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发什么呆呀!”
“没,我正听老师讲课。”琼睁着双大眼睛瞪着我,那夸张的表情让我忍不着笑出来。他们继续打牌,我拿着课本翻了翻。我开始觉得这大学里头的东西越来不像我想要的,那是有钱人家孩子的一种消遣,花几年时间,花几万块钱,然后就有了个文凭,然后就出去找工作,现在还都不包分配,要自己找,找到的工作未必是自己的专业和特长。但是如果我有足够的钱或着说我们家有足够的钱,到很愿意没完没了就这么呆在大学里,多舒服啊,不用去操心将来的事情,还可以用钱包装自己秀给同学们看。
两个小时就这么晃过去,待下课铃声一响一窝蜂朝外涌,我们几个就这样无所谓地坐着,等他们先走。我又一次看到君,他站起身,然后随着人群慢慢移动。我记得刚开学的时候我是跟他坐在一起的,下课时我们就是这样随着人流慢慢迈着自己的步子,我在他身后,那时候我多么希望人流就这样永远持续下去,我们永远被困在拥挤之中,因为我可以近距离的看着他,还可以假装拥挤接触他的身体。可这一切都已经不存在。我突然想起李杰给我看的那些邮件,就是那位叫海的哈尔宾人写给他的。海暗恋着他的一位兄弟,可那兄弟不是同性恋,当海表白自己的心后,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连普通朋友也不是。这样的故事不也被我演绎着吗?我惊讶地回忆君后来给我的感受,他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我们成了陌生人。
晓请我吃过晚饭后,我便背上包去常青花园,这地方我只是听说过。问过公交车站旁坐小生意的大娘,她告诉我没有直达的公汽,需要转车,按照她说的我花了接近一个小时终于还是到达目的地。因为是乘车高峰时间,人特多,车又慢,我都是一路站过来的。
下了车,看着手里捏着的地址,我很容易找到具体位置,可现在才6点半,提前去好象有些不妥,于是我就在楼下的花坛边坐着等。这一地段离市中心有点远,可眼前这一栋栋楼房让我不得不相信这就是大城市里的形象。
空气很清新,虽然已经是冬天,而且周围一切都是昏暗的,亮着的那几盏霓虹灯不很明亮,但我依稀可以看见这到处都是绿色的草坪和矮树丛,远处还有亭子和人造水池。听同学说过这里的房子特贵,一般人都买不起。我又想起马上就会见到的那位打扮时尚的女人,她做什么工作?她怎么就买得起这里的房子?房子的装修是不是也很豪华?我不得不这样去想,因为她特有的气质和那一身打扮。虽然自己一向反感以貌取人,特别是依穿着来待人,但在我眼里武汉人似乎已经习惯这样,
特别是文化层次不高的人。可有时候我很矛盾,那些做“高尚”职业的人或着说读过很多书的人,再或着是有钱人,特别是女性,她们从不愿放弃对自己的打扮,外表似乎就是她们的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既然如此,那她们是不是也以这种思想在评判别人?通过外表给一个人定位?或着说她们压根就有些瞧不起比她们打扮要差的人,只是她们不说而已。
我轻轻地按了一下门铃,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哦,老师来了,快请进。”老师?她居然称我为老师,我不好意思的笑了。她引着我进客厅,我惊讶地且小心地环顾四周,这房子简直就像电视里头看到一样,墙壁上有几副艺术画,还亮着几盏壁灯,头顶上挂着是精美典雅的吊灯,有好几层机构,虽然没有亮起来,但我完全可以想象通上电源时的壮观和美丽。特别吸引我的是离我不远摆放着的一套家庭影院,来不急仔细看就被主人的话打断了。
“请坐啊,站着干嘛!小丽,拿饮料出来。”一位很拘束的女孩站在客厅一角,她很礼貌地朝我笑了笑,
我也回应她笑了。她是谁?保姆吗?因为她的那身衣着与这个屋子里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只见她到另一个房间去。
我顺着身边的沙发坐了下去,具体些是摔了下去,这沙发比我想象的要矮的多,而且人坐在上面就陷入其中,软软的,感觉好别扭。她坐在我对面,我们之间有一个玻璃茶几,上面什么也没有。
“我姓周,你就喊我周阿姨。我儿子在房间里,我先跟你把我家情况简单说说,如果你觉得可以我们就这么定下来。行吗?”她说话的时候始终看着我,而且说完的时候还用一种很期待的眼神在等待我的回答。我感觉到这眼神对我是种尊重,很明显的,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这是我家保姆,叫小丽。”她看着走过来的女孩说,女孩拿着一大饼饮料和两个塑料杯。
“今天上午我有事情很匆忙,没跟你具体说什么,其实我一直想给我儿子找位家教。”女孩把倒满饮料的杯子递给我后就离开了。
“喝,喝,别讲客气!”晚饭吃的很多,这冰冷的饮料我是喝不下去,可还是拿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小口,然后把杯子放到茶几上。
“你是大学生,我想对付初一学生的东西应该是没问题。在街上我看见你就觉得你应该很不错。”她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这笑是我来市区后很少见到的,很单纯的那种。她是在夸我,她的声音很有底气,有些粗犷,让我觉得她似乎可以决定这个家的任何事情。
“我平时的工作很忙,他爸又是做生意的,常年在外边,家里就小丽,是我一个亲戚,帮忙我做些家务。我对儿子要求并不高,一切顺其自然,他爱学习我们当然支持,但是他以后想走别的路,只要不是什么歪路,我们也不反对,我们很尊重孩子的想法,他现在是跟着我们过日子,以后是他自己过,总不可能跟着我们一辈子吧!”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她很得意于自己的这套想法,不过也是,现在有这样想法的家长并不多。我不停点头表示赞同。
“我的想法是你每到周六、周日就到我家来,从上午9点到下午5点,中饭就在我家吃,我会安排小丽去做的,这期间如果他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你就帮他解决,我不要求他从早学到晚,你懂我的意思吗?”她睁大眼睛看着我。
“懂,懂。”我不得不连连点头并笑脸相待,仿佛这样才能让她有种优越感,而这优越感来自我对她的话的理解。
“两天付一次钱,一天80块,一次160块,你觉得行吗?”160块?天啊,简直是家教天价!
“行。”我朝她礼貌地笑了笑,装作很稳重的样子,可心底早就乐得快要叫喊出来。
“钱——我们并不在乎,总是要花在他身上的,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思维的一个形成过程,我希望你在这方面可以给他一些帮助,对了,你在学校担任什么职务没有?”她像是突然记起来,迟疑地望着我。那眼色带有一点攻势,我身体本能地往后挪了些。
“我是校学生会的,还是学生社团的负责人。”我不知道这样的回答合不合她的口味,有些担心。
“恩——不错,我就是要找你这样的,不能死读书的,也不光靠什么文凭吃饭,要综合发展,以后找工作还不是看自己的能力,你说是吧?!”我吃惊地看着她,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让人难以置信,她毕竟是位孩子的母亲,她真的就这么大胆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走这条路?或着又是为了显示她思维的优越性而说出口的?我不得不怀疑。但我始终在不停的点头和微笑,那笑仿佛就是脸上的肌肉做作地邹在一起形成的,极不自然。
“对了,你是武汉A学院的?”这是在白天时候她问我时我说过的,她居然还记得。
“恩。”我似乎等待着她对此做番评价,可她只是愣了一下,把视线落到地板上,像是在想什么问题。
“你哪里人呢?”
“黄陂的。”
“哦——”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提起她的兴趣似的,接着笑起来。看到她这样,我不得不迎合着笑。
“我看你就不像是市区的,我家也有亲戚在那里。”她很得意的样子。顿时我脸上毛燥燥的,可还是陪着笑。
“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她突然问这个问题,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我该怎么回答她?她正认真地注视着我等待我的回答。我在想这跟我做家教有什么关系吗?可她那十足主人翁的姿态让我不得不顺着她的意思做。
“我爸是开车的,我妈是工人。”
“你家有汽车?”她很惊讶地看着我。
“不,是公家的车。”我忙解释着,她收起了惊讶的表情。我在想她是不是又要问关于我家别的什么事情。
“你家就你一个?”
“恩。”我随口就答。
“行,我把儿子喊出来,你们见个面。他叫周俊,跟我一个姓氏。”她得意地笑着说。
我长长地呼了口气—— 她好象对我的回答都很满意。
回到学校,我向晓借50块钱,答应下周就还他。接下来两天我开始抓紧复习,考试不及格是要贴榜的。晚上我一个人去南院教室自习,回寝室后也会坚持学到凌晨一两点,生活似乎一下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又回到同学们中间,这种感觉竟让我流出泪来。那心情很复杂,但更多是为自己感到悲哀,找到这份家教工作后我没有丝毫的快乐,只是一想起报酬的时候我才觉得有些满足感。
白天上课的时候我坐到最前边,当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又后悔了,因为我只是红着脸傻傻地站着,根本答不上来。放学后就我一个人还呆在教室,我拼命查词典,因为课文生词太多。当我花了一个多小时查完一篇课文所有生词时,我惊呆了,课本竟被我标注得满满的,不下四十个生词。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我心里有种莫名的沉重,有些担忧。可我依然坚持着,不愿放弃,我安慰自己说这也许是我太心急产生的心理作用。
星期五的早上,班长一见到我就说恭喜恭喜,我感到莫名奇妙,有什么事吗?因为班长一惯喜欢跟人开玩笑,他的话我不敢信,他居然说我得了奖学金。又没考试怎么会有奖学金?凭我的成绩也能拿奖学金?我不信他,而且觉得这有些过分,甚至有些讽刺。可当辅导员到班上来宣布的时候,我诧异极了。这奖学金的评定竟然是依据高考成绩,比例为全班人数的30%,每个班都按照自己班里的排名划分的,我拿的是三等奖学金——220块钱。这意外飞来的一笔钱着实让我喜出望外。
我不仅把晓的50块钱还掉,手里还有一百多块,想想接下来的两天做家教又可以拿160块,我真是兴奋至极!
下午没课,我拿着钱拉着晓去了步行街,我花15块买下一顶帽子,是晓帮我挑的,样式是今年最流行的一款,我准备送给李杰的。逛完街,晓硬要我请客,就因为得了奖学金,我想也许他只是让我表示一下并没有想要我花很多钱。我问他想吃什么,他说要去麦当劳。于是我就跟着他第一次进了麦当劳。
“来一杯红茶,一份冰激凌,还一份——”我诧异地看着他,到不是因为他要的前两份搀杂在一起有多怪异,而是他接连要了三份,这会花多少钱?我没底。我递过一张50块的票子给服务生,然后等者他找零。
“你不吃点什么吗?”晓傻兮兮地望着我,眼睛里头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顿时我心里升起有一股怨气,后悔答应他来麦当劳。
“还来一份,跟我那份一样的。”只见他冲着那服务生说到,我咬紧牙横着眼瞪着他,想对服务员说什么却开不了口,他却笑了,仿佛就是针对我的窘迫。
这一顿花了我20多块,我发誓再也不来了。那红茶比不上我爸以前给我喝的绿茶,冰激凌还不错,还有一份叫什么我也忘了,味道怪怪的。晓还安慰我似的说要是我没钱用就找他,亏他说得出来。
第二天按照事先说好的时间我去了周阿姨家。家里就保姆小丽和周阿姨的儿子周俊两人。我去的时候周俊在自己的房间看书。他看到我很礼貌地笑了。他的房间很漂亮,家具摆设多少应该有他自己的想法在里头,因为跟客厅里的相比有点不协调,他有台很新的电脑,错落有致地分放在有几层机构的电脑桌上,最上面放着像相架一样的应该是音箱,我以前见过的。房间墙壁上还挂着几副明星画。
“你喜欢麦克尔杰克逊?”我偏过头看着他,才发现他一直在盯着我。
“你喜欢吗?”他的声音很嫩,让我觉得他很需要人保护。
“喜欢,他跳舞很棒!”他笑了,绝对的天真无邪!那一刻我真想上前触摸他的脸。
“我有他的MTV,你看吗?”我愣住了,觉得这不妥,可我真的很想看啊,我从未完整看过杰克逊的任意一首MTV,只是在娱乐新闻里看过一些片段。周俊睁着双大眼等待我的回答,他妈妈眼里的那些东西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一丝痕迹。
“你不怕你妈妈回来骂你吗?”
“我妈从不骂我。”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被他妈唆使着在试探我什么。可他的表情一直在告诉我他说的话都是出自他内心的东西。
“他的MTV我都看过。”我装做很得意的样子笑着说。
“最新拍的你也看过?”当然没看过,可我不能看,这是绝对不行的,我不想丢掉这份工作。
“看过。对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书?”
“刘墉写的《做个快乐的读书人》”他把书外壳翻给我看,我走近了些。我感到很意外,他才12岁,他的理解能力有多强?
“你看得懂吗?”
“恩。”他点点头。
“你妈今天有没有给你布置什么作业?”我想不管怎样一定要留下我的痕迹,不然怎么证明我认真辅导过他呢?我很希望他拿出一大堆问题来问我,然后我全部给他解答,问题越多越好,那我才能放下心来。
“没,我妈说你是我的男保姆。”他开心地笑了,我却傻了。他妈果真这样跟他说的?
“不是保姆,是家教。”
“哦?”我发现他的眼睛很大,很漂亮。
“把你们学校发的课外作业给我看看。”他很听话地从书包里拿出来。
“有几题我不会,你教我。”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