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之碎雪断相思+断章+番外————平江秋日

作者:平江秋日  录入:04-19

"......"依旧不语,算是默认。
"啐啐,谁让我是个惹人厌烦的小把式......该是王爷不想养活了吧,让你灭我口麽?"摇头晃脑间,不经意瞟著他的脸,眼中若有什麽光华闪动。
"寒却已发现了端倪,只是揣测......近日来那些刺客都是从秘道捷径寻至,他早已知晓我们之中有内应。"
"寒?"多亲昵的称呼,让人浑身哆嗦。哼,直截了当说让我背著黑锅就是,何必文邹邹绕这麽大圈子,真是多此一举。无非是拆穿了把戏,混完了日子,贱命一条而已。
"我......"他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什麽话涌在喉头,可是终究以为我不是值得交流的,睨了我一眼,将话咽了回去。硬生生转移了话茬:"快走吧,那些守卫已经被我支使开,只要从後山逃脱就可以保全性命。"
"你是真的要救梦红豆麽?"鼻中嗤出一口,冷笑。
他扶将我起身的手微微颤了颤,艰涩地笑道:"红豆,究竟在胡说什麽,同是王爷手下,自然要救你。"
"其实......"凑上他闪烁不停的双眼,轻笑,"你只是想让我消失在你面前吧?"
"!"他一怔。
"相思公子,真的很费心了。既要效忠碎尘,又要讨好碎雪......你莫要不承认,该是......对那个人面兽心的家夥动心了对不对?将我供出来完全是私心吧?"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沈,一双媚眼只含著怨怒朝这方愤愤射来。低头回避那灼人视线,悠悠叹了一口气,道:"不论你是否相思,你终还是喜欢了这个人。"
"呵呵。"笑得毛骨悚然,不禁抬头望去,他指著我骂道,"不错,我正是嫉妒你与他打情骂俏!我嫉妒你与他同床共枕!我也是个俗不可耐的人,我也是布了梦天心後尘,喜欢他!要把所有妨碍我的人都赶走,梦天心还有一干娈童都是我让他赶走的!"
"呃?!"歇斯底里的叫骂倒是有些扭曲了美颜,更令人惊讶的却是他的骂词,什麽叫打情骂俏?这浑身伤痕?什麽又是同床共枕?每一次撕裂身体的野合?
微微蠕了入唇,想要辩解,却是他阴笑一声:"不用说我,你这个人倒是如何?"
"我?!"怎地?
"你每次看见他的眼神不是与我一般?热切饥渴,十足的倾慕!梦红豆,一开始我却是小觑你的才华,没有料到最後竟然将我比下去!"如此狰狞的面容呵那画上有什麽相似?如此拙劣的演技也只有被相思侵蚀的冷亦寒才会相信。
张开嘴巴合不拢。热切而饥渴?果真是这样的我?!真的如此明显地露在脸上?终是有人发现我伪善的另一面了,又是......没有掩藏好,同样不够精湛的演技。看著自己手臂上渗血的伤口,蓦地无声。
梦红豆就是个俗人。就算跟随十年,二十年,他也不会回头看你一眼,因为,你不是"相思"。忆及当时对天心说的,让他喜欢我们,而非相思。从那一时刻开始,我救暗暗决定,要终结"冷相思"这个梦魇,天心也好,红豆也罢,让冷亦寒挣脱"相思"这个牢笼。
可是这个可悲的男人却是执迷於这样一个无趣的轮回,终将一切弃之不顾,只是为了寻找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我们这些替身,这些赝品,一个个破碎,陨落......
"说得好,梦红豆自认为堕落──明明知道他带来的只有折辱,还会喜欢。"这又有什麽错?他执念他,他执念他,我执念他......
"呼。"他压下升腾的怒气,拿出一颗:"这是醉相思的解药你的命可以延缓数月吧。王爷对你......还是开恩的。"
他究竟算是站在那一边?赫连碎尘?还是赫连碎雪?罢了罢了,这是他的事,我已经无心多问,现在能够保命才是要紧。
"北厢,柴房後有个暗道,连通外......"
"我知道。"闷闷回了一句,吞下了解药。这里的暗道哪一条不是我摸索出来的,反倒要你提点了。摇头,踉跄著晃出牢笼,往某个方位去。
"若是你死了,我会更开心......可是你死了,就看不到好戏了。"背後传来一声叹息,意味不明的话让人生寒。顾不得那麽多,跌跌撞撞地行路。
後山的两条小径正对著我,一条直入莲都城郊,还有一条通往密林,几乎是不带犹豫地冲入密林深处。为了谁而活?──为了冷相思。

与自然无比亲近,只是有些凉意。蜷缩在树洞不停地哆嗦,即是知道野兽会随时出没依然抵不过困意。睡吧,被吃了也是在梦中。我已经尽力了。

"快走啊!"
他笑厣如花,在红火漫舞中轻笑,美得不可方物。
"公子,快出来啊!"狠狠拉过他的袖口,只是听到布帛碎裂。
"......"樱唇微蠕,淡淡轻咛。
"什麽?!"四周的劈啪作响让我听不见他的话语,脸上唯有滚烫的泪滑落,"求你!快些出来!"
"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活下去!"
乌黑滚烫的断梁轰然倒落,火花飞溅中只听见一切成灰的惨呼。红色,满眼的红!血色,火色,尽是红......老爷,夫人,还有冷相思......随著怜月山庄的陨落一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仅仅是因为藏匿了一个皇子?赫连碎雪,为了保全你......怜月山庄都成了陪葬!可我不能恨你!因为公子说,你是他最喜欢的人,因为你是老爷夫人用命换来的性命。
所以我不能恨你,我要代替公子照顾你。

"代替......"倏地梦中惊醒。满头满脸的汗,惊魂未定。眯眼仰头望,太阳当空照著。已经过了一宿,没有人追踪至此,实属侥幸。
哈哈哈,想我自诩目光不凡,也会单相思,传到恩善居怕是会把楼宇笑塌。无奈捏捏老脸,竟然摸到了粘湿的液体。四下看著,嘀咕:"都说深山早露重还真是这样,衣服也潮了。"就如此这般自言自语了半晌,有些饥饿。拖著步子还有唧唧歪歪的身子扶著树干,猫著腰出了洞。腿下陡然一软,摔在泥泞中。
脸朝地趴著。
"啪!"猛然爬起来,甩了自己一个耳光。这又是在干什麽?!梦红豆怎麽会如此消沈?!不就是被他厌恶麽,何苦折磨自己。身心疲累不说,还四面树敌,现下到了这样不堪的境地也是当时能预料到的。既然是淌了这浑水就不要想干净地出来。
想及至此胸口也疏朗,顺顺气,准备为嚣叫不止的肚子寻一些果腹之物。


第十四章(上)


好大一块肉啊!似乎还有阵阵香气。
那块肉怎麽会跑?莫不是我眼花了?使劲揉揉眼角,再看去,见鬼了!明明是一个活物,哪来的红烧肉。铁定是失了血犯了晕,才将这只獐子看成了......
"阿嚏!"一个振颤,眼看著那四蹄畜生跑得飞快。不由自主追了上去,我的红烧肉!这就是所谓的本能麽?原是绵软的身子骨倒轻巧了些许,追著畜生好久,竟然是一片湖。
鬼使神差地往那水源靠近,抿抿唇,倒也是渴了。水中的这个东西是什麽?蓬头垢面,形容枯槁,双目也是呆滞的,是人?是......我?
"哈哈哈......!"肆无忌惮地狂笑出声,一直笑到泪也涌出,笑到胸口喘不过起来。笑完了,四仰八叉瘫倒在地,望著郁郁葱葱的遮天蔽日发呆。偶尔传来一两声鸟羽的叫声,听著分外凄厉。
浑身热热的,终是不冰冷。这下四肢百骸的伤口才苏醒过来,在每一块肌肤上周旋挑衅。好疼!虚脱的身子,估计和死人无异的情状。摸摸腰间,空空如也。对呀,早先在牢里那个笛子就被一鞭子甩飞了出去。
影单相思苦,君心驻何处?喃喃吟著几句好似熟捻的话,又开始沦入胡思乱想中。最近这是怎麽的,坎坷经历多了,连著感慨也频繁。恩善居里的双笛共鸣,此生该是再无缘聚首。海市蜃楼般的光景接连从脑中闪现,十八岁的梦红豆,惬意;十七岁的梦红豆,悠闲;十六岁的梦红豆,嬉闹;十五岁......颠沛流离......十三岁......十二岁......咦?怎地好似没有什麽映像了?应该是和相思公子共处的美好记忆,为何会模糊得很?依稀是快乐的,依稀是幸福的......
幸福的,尽头快到了。伤口好似还在流淌著温热的血,汩汩地,汇成丝缕滑下。闭上眼睛,不再思虑,歇息了。
"沙沙!"急促的脚步声扰乱了林中宁静。嗯?若是那人的追兵也过於迟钝。实在是走不动了,就这样罢了吧。
"喂,明明是獐子怎麽一下子没了?"
"嘘,小声些,若是它还在附近不是被你吓跑?!"
"......"又是一阵匆匆行走,乱草撩弄的声响,不由苦笑这拙劣的猎手还真是少见,仅是这样大的动静就是一无所获了。
"大哥!这里有个死人!"
"什麽?!"粗嘎的嗓门震得烦躁,脚步渐渐靠近中。
"还有气儿!"粗糙的手带著泥土味扑鼻而来,在鼻下试了试,粗犷声线的男人显得有些惊愕,"是个活的!"
"好......"嘴唇费力地开合。
"什麽?!"一脸络腮胡子脸刺在我的面孔上,侧著的那颗头颅隐隐发出酸臭的汗味,却比满身血腥好闻。
"好饿!"终於伸了伸脖子憋出了这句丢人现眼的"遗言",随後很识相地在饥饿与眩晕中撅了过去。
谁会想到,我梦红豆会选择这一种丑陋的死法,浑身鞭笞饥饿而终。奶奶的,老子为什麽要这样死?!我要看鸟语花香,我要真风流假抒情,我还要看他为自己的抉择後悔!他奶奶的,我,我梦红豆欠他什麽?!干什麽要这样难看地结束?!
使劲捏捏拳头,费了全身力气睁开了粘连的眼皮,恰好看见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晃荡在一侧,鬼祟地争议著什麽。
"呃......你说他会不会是上面的逃犯?"嘴巴努了努,示意"上面"那个矗立的巨大堡垒,黑暗的牢笼。
"管他作甚?咱本来就是冲著他们林子大管辖不及,现下要是连累到咱哥俩儿可是划不来。"另一人摇头道。原来这里竟还是慕月堡的属地?这个人的地盘究竟有多大?
"见死不就终是不好......"先前一人有些踌躇。
"唉......"我装模作样叹口气。
"呃?!"两人如同炸了毛的鸡,虎视眈眈望著我这个突然回魂的人。
轻轻咳嗽一声,微微笑著谄媚道:"两位大哥,我可不是什麽上面缉拿的逃犯,只是......只是不堪忍受堡主的凌辱而私自逃出来的男宠。"
极尽柔弱,楚楚可怜,再加上浑身伤痕,够逼真了吧?!在他俩面面相觑有些摸不著头脑之际,鄙人不由扬起小脸面:"您瞧我这张脸岂不是有些像那堡主昭告天下的画像?"
"倒是有那麽点意思。"一个人摸著下巴啧啧,被另一个瞪住,立刻恢复凶神恶煞般的脸面,狠狠道,"俺......俺有老婆的,不喜欢带把儿的!"
斜著身子骨,一手抚心,一手支地,斜眼睨去──先是看到那二人鼓鼓囊囊的食粮包袱,又看到良男眼中一丝羞涩,心中更是自信满满。
"二位壮士只求给些食粮,在下今日便是你们作主了。"
两个男子似乎想到什麽,面色微红。心里一喜,嘿嘿想我恩善居两年调教也不是白搭,怎能这个时候浪费了天分。若不是执意著什麽,怎麽会还是个低三下四的奴。
唇角一歪,吃吃媚笑。天知道我梦红豆会有为了一顿饭而出卖色相的一天!
"赵大,这男人的身子好像是比婆娘要来的有滋味!"一人吞咽了一口口水。
"胡说!你又是怎麽知道?!"另一人始终憋著青紫的脸面有些气恼,看来也是个强的。
"我......这不还是邻村的歪嘴说的。"那人支支吾吾终将有些情色的视线不舍地收了回去。隐约还能听见喉部液体滑动的声音。
"......"那胡子老哥沈默半晌,瞥来一眼意味不明的眼光,十分骇人。总不会将我现宰了去替代那只獐子吧?
"噗!"面前一阵飞烟,那个素色的囊袋被毅然甩在地上。
"咦?"无缘无故被人施舍,似乎不是这个世道会出现的场景。疑惑地抬头拧眉。
"有手有脚,纵是你爹娘也不想让儿子被男人欺辱,这些干粮拿去,快些下山吧!"
"呃......赵......赵大?"另一人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什麽"可惜"之类,我只看了那胡子一眼,瘪瘪嘴,捡了那个食囊。回身,跌跌撞撞扶著树干远去了。
蓦地返身,那两人也在收拾家什,不由喉间一热:"爹娘若是在......梦红豆的人生就不是这样了。"

几乎是狼吞虎咽对付这粗粮,畏缩的肠胃被硬生生撑得发疼。
赌输了麽?只有认命。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也渐渐对这个一无是处的歹人有了心思,莫不是真的被什麽恶灵附了身,才会和那些糊涂公子一般犯痴?还是天生犯贱,愈是被人唾弃越是认定了这个人?不懂,不懂......人心究竟是什麽做的,怎会如此不著边际。连自己也猜不透自己的心思被什麽左右。
"何处不是等死,这一回是真正孤魂了。"仿佛回到认识天心以前,孤立无援的日子。天地之大,没有一个红豆的归宿。


第十四章(下)


撑得直不起腰。有了食粮,似乎连身上伤痛也不觉得怎地痛楚。果然是个贱命,只是有些吃喝就能苟且偷生。
腹中一闹腾,有些汗颜。难不成在这个鬼地方也养尊处优惯了,吃不得粗粮?一番风卷残云後竟然有些身子不适。碎碎暗骂著,终是寻著隐蔽处好好解决。畅快淋漓之际却想到了某年某月的某一日,在某个狗眼看人的面前领宣纸,被当众鼻嗤:"恶人屎尿多"。怎不就是我现在的情状?嘿嘿。
那个时候怎会想到落得这样一个落水狗的下场。醉相思的解药不过支撑一个月,一个月後......我该如何丑陋地死去?
"啐!"得过且过。在草垛里游移如蛟,忽而望著天,才发现已然暮色深重。天黑虽是好掩色,可是这个荒无人烟的林子终是不认得路,这叫我怎麽逃下山去?不会踏到绝壁就此一命呜呼了吧?摇摇头,心中连声呼晦气。
原就是被那相思逼得逃出,现下更是厌恶自己到极至。就这样乖乖认命奔了出来,还真是不像平日自己倔愣的性子。胡思乱想之际身子也慵懒,拖著老腿挪动,缓慢而又不情不愿。
突然隐见蔓草乱动,难不成这一回真是遇上了猛兽?浑身一个寒战,屏住呼吸蹲在一侧不作声。零星的浮游光亮仿佛是远处的萤虫又像是鬼火,飘忽不定......直让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浑身冒出冷汗。
蓦地驻足,不知从什麽地方潜出大批的兵士。在火光熄灭的一瞬间,看到了一干戎装的夜行人。月色还算微亮,甚至能看的清一人在众人拥护下点了点头,示意什麽。
老东家,赫连碎尘,半夜游山倒是比我还好兴致。劳师动众地亲自出马一定是有什麽伟大的计划实施。若只是以硬碰硬,那固若金汤的堡垒未必会轻意被击破,冷亦寒的实力足可以支持到分舵主们陆续赶至。
碎尘不是蠢货,至少应该比我聪明多了。没有十成的把握,怎会亲自出兵夜袭?这十成的把握究竟是......想不通。脑中竟然闪现一丝不祥,嘿嘿,也好,狗咬狗,若是那人死了......我也不会整日诚惶诚恐,若是死了......我......相思?!
突然闪现了相思的脸,相思的嘱托,那人死了相思会难过吧......梦红豆不是信誓旦旦要代替相思守在他身边的麽?切!他身边不正是有个"相思",还要我这个赝品作甚,只是充当著小丑作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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