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收到1413舰队的支援信号,两军汇合后,得知戎逸舰队遭遇突袭,当他们赶赴现场时,已经是一片残骸。
被摧毁的战舰在风沙里静悄悄地迎接他们。
也就在司徒空马不停蹄地赶往左向朗的战舰,在刚刚走下白帝号甲板时,远远地看见了一个身影。
他像突然被装上了弹簧似的,疾奔而去。
他看到的那个人,是被担架抬出来的,身上几乎没有一片完整的布料,但却也不是裸露出令人想入非非的光洁身体。而是紧急缠裹的绷带上映出的斑斑红色,以及瘫软在担架上的姿势,让人怎么也无法觉得那个身体赏心悦目。
其实,司徒空一路奔过去时,并不能确认那个伤员的身份,他并没有神通广大到能够心电感应,并且,满脑子里徘徊的其实都是红色ARE的样子。
可是当他看清了担架上伤痕累累的瘦弱身躯,不禁用力咬破了唇。
那个陷进担架里的残破身体,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灰飞烟灭,但是为了不让它轻易消失,他下意识地抱起了那个身体,脑子里并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身体是否能承受任何一丝外力的触碰和挪动。
他确认将那个身体抱在了怀里,却像抱着泡沫一般,没有踏实感。
“七戒!七戒!”唤了两声,看着那颗失去支撑点似的头颅软软地倒进怀中,他心头怒火中烧,“谁干的!是谁干的!!”
面对雄狮的怒吼,没有人敢出声。
司徒空更是没空理会他们,抱着上官七戒冲回自己的战舰。任一干人尾随与后,在狭窄的甬道里拖成长长的尾巴。
“统帅——”
“让所有军医过来!”
其实,他应该把上官七戒带去医疗舱,可是他却本能地冲入了自己的房间,在旗舰颇为宽敞舒适的统帅卧舱里,将怀里的人往床上一放,并不算小心翼翼,因为此刻,他没有太多余力去思考过于细节的东西。
放下之后,激烈地喘了几口气,愣愣地看着满身是血的上官七戒,一贯自负的冷静头脑竟出现了一瞬间的罢工。
他在床边踱了两步,然后往床沿一坐:“军医呢!怎么还没来!”
此刻,他其实连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也不知道,视线已经被满是创伤和痛苦神色的脸牢牢牵引住了,那微微颤抖的眉头,以及痛苦万分的喘息和呻吟,都像有一双手在撕扯他的心脏。
“七戒!……”他不由自主地抓住垂荡在床边的手,温柔却也很用力地握住,“七戒?!没事,军医马上就来了!”
他刚用手指轻轻安抚着上官七戒颤抖的眉宇和眼睫,却见他身子猛地一挺,口中涌出鲜血。
刹那之间,心脏也像同时被揉捏了一下。
他拼命地用手将那些血浆擦去,隔着薄薄一层手套,满手被温热的液体浸染,却也顾不得军大衣被弄脏了。
扶着苍白的脸颊,弯下身子,不由得用双手捧住了挣扎摇晃的脑袋,不知不觉间,脱下了手套,为了能直接用自己的双手温暖那有些冰凉的脸颊,“没事,你会没事的……”
一遍遍抚摸冰凉的肌肤,心情跟着那双挣扎痛苦的眉头起伏,看着那张因血色和苍白交替而显得份外妖娆美艳的脸庞,他觉得快窒息的是自己。
坐在床头的司徒空被一声不易察觉的细微呻吟惊扰,此刻,耳边的任何一丝动静都会让他极其敏感。
因为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而渐渐感觉到酸涩的眼睛却再一次努力地睁大。
投去在外人看来或许过于冷静的目光,轻微地挤了一下眉头,这个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并且不露声色的微小动作,对于坐在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人身旁,确实显得冷酷绝情了点。可是谁又知道,前不久他还像发疯了一般抱着床上的人,一副任何人赶阻挡他的路或抢他怀里的人,他就把对方碎尸万段的可怕模样。他只是,快速地收拾起激荡的情绪,此刻,又沉入一片冰海中而已。
不过,将一干闲杂人等轰出去后,在只有他与床上的少年两个人的房间里,他还是不经意地让唇角露出了一丝忧色,伸手握了握少年露在被子外的手。
少年的手,苍白得近乎透明,看起来比他左手假肢的肤色还要可怕。
他皱着眉头轻轻抚摸,像在深思什么,没多久,逸出一瞬即逝的苦笑。
在做恶梦吗,表情那么痛苦。有我在你身边,还不够给你安全感吗?
“唔……”少年忽然抿紧双唇,身子轻微地翻动了一下,但是没有睁开眼睛。
司徒空冰色的眼眸也跟着闪动了一下,握着少年的手,一下子停止抚摸,却没有放开。
而是反过来,往自己怀里一揣。
“醒了吗?”他的声音夹杂着不满,或许听起来,还有那么一丝苛刻。
上官七戒慢慢睁开眼,一直挣扎颤抖的眉等意识恢复的此刻才微微舒展了一些,混沌不清地迷离在陌生的环境中,司徒空知道,他过了很久才看清楚自己的脸,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的齿间猛吸了一口气。
“怎么是你……”微弱的声音,传入司徒空的耳中,虚弱得令他内心为之一颤。
情不自禁地又开始抚摸掌心里冰凉的手,只不过当他侧头,视线转向床头时,脸上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浮现冷冷的笑容。
收放自如的眸神深邃而神秘。
“你希望是谁?”他一如既往的,意味不明地问。
上官七戒皱了下眉头,没有出声。
司徒空静静欣赏着,虽然知道他是因为倔强才保持沉默,可是那张面无血色的脸却让他怀疑他不说话,是不是因为伤口疼得开不了口。
心里萌生一丝愠怒和疼惜,两种情绪叠加在一起,他并不想避讳什么,双手捧住了七戒的手,按放在膝盖上,同时微微侧身,正对刻意别过脸去的七戒,眼底的温柔藏得极深。
“你每次都搞成这副德行,就那么喜欢玩命吗?我很佩服你能活到现在,但是你不会每次都运气这么好。”他轻轻叹着,声音比以往低沉,却不似以往那么充满威慑力。柔和的双眼坦诚地落在七戒脸上,看上去,像是很耐心地等对方转过头来。
他感觉到双手中,七戒纤细消瘦的手颤了颤,“你能……放开我的手吗?”说话的时候,始终是故意背对着脸。
司徒空笑了笑,淡淡的,似一池碧水中的映画:“如果我不放呢?”
他轻轻的一句,惹得上官七戒猛地转过头来,愤愤不平的眼神,真像是要撕碎他:“你想怎么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我!够了吗?!”
因愤怒而不由得挺起的胸膛,却在仿佛是拧碎了五脏六腑的剧烈疼痛下瘫软无力,上官七戒咬住牙齿不发出呻吟,却抑制不了喘息。
司徒空皱了下眉头,看起来是不动声色,心里却很想怒骂:伤成这样还嘴硬,非要疼得昏过去了,才会卸下攻击性吧?
既然这么讨厌他,却又奋不顾身地用这么瘦小的身体去为他的战舰挡炮弹,英勇得实在有些愚蠢!
“还有力气吼是不是?那看来,伤得还不够严重了。”因为胸中不能压抑的生气,使他的声音不自然地变得尖锐冷漠。虽然,这并非他的本意。
上官七戒用力地想抽回手,却没料到司徒空会强制地拽在手心里,死不肯放。
“你干什么!捉弄我很好玩吗?我不是你的玩具!”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司徒空,司徒空却没有动怒,虽然心头被那双充满攻击性的眼睛刺得一片凉意,但他却格外耐心地揶揄:“你到说说,我怎么捉弄你?在黑岛被你打穿手心那叫捉弄?在红野因为你断了只手,那叫捉弄?或者……在离沃把你接上飞船,那叫捉弄?”
司徒空眯着眼,淡淡的笑容看不出是何意图。至少在七戒眼里,它们很真,却让他充满怀疑。
的确,司徒空是为他做了很多事,如果可以这样认为的话!但是,他已经不敢再相信他了!
不敢相信他的话,不敢相信他的微笑,不敢相信他若即若离的,偶尔给予的一点点温柔!
当初他说了多少甜言蜜语,当初他如何强行占有了他,当初他又如何绝情地将他推下万丈深渊,毁了他的梦想,改变了他的一生。
当初,司徒空不过是随心所欲地玩弄他,等享用尽了就一脚踢开。而他根本没有能力去向他讨回公道。
[“我对你的身体已经没有兴趣了。”]
他觉得自己只是被当成了玩物,随他高兴的时候就调戏一下,不高兴的时候就撒手丢掉。
“放开我的手!”他只能像一只被触怒的猛兽,对着司徒空撕咬,这样才不会让自己再受伤。
双手间的手脱离了出去,司徒空不悦地冷下脸,淡然的神情间是高深莫测的质问:“你认为,我司徒空想捉弄一个人,会让他过的那么太平吗?”
喉间摩擦得火烫,七戒忍住一丝绞痛,咬牙道:“我过得太平吗?!还是你觉得这样还不够?!你要什么,我能还你的我一定还!手心也好手臂也好,你要我这条命都没关系!但是……”他愤愤地喘着气,怒瞪司徒空,隐藏着心中的悲凉,嘴上是痛恨,“我能给你的就这么多,你最好不要太贪心,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
头晕脑胀地骂完后,他别过脸去,其实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连尊严都没有,不过那种东西早在一年前就被夺走了。一阵怒吼令他紧缩的肺腔疼得不堪忍受,但是他不愿在司徒空面前表露出一点脆弱可怜的样子。
再疼,也要忍着!
司徒空侧着脑袋,眼神隐晦得令人捉摸不透,似乎在认真地思考什么,沉默了一会后,用非常清晰的声音,一字字地说:“我要你。”
七戒一怔。
司徒空淡淡地微笑:“要你这个人。”
七戒倒抽一口气,徒然挺起身子,愤恨大吼:“开什么玩笑!”
司徒空利落地伸手托住他的身子,以给他支撑力,而不至于压迫受伤的胸腹和肋骨。
他的脸上没有以往弄虚作假的笑容,冷冷的表情,却格外认真:“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你认为我有必要在这里和你浪费时间吗?”
七戒狠命揪住司徒空的肩头,仿佛要捏碎般,冷笑一声:“哼,你不就是想让我为你卖命吗?原来还没死心啊……东方军司不放人,你就打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吗?!”
他揪住司徒空的衣领,不顾浑身的阵痛,奋力直起腰板,狠狠地瞪着司徒空:“你只是对你得不到的东西耿耿于怀,所以这么死缠烂打吧?何必呢,你何必这么煞费苦心!我说过,我这条命都可以给你,当你的走狗又算什么?我为了保全你这混账的命,连对我最好的人都伤害了,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听了这件事,你是不是很高兴?很沾沾自喜吧?是啊!没错,我太傻,太蠢,把你这个人渣看得这么重要!不过,司徒空,一个人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和你一样狼心狗肺,猪狗不如!我们不过是同流合污的人渣,你看中了我,算你有眼光!”
恨,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剥皮抽经!悔,后悔自己如此弥足深陷!
欺骗一个深爱自己的人,抛弃一年以来一直照顾自己的人。自己是如此卑劣,若无其事地回到君文乙轩身边只为了和战舰上皇未寂安插在尹正部队中的卧底秘密碰头,而后瞒过所有人,启动“红莲”。
[“尹正是个很聪明的人,在他面前,行事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他发现你的破绽。”]
[“和君文乙轩走得很近的那个人,就是尹正,他是君文乙轩调去后勤部时的长官,你只要见到他,就会知道他就是尹正,他这个人很有特色,不会让人认错。”]
[“他,一定要死。”]
正如皇未寂所说,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尹正,可是,却无法动手。
因为他听见了君文乙轩在昏迷中念他的名字,就在他一开始就打算干掉尹正,速战速决时。
然后,他就被握住了手,越想挣开,对方就握得越紧。
明明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喜和担忧,却什么也不想解释,甚至在重逢之时,对于当时的生死别离没有任何寻问或关心。
他是知道的,知道君文乙轩一定会以为他死了,而陷入极端的消沉,他从君文萧瑟忧伤的眼睛里已经看出了他坠海后这段日子里的痛苦,可是,对于这样的爱人,他却不闻不问,心里想着绝对不可以再靠近的司徒空,却反而一再和他纠缠不清!
着了魔的自己和人渣还有什么两样?!
两行清泪不能克制地涌流而下,他竭力想要控制在眼眶里,却还是无济于事。
他疯了似的,竟一次次在这个男人面前流下眼泪,一次次的示威都被泪水出卖。
只怪,他居然会爱这样一个人!
“我当然有眼光。”都被骂是人渣了,司徒空却依旧不动气,说不出是厚脸皮还是自负的笑容,不曾因上官七戒的任何话语而改变,“除了你,别人我都看不上。”
“妈的!混蛋!”他用尽全力揪紧司徒空的衣领,把他拽到面前,恨不得掐死。“你看中我什么?!看中我能把你从敌人手里救出来?还是看中我会像白痴一样相信你?哼,总不会是看中我这个男人的身体,要我陪你玩玩吧?!我是无所谓,就怕你玩不起,搞得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也无所谓啊。”司徒空淡淡的眼眸,坦然自若得令他惶恐。
“够了!不要说让我容易误会的话!我很笨,很容易上你的当!你放过我好吗?!”
看他像一只惊弓之鸟般,在自己面前惧怕得颤抖,司徒空用手擦拭他的泪行,却被他用力地捏住了手。
那只手上,还有当时利器贯穿留下的伤疤。
忍住哽咽,上官七戒强硬地制止了这令人快迷失心智的温柔关怀,缓缓抬头,视线已经被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俘虏。他苍白的面容尽是不堪,只剩下嘴角轻扬的冷笑所维护的一点点尊严:“你记不记得,当时在红野,你把我赶下车……我在那里等了很久,痴心妄想以为你会回来,可是你没有……我这个傻子是不是很愚蠢,你司徒空是什么人,会在乎我这么个小兵?”
“你在等我回去吗?等了很久?”司徒空闭了闭眼,神情似乎是冷漠的,可是语气却温和得令他不敢去倾听。
他甩掉司徒空的手,“我在你面前已经没有尊严,你没有给过我一点希望,现在剩下的是恨!你知道吗!我告诉你,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你认为把我这个危险人物放身边还能安心睡着,我奉陪到底!”
他想要拧碎一切似的,揉捏转动着手里的衣领,却被对方从容不迫的表情逼得无言以对,只能奋力推开。
而也就在这一刹那,司徒空反而就将他往怀里一带,牢牢地抱住了。
“你恨吧。”司徒空轻柔的声音平静得令他难以置信,“确实是我让你变成现在这样,你有理由恨,我不介意。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把你放在身边,我才能安心。你懂吗?看不到你……我才睡不好觉啊。”他深深地埋下头,唇受到了对方颈项的诱惑,想吻,但是却依旧控制了一些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