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0号————海风

作者:海风  录入:04-23

“她也是我的女儿。祖峻在不在都一样!没有什麽能阻挡我的决定。没有。”
“老师,有困难就开口,”亚雄插话,“我们都是您和祖峻的朋友。”
李世基离开的时候,深情地望了一眼哲辉和亚雄。目光充满期待。
亚雄刚转身,哲辉叫住了他,“聊聊好吗?”
亚雄想了想,点点头。
他们沿著殡仪馆外的大道往海边方向走。沿途,冬青树虽被修剪过,依然张扬著生命的活力。
亚雄走在前面,哲辉跟他身後。他们早以习惯了这样的顺序。
沈默太久,哲辉有种压抑不下去的冲动。
“亚雄,我知道你还在恨我。我了解你,有两种情况会让你长时间的沈默。一是失望。二是失败。我想,失望和失败我都给了你......”
亚雄没有停步,继续向著海的方向。
海在他们面前出现。正是潮起。混浊的浪汹涌地冲击著堤岸,发出喧嚣的呐喊。
亚雄在一块礁石上落坐。面向大海。海风掀起了他的风衣,吹散了他的头发。
“小辉,你我最喜欢看海。你曾问我这世间莫非真有一种世外桃源?要不,怎麽会有‘海市蜃楼’的出现?”
“你回答我,那都是些繁华美丽的幻影。不是真切的现实。幻影会破灭,她只能带给人一份短短的遐想和兴奋。风一起,一切都不复存在。”
“就像你和我。”
“我们不是‘海市蜃楼’。”
“我们彼此相爱,弥深的爱恋。以为我们的爱可以打开天地间所有的枷锁,能冲破前路上一切的阻隔。我们彼此拥有,疯一样的占有对方。妄想彻底地营造两个人的生活。真的就以为手里紧紧的抓住了想要的东西。可是,这一切都是多麽的不真实,多麽的不牢靠。只点点的风浪就足以打碎多年来的一切。美好是幻影,是经不得风吹的。”

“你在怪我,我明白,”哲辉把目光移向脚底涌动过来的浪,“当我看到在病榻上苦苦挣扎著的奶奶,听到母亲不断地哀哀相求,亚雄,你说,我还能怎麽做?我清楚地知道,结婚,会使一个男人受伤。他是那麽的爱我、需要我。可是如果抗婚,却会有两个女人终身遗憾、死不瞑目。我曾想到过死。可我的死却又要给这世上三个我最亲的人带来巨大痛苦。两边都是爱我而我深爱著的人。我,该怎麽做?亚雄,你教教我?”

亚雄回头,逼视哲辉,“这许多天来,我的心在油里煎,我的身在火上烤。是你在我这里架起了火,沸腾了锅。国外几月,我用一生中最大的勇气说服自己,用最不可思议的行动证明自己。因为我爱你!因为你是我整个生命的核心!没想到,你轻而易举地否定了我的努力,竟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用我心里流出的血去染红你踏入婚礼的地毯。面对著眼前的一切,请问,我还能再说什麽?我只有沈默。长时间的沈默。谢谢你,还记得这一点。是你,让我的感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彻底失败,於是,我只得沈默。是你,使我对未来充满了看不到希望的失望,於是,我只得沈默。除此之外,我还能怎样?”

浪一排排地涌。灰蒙蒙地云亦在头顶上涌。
“看到祖峻被推向长长通道的尽头,我们难道不更应该好好的珍惜感情吗?”哲辉把手覆盖在亚雄的臂上,“我们都不想伤害彼此,对吗?就算我求你,在面临人生最难以逾越的障碍前,亚雄,能帮帮我吗?”

亚雄把眼停在哲辉期盼的目光里。停了很久。
“亚雄。求你帮我。因为你是我的爱人。”
面对哲辉仰起的脸,亚雄潸然泪下。
“小辉,如果这海水有停流的一天,我才允许别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给我一个星期。一周後,我会给你答案。”
在哲辉的记忆中,这个男人,落泪,还是第一次。
一周!满打满算只有七天!
七天,在岁月的长河里微乎其微。
七天,在有些人心里,像是一个世纪。
地铁进站前。哲辉心神不宁。
明天,他就要给他答案了。对於即将到来的这一刻,哲辉忐忑不安。
收市後,葛蓝打来电话,说褒了“鸡丝香菇粥”等哲辉回家。说那粥是哲辉最爱吃的。其实,那是亚雄的最爱。
车刚起动,哲辉视线里蓦地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与另一个男孩子拉扯在一起。像是发生了争执。
凌飞?
哲辉睁大眼睛看去。的确是“失踪”已久的凌飞。
车不留情。愈行愈远。
哲辉懊悔没能把握这个机会。一团团疑惑缠绕著他的思绪。
如果说凌飞只是为了和凌末然怄气才迟迟不归?可他很崇拜自己的父亲,对父亲的话几乎言听计从。为了父母的离异?怕也说不过去。何况,凌飞还从帐号中私提了三万多块钱?......

他和他的那个“网友”究竟在干什麽?
哲辉满腹狐疑,遍寻不出原由。
凌飞身旁的那个男孩怎会如此眼熟?他是谁?可惜,哲辉只看到他的背影。
哲辉急忙拨通凌末然的手机。
凌末然告诉哲辉,他派手下寻找凌飞已经几十天了。帐号里被取出的钱增加到了六万多。凌末然要求证券公司立即封存凌飞的资金帐号。得到的回答是:除非凌飞本人或公安部门的需要,证券公司无权向凌末然提供这样的服务。凌末然只得命手下在交易时间内全天候地把守在证券公司里。

事态愈演愈烈。哲辉不禁为那个稚气未脱的男孩捏了把汗。
寒冬来临了。所有的惨雾愁云都像是要压下来。
这个肃煞的冬季,每个人的命运都到了一个临界点,都将何去何从?
刚进家门,葛蓝兴奋地迎上来,挽住了哲辉的胳臂。
“民政局来人了!”葛蓝俯在哲辉耳边说道:“他们经过调查,认为我们反映的情况属实。很多病人都有类似我妈的经历。他们已经撤了那个流氓院长的职,还准备对有关人员进一步追究责任。并且决定给予我们物质上的补偿。哲辉,我们胜利了!”

葛蓝抑制不住快乐。几乎跳了起来。
总算听到了一个好的消息,哲辉脸上现出一抹久违了的笑容。
“哲辉,谢谢你!”葛蓝绵软的手握紧哲辉,柔情似水地说道:“你为我做了这麽多。不但没有嫌弃我们母女,还给了我妈无私的理解和宽容。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高兴。想到就要陪你度过一生,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期待。我感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葛蓝红光焕发的表情,哲辉看了心酸。为她、为自己。
葛蓝踩著轻快的步点端了热气腾腾的“鸡丝香菇粥”上来。一个劲地催哲辉多吃。
文秀笑咪咪地说道:“少年夫妻老来伴。自古以来哪个男人身边不需要有个好女人?小辉,好好的过你们的日子吧。你是男人,要懂得疼爱蓝儿。她是你老婆!”
文秀的话,哲辉听来仿佛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来的滋味。面对“鸡丝香菇粥”,脑中,想著另一个人。这粥,他才最爱吃。
明天?他就要给出答案了。那将会是怎样的决定与选择?
这一夜,在哲辉的印象里:一生都没有过的漫长。
哲辉坐了一个小时的车赶到三甲港海滨。
亚雄坐在礁石上,凝著眉,遥望著海天一线。长长的烟灰,在不尽的海风中飞散。
海浪躁动不安,此起彼伏的涌来。远方,有艘巨轮正缓缓地移动。
哲辉感觉这一刻静的能听到亚雄的心跳。
春节将至。他的“大喜之日”就要来到。过了那一关,还是现在的自己吗?
“又涨潮了。”哲辉打破了长久的沈默,“冬季的海风好冷!电台预报说北方有寒流要过来。”
亚雄深深地吸了口烟,慢慢地吐出,“风冷哪里比得过心冷,季节的寒流哪里比得过心的寒流。”
哲辉明白亚雄的话意。
“事到如今,我只得请求你的谅解。”
“谅解?一颗流血的心,给一团棉花只能掩盖它的伤口、能抚慰它的痛吗?”
“在来的路上我已想过,对妈和奶奶,我不能不孝。对你,也不能违背我当初的诺言。亚雄,只要你摇头,我决定挺而走险。”
“走险?怎麽走?”亚雄诧异。
“我想不顾一切地拖下去......”这是哲辉无奈又无奈之举。
“拖到哪一天?”
“我也不知道。拖一天算一天吧。奶奶已时日无多。”
“你拖过了奶奶这一关,拖得过妈妈那一关吗?”
“我不敢想......”
“就算你又拖过了妈妈那一关,你拖得过你那些亲朋好友同事邻居的一关吗?”
“这......难道就没有我可走的路了吗?”哲辉无望的盯视亚雄,“亚雄,你不是说今天要给我答案的吗?”
亚雄站了起来,往海滩前走。海水一波波地向他的脚边冲。溅起的浪花扑上了他的鞋面。
“回国後,我曾表达过要向你让步的决定。那个决定,是我在烈火中煎熬出来的结果。为了你,为了奶奶,我宁愿自己背上十字架,坠入痛苦的深渊。你知道,这一步,我让的多累多苦?但是,你却断然宣判了这一步的无效。你的胃口太大,一步远远不够。你要的是两步、三步......你在我流血的伤口上竟又撒上了一把又一把的盐。难道这就是我的小辉?”

哲辉无言以对。脸上火辣辣的烫。
“我问自己,小辉怎麽了?你最爱的人到底怎麽了?莫非他不再爱我了吗?莫非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要逃避我的借口吗?”
亚雄背对著哲辉,手微微有些颤,摸索著取出烟,失手,烟被海水卷走。
“那天,我们在这片海的身边送走了好朋友祖峻。那通向火化房的长长的通道让我一下子明白了很多很多。有往事、有未来、更有眼前。看到老师欲哭无泪,我的面前出现了奶奶、妈妈、也出现了你......也就在那天的这里,你仰著脸向我索取你想得到的答案。我看到了你那一刻的眼神和表情。那是种什麽样的目光和表情?她让我再也无法自持。她揉碎了我的心,召唤出我的眼泪。也就在那一刹,答案其实已经落定。为了奶奶、妈妈,更为了你,我让步!我决定再让第二步!”

“亚雄......”哲辉情难自抑,伏上亚雄的肩。
“你这样靠著我的肩已非一次。在你痛苦烦恼的时候,你总是来借我的肩膀。我感到幸福!也感到了责任!此刻,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我觉得我的肩太重!小辉,如果有一天,我的肩再也承担不起我们的未来,那该怎麽办?”

哲辉把脸偎在亚雄宽阔坚实的肩上,紧密地,生怕一眨眼真的就会失去这个男人、失去这个依靠。
天色,悄无声息地暗下来。铅灰色的云大朵大朵地从头顶上掠过。
哲辉的记忆里,每每自己最彷徨无助的时候,亚雄总会运用他的智慧为他解题释疑。现在,他仍然需要他的智慧,这种需要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来的迫切。
“小辉,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你想看到我退後的第二步,”亚雄回转身来,目光充满期待,“可你能为我做吗?你能做得到吗?”
“你要我怎麽做?”哲辉迎著亚雄的目光,毫不避让,“你说吧。我愿为你为我们做一切!”
亚雄的脸上现出一丝悲喜交加的表情。他用极富男性磁力的嗓音说道:“你可以和那个女人结婚。为了病重的奶奶。你明白吗?为了奶奶和妈妈这两位你最爱的女人。我不再反对。但是,奶奶百年一过,你必须立刻和葛蓝离婚。立刻!寻找一切理由解除你和她的婚姻。这是为我!为最爱你的我。行吗?小辉。这就是我要退的第二步。为此,你必须这麽做。要知道,为了你和你家人的幸福,我已退走了第一步和第二步,我决不再退第三步。决不!”

哲辉想开口说话,一股腥咸的海风呼啸著扑来,封堵了他的嘴。哲辉感到浑身无可抗拒的寒冷。
“小辉,你离不开我,你需要我这个男人对不对?”亚雄浓重的眉纠缠在一起。
哲辉仿佛置身於性命悠关的考场,面对著严厉苛刻的考官,他只想快快交卷、快快离开。
“你说,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哲辉不敢看墙上的挂历。时间从没有像现在过的这麽快。似流星,一闪而逝。为了毁灭。
哲辉仍然很晚才回家。家里每个人的笑容和忙碌都像是一层层的负担压在他身上心上。
葛蓝问他喜欢哪一种颜色的窗帘,他答无所谓。不就是保护隐私吗。隐私?想起这个字眼哲辉就反胃。没有窗帘更好。
再往後,买何种款式的家俱、拍哪样套式的婚照、喜宴请多少桌亲朋好友......哲辉总是一句话:随便。好在葛蓝也不喜欢繁琐礼节。为了奶奶,一切从简。
文秀发自内心的过意不去,叨念著:委屈了孩子们。
在文秀的一再催促下,哲辉特意挑了一个大早和葛蓝去领结婚证。刚出登记处的门,哲辉就急著去了交易所。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婚礼定在大年初二。一个黄道吉日。
除夕夜。
天空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雪花一片大过一片。光秃的梧桐枝桠上挂满了薄薄的六角形的雪花。
凌末然来给哲辉家人拜早年。
哲辉问起凌飞。他支支吾吾吐不出话来。
哲辉想起那天地铁里的一幕,感觉有点不妙。追问。好半天,凌末然语出惊人,“飞飞回来过。和我吵了一架,跑了。现在渺无音讯。”
哲辉的心“砰砰”直跳。他害怕有什麽不可预知的事会发生在凌飞身上。就像一把火,将被这个少不更事的玩火者引向他身边所有的人。他想起了凌飞身边那个似曾相识的男孩,那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使得凌飞为他神魂颠倒、一意孤行?

“我派出去的人在一家迪厅里找到了飞飞。他正和几个男孩疯玩。我问他都和些什麽样的人在一起。他说是网友。我问他为什麽提走了那麽多钱?他说朋友有困难帮帮他。会还的。几分锺的时间,他的手机像个没头苍蝇叫个不停。我要他留在家里哪也别去。可他执意要走。我把他锁在房里,没想到,他竟跳窗跑了。”

哲辉心寒。爱字当头,有时,人真的会不由自主。
“飞飞自小缺少母爱。最让我担心的是......”凌末然欲言又止。
“您担心什麽?”哲辉害怕那个名词会冷不防地从凌末然嘴里蹦出来。
“哲辉,你和飞飞关系不错,平日里你就没发现什麽?”
哲辉觉得身上的血在乱窜。张张嘴,答不上来。
凌末然前脚刚走,郭菲吟後脚来找葛蓝。
哲辉听得两人在新房里说话。郭菲吟说起“会展中心”的设计眉飞色舞。说亚雄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扑在设计院里,每天都挑灯工作到夜半三更,工作刚刚过半,已经好评如潮,这次,她又从亚雄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她愈发地崇拜亚雄,日後一定要超过老师。还问新房是不是亚雄帮著设计的?

葛蓝一个劲地夸赞郭菲吟。说她美丽动人又古灵精怪,哪个男人都逃不脱她的手心。还开玩笑地问哪天能看到她和亚雄的新房?
她俩叽叽喳喳说说笑笑,哲辉心里压不住的烦燥和厌恶。心想:这就是女人?
近几年的除夕,亚雄都会出现在哲辉家。这似乎已成了惯例。就像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锺点打过了七下,文秀有点著急,“亚雄怎麽还没来?小辉,你去个电话催催。蓝儿还留了小郭在家里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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