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他不禁提心吊胆。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五王爷发现了大哥的身份而将他抓住了,但,若是如此,他的身份也会曝光才对,直到现在外头却一片风平浪静,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仿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大哥哥不见了还有小海啊!」小世子撒娇地黏在他的胸前。自王妃过世,小世子就时常黏着他,一会儿要牵着他,一会儿又要他抱,晚上就寝也一样要抱着自己才肯入睡。他简直成了小世子第二个母亲。
无奈的笑了笑,摸摸那圆嫩的脸蛋,「大哥哥是谁都无法取代的......」
「那么冷怀楚呢?」冷异的声自门外传进来,他大吃一惊,忙抱着小世子问到最里头。
一个身着五颜六色的拼布衣裳的白发男人踏了进来。
「是你!」心凉了一半,从齿缝中只能挤出这两个字。
「不然你以为是谁?」之后,男人故作恍然大悟貌,邪邪一笑。
「你以为是现在已成为阶下囚的『他』?」
他晴天霹雳,脸色骤白,耳中嗡嗡响着,脚下虚浮险些站不住。
「什么?」他说的,是大哥?
「你的心上人昨日被掳,你难道不知道吗?哦,五王爷的确是封锁了消息,想必昨夜王爷一夜待在牢房里审问犯人没有回这儿来,也难怪你无从得知了......你想想......断手好还是断脚好?不过我觉得剥皮会更好......」狠厉的字句字字化成尖针刺进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男人边说着,一面缓缓步至他的面前,打量了下那恶狠狠瞪人的小世子,又将目光移回那震惊茫然的脸庞。
「很美的眼......」情不自禁的,抚上了那脸颊。
「别碰我!」咬唇低吼,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踉踉跄跄地躲过那意欲不轨长着尖锐指甲的手。他心里乱慌慌。
大哥失手被抓了!大哥失手被抓了......
一遍又一遍,有如魔咒般的这一句不断回响。
看着自己扑空的手,男人不以为意,只带着更为残忍的笑容接近他,「都是你的错......若非你执意埋伏于五王爷身边,他又怎么会被抓?当初你们知道我的存在时就该逃走了啊......难道你们以为我没有立马通报五王爷吗?那你们束免也太愚蠢了!」男人一把揪过他,捏住他的下巴,字字句句更将他打击得体无完肤。
「是你的错!就因为你有这一双眼,所以五王爷才会利用了你来设计让寒若风自投罗网!」
他的错?
他费心混进王府,成为五王爷的男宠,费心让小海送信往来,费心寻找机会让大哥窃取证据,费心,结果一切都是他的错?
五王爷早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是在等待最好的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府中的一切都骗不过我。』
是啊......五王爷的确明明白白这样说过。
否则五王爷为何老将他困在明月里......为何王妃一死五王爷便将过错推到他身上......为何房内随时备有纸笔......为何在他与大哥相见第二日大哥马上被抓......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都在五王爷的算计里:一切的一切--错的都是他!
魔咒化成一条又一条的荆棘,紧紧束缚着他的心脏;鲜血淋漓得让他不看正视!痛且后悔。
被放开的小世子无言看着那紧握的双拳间渗出血来。
「......我要见大哥。」无力摆脱男人的箝制,他只能镇下心神,换上冰冷面貌,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心,极力云淡风轻,可脱口而出的语调却显得柔弱无力。
「可以,等你见了我要你见的人后。」
「......」
「我想,你很久没见过你三哥了吧?」阴沉笑起,男人得到了他。留在原地的小世子大眼中写满担忧。
再度来到这个小屋,冷怀璧只觉心冷。屋内某种爬虫类的声音在地板上抓着细微声响,还有一些多足类的虫子在某些容器内喀喀爬着,整间屋子光是闻声就足以令人色变了。
那是不寻常的诡异气氛。
--不用想也知道苗人喜欢在屋里养些什么。
自悬崖一战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三哥了......不知三哥过得可好?他还想问问三哥为何要为五王爷卖命,为何要再回到他的面前,为何就是......不死心?
修长的手覆上门框,却始终没有推门进去。他后头的男人也不心急,只是再他耳边吹着异样的气息:
「怎么,不敢进去吗?」
他侧首堪堪一避,没有多话。
「你真的很厉害,对于我这么靠近还能脸色不变将我视若无睹。若说这世上最怕我的人随手皆是,可你是唯一一个不怕我的人。连那五王爷也不曾与我近身过呢......」
「......可五王爷却不怕你贰心,反过来蛊害他。」表情冷淡,音调冷淡,可男人却听得出一丝丝的讽刺。
「施予我好处的人,我是不会背叛他的。」
「可对于无害于你的人,你一样赶尽杀绝。」他说的是寒家与上官君所受的蛊。
男人挑眉,邪笑:「明白是最好了,你也快点归顺于我,才能免受蛊毒之苦。」
「不劳你费心,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归顺一个小人。」
「归顺我有何不好?你擅使药,我擅使蛊,若我们二人合作,纵横天下不是梦想。」脸色微变。
「我对春秋大梦没兴趣。」
「那还是等你看过你三哥后再做决定吧!也许......」男人故意省下最后一句,试图引起对方的好奇,随即阴侧笑起。
他不想追问男人,也没什么好追问的。
手一运力,小屋的本门应声而开。
屋内一床一桌一椅。
桌上摆了一大盆黑色虫子,瞧它们在里头缓缓滑动、互相纠缠如交织在一起的藤蔓般重重叠叠,隐隐袭来的是虫子特有的腥味!
他拧了眉,厌恶这种气味,将呼吸调至最浅。
视线一越,便是那只搁了一条被子的床上,正坐着一个人,他一见差点奔到外头呕吐,胃液直冒,喉咙与舌头发涩发酸!
那是冷怀楚,他的三哥!
「怎么样,你满意你眼前所见到的吗?还认得他吧?」
当然认得!虽然三哥的面貌扭曲变形,上头长了三个虫窝,一个在右眼里,一个在鼻尖上,一个在左颊上,不时还能看见各种形状的小虫穿梭其中,有细有粗,有长有短,如千万根牛芒针扎出来的洞--只是这些洞寄生了会蠕动虫子!虫窝里还产了红红白白的卵,
大大小小,如红白粉圆--
昔日那俊貌已然消失,而今只剩得这个被万虫啃咬过的丑陋。
令人作呕欲吐的不仅如此。
沿着睑庞而下,脖子异常肿大,皮肤下有好几条手指粗的深红色物体缓缓起伏,像是蚯蚓掘土。三哥每一次呼吸就会带动脖子里的虫体,皮肤紧缩时更能突显出那虫子的形体与大小。
而颈子以下已是惨不忍睹的身体......
身上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有些流着红血,有些滴着黑血,有些冒出绿色的汁液,有些已经萎缩形同枯骨--那些创口都是虫子寄生的主要地方,想必一定是苗人以三哥的身体养蛊,才会划上那一道又一道的创伤,一次比一次深,一个比一个大!
肚脐上正卧着一只手掌大的紫毛蜘蛛,它在肚子上头织了网,网上黏着许多小昆虫与一些不怕死的蛊虫,现在正津津有味地以它的食液软化网上的食物!
私处上也伏了两只双掌宽的大蜈蚣,镶嵌入内!
空气中尽是F
B的臭味与蛊虫的腥味,由于虫子寄体,被寄生的人体已无自制力,尿骚味与粪便味浓浓充斥! 再下去......他已不敢再细看......
喉间一股浑热,鼻中一片酸热,全身打着哆嗦,两道清泪已不知不觉中滑落双颊,若非咬牙,泣声早已被男人所闻!
三哥......他世上唯一的亲人......竟被人折磨至此!
「冷怀楚原来的蛊全都是从我这儿拿去的,早知他这么不济事,我就不会助他以蛊激发他的武功。如今他只剩下让我养蛊这用途,全身上下有百来种蛊,我看你还能解吗?」男人得意且残酷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引来他含恨一瞪--
啪!
空气顿时凝结。
男人的嘴角渗出鲜血,苍白的发微乱,被打偏的苍白脸颊透出一个青紫。
寒意渐渐侵骨。
「你去死吧!」悲愤交加,音调前所未有的深沉,从齿缝挤出一字一句中的恨意仿佛是来自地狱最底层的厉鬼怒吼,若眼神能化成刀,男人已不是被千刀万如此简单!他的恨意就算是将男人碎尸万段也永远不会消失!
男人随意擦去血丝,无所谓一笑,然后,反手挥了一拳!
碰!
他被男人打飞,桌上的虫子经他大力一撞纷纷翻倒于地,顿时地上万虫乱爬。口袋里的凝露散洒了出来,虫子一只只嘶叫尖鸣,哀嚎痛翻,接着再一只只枯竭死去,只剩干瘪瘪的虫尸满地。
地上黑漆漆一片,仿如他的长发委地,楚楚动人中却又高傲不屈,那清澈却带恨的眼神让男人眸中闪过一丝欣赏,口中却更恶毒地道:
「你打我这一拳,我会原封不动奉还给寒若风,当然,是好几十倍的奉送......」然后满意地看地上的他脸色一僵,惨白无比。
「当然,你也有得选择......」男人蹲下,与他平视,擦掉他嘴角的血丝,又是那奇异尖锐的笑声,「将你所长献给我,便放了寒若风一次。」
第九章
「......我答应你。」
在诡谲的气氛中,虫体特有的腥味里,与呆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的男人身体上攀爬的虫爪声中,冷怀璧终于稳下急促的呼吸,换回冰冷的表情,冷淡道。
凝视他的白发男人唇角勾起,站起身来,向他伸出一只手,他狠狠瞪了那只手半晌才别过头,自顾自地起身整理衣服,然后向床上的男人走去。
上下打量了很久,本以为有一丝希望,却不料他眼中所见到的与邪笑的男人所言不差--身体里奇生了上百种蛊,每一种都不计其数了,他还能如何救活男人,让他变回一个正常人?
不可能了。
悲哀的想伸手去碰碰那已如布儡般任人摆布的男人,可在接触的那瞬间,寄生于男人体内的蛊虫却骚动起来,纷纷躲进那一个个小小的皮肉洞内,越躲越深,那些虫子所凿的洞也越来越深!
铁锈味大量飘出,夹杂着腐烂气味,他不忍心地停下手,收回,哽咽地轻唤一声:「三哥......我来了......」
男人心神被蚀,已不是之前那傲视天下、武功独步的男人了......剩下的,便只有一副残破不堪的躯体,连他的叫唤男人也听不见看不见了......
后头邪笑着的男人移步到他身后,在他耳边道:
「他已经半死不活了,你再如何叫他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的,而且你身上的药味正是他体内的蛊所惧怕的,只要你一靠近他,他只会更残破更痛苦......我劝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
「喔,当然,别以为你的药能治好他。我说过了,他身上的蛊连我都数不滴,你想怎么治?更何况就算你驱蛊了,他也难逃一死!你想想,他这身体已变成这样,还能如何活下去?」邪恶的又补了句。
厌恶白发男人的气息,他向旁闪了几步,冷冷地瞪着他。
「不劳你说,我自是晓得!如今人也看过了,可以带我去见我大哥了吧?」
「当然。」白发男人作了个请,他冷冷地转身向屋外走去。
在他离开的背后,他看不见床上男人微动的嘴唇,似乎在唤着:
怀璧......我的怀璧...... '
白发男人只睨了一眼,弹弹指甲,又有无数小虫飞出,叮在男人的唇上,片刻,那唇便烂了一半,发泡腐烂,脓血溢出,成了一个真正不言不笑无法动弹的破娃娃了!
白发男人满意地哼笑了声,随即跟着冷怀璧离开。
无尽的悲伤,在小屋中漫开......
哒、哒、哒......
喀拉、喀拉......
昏暗的狭长通道上,有着铁链扯动与规则的脚步声回响,一人微慢,一人略急,急的那人虽极力隐藏自己的忧心,却仍可由脚步声听出那心情之沉重与忧虑。另一人则与这人不同,轻快且规律,事实上他也用得意中带着狠毒的目光扫了眉间微拢的身后人一眼。
通道内空气闷湿,灯火如豆,在偶尔送进的凉风中摇曳着。
走道的尽头站了两个人,身材高大且腰间各别一把大刀,神情肃然,见到他们来到也只冷冷瞥了一眼,其中一人以冷硬的动作打开铁门让他们得以进入。
铁门一开一关,进入的是一个偌大的空间,如外头的走道一样,灯火微小,然此空闲中又分隔了几个小地方,备以手腕粗的铁柱围起,形成一个个牢房。
墙上挂满了刑具,四周的角落亮了一点,正是有四盆炭火正熊熊烧着,下架一个三角架,铁盆子里还搁了一支支的铁钳。
炭火霹雳啪啦响着,在其中间杂了某人的沉重呼吸,急促的,微带闷声。
最里头的牢房躺着一个男人,乱发覆面,衣衫褴褛,肌肤污黑,血痕加身,显然被用过刑了。
不待男人前进,心急的那人往前扑去,握住铁条,蹲下,与地上的男人说话,语调轻柔却反覆:「大哥......大哥......我来了!大哥......」
喉间浑热,鼻中微酸,眼睛发热。
男人距离他不远,但显然这样担忧又急促的呼唤不足以唤醒男人。男人浑身是伤,只要眼睛所及之处没一处是完好,有些甚至皮开肉绽、焦黑流脓,想必疼入心坎痛入脊髓,正低低梦呓着,口齿不清,似乎是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大哥......大哥......」呼唤又更大声又更急促了点,但男人这次只足微微一动,细细抽了口气,光裸却伤痕累累的臂膀滴下几滴汗水,并没有睁开眼。
他心酸得发痛,恨不得去摇醒男人,可手方一伸长,还未碰触,他又于心不忍地缩了回来。
全身是伤,剧痛难耐,他这一晃岂不要了男人的命!
因此,只能哽咽着一次又一次的呼唤。
「看来王爷倒是心狠手辣,折磨得一介武林高手连起身都起不来
了,佩服佩服!」领路的男人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专注地凝视心爱的男人,他只是抿唇不语,充耳不闻。
「这么为他难过?好吧,今天我心情好特别允许你进去看他。」语罢,从两个守门人的手中拿过钥匙打开牢门。
「你可以进去,不过只有一刻钟,望你好生自量。」
他不发二言地进了去,并不感激男人的好心,说到底,他也不过要借此嘲讽他而已。
一个会放蛊害人的人能安什么好心?
微一撇头,见白发男人暂时远离,他才蹲在犹痛苦喘息的男人身旁,咬唇,缓缓又十足轻柔地将手搭在那黑色的头颅上,拨开黏在男人脸上的湿发。
小心翼翼的,就怕碰疼了正煎熬着的人。
发尽拨开,一张俊挺却早已青白无色的脸庞露了出来。男人双眼紧闭,眼睫颤动,白牙正紧咬着坚毅的唇瓣,丝丝血液早干涸凝固,聚在嘴边。如细雨绵绵的汗水不停地滴落,喉头发出微弱的闷响,他看着心疼难耐,不自觉地落了一滴清泪在男人的唇上,滴湿了那苍白。
忙撕下内里,擦去男人脸上的脏污,才刚拂过那高洁的额头,男人却已缓缓睁开眼,声音中满是迷惑:「咸的......」
见男人醒来,他放下布,欣喜中带着泣音:「大哥!」
这一声大哥让男人双眼瞬时瞪圆,抬眼望向那正湿了两颊与双眸的人,万分震惊。
那双眼清澈无比,如碧水静潭,水波不兴,只有一轮明月与稀疏星子。那双眼哭时是澄澈的涟漪,笑时是洁净美丽的融雪--他最爱的一双眼,宁愿沉沦不可自拔。
「你怎么......会来这儿?」出口的声音沙哑干涩,连男人自己听了也不免皱了眉头。
「大哥......你还好吗?伤了多少?很痛吗?要不要我......」略显手足无措的人想扶起男人,却又犹豫地收回,怕碰着了那道又一道深又长的伤口。
「怀璧......先别急......」男人苦笑了下,看着他的双眼却盛满了温柔,「扶我起来好吗?不过尽量轻点,我的四肢酸麻疼痛得很,快要像不是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