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水微澜 上————子闲

　　他把目光一转，再次看向那潭静水，坚定的说：“你要解除契约就解除吧。”

　　我楞了楞，看着他的侧脸半响，才艰难的说：“嗯……那就解除吧……”

　　小白的身子微微一颤，凝聚在双眸中的波光徒生悲凉，含在眼中的泪水总算落出来，一滴接着一滴，滑过清丽的脸庞，如梦断肠，情成殇。

　　他咬紧的嘴唇一直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六十万年的守候，只为一人。

　　六十万年的努力，只为一人。

　　哪怕那人已经完全不记得过去的事，它仍然守在君旁，替君愁，为君忧……

　　哪怕是生生脱去皮肉，也不犹豫分毫……

　　到底该哭的人是他，还是我？

　　良久之后。

　　我伸手将他纳入怀里，抱住，感受着这具一直在颤抖的小小身体。恍然想起夜翼给我看的那幅画，不由的笑了笑，和那时候的小白很像。

　　“不要……不要……解除……契约……我，我会……更……努力……修炼……更努力……”小白缩在我怀里小声啜泣，如同已经破碎一般，平日里装出来的嚣张与高傲，在此时遁隐无踪……

　　我如被人狠抽了两下耳光，越是抱紧他的身体，他却越发颤抖。

　　只是想让他好好的哭一场，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与心酸都哭尽，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到底为何要做到这样的地步，又叫我如何能不动容？……

　　我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小白只是一个魔宠，是魔宠……

　　然而，一只魔宠尚能如此重情，让我情何以堪？

　　“小白……”

　　“对不起……”我是混蛋，故意让你这么难受……

　　“不……你说……过……不……会……不要……我……”

　　我的身体微微一震，无尽的苦涩涌出来。怎么这么傻呢？守住我以前的承诺有什么用？能有什么用？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能有什么用？！

　　“小白……”

　　“你说过的……”小白忽然大哭起来，然后揪紧我的衣服大声说：“不准反悔！！不可以反悔！！”

　　“小白，我……”我满脸黑线，也不知道小白从哪里学来的。我剩余的话全部被他的小嘴埋没，小白太多生涩的亲吻让我更无语。不仅牙齿撞在牙齿上，还咬我……而且还一鼓作气的把我按到在地上，在我的嘴上咬来咬去，让我觉得他在啃鸡腿……

　　于是：

　　————我人生中最糟糕透顶的一次亲吻由此诞生……

　　我无奈的看天空，也当成是享受，由他去了。

　　他咬在我身上，却把自己弄得满脸通红还不甘心，咬完嘴再咬脖子，咬完脖子再继续咬其他地方。在我看来，他只是想把他看到的，认为可以吃的地方通通咬一遍而已……

　　虽然不痛不痒，倒也真给他咬出了反应。

　　呃……好像不能再让他这么玩下去……

　　“小白。”

　　“唔唔唔唔唔唔唔……”小白叼着我的一块肉，连眼都不抬一下，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语气里满满的‘我很忙，不要随便找我说话’的态度……

　　他也确实很忙，往下移了一点，嘴一张，就狠狠的在我的腰上咬一口，咬得我的身体不由一抖，不是痛，是痒啊～这小家伙……难道真不知道他正在折磨我？……

　　哎。我望天吐一口气，我这算是在让他出气呢，还是在玩火自焚？

　　虽然好像小白对这方面的事完全不懂，所以由他去也没关系……

　　但是他活那么多年……都在做什么啊……

　　我再次万分疑惑的看他一眼，这一看不得了，他正两手握着我的根部，小嘴一张，我还来不急抽身，就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

　　老天爷……我的命根子啊……直痛得我弓起身子打抖……

　　我伸手摸一把，湿湿的，拿起来一看，全是血……

　　也顾不得小白在场，立马坐起来检查……

　　惨不忍睹的一圈血迹……

　　“我……我……没有用力……”小白弱弱的看我，诺诺的说。

　　“你要用力……早都断了……”这样一想，全身都在冒冷汗。

　　小白被我吓住，坐在那里一动一不动。

　　我又好气又好笑的把他抱过来，碰到痛处，还是忍不住的皱眉。虽然已经用魔力抵在下腹，尽量减少痛，但毕竟我不会光明系魔法，是无法治疗的。

　　治疗？

　　我突然想起来，没好气的看一眼小白说：“你把我咬伤了，总要给我治疗吧？”

　　“啊！”小白两眼一亮，脸上大大的写了“我忘了”三个大字……

　　他埋头看着我的下面，也没见他动，下面就不痛了，血也不流了。就跟他第一次给我治疗的时候一样，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就痊愈了。

　　“小白……你不是说你无法累积魔力么？那怎么能在一瞬间治好伤？”这应该需要很高的魔力才是……

　　小白扬起脸笑，脸上又从新露出骄傲的笑容，他说：“我存储的魔力中有一大半是不能用的，谁让你成天乱闯，时不时的就受伤？你又不准我吞噬同类，自修魔力很不易，如果平常用了，到你受伤的时候怎么办？”

　　“所以你就硬生生的扒开自己的皮也不动那些魔力？！！”我用力的捏住他的两只手臂，小白被我的吼声镇住……

　　我铁着一张脸，忽然真的想解除契约。

　　解除契约有两种。

　　一种：双方死一。

　　二种：双方同意。

　　比起让他这样乱来，我情愿逼他解除契约！

　　但凡是含‘智’的魔物都能幻化出属于自己的人形，只有魔力极低的才会用退皮的方法，说白了就是自己忍痛拔下自己的皮毛，在血未干之前化出新的皮肤，就算是低级魔力的魔物也能在那期间变成|人形。

　　可是那种非人的痛，又且是说忍就能忍的？

　　小白竟然变一个壳不让我看见，为了不让我发现，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我不生气……

　　我他妈的能不生气么？！

　　“小白，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我尽量的克制住想狂飙的心情，捏紧他的胳膊，郑重的说：“我现在就答应你，我会变得很强很强，强到谁都伤不了我，所以你不需要再为我存储魔力，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明白了吗？”

　　实在是郁闷，他只要分出他存储魔力的十分之一就可以幻化成|人，储那么多魔力干什么？

　　突然觉得头疼，真不知道以前的我整天胡作非为到什么程度才需要那么多的魔力来疗伤……

　　小白呆呆的望着我，然后扑上来搂住我的脖子……竟然哭了……

　　原来魔物的眼泪也是那么的炙热……我抱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白的本性应该是很柔弱的，就像他躲在我的颈窝里，颤巍巍的眼神，以及像现在这样。

　　但是小白时不时的又很骄傲，很放肆……难道他患有人格分裂？……我又想起那人……

　　“小白，你上次和我说黑暗魔法，呃……是怎么睡着的？”我试探性的问。

　　“我也不知道，突然很困，睁不开眼。”小白坐在我身上，像是在犯迷糊。

　　“那以前有没有像这样忽然犯困，然后就睡着了？”

　　小白沉默的低下头，手指微微的抚了抚额心的那滴玉印，明亮的眼眸中流光盈盈，小嘴抿住，却不再说话。

　　我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摸摸他的头笑：“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等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小白的神情明显的告诉我，那不是第一次……

　　而且小白好像也知道有人借用了他的身体，却选择了沉默……

　　这算不算包庇？

　　半响，小白才抬起脸看着我说：“发生过很多次，每次我遇到危险，命在旦夕的时候就会突然睡过去，然后醒来的时候都会在安全的地方，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微微眯眼，这样说起来，是那人一直在救小白，替他挡下了六十万年的风雨？

　　为何？

　　“小白，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

　　小白眼中一默，抿紧的唇，半天才启开。

　　“是在你跟南呢雅神打算逃出魔界，我偷偷去替你们阻拦魔御兵的时候……”

　　小白说得很犹豫，我的身体却微微为之一动，抱住小白的一只手，有些发软……

　　是南呢雅神？

　　可是梦境中，轮回隧道前，是朔月的脸，与占用小白身体的人毫不相像……

　　可是上次小白并没有危险，那人却出现了，出现在我眼前，给我劝告。那样超凡脱俗的人，若非天上仙人，又有谁能像那样绝尘？

　　曼珞虽美，却很故作。

　　诛华是容貌美得无法挑剔，却是美得邪魅……

　　在这天下，还有哪位天人会对我眷顾？容烟？我万分好笑的舍弃掉这无比荒唐的想法……

　　对我眷顾的仙人还有一人，只是……

　　他早已魂飞魄散……

　　我望向天空，在心里默默的说，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我不想再见到你……

　　NO.024——落雪成白

　　一夜过后，奇香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推开门，我被眼前的所有一切所震惊……

　　竟然是雪，无声无息的飘落了，宛如一只只翩然的白蝴蝶，在寒冷的风中轻轻摇曳……

　　满天的鹅绒纷飞，我仰望着，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是一滴眼泪在心里滴落，荡漾出一波一波的涟漪。

　　风卷起地上的残雪，高高的扬起，如轻挥的衣袖，绚烂的东之舞。

　　我站在门口迎着风，透骨的寒冷。

　　眼中茫茫，如同那些雪花落进心里，无声无息的将我包裹。

　　我仿佛又听到萧萧马声，是一路狂奔的人，身体疼痛着，紧紧的与人依偎，时间如同生命，容不得一分一秒的耽搁……

　　狂风咆哮，雪亦彷徨，铺天盖地的白色，唯有一匹马，一双人……

　　我放在门上的手死死的抠紧门缘，心中千江浪尽，眼中却是万分干涩。我定然的望着白雪，微微眯起眼睛，手上拉了拉衣袍，缓缓的朝雪中走去。

　　在我的记忆里，那一场雪，像是我生命的起源，是那么的深刻……

　　雪花飘落在脸上，与那时有着一样的温度……

　　其实在这世间，还是有永恒不变的东西，比如这雪花，不管落了多少年，还是一身的白。

　　雪花簌簌的落，如同我短暂的一生。我静静的看，却已平静。

　　哪怕平静只是假象也没关系，因为比起过去，我更想背负现在……

　　君子重诺，一诺千金。

　　这是第一次，我想当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去面对所有一切我该面对的东西，去担负所有一切我应当担负的责任……

　　“小白。”我唤了一声，小白出现在我的脚边，他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雪白的茸毛与雪花别无二色，微蓝的滴水宝石在此刻也显得那么的明亮。

　　我不清楚小白为什么要故意把它变成蓝色的，它不说，我也不问。就这样看着他，心里也隐隐的猜出几分，大致……与夜翼的用意相同……

　　“该练魔法了。”我在手中幻出魔杖，转身朝水晶室走去。

　　***

　　一天下来，奇香宫中只剩下雪白一片。

　　拨开厚厚的雪，便可看到往日的奇花异草，它们依旧美丽的绽放着，只是这种美丽，已经被定格，像是精美的工艺品，美得空洞……

　　轻轻一折，果然如同冰凌，碎了一地，满地晶莹。

　　在冷风中响起一记轻笑，如同地上的残红，有着丝丝的，不易被人察觉的悲意。

　　我转身看诛华，一身的绫罗锦衣，如玉一般的挺立在雪地里，眼中放荡着邪魅的诱惑。

　　“看来你很喜欢呢。”他站在我的眼前笑，“听说人间的雪景很美……”

　　我一愣，抬脸看着他问：“你没有见过雪？”

　　虽然我知道这场雪来得蹊跷，也猜得出是诛华幻化出来的，可是魔界没有冬天吗？

　　“魔界的雪是很残酷的。”诛华淡淡的说。

　　我恍然记起书上的内容，慢慢的垂下眼。

　　一落千年的大雪，对魔界的生灵来说，确实是残酷的……

　　每到那个时刻，便是那些贵族们该干事的时候，要用自己的法力，各自护住各自的城池。平时里魔人白养他们，除了敬畏强大的魔力，也就图那千年的庇佑。我突然想笑，这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看到诛华的双目微微敛起，我立即止住笑，魔人应该永远都不希望下雪吧……

　　可惜就算不希望，雪还是会来，每十万年一次。像是劫难，不管是对魔人来说，还是对魔物来说，都是。魔界最薄弱的时刻，也是这时……

　　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呢……我望着如胭脂般的天空想……

　　“你有什么想要的？”诛华突然问。

　　我被他问的浑身不自在，斜斜的瞄他一眼。这算什么？讨好？不像。示爱？没必要。关怀？除非他神经错线了。

　　“你还有几天时间做你想做的事，几天过后，你将不再是秦玉……”

　　我望着他过分严肃的一笑道：“我早已不是秦玉，我叫沧澜，你记好，我叫沧澜。”对上他认真的眼神，我坚定的心也没有丝毫改变，或许很多事无法忘记，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动容，但是那又怎样？我想以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下去，总有一天，一定会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狠狠的抛在脑后……

　　我活着，只为现在。

　　诛华看了我半响，然后，他的眼角扬起一抹邪笑，那魅人心魂的体质立即体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