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青龙右白虎 下————冰蓝镜影

　　随后，在天音的示意下，萧还玉又重新替叶小西包扎了一下伤口，自己却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藏匿处。

　　走到一条溪边，他安静得望着水面的倒影，微风拂过，扬起在眼前的青丝成了白发。抬起手背抹去唇角溢出的血，丹凤眼里敛去了所有的感情，只剩下杀意。

　　颖和山庄大堂中，林碧厚等人狼狈而归，天音的恐怖将在场的气氛带入了最低点，紧张与害怕蔓延在每人心中，凝重的气氛压迫者每一寸神经。

　　武当掌门陈谷和八大世家之首宁统交换了一个眼神，沉重的开口道，“现如今，只剩下一个办法，这是一个下策，虽然不是君子所为，但是为了全武林的安危着想，我们只有牺牲一下了。”

　　接收到陈谷看过来的视线，白何有不好的预感，“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不能和天音正面冲突，要从他身边的人下手。能牵制叶小西的，只有林碧云。”

　　叶小西和萧还玉左等右等，不见天音回来，不禁开始起疑。匆忙追出去后，才发现人早已不见踪影。

　　“他一定去颖和山庄了！”

　　“不行！我不同意！你们别想利用他！”

　　听着门外白何的怒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剑客微微皱眉。

　　继而，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了。

　　为首的是武当掌门陈谷以及八大世家之首的宁统，欲阻挠的白何被峨眉净空师太牢牢的钳制住。

　　“你们敢不听我的话？”白何急得眼都红了，咆哮出声。

　　“我们推荐你为盟主，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陈谷不屑的哼了一声，“看你有点用处，才留你在这里。现在，你只是一颗弃子，你以为有什么资格对我们大呼小叫？”

　　“你们这群自诩正义的卑鄙小人，枉我把你们救出丹鸟山！”

　　“让你对我们呼来唤去了这么久，你还不知足吗？你可知道，昨天有一个十岁的小孩带着一个村民上衙门击鼓喊冤，说是有一群武林中人下毒杀害了他们全村的人。这是你捅的篓子，我们总要给官府一个交代。”

　　言外之意，这群人是准备弃车保帅，把自己交出去背黑锅。白何怒不可遏，“我帮你们攻下丹鸟山，抓了天音，你们就这样对我？”

　　“你的功德，大家铭记于心。只不过，你牵连了无辜的村民，屠杀了村庄上下百口人的事，也会被大家津津乐道。”不再多说废话，陈谷上前正准备动手。

　　谁知，床上的剑客趁着这段时间已经强行冲出了穴道，抽出床前柜子上的宝剑，刺向来者。

　　几招过后，不敌那快剑的陈谷立刻招来弟子，摆出了七星剑阵。

　　仅凭林碧云一人根本无法破阵。

　　白何趁着净空师太的注意力放在战况上，挣脱了束缚，正欲上前帮忙，被宁统一掌打趴在地，旋即就有一双脚踩上的他背部，不得动弹。

　　几番闯阵后，纯白的剑被卸掉，剑客被拿下了。

　　“住手！我有其他办法对付天音！不要伤害他！”心急如焚的白何唯有开口求饶。

　　林碧云皱眉看着陈谷拿出一个一指长的竹筒，竹筒里发出滋滋的诡异声，意识到危险的他想要反抗，却无法挣脱这桎梏。

　　下颌被捏住，强迫张开了嘴，有什么东西灌进了他口中。

　　白何一拳捶在地上。

　　不一会儿，一个满身血迹的庄内下人连滚带爬的摔到了众人面前。

　　“魔、魔教……一个人……杀、杀来了……”

　　当陈谷等人跑出来一看，只见两日前才举办过盛大公审会的广场尸横遍野，鲜血汇聚成一条条小溪，蜿蜒流淌在七倒八歪的尸体之间，细细数去，没有上千，也有五百。

　　笼罩着一层肃杀之气的天地间，站着一个令人屏息的男人。

　　红衣，如血；白发，如霜。

　　大风吹起颖和山庄溅满鲜血的旗帜，发出鼓鼓的哀号声。

　　“怎么可能，这么多人，居然……”陈谷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慌，他看向广场中央那个鬼魅般的背影，喝斥道，“你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

　　那双细长的丹凤眼扫过来的刹那，就有一股强烈的杀气直逼而来。

　　陈谷、宁统、净空师太三人纷纷及时跃开，在他们身后的建筑物惨遭覆灭，仿佛受到了雷击般。

　　陈谷连同自己的弟子摆出了七星剑阵。

　　然而，堪称完美的七星剑阵在来者面前，不堪一击，三招过后，就纷纷那匪夷所思的强大力量甩了出去。

　　一招干脆利落的锁喉，雪白的五指抠住了陈谷的脖子，看似羸弱的臂膀却将人提离了地面。

　　“天、天音？”陈谷看清了来者，惊恐万状。

　　即使那如缎的青丝成了一头白发，仿佛地狱重生般的嗜血气息依然令天地变色。

　　原本欲上前救助同伴的宁统和净空师太在意识到来者身份后，迟疑了。

　　面对这压倒性的力量，他们只有送死。

　　却见陈谷大叫，“杀了他。”

　　一道快如疾风的剑气劈空而来，天音看也不看得从容抬手，稳稳的将那剑尖止于食指与中指之间。他扫了一眼眼神空洞的剑客，嗤之以鼻，甩开了陈谷，一手依然并指控制着纯白的剑，与剑客纠缠到了一起。

　　剑客眼神浑浊，出手快准狠，不顾自我，只求杀敌。

　　这不要命的打法让天音冷笑，他不再浪费时间，一甩手，轻弹剑柄，自剑身传来的力量立即将剑客逼退至十步外，令后者虎口震破，嘴角渗血，却依然死死的挡在天音去路的中央，将陈谷等人护在身后。

　　天音毫不客气的打飞剑客，一次又一次，剑客却每次都坚持不懈的站起来阻挠。

　　丹凤眼里露出了不耐烦，就在天音下狠心的时候，跌跌撞撞跑出来的白何大叫，“不要杀他，他被控制了！”

　　白何并不甘心向一个杀父仇人低头，但他还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到了两人中间，“他没害过你，是我抓的你，是我要公审你，要杀杀我！”

　　天音无动于衷得看着视死如归的白何，抬起了手。

　　下一刻，白何却被那股本该杀他的力量甩出了现场，同时，后背有着隐隐的刺痛。他晕眩的从一堆尸体中爬起身，看见了林碧云剑尖刚染上的血，难以置信天音这一行为是在救自己。

　　“我说过，我和你无怨，我不杀你。如果你要替白振伟报仇，我随时奉陪。”短促的回答了白何的疑惑，天音再度敛起了杀气。

　　看着场上失去自我的剑客和那个鬼魅般的嗜血红影，白何突然觉得一切都变了。

　　当他满怀仇恨走上这条路时，为了林碧云，他和这群武林人士翻了脸；当他决定用死来惩罚自己无法报仇的愧疚时，本该是仇人的天音却救了他。

　　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激战中的天音突然眼神一个松动，居然赤手抓住了直刺眉心的剑，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刚才的那份力量。片刻后，丹凤眼里又重新露出凶狠之色，索性握紧了掌中的那柄剑。

　　啪啦一声，剑身断裂成数截，散落在地。

　　同时，天音的手掌也已血肉模糊。

　　见形势不利的陈谷宁统净空三人准备先行撤退，却被一柄象牙折扇退了回去。

　　“你们逃不了的。”出现在此时的萧还玉拦住他们的去路，折扇一开，好不惬意。

　　眼角瞥到萧还玉身影的天音只是安静的迎风而立，面对着依然手持断剑的剑客，任凭掌心的血一滴一滴淌下。

　　赶到木桩外的叶小西出神的望着那一头飞扬的白发，即使一切都颠倒，他也认得这个妖冶的背影。

　　“你根本没恢复……为什么还要冒险替我止血……”他呢喃着开口，那种揪心的痛苦已经让他无力去咆哮去指责去生气。

　　第三十八章 尾声

　　“你根本没恢复……为什么还要冒险替我止血……”他呢喃着开口，那种揪心的痛苦已经让他无力去咆哮去指责去生气。

　　听闻此声的剑客，空洞的眼神中出现了一刻的失神。

　　天音趁机摆脱了纠缠不休的剑客。

　　下一刻，宁统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在墙上无法动弹，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颗扑扑乱跳的心脏慢慢出现在他眼前。

　　“不，不……”他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查看自己的左胸，已经空了，“不——”

　　天音毫不犹豫捏碎了手中的心脏，有血溅上了他的脸颊，他伸出舌舔了一下，微微扬起了嘴角。

　　净空师太已经被这神乎其神的力量吓得腿软，跪倒在地，恐惧令她连求饶都无法开口。

　　天音缓缓的拾起地上的一把刀，刀起刀落，前者的两块膝盖骨滚落在地。

　　尖锐的惨叫响彻云霄。

　　天音不急不躁的用刀尖一片片挑落净空师太的指甲片，但他似乎并不喜欢听这刺耳的叫声，不再去折磨这个半老徐娘的尼姑，转身走出十步，扔下手中的刀，抬起一脚将刀踢向了痉挛的人，从两腿之间一路贯穿了头顶，最后钉上墙壁深入三分。

　　最后，只剩下武当掌门陈谷，他心念一动。

　　嗜血的人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耳边传来叶小西的惊呼。

　　“碧云？”

　　叶小西堪堪避过一剑，难以置信的看着对自己出手的剑客，他注意到了林碧云眼神里的空洞。

　　“他被陈谷下了蛊！他听不到你的话！”白何急忙叫道。

　　于是，叶小西只有一步步避让，掐准时机想要卸掉对方手中的断剑，掌风还未落下，就牵扯到了右臂的伤口，错过了最佳时机，断了的剑在他眼角擦出一抹血痕叶小西险险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已经气喘。

　　打斗中的剑风切断了衣襟，叶小西喘息的胸膛前赫然有着一个旧伤疤。

　　林碧云的眼神出现了挣扎，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变得浑浊，像是在和自己做斗争，用左手抓住了握剑的右腕，咬紧了下唇。猛地，他一狠心，抄起一把脚边的剑，刺进了不听使唤的右手掌心。

　　“碧云！”

　　叶小西刚起身要奔过去，就听见陈谷张狂的笑声响起。

　　“别乱动，否则我让他自杀！”

　　话音刚落，刚还恢复理智的剑客似乎难以拒绝那命令，竟然用完全已经无法握剑的手又重新拿起了断剑，横在了自己脖子前。

　　“不要！”叶小西脱口而出，方寸大乱，“碧云，把剑放下，听我说，把剑放下。”

　　静静的注视着这里的天音不以为然哼了一声，走向了发号施令者。

　　陈谷慌了，赶忙大叫，“叶小西，你不想林碧云自尽的话，就杀了天音。”

　　叶小西愣在原地。

　　林碧云已经把自己的脖子划出了血。

　　“荒谬！”天音斥了一声，一步一步走向陈谷。

　　“别，别再过来！”陈谷已经惊慌失措，发急了，“就算我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言未尤尽，陈谷已在瞬间毙命，林碧云也无法控制的将断剑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与此同时，一直支撑到现在的信念一完成，天音便任由思绪放空，倒了下去。

　　嘶拉一声，断剑撕裂衣服刺进了一具身体。

　　获得自由的林碧云眼神逐渐恢复了清醒，却震惊的看着这个千钧一发之际抱住自己的人，慌乱的松开了握剑的手，却无法阻止双手已经染上了这个人的血。他嗫嚅着唇，居然在颤抖。

　　白何释然的扯了扯嘴角，倒向了眼前的人，只留下一句，“对不起……”

　　无力感像是汹涌的洪水咆哮而来，林碧云僵硬的抱着这个男人，跪倒在地。

　　十步之外。

　　叶小西本能的接住了那片嫣红色人影，怀抱里的这具身体却在冷却。

　　当冒着再次走火入魔的危险在洞穴里出手之际，天音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视野里是一片红色，七窍流血是死前的征兆。他看不清揽着自己的人是谁，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朝着天空的方向仰起脸，什么都不看到，却觉得无比广阔。

　　“抱着你的时候，我以为我可以得到；在那个村庄醒过来的时候，我以为我可以放下；事实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我以为我等了四十年，回来是为了报仇，但当我发现自己希望做你的小北时，你却不属于我。

　　我不要一个残缺的你。

　　这样的我，生存的意义，只剩下报仇。

　　现在一切结束了。

　　我相信你会记得我，会用你余生的愧疚，永远记住我！我要你知道，你不该在拥有我的时候还想着别人，我要你一辈子都背负着对我的罪孽，活在悔恨中！”

　　“不，不要死……”

　　叶小西终于明白，自离家后就一直在一起的林碧云对他来说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但天音才是他爱的那个人，其实他早已疯狂得爱上这个人的矛盾，这个人的残暴，这个人的激烈，这个人的别扭，这个人的自私，这个人的任性，这个人的自虐，他一再的压抑这份本能，是害怕面对一个不再是自己的自己。

　　“我错了，我爱你，我爱你，你不要这么残忍，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不要死，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叶小西失去了所有的冷静，抱着已经没有反应的人，疯狂的喊着叫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

　　“别玩了！你太任性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听到没有，我说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起来啊，冲我发脾气，骂我，赶我走啊！！你不是口口声声还要杀我师父报仇的吗？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求求你，醒一醒，我真的知道错了，只要你睁开眼睛，我什么都依你……我不会再说你残暴了，我不会再跟你争论了，我不会再贪心了……老天爷，你把他还给我……”

　　萧还玉静静的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人怀里的那具尸体，垂下了眼帘。他终于完成了义父的遗愿，见证了这个人最后的结局，却发现心里空荡荡的，失去了什么似的。

　　一个阴影从头顶落下，叶小西抬起头，看向站在眼前表情一如既往漠然的剑客，他知道，眼前的剑客将会是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

　　林碧云沉默的从叶小西腰间拿回那柄三尺长短的小铁剑，折断在两人面前，转身离开了这里。

　　日落西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