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但笑不语,招招手,让怀德附耳过来。
三日后,十五月夜。
月色凄清,映着屋瓦上的霜寒意透骨。冷清的庭院中雪压枝头,红纸灯笼被北风吹得脆碎飞舞,屋中传来不断压抑的咳嗽声。
这是宫中最容易让人忽略的一角。自从优佳公主私通佑施国太子,便为监国大人所忌,一时间宫中人人走避,如今下人欺主,初冬的天气,竞连个火炉也没有。
整个扶春宫冷若冰窖。
我与怀德此时就坐在在扶春宫的暗处的屋中,看着优佳寝房的窗外。十五的月光分外的明亮,投在地上竟有淡淡的影子,屋外凝望的人身形仿如镀银。镇国将军雷君远,我从未想过,你也是一个痴情的人。如此大胆的私闯禁宫,若是被林自清抓住把柄,就算是你,也很难脱身吧?
原本听到消息时我还心存怀疑,却没想到竟然真是如此。
这样渴望的凝视,这样心痛的表情。
我不会看错,因为也有一个人这样深情的望我......
原来鼎鼎大名的雷君远,竟是爱着优佳,并且为她现在的境遇心疼不已?
远处亮过闪闪的宫灯,是宫人们巡夜而来。
我掏出准备好的纸条,包上石头让怀德向雷君远打去,再与他急速消失在宫中暗处。
今夜子时三刻,你一定会来。
京城郊外是一片广阔的树林,以雷君远的轻功半个时辰之内便可到达。
我摘了面具,穿了白色的衣服,在黑夜中分外亮眼,只等了片刻,虚空中
便有破空之声传来。后心陡的一凉,锋利的剑刃已经抵住我的脊背,雷君远平日沉稳的声音
此时透出一股杀气:"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此次来京的目的?"
我轻笑出声:"雷爱卿,你这副模样,是要弑君吗?"
触在我背上的剑锋微微一抖,他似乎认出我的声音,却还是不信,"皇上?"
我缓缓转过了身,真实的容颜暴露在如水月下。
雷君远手中的剑又紧了紧,双眼眯起,眸光在月光下闪烁不定,"你究竟是谁?为何声音如此肖似皇上,面目却完全不一样?"
我伸手拨开他的剑,"朕不喜欢这么被剑指着。"我笑了笑,"雷爱卿。这个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过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的好话说,比如......关于监国大人。"
雷君远审视的看我半晌,终于还剑归鞘,又重新挑眉看我,"无论你是谁,皇上与监国的事情都与雷家人无关,其中的恩恩怨怨,雷家人也不想插.手!"
我脸色一沉,"雷爱卿难道就忘了当年雷家是从谁手里受封爵位,是谁给你雷家滔天势力,让你们如今权倾一方。饮水也要思源,如今皇室虽然衰微,但皇家毕竟是皇家,若要斗得鱼死网破,也不是拿雷家没有办法!"
谁知雷君远却也一笑,"那不妨斗斗看。"
他双眉一轩,面上傲气勃然,我这番话倒像是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
还不愿松口?看来我必须拿出些诚意。
我脸上笑意更深,"君远还不肯相信?我便是凌铮,只是因为林自清的些许趣味,不得不一张面具戴了这么些年。"我朝他眨眨眼睛,"......也是不得已......"
雷君远大声咳嗽了几声,脸色变得极不自然,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我反倒自然得多,继续问:"还不信?是不能信......还是不想信呢?"
雷君远沉吟片刻道:"雷家只求平安,望皇上体谅。"
这么说是相信我,但还是不愿帮忙了。
这人决断力极佳,定是早就信了我,却不愿卷入这场纷争,所以做出不
知是信还是不信,其实是想敷衍过去,却没想到我说话如此直接,反而让他
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我在心中冷然一笑:在乱世之中想独善其身,哪里有那么容易?
面上却不动声色,笑容丝毫不变,"我明白君远的想法,舍去身外事,
怜取眼前人,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只是......监国恐怕不会让君远如愿。"
雷君远脸色一变,虽然极力按奈,却仍是问了句:"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优佳与佑施国太子之事,相信君远也知道......"我顿了顿,特地看了雷君远一笑,"这件事君远可以不在意,监国却恼怒得紧,曾发誓让这两人不得好死。"
"如今佑施太子已死......"话到此处我心中一痛,"优佳皇妹虽然未死,却也差不了多远,扶春宫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在宫中被人如此排挤,说不定死了反而好过些。"
雷君远眉头紧蹙,低声道:"我可以娶她,带她离开这里。"
"没错。"我说得十分轻快,"这便是你冒险来京城的目的,不是为了帮谋权篡位,也不是为了保全皇室,而是为了接走优佳公主,这个你心爱的人。"
闻言,雷君远长叹一声,仰头望着冰轮般的月亮。
人事已变,月色年年。
真不知这永悬于世的玉鉴是有情还是无情?
雷君远低声娓娓道来,似说与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十五岁时,我从雪山上学剑归来,路过京城。那时还年少,叉没有江湖经验,竟被人在半路上扒去了钱袋,吃完一顿饭菜后却付不起帐,被人当作骗子毒打一顿。我虽身负武功却是自己理亏,不能还手,那时天上下着大,又冷又饿,我来不及向京中父亲部署的人求助,就这么昏倒在雪地里。倒下的时候我曾想:这辈子竟就这样完蛋,真是窝囊!"
我静静的听他说着,并不打断。
"是优佳救了我。"雷君远的声音温柔起来,"她并不知道我是谁,却还是救了我。她出宫祈愿,刚好把我救起,给我换上了加厚的棉衣,亲自喂我喝药。手里捧着她亲手熬的姜汤,我就想:这样善良的女孩子,我愿一生同她在一起。后来差人打听,却没有想到她竟是皇室公主。虽然不是嫡生.却总是公主,雷家地位十分微妙,不宜与皇室过于接近......"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林自清找来和亲的人竟然是她!大概他觉得庶出公主并不如嫡系那样与皇室血脉相连,林自清白己又没有女儿,优佳个性温柔,大约他们觉得好控制,所以选了她。他却不知道,我等了多少年。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却是怎么也不能放手了。"
他说完便低下头去,似在怀念两人的初遇。
他不明白的事,我却十分清楚。选庶出公主的主意.定是林停云出的。林自清一个莽夫,怕还想不到这么多,但只怕连林停云也没想过这两人竟有
这么深的渊源。
不过别说是他,除了雷君远以外的所有人,包括优佳在内,又有谁能想到?
优佳只怕不记得自己曾见过这个人,而这人对她情根深种。
一时间我心中也有些惘然。
静默一阵,我才道:"那你可知道,监国正准备用其他人来顶替优佳同你成婚?"
雷君远骤然抬头看我。
我索性把话说完:"出了那样的事,他自然不会让优佳好过...?一可若你表现的在意优佳,又会被林自清捉住把柄。"
雷君远苦笑,"不错,如今我便已经被皇上捉住了把柄。"
林中十分安静,我们交谈虽然已经极力压低了声音,却仍不时有鸟儿被惊起。
我不答雷君远的话,却指向那些四散飞去的鸟儿,"君远可否用剑气射落一只下来?"
雷君远狐疑看我。
"君远若不行,我倒可以。"
"皇上是想试我武功?"
我看他一眼,笑而不答。
雷君远抽剑而出,腾空而起,踏过几枝树极,人已飞到了树林上方。他左手并指,右手凝气,转身运臂,来回几下,在虚空中划出几招剑势。
只听"嗤"的一声,空中就掉下十多只麻雀大小的鸟来。
雷君远这才飘然飞下来,收剑着地,一气呵成,动作十分优美。谁知还没等他站稳,掉下来的鸟又似重新活了过来,震扑哧几下翅膀,向夜空中飞去,竟是一只未死。
雷君远神情一变,惊道,"皇上你......"
我依旧是站在原处,动也未动:"朕学武日子不长,如今只小有成就。只是不愿见它们就这么丧命,出手拦了拦君远的剑气,你不要见怪才好。"
"皇上过谦了。"雷君远笑得有些僵硬。
"不知这武功用来杀一个庶出公主......"我说得轻飘,他脸色一白。
"或者杀一个逆臣,能否成事呢?"
雷君远沉默看我,渐渐捏紧了拳头。
"君远,回去好好想一想。"
我目送他在夜色中离开,等他走远了,才朗声道:"出来吧。"
片刻,怀德已经出现在我背后。
他未转身,听他在背后犹豫道:"皇上,以雷将军的武功,怕是能察觉刚才的事是奴才做的手脚。"
"怕什么,这武功是你的还是我的有什么分别!只要有人高过他的身手,能在他的阻挡之下杀了优佳或是林自清就行了。"至于最后是杀谁,要看他自己的决定。
怀德不再说话。
"你找人去告诉优佳,雷君远是如今唯一能帮琴音报仇的人,再引他们两人见面。"
"皇上这是要......"
我笑意更深,"雷君远这样的人吃软不吃硬,我这样逼他,他就算答应,也是不甘不愿,可这一切若是心爱之人的愿望......,,
怀德微微欠身,"奴才明白了。"
我这才略微送了口气,今夜多事,明早师傅的课怕是要打瞌睡了。朝前走了几步,却未听见身后有人跟来,我转身看去,却见怀德还是立在原地,似若有所思。
见我回头看他,他这才回过神来,刚要请罪,被我挥手阻止。
"你我叔侄这样亲近,还行这礼做什么?"我略略一想,"我什么事不好开口?"
"......"怀德看看我,似在犹豫,却还是没有开口。
我顿时觉得是有蹊跷,便刻意放柔了声音:"叔叔有什么事情,但讲无妨。"
"其实是......"怀德缓了缓,终于道:"横枝想请皇上去看看她和孩子。"
"她的孩子?"
我记得那日在林自清府上救我的那个女子,却不知她的孩子是谁?
怀德看了看我的脸色,良久才道,"是林停云。"
怀德原本姓叶,同叶横波乃是双生兄妹,两人与父皇早年相识,后来怀德净身后跟在父皇身边,叶横波则是被当时宰辅收为义女。我却到今日才知道她嫁的人是林自清。
惊疑不定的看着怀德,这其中实在有太多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
未等我言语,怀德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哀声求道:"皇上,不管您再恨林公子,可否看在老奴尽心竭力地份上去见他一面,横波就他这一个
儿子,横波她......实在是太苦了。"
这话是说......林停云病得很重?
我想起那天他惨然离去的身影。
心中突然如绞的疼痛,那人,那身影,那眉那眼,想来便是剜心的痛楚,似乎原本平滑如镜的心,揭开来便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我握紧手掌,用力得发疼,"什么时候见面,可安排好一切了?"
闻言怀德抬头看我,满眼惊喜:"若皇上愿意,就在明晚。那时林自清有事不在府中,横波自会接应。"
"好!"我点头,"就在明晚。"
第九章
叶横渡为我开门时,月上中天。
离上次来这里的时日并不久,我却觉得仿如隔世。上次来时我心中满是惊惶和怨恨,也未仔细察看,如今一望之下,却发觉其中种了几株梨花,只是未到盛开的季节,在雪中枯枝横斜。
院中屋子并不多,我一眼便认出林停云的寝房,刚要走过去却被叶横波拉住了衣袖。
我不明所以的看她。
叶横波悲凄道:"铮儿,当年按照你父皇的意思,我与哥哥一个进宫一个嫁给林自清,其中许多艰辛,我们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停云他毕竟是我的孩子,千错万错,也请你担待些,他......真的很喜欢你......,,
我胸中一窒,叶横波已经落下泪来,她急忙用衣袖掩了,勉强笑着对我道:"快去吧,停云已经等好久了,我去外面帮你们看着。"话未说完,人已不见,只留一段淡淡的暗香。
我慢慢的挪着脚,来到那橙黄灯光的来源处。
正在踌躇,里面已传来林停云欣喜的唤声:"是铮吗?快进来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挑开了帘子。
入眼是清瘦了许多的人。
林停云穿着暗红里衣靠坐在床上,帐幔低垂。走近了看,仍是远山似的眉,深黑潋滟的眼,暗红色的唇,黑水般的长发,绝世的姿容丝毫未变,只是脸色愈加惨白。
这张脸,这个人,怕是红尘中最具诱惑的存在。
虽然憔悴,他却笑得十分开心,看我坐在他床榻边,整张脸仿佛能放出光来。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却只是看我,仿佛只要看着我就已足够。
原来这样他便已经很高兴了。
我心中针刺一样的难受,突然不想再见他,"你若没事,我走了。"起身就要离开。
"不!不要走。"林停云慌乱的起身,起得太急,他身子一晃,眼看要摔倒在地上。
我想也未想,忙张开手臂,将他拥人怀中,两人一起扑倒在床上。
他的发丝如帘,垂落下来,落在我的脸侧,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他撑起手臂看我,我抬头看去,却只能见黑的长发,红的衣衫,还有,如花的容颜。
世界仿佛旋转起来,我脑中一片眩晕。
他缓缓的俯下身体,极慢的吻住我,唇齿相缠的一刻,清新甜美的气息在口中漫开。他仿佛还有些迟疑,却被我紧紧的按住后脑,动弹不得。我探入他口中,毫不留情的吮吸,一遍又一遍的与他唇舌纠缠。
我要他,我想要他!
不知这念头从何而来,也无法思考。
我翻身把他压在床上,拨开掩住他面颊的黑发,用唇描摹着他面孔的轮廓。这眉,这眼,这唇,这发,一切都是我心痛的来源,一切都是我挥不开的魔障。我儿乎吻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脸颊泛上艳丽的桃红,手臂却还是紧紧抱住我,丝毫小愿松手。我吻他,他也吻我,一遍遍的叫着我的名字,"凌铮,铮,我的铮......我的......"
我们的长发纠缠在床榻上,气息交缠,渐渐的脱尽了所有的衣物。
我抚摸着他的颈项,他极力的向后仰着身子,修长的颈项在晕黄的灯光下泛出玉一样的色泽。我低下头,含住他胸口一边殷红的突起,他身子一颤,轻轻川J吟一声:"啊......"
轻细的声音在尾音处稍稍颤抖,仿佛水面上镀上的极薄的一层银。
他是我的,在心底里有个声音这样告诉我。
这滴水的明眸,艳丽的红唇,这呼唤我的声音,是早就属于我的。
我怔住的片刻,他已追上来,吻在我的唇边;我微微侧头,他继续追上。两人的皮肤紧贴着,温暖而柔韧。我抚触着这具销魂的身体,早已熟悉他敏感的部位是在何处。
试探人口时,他微微的缩起身体,我安抚的吻着他合上的眼睛,轻声安慰:"别怕,我会很小心的。"
闻言他张开眼,眸中盈盈的一片,朝我温柔微笑。
我忍不住再次吻上他,手里的动作更加小心,极小心的润滑扩张,确定他完全准备好之后再才慢慢进入。这过程中,他一直不停的亲吻着我,甜腻的吻,仿佛能将心的最深处融化,纤长的手插进了我的头发,点点滴滴,都是火焰,仿佛能将人燃烧。后来他跨坐在我身上,长长的黑发飘扬在他身后,白玉般的肌肤在烛光下闪着无限的诱惑。
我们缠绵了许久,我不断的轻啄着他的面颊,最后才相拥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