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清风(出书版)上部 by 寒月

作者:  录入:04-22

「你终于醒了。」寒若风先注意到他,放下筷子向他笑着。
修罗对于眼前这个俊逸的男人感觉不到杀意,只有那脸上浓浓的轻和笑意,脑中思绪百转,明白他就是寒若风,也明白寒若风对他没有任何威胁,心中方才陡升的敌意也瞬间消退了。
「是你救了我?」想不到那天怀着恶意试探他的寒若风竟然是这么好的人啊!不过,别奢望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回报!
修罗挣扎着要起身,却因为拉扯过大使得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绽出血花来!冷怀璧一惊,连忙过去扶住他,小心翼翼地扶他坐好后,快速地巧手点了几个止血的穴道。
「你的伤很重,别乱动!」说话间,冷怀璧双手已经忙碌起将沾满血渍的白巾换下,重新绑上干净的。
「修罗,你认为我会这么好心吗?」寒若风促狭。他与修罗当然都记得他主动挑衅的那一天,他不认为修罗会感谢他的好心,当然这是得在他救了他的前提下。这世间唯有他这个师弟才会这么善良去救一个对他来说来路不明、一看就知道是个大麻烦的人吧。
修罗的眼闪过怒意。
他就知道寒若风不是个好东西!他瞎了眼才会认为是他救了他!
「别动气,你还不适宜用内力。」有些好笑又担忧寒若风与修罗剑拔弩张的场面,冷怀璧却一点也不含糊地将伤口重新包好,并在修罗杀意蹦出的瞬间按住了他准备掷出飞刀的动作。
「少废──」修罗低头看了冷怀璧一眼,正要挥开那双关心的手,却撞进了一潭清泉中,他还见着了泉中倒映着身影的自己。
修罗呆住了,连柳叶飞刀掉落床铺也不自知。
「怎么了?」呆如鹅的修罗让冷怀璧感到莫名。
修罗没作答,因为他早被那潭清泉给吸了进去。
那双眼,碧波微荡,涟漪轻散,柔柔的、清澈的、纯真的注视着自己,从中读取出来的尽是善意与温柔;那声音,如深谷幽泉流泄,圆滑地划过他的心湖,使湖面为之一震,缓缓溶进湖底,触动心里最柔软的一个地方......他想起来了......那头乌亮的黑发,那个不算宽厚的背膀,那个无视于修罗之名好心救了他的人......
「是你救了我。」肯定的,他曾经在那个背上趴过,自然知道那时的温暖,也永远忘不了曾经有个人这么待他。
「......是我。当时见你闯进我的迷魂幛中昏倒在地又受伤甚重,才将你救了回来。」其实他不过是误认了修罗是他的师兄罢了。
「你知道我是天煞盟的护法修罗吗?」
「知道,我见过你一次,大名鼎鼎,怎么可能不知道。」冷怀璧垂眼看着自己阻止修罗却反握住的手,那被握住的力道让他有些疑惑。
「既然知道还救我?你不怕......」
「怕什么?你不过是个受伤的人,我想换作是别人也会救的吧。」冷怀璧笑了笑,神色轻松,一点儿也不畏惧名为修罗的男人──一个踩着别人的尸体与鲜血活过来的人。
「不......」不是的!见过他的人都视他为毒物,最为残酷的毒物,没有人愿意付出少许的温情对待过他!除了冷怀璧,便再没有人......
「修罗,怀璧是比我好太多,你要感谢他也吃过饭再感谢吧!你不饿,怀璧可是为了照顾你饿了一整天呢!」抽回冷怀璧的手,再将他安置在饭桌前,殷勤地为他挟菜。
让冷怀璧饿肚子这一点是让寒若风不能忍受的一点。明明中午他期待着与怀璧再举杯畅饮或高歌一曲,顺便等等师父可能会送来的飞鸽传书,岂料怀璧竟随手做了他的份后,自己煮了一碗粥就随便吃了。午饭吃得不尽兴,怀璧又一整个下午都在注意修罗的伤势,也没什么空闲的时间理会他,害他只能到外头去猎猎野猪来加菜了。
「你有什么资格──!」望着自己空空如也、顿失温暖的手,修罗气煞。
「师兄?」被动地举箸,冷怀璧十分不解寒若风怎么忽然心情变坏了,还说了这番酸话来刺激修罗。
师兄与修罗这么合不来吗?
闻冷怀璧讶异一唤,寒若风才总算清醒过来。
明了自己做了什么尴尬的事后,他歉然地笑了笑:「抱歉,修罗,我不该这么对你说话,就当我是饿昏了头吧。」
「哼!你是饿死鬼投胎吗?少一顿饭会怎样?还亏你是武林中人!」
「真是对不住,请原谅我。」
「混帐!鬼才原谅你!唔......痛!」话说太多,呼吸太猛,结果修罗又扯痛伤口了,冷怀璧连忙安抚:「别说了......你的伤需要静心休养......」
「修罗兄,真对不住,你就接受我的道歉好好休养吧......」
「谁跟你称兄道弟!」抚着胸口,修罗气弱却势盛地大叫。
「修罗......」
「再叫就割破你的喉咙!」
一个谦卑道歉,一个勃然大怒发着脾气,受了伤却随时准备飞刀相向。冷怀璧暗中叹了叹气,劝他们不得,只好既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们斗来斗去。
正当不知所谓之际,破空传来翅膀振飞的声音,噗噗嗤嗤地从窗口飞进一只白鸽,然后停在寒若风的肩上,脚上一圈银光惹人注目。寒若风与修罗同时停止了争吵,齐齐看向白鸽。
「是师父吗?」冷怀璧大喜。
寒若风已经熟练地解下白鸽脚上的银环取出一张小纸条。
飞快扫了一遍,皱眉:「不是师父写的。」
「那是谁?」微微失望,冷怀璧以为终于等到齐玥的消息。 
「是天煞盟主。他说师父与祺祺在他那里,安全无虞,要我们不必担心。」
「天煞盟!?」冷怀璧惊楞。「天煞盟主抓走师父他们吗?」
「还不确定,不过这只白鸽是师父的,既然能用师父的白鸽送信,证明师父应该没受到多大的威胁,安全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那信上有说师父在什么地方吗?我们去找师父......」
「没有。他要我们别找,武林大会后自然会再见。」
「可是......可是天煞盟主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抓走师父与武林大会又有何关系?难道他要用师父来要胁你交出令牌吗?」
「才不是!盟主不是脑袋这么简单的人!」一旁的修罗忽然插口,寒若风与冷怀璧两人齐齐回头。
「修罗兄,我差点都忘了你是天煞盟的人了。」寒若风恍然大悟。「那么你来说说你们盟主的用意为何?」
「我说过别称兄道弟,混──」本欲发作,但修罗一见冷怀璧那双直视着他的清丽眼神,而且胸前的伤口还阵阵发痛,为了冷怀璧与伤势着想,只先得按下脾气,耐心道:「盟主位居高位,武功非凡,在武林大会前还不曾听过盟主令牌被夺,若无意外,应是已与你寒若风一样登上榜单第二级。既然如此,他又要你的令牌何用?当然是以你为棋子,替他除掉许多障碍,这么一来武林大会开始后他也能轻松应对。」
「若无意外?天煞盟主的行踪连你也不知道吗?」
修罗瞪着寒若风道:「盟主早在一个月前云游去了,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更何况榜单上除了你以外,那两个人用的名字是江湖人都没听过的,谁又知道他们之一是不是就是我们盟主!」
「这么说来,你也不确定这信是否为你们盟主所写的了?」寒若风拧眉。
「拿来我看看不就得了!」修罗粗声粗气。
「拿去吧。」
修罗迅速地扫了一眼信最后的签名,笃定地说:「是盟主没错,是他的笔迹。」
「那么......他的用意果然是为了控制我了......」寒若风无声叹息,望了一眼颦眉的冷怀璧,不由的拍拍他的头,轻声安抚:「别担心,师父没事,只是你跟着我要辛苦点了。」
冷怀璧摇摇头,「不,我只是担心师兄。」
「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会好好保护我自己和你的。」寒若风释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企图化解冷怀璧的忧虑。「相信我。」
「......我知道了。」
「哼!」寒若风的笑容在修罗眼中极为刺眼,不由得不快地哼了一声。若不是冷怀璧阻止,他早就将寒若风用几百只飞刀扎得坑坑洞洞了!
可恶的寒若风,你笑得可真碍眼啊!
总有一天,他要让他后悔笑得这么得意!
第八章
寒若风非常的无奈,也很烦闷,尤其距离武林大会开始只剩下十天,尤其在这么紧迫的时间内他要努力练功,尤其在他想要专注练功时却有个不识相的人跑来打扰......
「脚步太沉!」
「步法踏错了!」
「你的手抖个啥劲!」
「眼睛!你在看哪啊!」
「腰呢!腰要使力啊!」
「啊!你的内功不精!看看!连棵树都劈不断!」
「修罗!」在寒若风踏错第十三个步法时,终于忍无可忍了。寒若风一脸无奈,修罗却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双手抱胸,很是得意。
「怎么?练功最忌心浮气躁,才让我指出几个错误就羞愧得练不下去了吗?」
「修罗,你不回武林别馆也罢,可是能不能别看我练功?」尤其你那一张嘴,能把它缝起来最好不过了!
「为什么不能?你的武功之差,要让我学我也不想学。」修罗不屑地哼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要在一旁扰乱我?」
「因为......」修罗神秘且神气地笑着,「......我不想告诉你!」
「......罢了罢了,我去找怀璧,你要继续待在这儿就待吧。」收起剑,寒若风摇摇头转身就走。
「等等!」
「还有什么事?」叹气。
「你要去哪找他?」修罗不解。今天一大早起来他就不见冷怀璧的踪影,在小屋前前后后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他,所以他才不得已来看寒若风练功的。
「我知道他去哪了,当然去那找他。」寒若风笑了笑,神情不由自主的浮现宠溺。他这个师弟啊,在上山后看见小屋后面有一大片野生的草药,等修罗伤势稳定后,今早便迫不及待的往那跑了。虽然怀璧也是一个大人了,能自我保护,但屋后不远处就是悬崖,他真怕怀璧过迷于摘药不小心跌了下去。正好有只吱吱喳喳的麻雀烦得他无法专心练功,趁此去找他也是不错的。
「我跟你去!」
寒若风楞了楞,「为什么?」他十分纳闷。自修罗被怀璧救起后,修罗便对怀璧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兴趣,依自己对于江湖上的传言来看,修罗应该不是这么粘人的人才对啊!何况怀璧与他最多不过有过一面之缘,为何修罗对怀璧如此执着呢?
怀璧一但不见人影他便问怀璧去哪;一到用膳时间便问怀璧吃饱了没,若是同桌吃饭便会殷勤挟菜给怀璧;若是他们三人平日空闲相处时,修罗也总是故意推开他,然后与怀璧亲密的待在一起,一点儿也不把他这个身为怀璧的师兄放在眼里。
对他如此明显的敌意,修罗他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去吗?」
「不,只是怀璧是我的师弟,担心他的安危去找他是理所当然,而你又为何要一起去?」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该去吗?」修罗口气十分不好。他就是看不顺寒若风对冷怀璧一副疼爱至极的模样,只不过是冷怀璧的师兄,有何资格过问师弟的事!
「......随你。」寒若风想想,修罗说的倒也是事实,转身随修罗跟着。
但他心里某处就是不喜欢修罗时时刻刻粘着怀璧,让怀璧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修罗身上。他恨不得修罗快点养好伤回去武林别馆,永远别再来打扰他们!
他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怀璧自小深受家人的虐 待,受了很多的苦难,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修罗这个朋友,为什么他会觉得不开心呢?他应该要为怀璧感到高兴的才对啊!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心底的那股厌恶又是从何而来,为何而生呢?
脚步突然变得沉重,在寒若风还来不及理清自己的心思时,冷怀璧蹲在野草间的身影就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了。
「冷怀璧!」修罗开心地跑了过去。
闻言,冷怀璧抬头,一见是他们,不禁露出比天上太阳还灿烂的笑容。
「师兄、修罗。」缓缓站起,将刚摘下来的药草放进随身的篓子里。
「我来帮你拿!」说话间,修罗不待冷怀璧反应便一把抢去了竹篓,往里头一看,净是些他从没见过的药草,有的是叶,有的是根,有的是果实。「你一个早上摘了不少呢!」
见修罗活蹦乱跳的,冷怀璧对修罗的伤也终于放下心来了。
「是啊,多亏了这块灵地,长出许多罕见的药草。」
自他救了修罗后,也过了五六天了,武林大会在即,他得加把劲找些药草有备无患。再者,那夜被敌人所袭,匆忙逃出,一些为师兄强健补身的药材也没带出来,才出来找找有无代替品的。
「那么以后我来帮你摘!」
「不用了,你身上有伤,还是早点养伤为要。」冷怀璧笑着婉拒。老实说,修罗对他异常亲切他是很高兴没错,可是有时修罗的热情却让他手足无措与备感压力。虽说不是畏惧于修罗残酷之名,但他从小独身惯了,除了师兄以外,他实在是不擅长与人来往。就连在东越盟的那段时间,除了祺祺与师父之外,也没有任何朋友。他真的不懂得怎么跟修罗相处。
「我伤早已好了大半,别推辞,以后我来帮你!」修罗自信地道,「你看!那儿有个长得奇怪的草,我们去看看!」他抓起冷怀璧的手往另一个方向去。
「等等!师兄他......」冷怀璧被迫拖走,不忘方才与修罗一起到达的寒若风反常的无言,担心的回头望,却看见寒若风一张似忧似郁的脸,再也不是那暖若春风的笑容。冷怀璧有些惊异。
「师兄......师兄......」反复的呼唤,寒若风却像被催眠了般,毫无生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
「师兄......」
「走啦!」再一次,修罗见不惯冷怀璧依依不舍的模样,强力将他拉走了,拉离寒若风的眼前。
而呆在原地的寒若风自始至终插不上话,对于热情洋溢又强势的修罗,他只能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与冷怀璧亲密的模样。
怀璧好不容易接纳他的,他应该是跟怀璧一起把酒言欢,或静静赏风景,或畅谈彼此的故事,而不是让修罗抢走怀璧而将自己遗落下的......
他想追去,却觉脚下生根,再也动不了一步......
他的怀璧......不需要他了吗?
清风习习,在闷热的夏季里有这样的微风吹拂是再凉爽不过了,可寒若风却觉得烦躁,尤其想起下午修罗与冷怀璧亲密的模样,只觉心头有上万只蚂蚁爬着、啃着。
那滋味是寒若风生平第一次尝过。他反复思量,自己的心态究竟是怎么了,可烦闷缠绕在心,尤其在想起修罗那得样的模样,他简直快不能自已,真想立刻将修罗丢下山,永世不见!
是因为怀璧不再只注意自己一个人了吗?
是因为怀璧的身边不再只有自己一个人照顾他、关心他了吗?
是因为怀璧,终于要脱离他的手臂了吗?
是因为怀璧可以独立飞翔了?
就算如此,他又为何要烦闷?又为何要有这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又为何一见到怀璧对修罗笑着就觉得心里有种又酸又痛的感觉?
怀璧终于有朋友了他应该要很为怀璧高兴的啊!为何......
到底是为什么!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师兄,别再喝了。」欲再灌下一杯黄汤,却教不知何时站在身旁的冷怀璧给止住了。
「......这么晚了还不睡?」听从了冷怀璧的话,寒若风无力地放下酒杯。
「......师兄,我很少看你这么喝酒的,有心事吗?」冷怀璧在寒若风身旁坐下,将酒瓶摆到一旁去,避免寒若风又举杯浇愁。
寒若风抬眼望他,那若深潭映着星光闪闪发亮的瞳眸似乎在引诱着他说出心事,可心底浮出一股不愿的情绪,硬生生地将话给压了下来,转成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语。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吗?可是师兄的样子很反常......」冷怀璧担忧地说。他的师兄从来都是匆容自由、悠闲自在、温柔带笑的,他不曾看过他那样喝猛酒,何况还是自己一个人躲在屋外喝,不敢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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