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泽旧事之锦阳篇 下(穿越)+番外————priest

作者:priest  录入:04-25

  摔入悬崖,行踪不明……行踪不明……

  一个响雷在脑子里炸开,郑越只觉五官六感都被这声惊雷震麻了,心脏像是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太阳穴处的脉搏一声一声如击鼓。

  冉清桓,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答应过我什么?!

  胸口处有一股热流涌起,郑越恍惚听到内侍的惊呼,低头一看,自己竟然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来,整个白缎前襟像是雪地里绽开了梅花,星星点点,触目惊心。

  “王爷!”

  “住口!”郑越低低地喝道,他堵在胸口的血呕出来以后,神志反而清醒了很多,“不得声张。”

  “是,王爷……”

  “去给孤拿一身换洗衣服来,习武之人,难免一时走火入魔,有什么稀奇的?!”

  内侍偶然对上了郑越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居然打了个寒战,那双眼睛深邃得不知放了多少东西在里面,射向胆敢探究者不绝的寒意,有种波澜不惊的空洞,而嘴角却兀自挂着如平素一般笃定的笑意……

  “再传孤令,让李野余彻来见我。”

  而这个时候,远在锦阳的王宫,九太妃额角微微冒了一点汗,怀里抱着的小世子圣祁不停地哭闹,小家伙小脸皱成一团,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九太妃自己没有子嗣,对付孩子不是很在行,颇有些手忙脚乱,又舍不得交给宫女。

  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不安地朝着王妃寝宫里张望,都说是母子连心——王妃可不要有什么好歹……

  忽然,寝宫大门打开,几个老太医神色沉痛地走出来,相互看了一眼,在她面前跪了一排。

  九太妃的心刷的一下就凉了。

  来不及让太医们平身,她难得慌乱地几步抢到内殿,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几个宫女压抑的小声啜泣隐隐传来,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无力地悬在床边的手,曾经那水葱一般的柔荑隐约泛起黯淡的死气,骨瘦如柴——九太妃眼睛一酸,用力闭了闭眼,生生把泪水给压了回去。

  榻上人呼吸极其微弱,红颜凋落、憔悴不堪,见了她仍然想要撑起身体,九太妃一面按住她,一面轻轻地把小圣祁放到戚雪韵枕边,小家伙神奇地不哭了,往戚雪韵怀里拱去。

  “太医都跟我说了,没什么大事,这么年轻的人,伤风着凉也是难免,日后要好好保重,孩子还指望着你呢。”九太妃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其实一直不是特别欣赏这个花瓶王妃,可几年相处下来,竟不禁深深为这女子隐而不露的坚韧和善良动容,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代,还有这么一个女子固守着洁净的灵魂,默默地支撑着这些心事太复杂的人,苦痛自知。

  “妾身,恐怕是不能再服侍王爷和太妃了,”戚雪韵淡淡地笑了,才一开口,两行泪水却顺着双颊淌下来,滴到失却了光泽的散乱的长发上,“妾身的身体自己知道,太妃以后还请珍重,多多帮衬王爷,还有孩子……”

  “别胡说,才多大的人,整天净是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九太妃一只藏在宽袖里的手握紧了拳,有些长的指甲扎进了肉里。

  戚雪韵摇摇头,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一回,恐怕是熬不过去了……”极轻极幽的一声叹息,里面有说不出的疲惫,“父兄的罪过,妾身替他们担了,今生不吝,只求来世投生好在好人家,莫要顶着那劳什子的王侯将相的虚名……”

  此时戚阔宇兵败乌桕陇的消息尚未传到锦阳,然而她似乎已经像是预见了结局一般,吐露了决绝的命运,夹杂在政治婚姻中的可悲女子,到死,仍然念着那深深负过她的亲人、爱人……

  她笑着说:“妾身这一生过得就像是个笑话,如今总算到头了。”

  九太妃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下来,十多年前那人舍弃了她而选择了国家的时候她不曾哭过,那深宫中勾心斗角日日惊心的时候她不曾哭过,而今,只为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一声累极了的叹息,心头竟然涌上万般感伤,痛哭失声,将那清冷沉静的面具,剥落了干净。

  “王妃,燕祁对不住你……”

  戚雪韵伸出手,仿佛想要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手举到半空中,看到了那黯淡的肤色,便再也举不起来,只是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发着呆:“真难看。”

  “谁说的?”九太妃孩子气地握住她的手,紧紧的,就像她才是那个溺水而绝望的人,“谁说难看的,本宫帮你涂最好的粉,我们上妆,好好打扮,谁敢说我们燕祁的王妃难看?!我们燕祁的王妃是天下第一美人……本宫……”

  “妾身都知道。”

  戚雪韵忽然低低地说道,模模糊糊的声音却像是炸在九太妃耳畔的一声雷,后者呆呆地看着她,讷讷说道:“你……知道什么?”

  戚雪韵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出了神一样地望望窗外:“是不是玉簪花开了?太妃,扶妾身看看吧。”

  九太妃愣愣,叫人接过已经睡着的小世子,亲手搀起她,一边宫女忙替她披上衣服,九太妃审视着她的脸色说道:“出去就不必了,打开窗看看罢了,着了凉可不得了。”

  戚雪韵笑笑,没有反驳。

  玉簪大团大团地开在窗下,雪白一片,繁盛非常。

  可是啊,玉簪花开了,天气也就凉下来了。

  她说:“真美,可是往后就见不着了……王爷,怕也见不着了。”

  “不许胡说!本宫已经叫人传出信去了,王爷知道你病着定会……”

  戚雪韵眼睛不离那花,闻言轻轻摇摇头:“他心里又没有我,知道了也是装着不知道,行军途中,又不是军情紧急,随便找个借口便可以说没接到信推脱过去。”她为人谦和,几乎从来没有这样直截了当地直指红心,带着一点嘲讽的意味,听得九太妃心头一跳。

  “你是他唯一的王妃,他心里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九太妃说不下去了,那人的心思她看得真真切切的,此时虽是善意的谎言也觉得说不出口。

  “太妃不用安慰妾身了,妾身也是女人,有些事情早就知道,只是自欺欺人地不想面对罢了——再者相爷那样一个人,说句不守妇道的话,若是有机会相处久了,便连妾身自己恐怕都不免会动了心。”

  “你知道?!”九太妃呆住了。

  “妾身论见识,是浅了一些,”戚雪韵虽说在笑着,那声音听在耳朵里却让人心里抽痛不已,“可是还分得清真情和假意,他看别人的眼神何曾那么温柔过?这几年来,唯一见他笑意到了眼睛里,是相爷打从西戎归来的那一次,他那么自持的一个人,竟然有那么神采飞扬的一面……”蓄在眼睛里的眼泪划落到她尖削的下巴上,“但凡那样的心思,能有一点用在我身上,就是死一千一万遍,下辈子再不得超生,又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对不住你,王妃,别说了……别说了……”

  “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你会觉得旁的所有人都是多余的,那么和谐,叫人好生羡慕……”戚雪韵竟似乎是痴了,泪落连珠,“这一辈子,能找到这般天造地设的另一个人,不知道是几生几世修来的缘分,我就在想,必定是我前尘心意不诚,让老天这辈子乏做此不堪境地,必是如此的,否则我今生又做错了什么?”

  她声音哽住,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脸色更加苍白,吓得九太妃忙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良久,戚雪韵才缓过一口气来,眼泪却下得更快:“可是我也是人,我也会恨,我……”

  “雪韵!”

  戚雪韵一震,许久才喃喃道:“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了……”

  九太妃咬咬牙:“你放心,就算是绑,我也要把他给你绑回来。”她把戚雪韵交到宫女手上:“来人,给本宫备好车马!”

  戚雪韵凝泪看着她的背影,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雷厉风行的九太妃呢,算了……:“太妃留步,有一句话替妾身告诉王爷。”

  “什么?”

  “相爷他,会平安的。”

  九太妃愕然,戚雪韵却不想再说了,摇摇手,命人将自己扶到内室——郑越郑越,你既无心我便休,只是看在我为了那个人舍命的份上,善待我的孩子。

  情深,不寿。

  而此时,在那片不知名的森林里,一个身影足下无声地靠近那失去知觉的人。

  这是一匹罕见的巨大的银狼,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眼角划到嘴角,因而嘴角微微上挑,就像是笑着一样,狼近距离地打量着冉清桓,许久,忽然口吐人言:“总算是找到你了。”

  它小心地叼起冉清桓的衣领,似乎轻易便把人甩到自己背上:“绝世名将,冉清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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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慧小心翼翼地给躺在床上的人擦着汗,这是个年轻的男子,长得非常好看,甚至有一些文弱,但是牛大夫说他是被“忘川”冲过来的。

  忘川的水势湍急无比,牛大夫说他活了六十多岁,从来没见过被忘川一路冲过来还有气的,最奇的是,这人竟是被笑面狼王拖进来的,银狼是有灵性的东西,村子里最强壮的武士也奈何它不得,偏偏这条巨狼安静得就像是一条大狗,若不是一双幽绿的眸子里时常闪过森冷的光,几乎便让人忘了它的危险。

  这人来的时候,周身的衣服全被水冲得破破烂烂,很难看出是什么身份,牛大夫只是翻开他的手掌,便沉默了。

  阿慧后来听说,是因为这人手上有一些细微的茧子,有些明显是握刀留下的,有些甚为诡异,就连见多识广的牛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这个人真是坚强啊,全身的骨头断的断,脱开的脱开,牛大夫整整忙了一天才把该接的都接上。老大夫满头大汗地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摇着头说:“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怕还是个习武的人物,老夫就怕他这么一来,将来腿脚落下什么不灵便,狠心下的全都是猛药,发作起来那个疼法……”

  就比如现在,阿慧知道他肯定是疼了,浑身上下都是冷汗,虽然人还没有意识,但是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始终一声不吭。阿慧有些心疼,便用湿手巾一点一点地替他擦着额上的汗。

  这年轻人似乎喜凉,她发现冰凉的手巾放上去的时候,他紧皱的眉头总会放松一些。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不是普通人家的娃子。”牛大夫忽然在她身后开了口,吓得阿慧手一哆嗦。

  阿慧用手拍着胸口:“哎呦,阿公,你可吓死我了!”

  “你吓什么?”牛大夫瞥了她一眼,“看上人家俊哥儿了不成?”

  “你乱讲!”阿慧红了脸,把手巾摔到牛大夫身上,“我告诉婶子去,看她不骂你!”

  牛大夫嘴角往下弯了弯:“阿公说着玩的,你急什么?”他自然而然地把手指搭在年轻人的手腕上,捻着山羊胡子诊了诊,摇头叹道,“真是命大,真是命大。”

  “他可快好了?”阿慧显然已经被转移了注意力,眨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问道,“这都躺了小一个月了,也不睁眼……”

  “憨丫头,哪那么就容易好了?”牛大夫弹了她一下,“我活了六十年……”

  “你活了六十年没见过有人被忘川冲过来还有气的。”阿慧不耐烦地接口道,“阿公,你都说过一百遍了!”

  牛大夫瞪眼:“死丫头!”他低头看看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如今这人昏迷不醒,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却依然让人感觉到那种骨子里的优雅的贵气,门口还有一只笑面狼守着……小村子里似乎来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冉清桓以雷霆手段先全歼洪州精锐,再锉北蜀大军,潇湘自尽在华阳城上,戚经纬身死战场,戚阔宇勉强逃回,悲愤交加,竟就一病不起。

  此后,锦阳王郑越出离冷静地接过了大陆的版图,怀柔,策反,分封,追杀……所有的收官工作做得有条不紊,或者说是太出色了,简直是严丝合缝地进行着。

  没有一丝笑容,没有半点喘息时间,每日只有累极了才坐下调息片刻,就像一只忙碌的陀螺,恨不能三头六臂,恨不能忘却所有,恨不能忽视事实。

  他就像是在逃避。

  这期间,樱飔带着一身伤回来,郑越什么都没说,只是挥手让她下去养伤,没有责备,没有问询,那样子,就像是唯恐多看她一眼——直到九太妃銮驾亲临,传信的是郑越的亲卫米四儿,看见了那双死水一般的眼睛里,有了片刻的波动。

  “请九太妃……”郑越一句话还没说完,外面一阵吵嚷,风尘仆仆的女子已经直接闯了进来,亲兵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郑越微微皱皱眉,站起身来:“太妃这是怎么了?可是锦阳出了什么事?”

  好一个不徐不急!周可晴压住火气,表情不善地看着郑越:“王爷,你但凡要是还有一点良心,还念及半分夫妻的情分,就和本宫回锦阳去见她一面!”

  “谁?”郑越讶然挑眉,“王妃?她怎么了——来人,给太妃看茶……”

  “王、爷!”周可晴深吸了一口气,悲哀地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有一点脏了的绣鞋,缓和了语气,“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王妃的生死么?”

  郑越的表情没有一丝不正常,依旧是温文尔雅却没有什么温度的微笑:“太妃这是说的哪里话?一路赶来必定辛苦了,四儿,怎么还愣着,还不替太妃张罗着……”

  “够了!”周可晴断喝一声,她高贵典雅,而今几次三番打断郑越的话,显然已经是忍无可忍,她抬起头看着米四儿:“你下去,叫外面的人都回避,本宫有话跟王爷说。”

  米四儿迟疑地看看郑越,见主子也点了头,这才施礼下去。

  方圆数十米之内转眼只剩下九太妃周可晴和郑越两个人。

  “太妃的话可以说了么?”郑越揉揉眉心,他最近的耐心特别的差劲,几乎有点撑不下去了……十天了,他依然没有半点消息,可能真的是撑不下去了啊。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周可晴一字一顿地说,“郑越,但是你知道他的心思么?他又喜不喜欢男人?我久已开始察颜观色,清桓他对你根本只有亲人兄弟之情,你又何苦疯魔至此?!你至这家国于何地?至天下于何地?至你那结发的妻子何地?一日夫妻尚且有白日恩,你们燕祁男人就都是这么没心肝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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