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比谁强————粲琪

南宫默然：“这么晚了，外面应该没人了，出去吧，随便走走散散心？”
街上的行人很少，于瑜瞅着自己的影子。有一句成语叫如影相随，可是真的会有人像影子一样不离不弃？这是不现实的。
“南宫先生，为什么你现在还是单身？你觉得事业比较重要？”
“我？呵呵，我和你一样，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啊？”
“其实我曾经是你们学校的教师。”
“真的？怎么没听人说过？”
“因为我走后就没和任何人来往了，没人知道华勒的老板原来是我。”
“你离开就是为那个人？”
“是的，他是我的学生，比我小十岁……是一个男孩子。”
怪不得南宫总是能了解自己的心声。
“他是个很有前途的孩子，我不忍心他沉沦下去，我不能给他幸福，所以我将他交付给别人。当时我突然之间就走了，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倒处也找不到我。”南宫忽然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一幢房子，“后来他就结婚了，有了孩子。”
于瑜也看向那楼，那不是学校的教师公寓？不知道怎么回事，于瑜脑海里忽然有了个模糊的概念，只是他也看不清楚。
“以前我是个很暴疟的人，我只懂得占有。可是那以后我慢慢参悟了一些人生，我懂得了成全。”
“以失去爱人为代价，懂得这些值得么？”
“能看到他开心，就值得。其实我有经常回来看他，只是没让他知道。”
“如果他一直思念着你，那对他不是很不公平？”
南宫笑：“于瑜，你要记得，不要以为主动放弃的人有多洒脱，那永远是最痛苦的，因为你可能时时会被后悔折磨。反而被放弃的那个会比较坦然，因为做决定的不是他，他可以用无可奈何做最好的理由安慰自己。”
“你是在劝我不要放弃？可是我却觉得你很伟大，放弃了是一个人痛苦，不放弃两个人都会痛苦。”
“呵呵呵，我好像反而做了反面教育……”
“南……南宫……”这时，水天鸣老师走了过来，“你们怎么在这？”
“老师认识南宫先生？”于瑜看看水天鸣又看看南宫独影，两个人的表情都好像电视剧里久别重逢的恋人，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没有什么是不真实的。
南宫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我陪陪于瑜。”
“你……你很久没回来了？”
“是呀，好久不见，过得好么？”
“还好……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你开了个唱片公司，我去找过你，可是你总也不在……”
“是么？找我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
于瑜听着他们礼貌的对话，他突兀地问了句：“老师，你的儿子叫水影，是不是呀？”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再说话，空气就在刹那已经凝固。结了疤的伤口还是很痛，于是剥开看看，才发现里面肉已经烂掉了，露出白森森的骨。
我们可以学会不再见面，但学不会忘记。
于瑜一个人走了，因为那里只剩下两个人的世界，不属于他，已经没有什么属于他了。
于瑜在家里待了一个星期，虽然家庭住址没有对外界公开，但在家里也不见得清静。他的父母本来就是一点小事就会手足无措，现在更是好像天蹋下来一样整天长吁短叹。
各种媒体每天都会有关于他的新闻，有的说他曾经做过MONEY
BOY，有的说那其实只是他恶劣的炒作手段。他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这一切什么时候会结束。他希望时间能快速运转，赶快到十年二十年以后，到人们已经遗忘这一切的时候去。
而于瑜更介意的是，莫平这期间一个电话也没打来。倒是刘名来电问候了他，还告诉他他以前的女朋友都愿意为他作证，他不是同性恋。
于瑜苦笑。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来对人好真是会有回报的，尽管他那时的好曾是这样的虚伪。
在要去学校的前一天，他还是主动给莫平打了电话。莫平听到他的声音有些犹豫：“有什么事？”
“你……这几天好吗？”怎么都觉得这句话应该你问我才对。
“很好呀，我还请了几天假要和方燕去马来西亚的小岛玩。”
“……”
“没事的话，我挂了，要收拾行李。”
为什么一切突然之间改变了而自己毫不知情？难道自己真的已经错过了十年二十年而浑然不觉？
切，真没劲，为什么不直截了当说我们分手？我又不是女人不会哭哭啼啼纠缠不休的。
于瑜听着电话挂断后里面的嘟嘟声，他终于能了解南宫说的感受，原来一个人一厢情愿的牺牲，另一个人是完全不会谅解的。以前，于瑜和那些女孩子分手是很简单的，因为他不爱她们。不过现在他知道，再怎么样爱过的人分手也是一样简单的，因为要分手总是因为有一方已经不爱了。这种麻木的痛楚更胜于被人指着鼻子骂是同性恋时的震憾。
他很烦躁，很想找人说话，他打电话给刘名，他说：“刘名，我给你讲个童话听好么？”
刘名说：“好呀，讲什么？白雪公主？”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富裕的王国。王国里，一个穷小子爱上一个公主，国王决定惩罚他，给了他两扇门，一扇后面是野兽，他走进去就会被吃掉。另一扇门后面是马路，他走出去后就能得到自由，只是永远不得再回来。穷小子面临选择时，他看到公主伸出手偷偷地指了其中一扇门。穷小子知道那就是通向自由的门，可是，他已经决定了宁愿死也不要离开公主。所以，他坚定地向另一扇门走去。”
“很感人。”刘名说。
“这不是结局。”于瑜抬起头，他觉得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他必须高高抬起头，这样，那些水份就会乖乖地回到心里。“事实上，公主已经变了心，爱上了别的王子，所以她指点的是有野兽的门。”
刘名呀了声：“那当穷小子走进那扇门却发现原来是通向自由的门，反而会比死更难受，有这样残忍的童话么？”
“当然，你不知道么？丑小鸭的原版里，它之所以要逃走是因为连鸭妈妈也嫌弃它讨厌它，可是译本的作者认为母爱应该是无私的，就修改成鸭妈妈为了保护它而教它逃走。这个译者一定是不了解爱的，爱就是自私的，只不过被人为的歌颂才有了伟大的假像。”
刘名无言。
“所有经典童话的作者其实都是生活得很不如意的人，所以他们是怀着对生活的憎恨写下童话的。在原版里，白雪公主的继母最后被穿上火烙过的铁鞋一直跳动着直到死亡，灰姑娘的两个姐姐各被鸽子啄瞎了一只眼睛，还有被脱光了衣服装进钉满铁钉的油筒里往山下滚的……”
“于瑜，你为什么要想些不开心的事呢？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
“谢谢……”
现在，他的身边也只有刘名这一个朋友了。刘名是个好人，那种山村人的淳朴是于瑜心之向往的，他也想能那样简简单单地生活。
于瑜到了学校果然没有见到莫平，徐佳还是一如既往的上学，不过她现在显然人气相当地低，不管怎样没有人会喜欢出卖别人的人。
我得不到的，也不想让别人得到，如果不是绝望到最深处，也不会这样地为难自己。所以于瑜不恨她，也从来就不恨任何人。
因为负面新闻太多，于瑜被公司冷藏了，暂时不会有任何工作。其实他就算在学校也能听到到处议论纷纷。
“那个于瑜看着就比日本男人还不像男人，难怪是GAY。”什么逻辑？
“听说他以前在GAY吧是那一行的红牌。”绝对造谣。
“我要是富婆就包他一夜。”你别做梦。
“你们猜他和莫平倒底有没有……”……
唉，人怕出名猪怕壮。
记者的跟踪，校长的盘问，父母的埋怨都让他心烦，他好想莫平在身边，可是偏偏却没有，他只有埋头于学习中，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在快速地长大。于瑜，不再是那个游戏人间，以耍宝卖乖为乐的于瑜。他不用再隐藏自己，因为，他已经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演唱会的晚上，莫平被人潮挤了出去，方燕带他上了自己的车：“你留在这做什么？你也想接受采访做名人呀？莫平，同甘共苦的爱情听起来很美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起受磨难的过程其实会对爱情有所损伤，你们两个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的恋爱。
莫平没怎么听她说话，但他知道自己的确需要时间想清楚一些事。自己和于瑜会怎么样，如果一开始就不打算要结局的话，何必在这个时候还固执着不放手而让于瑜陷入尴尬的局面。于瑜也许会成为很优秀的艺人，不应该为了诽闻而使过去他做的那么多努力白费。
总有一个人要放弃，总有一个人要成全。可是，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有结局？我们做错了什么犯了什么罪必须要做这样艰难的取舍？
莫平一晚上都没睡，第二天他到学校，记者居然跑到学校来说要了解一下于瑜上学的情况。好不容易他出面将人全打发走了，这一天他滴水未进，竟还是不觉得饿。然后莫平就病了，莫明其妙的病，医生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昏昏沉沉的，从早睡到晚，一直不断地做梦，梦到于瑜，不断地梦到。
方燕说：“我们去马来西亚渡假吧，那里的小岛可美了。”
“我怕水。”莫平拒绝了，他想，于瑜快到学校去了，可别再出点事，我也要赶紧好起来回学校。
这时，于瑜打电话来了，莫平不想告诉他自己生病了，他要操心的事够多的了，于是他说自己要去渡假。
莫平在家睡了几天后去上学了。他发现于瑜有点改变，变得成熟了。但同时，看到他也非常地客套。
于瑜觉得自己越来越厉害，他已经可以像没事似的和莫平打招呼，甚至开开小玩笑，而莫平也完全地应对自如。他觉得他们之间的爱情在一夜间就已经消失了，原来爱情也不过如此，失去了也并不会天崩地裂。只可惜，忘记了在一起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忘记了最后一个吻的味道，如果当时知道再没有机会，一定要好好体会，让幸福的记忆能长久些再久些。
两个死要面子别扭的人，却还都自以为自己是多么的了不起。明明只不过是缺少沟通，却宁可看着各自一错再错。
有的时候，于瑜很依赖刘名。当他看着莫平视若无睹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当他看着方燕像花蝴蝶一样飞到校园来找莫平，当他的心痛得不能再痛时，他就找刘名说话，漫无边际地聊闲话，只有这样才可以暂时忘记一些东西。久而久之就有人暗地里传刘名就是他的爱人，不过现在于瑜只是个过气的艺人，也没再记者关心这件事了，而刘名那样豪爽的人也不会把流言放在心上的。
一年的时光匆匆地过去了，在大学快毕业时，因为金融危机，莫平家里的企业面临困境，是方燕家出手相助。他们不需要还钱，只要莫平。莫平了解方燕的心思，自己不爱她也没关系，只要自己成了她的丈夫，她就是胜者。女人是种固执的动物，有的时候对有些东西计较到可笑的地步。
刘名和莫平都毕业了，于瑜因为休学一年比他们低一级。
有一天，他在大街上遇到了徐佳，真是大吃一惊。徐佳穿着面料很差的衣服，没有涂唇膏的嘴唇黯淡干涸，头发也乱七八糟的。要不是徐佳喊他，他绝对认不出是她。
“徐佳……听说你一毕业就结婚了？”
“是呀，就在这附近的工厂，是个车间主任。”
于瑜还以为她是嫁给了什么大老板，徐佳笑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经过了太多事，我现在特别缺少安全感，只想找个普通人过普通日子。”
“那你喜欢他么？”于瑜不相信心高气傲的徐佳会这样的心甘情愿。
“喜欢？我还会喜欢上谁？只要谁喜欢我，我就嫁给他，我老公对我很好呀。”
真的是只要有人对你好就会满足？人在渴望得到的同时不是也会渴望付出？但于瑜没有问出口，如果徐佳自认是幸福的话，又何必去打破。
刘名回到家乡当了村里的干部，于瑜去那里玩了一趟，发现那里真是美得像世外桃源，毫无污染的空气，远离人间烟火的山水。
于瑜毕业时传来莫平和方燕订婚的消息，而他去了刘名的家乡做了那里的小学教师，反正他待在唱片公司也难有成就了。不过大家对此还是难以置信无法理解，只有刘名知道，于瑜是想彻底地远离以前的生活，重新开始。
当一个人遇到另一个人，只需要一秒钟，也许他们一生的命运就改变了。当一个人说要离开另一个人，也只需要一秒钟，他们的命运就再次改变了。
第十六章
时光如梭，又是一年过去，织出来的却是一片空白。在莫平即将结婚的时候，他忽然想去看看于瑜。
不是情人，也许连朋友也不是，但还是想看到。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所以然。虽然见面后，也许会发生一些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变故，但他又在心中暗暗地期待那些变故。
于瑜教书的地方是个很偏僻的山村，莫平坐了一天的飞机，然后再坐一天的汽车，最后得坐半天的拖拉机。山里的小路那个颠呀，所以他和于瑜久别重逢的第一幕，就是在于瑜面前吐得稀里哗拉。
于瑜在这里过得很平静，平静得能让他忘记自己是谁。山村里的孩子总是希望长大后能到城里去，他们问：“老师，城里是什么样的？”
于瑜想了想，发现自己已经连城市的样子也不记得了。唯一的概念是：“那里有很多车，很多灯，看不到星星，闻不到花香。那里的人，没钱的为了野心和欲望瞎折腾，有钱的闲得慌倒处添乱。”
可是，还是深深地怀念。因为那里有自己爱过的人，有自己付出的心血，不是说不在乎就真能不在乎的，他于瑜还是强不到没心没肺的地步。
莫平就是在这个时候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于瑜面前的，然后就吐了满地。于瑜看着他，很平静地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然后开始恨他。
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已经满足平静的时候，在我还没忘记你的时候。
“于瑜，我想喝水。”莫平可怜兮兮地直起腰。
于瑜往门外指了指：“右边转弯，走过一条田径就到了。”
“这么远？你家么？”
“你不是要喝水？那里有条小河。”于瑜不再理他，走上讲台继续讲课。他往下望望，看到莫平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下课时间到了，老校工在一口铁锣上铛铛铛地一敲，孩子们冲出教室，莫平也自然被吵醒了。
莫平保持着趴着的姿势，似笑非笑地看着于瑜。于瑜两眼望着天花板从他身边踱过，甩下一句：“把桌子上的口水擦干净。”
像摇着尾巴的大狗，莫平跟着于瑜到了他住的地方。那是村里特意在教室旁搭建的砖房，四四方方小小的一间，不过幸好通了电和自来水，起居还算方便。莫平走进来时倒也一点没嫌这里简陋，只是说：“于瑜，我想洗澡。”
“不是告诉你河在哪了。”你专程来我这喝水洗澡的？
“那里脏不脏呀？是不是会有人往河里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