四人中的大哥,突地阴阴一笑:“帮主,属下等并无叛帮之意。只是帮主这些天一直打算控制龙门,好似我等此后便没了用处。其实只要帮主一直为属下等供血,属下等自也会好生服侍帮主。”
陆凤鸣好似片刻间老了十岁,脸上神色似哭似笑,丝丝白发在风中抖动。枭雄末路,看得龙行天暗暗嗟叹。
看来陆凤鸣可能是在同东方英奇交手之后自己也负了伤,导致功力减弱。楚山又被龙门和东方家联手毁了,那些药师得脱牢笼,跑还来不及,谁还留在那里?
这几人想是让陆凤鸣以毒药控制,没了解药必须要陆凤鸣的血液才能维持生命,又担心陆凤鸣在控制龙门之后将他们抛开,才会引起内哄。
不禁摇头,要成大事第一就是服人,象陆凤鸣一个人都不相信,也不被人所信,五步之内人尽为仇,能做得成事才怪。
念头一转,急急向谷口走去。
本来应该有条小路的,现在却被巨大的石块堵住。这可糟糕,来救自己的人一看这场面,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
轻轻咬着唇,慢慢走回原位。考虑是不是找个机会从密道逃出,然后到山下等着?
不成。暗暗摇了下头,这几人都是武功高手,耳聪目明,被发现的机率太大,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的好。
陆凤鸣和几个黑衣人已经停止打斗,看来是达成共识了。
接下来的几天,龙行天可以说是度日如年。谷中原有的房舍被烧得七零八落,根本无法栖身。肩伤和挨饿受冻他倒不怕,被呼喝叫骂、推来搡去也算不了什么,小时候露宿街头,比这还要难熬。
真正让他不安的,是那几个黑衣人看着他时,眼神中一天比一天浓重的淫邪之意。
不能只等营救,他必须有所行动了。
陆凤鸣越来越萎顿,每到日正中天,他便会发作一次,被人取去几杯鲜血。看着他饱受折磨,龙行天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味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也算报应吧!
黑衣人也开始发急。带来的干粮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谷中也没有什么野味之类可供食用,这样下去,岂非要活活饿死。
龙行天一直冷眼旁观,突地走了过去。
“随我来吧。”转身走向厨房的方向。
几人相继立起,跟了过来。
来到一处烧得七零八落的房舍前,龙行天弯腰在地上找着,过了一阵,他直起身向几个黑衣人道:“有劳几位,将这石板抬起来。”
他手指的地方,有一个突出地面的铁环,当下便有人上前拉住铁环向上提起。
地面上现出一个径约三尺的洞口,下面还有梯子。几个人面面相觑,都现出一付跃跃欲试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