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树(第一部)生子————觉醒

　　「我跟黎世现在这样就已经够复杂了，怎麽可能会自找麻烦？我又不是白痴。」
　　「……而且你知道我对小孩没办法，养小孩那种重责大任我根本不会也不行。」
　　「所以我才搞不懂，我是说……怎麽可能……」
　　「他马的这真的太扯了……」
　　「……我完了。」
　　季正阳看著眼前的好友，就算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也知道秦礼这回是从来没有的沮丧。但多重疑问还是让他打断这阵安静，一连爆出一串问句。
　　「阿礼，医生有跟你说多久了吗？状况怎样？为什麽会这样……？你不是都有戴吗？另一个爸爸是谁？」
　　「哼，医生什麽都没说。他一跟我说那个，我立刻跟他说不可能，然後就跑了。」
　　「你现在在说的那个慌张的笨蛋真的是你吗？」季正阳难以置信的说：「我真想看你那时候脸上的表情。」
　　「季正阳你到底要不要说正事？」
　　「是是，所以你觉得种是谁的？」
　　「干，除了混帐黎世，还会有谁。」
　　「……为什麽？你不是说你们都有戴吗？」
　　「有，每次。」秦礼不耐烦的再重申一次。
　　「嗯，应该不会是黎世把它戳破什麽的吧？」
　　「他最好不要这样干。」
　　「那你为什麽那麽肯定？」
　　「这阵子我只有跟他做过。」
　　「嗯，还好还好……」
　　「干，好你个头。」
　　「至少你知道是谁的……不知道不是很麻烦吗？」
　　「说的好像我很淫乱似的。」
　　季正阳啧了一声，说：「那如果先不考虑人为戳破的……其实套子这种东西也不是百分之百可以避免……不过这也太衰了吧？」
　　两人同时沉默。
　　「反正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过程，是这个……」秦礼避开重点，只问：「这个怎麽办？」
　　闻言，季正阳想了一下，开口却是反问：「你觉得呢？」
　　「我啊……」秦礼哼哼了几声，却停了。
　　他静默了很久，季正阳几次忍不住要出声，最後还是压下来，但满载的耐心等到的却是一句：「不知道该怎麽说。」
　　「平常看别人都谈那种事情都觉得没什麽，现在轮到自己了，却觉得自己怎麽可以那麽无情……将那种话轻松说出来……」
　　「好吧，坦白说。我并不想要。……靠，现在光要我去想像自己大著肚子的样子都不可能。」
　　「了解。」季正阳表示无限同意。
　　「……但让我一个人决定一条生命的去或留这种事，也……太难了。」
　　秦礼闷闷的说。而从来没遇过这种事的季正阳也只好胡乱建议：「那，找另外一个该负责的人商量？」
　　「如果是五年前的黎世，那我还有可能去问，但是最近他越来莫名奇妙，我根本不知道他会回答什麽……如果他说要留呢？」
　　「好吧，那假设黎世这样说，你会怎样？」
　　「他的意见我大概只会当作参考。」
　　「那你担心什麽？」
　　「如果是合法的手术，我跟黎世在法律上有伴侣关系，医院一定会要求他的同意书，他如果不愿意或不签，我就麻烦了……」秦礼缓缓说出他的首要顾虑，过了一会又说：「还有，可能也会增加我的罪恶感吧。」
　　秦礼深呼吸了一次，语气稍微回到平常一点：「真的很难以相信，自己遇到这种事情会那麽手足无措。」
　　「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你讨论“这种”问题。」
　　回应的乾笑几声，秦礼站起身，趁著客厅的微光，走往靠近季正阳後面的开关。连续的轻轻喀喀声後，整室大亮。
　　季正阳转头看向开完灯的秦礼，随口问：「早餐想吃什麽？」
　　「不了。」
　　「啊？」
　　「我想先去公司一趟，整理一下东西。」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几天假吗？」
　　「嗯，但是我现在想要更多假。好几年没真正放过假了，今年的特休也还没用过，我待会先回去整理交接的东西，还有问看看上面准不准假。」
　　季正阳闻言，愣了一下，不明白的说：「为什麽突然要更多假？……阿礼，你今天真的让我觉得自己是笨蛋还是白痴被你耍著转。」
　　「你觉得现在这个样子我有办法好好工作吗？」秦礼先苦笑的回问，然後说：「虽然现在看起来应该还好，但我知道自己根本是一团混乱。一个假期应该能让我好好休息一下，想一想到底该怎麽办。……你觉得不好吗？」
　　季正阳站起身，边走近他，笑著说：「……我早就觉得你这个工作狂该休息了。」

　　森林树 41 (男男生子)

　　原本不抱著太大希望，只是侥幸的想试试看的假期，在上司意外的快速批准後，一切都十分顺利的，在两天後的上午，秦礼人已经在机场了。
　　衬衫、西装外套、皮鞋通通留在家里。他身上现在是轻松的棉质休閒衫下搭牛仔裤，脚上穿的是过去上班日绝对不出现的休閒鞋，轻便的手提行李，再加上钱包里换好的旅行支票。
　　刚通关完，现在正坐在候机室里的秦礼还有种心境没转换好的感觉。
　　放假了，然後……？
　　他什麽都还没想好。
　　这两天秦礼脑子里转的满满都是交接事项，关於旅行却是什麽也没准备，只是执拗的坚定著目标，像被催眠般只是因为坚持而坚持。就连早上跑回和黎世共住的家，拿护照和准备旅行要用的东西，也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就是认为不会遇见那个人。
　　旅行的目标是到了机场大厅後翻著广告，随便看著适合挑的，机位则是等了一上午，刚刚才後补到。
　　一切顺利，却也荒谬。
　　就像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生命一样。
　　目的地是一座颇负盛名的渡假岛，秦礼曾在电视上看过旅游节目介绍它，虽然详细内容早就忘的差不多了，但模糊印象里的无际海洋、灿烂阳光和长长的白沙滩还是很吸引人。
　　他随手买的旅游书里介绍不少岛上的高级饭店，趁著等待的空档略作考虑後，秦礼选了位於小岛北边，离沙滩最近的高级饭店，直接打国际电话去订房，算是真正开始了他在陌生国度的渡假。
　　而这样的日子，不得不说，真的有天堂一样的感觉。
　　充足的睡眠，新鲜美味的当地食物，阳光、海洋、沙滩，缓慢的生活步调。
　　四面临海的小岛，除了陆地观光外，最多的就是水上活动，浮潜、风帆、渡轮观光、海钓，几乎所有曾经听过的水上活动都一应俱全。
　　但其中，秦礼特别想学的，是冲浪。他过去一向习惯在健身房中运动，熟悉的都是健身器材，再加上住在比较偏内陆的城市，一开始决定请饭店帮忙找教练时，秦礼还有点犹豫不决。
　　但在第一天手忙脚乱的尝试和精疲力尽，及隔天全身酸痛的醒来，皮肤也带著阳光曝晒整天的灼热後，秦礼还是在吃完早餐後，忍不住热情高涨的往沙滩上走去，就连只在沙滩上看著高手冲浪也有种难以自抑的兴奋。
　　因为是一个人的旅行，抵达B岛的前几个晚上，秦礼这个百分之百都市人，还真的不知道怎麽打发夜晚的时间，几乎都是在电视的国际新闻播报声中早早睡著。
　　幸好没过多久，秦礼和他的冲浪教练史密斯很快混熟了。
　　史密斯是个当地人，过去是放暑假时娱乐性的兼差，现在则是刚毕业就回岛教起冲浪。年纪则是跟秦礼有段距离的年轻。
　　史密斯可能是长期和外地人打交道，虽然说话有种有趣的腔调，但两人沟通没有问题，再加上晒的黝黑的皮肤和一身长期运动下来的均匀肌肉，秦礼第一天看到只穿著四角泳裤、裸著上半身的史密斯的时候，目眩神迷的连他的名字都没听清楚。
　　单纯就外表来说，史密斯的确是秦礼欣赏的类型，而且他个性也很好。
　　不过欣赏归欣赏，好感再多，也就单纯只是保养眼睛而已。
　　史密斯除却工作认真，指导秦礼冲浪方法非常专业外，也是个超级热情的人。相处没几天，一听到秦礼问他晚上在岛上有什麽娱乐，不只很热心告诉他当地人好几个会去的娱乐场所，甚至表示他愿意在工作满档的閒暇开车载秦礼去景点游览。
　　有一天下课，史密斯问他要不要去参加他表哥马戈洛的婚礼时，秦礼惊愕的回答：「我一个外人去你表哥的婚礼不好吧？」
　　「不会，岛上只要有婚礼都是欢迎外地人的。」史密斯用著一口浓浓口音怂恿著：「婚礼就举办在沙滩上，很近，而且我们岛上很难得有婚礼，大家都希望越多祝福越好，对吧？」
　　史密斯又是鼓吹、又是邀请的说了很久，盛情难却之下，秦礼答应他，笑著说：「好吧，不过不要到现场发现只有我一个外地人就好。」
　　「不会不会，要不是现在是我们的旅游淡季，不然之前都有很多外地人来参加婚礼，很热闹，大家都很高兴！」史密斯开始的回覆说：「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我们婚礼不收礼物，不要带礼物来。」
　　「咦？」
　　「之前我看过很多外地人都带礼物参加婚礼，我们都要拒绝他们，可是他们都很坚持，弄得气氛很不好。我们的习惯是客人只要空手来玩就好了，所以你千万不要带礼物！……喔还有，也不要吃晚餐，我们会准备很多很多食物，跟你在饭店吃的不一样喔，是我们真正传统的食物。」
　　说完，史密斯看了他的手表，哼了一声：「Li……我今天还要去帮忙马戈洛准备婚礼的东西，抱歉，这两天都不能陪你出去了。後天下午五点在我们平时冲浪的沙滩上，记得要来喔。」
　　「嗯，你快去吧，不要让他等太久了。」
　　「掰。」笑著说完，史密斯抱著他的冲浪板跑向沙滩的另一边，离开沙滩前还朝著他挥了挥手。
　　「婚礼吗……不知道这里的婚礼会有什麽不一样？」
　　伴著徐徐吹来的海风，秦礼双足陷在细砂中，在沙滩上一个人又散步一会，直到沙滩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游客，才迈开步慢慢朝饭店的方向走去。
　　待续。

　　森林树 42 (男男生子) 第一部完。

　　因为从没想过这次渡假会有什麽正式的行程，所以秦礼身上的衬衫上衣还是在岛上的商店勉强找到的，下半身则是搭机当天穿来的牛仔裤和休閒皮鞋。一身轻便参加别人的婚礼，即使是秦礼这样没有多少次参加婚礼经验的人，也不免觉得奇怪。之後两手空空的前往，也是後来又问过饭店的服务生再次确定後，才下定的决心。
　　不是自己的国家，也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却要参加最亲密的婚礼，一切都让人难以习惯。
　　秦礼抵达的很早，但早在他抵达前，婚礼早已被完美准备好。巨大的营火堆燃起照亮了很大一片沙滩，滩岸左边甚至有三人乐队早已开始演奏，数张木头长桌铺上洁白的桌巾，点上多色蜡烛，华丽的瓷盘装著不曾见过的食物点心，巧手装饰的花架让空气中带了点甜蜜的花香，取代黏腻的海风。
　　史密斯站在沙滩的入口旁，是负责接待的人之一，远远一看到秦礼走过来就朝他大力的挥手，一靠近就很兴奋的喊著：「Li！你来了！」
　　「谢谢你邀请我。」
　　秦礼手上没有礼物可以递出去，这时候还真的有点不知所措及紧张。幸好史密斯完全不在意他的尴尬，依旧是用很兴奋的口气，半喊著：「我介绍马戈洛和他的伴侣给你认识！」
　　才一说完，史密斯突然变了脸，笑容消失，有点忐忑的问：「嘿，天啊……我这个白痴，居然忘记问，我都不知道你会不会在意……那个啊，其实马戈洛和他的伴侣比罗都是男人……你待会要参加的是同性婚礼。」
　　秦礼愣了一下，然後笑著回答：「刚好，我也只爱男人。」
　　「喔，太棒了！……因为对我们来说这种事很正常啊，我都忘记先问。之前我遇过有些人不太能接受……」史密斯不满的继续说著：「拜托，大部分国家的宪法都已经规定同性伴侣和所有异性伴侣一样都有平等的权利了，还有一些人不肯接受。」
　　「是啊。」
　　听到史密斯这样抱怨著这些熟悉的事情，秦礼原本对於这场婚礼还有些不知所措的紧张，之後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在国内也参加过一些圈内婚礼，却从来没有一场办的这麽公开盛大。国内大多只是低调公证後，一群圈内的好朋友聚在一起庆祝，像阿阳和他的伴侣包下一整个bar庆祝已经很稀有。却没想到他会在异国参加这样子慎重的同性婚礼，而且在场的人包含各种年龄层，似乎不只朋友，他们家族的不分老少，许多亲戚也全参加了。
　　「你觉得怎麽样？这个婚礼很棒吧？因为表哥他们想邀请所有的人来见证他们的婚礼……我们计划了很久，准备的东西多的要命，但是我敢说岛上没办过这麽浪漫的婚礼。」
　　「这是我见过最棒的婚礼。」
　　听见秦礼的夸奖，史密斯的笑容明显扩大。
　　「走吧，我介绍马戈洛和比罗给你认识，他们人都很好。」史密斯眨眨眼：「……而且都很帅。」
　　史密斯带著秦礼找到马戈洛和比罗的时候，他们正好在和几位年长的夫妻很严肃的聊天，所以他们先站在旁边等著。史密斯凝视他们一会，转过头来正经的说：「他们应该在聊重要的事情，我们等一下好了。」
　　「没关系。」
　　「……怎麽样？他们都很帅吧？他们公开关系後让一堆人忌妒的要命。刚开始大家都不看好，没人觉得他们适合……马戈洛和比罗个性真的差太多了。」
　　秦礼看著不远处的马戈洛和比罗两人，光从外表就能感觉出两人间的差异。
　　马戈洛一身正装，全黑的窄版西装、洁白的衬衫、酒红色领带，短发整理过後看起来很精神，高大挺拔，十足的绅士模样；相反的，比罗穿著一套白色西服，内搭花衬衫，比较像要去走秀的模特儿，还不是要结婚的当事人。
　　「看穿衣服就知道了吧，马戈洛希望他们一起穿正式的西装，但比罗不喜欢西装，他们各自妥协一下，就变成这样了。」
　　「……」秦礼点点头。
　　「虽然一开始我不喜欢比罗，你看他那种样子……感觉就很会玩弄别人的感情对吧？可是马戈洛真的很喜欢他，比罗也喜欢马戈洛，好吧，其实他爱死马戈洛了……所以就只好算了。」史密斯补充：「……那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说完的史密斯，对刚好结束对话的男人们招手，他们连袂走了过来，两人友好的先跟秦礼握了手，同时史密斯也介绍他们互相认识，两人非常热情的问他聊了一会来岛上旅游的感觉，但才说了没一会话，马上有人就跑来说婚礼快要开始，他们立刻满脸歉意的带走。不一会，史密斯也面带歉意的说先离开去帮忙。
　　史密斯离开没多久，散布在沙滩上的人群喧哗著，开始各自找了位置落坐，秦礼也走至椅子队伍的末端，坐在一群应该也是同样身份的外地游客之中。
　　从新人进场，亲人念祝福辞，到马戈洛和比罗最後的相拥亲吻结束，尽管婚礼包含许多不了解的异国习俗，秦礼还是很认真的看著，一幕也没有错过。而身旁的人也从窃窃私语转为凝神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