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松其若看他那副谗样,猜到他心中所想,暗自一摇头,心中不禁同情起那位素未蒙面的宋公子,只期盼他长得平常点,得以逃过毕平庸的虎爪。
两人一前一後进入正厅,惊动了他人。众人各自而望,毕平庸目不斜视,浅褐色的眼眸一顺不顺的盯住宋仪的一举一动。
宋仪自然而然的转过头,毕平庸一惊,但见他生的美豔非凡,面如傅粉,朱唇若红,两眉斜飞入鬓,英气十足,细长的凤目微微眯起,深邃的五官,透著股别样的异国风情,嘴边噘著浅笑,暧昧不明。一眼望到底的墨黑眸子中,似是有紫光闪烁,相貌如清绝谪仙,偏偏玩世不恭的气质神似妖孽。堪称世间仅有一绝色。
宋仪越过松其若,看向毕平庸,眼底闪过一丝惊诧,燃起一簇妖异的紫光,又在一瞬间归於平静,弯起眼眸,略带好笑的看向毕平庸和他身旁的松其若,望著自己时,惊绝的眼神。一派悠然。
相比宋仪的习以为常,毕平庸和松其若的反应,则要夸张许多。一个惊得目瞪口呆,一个早已进入呆滞状态,只不过流下两行的鼻血,证明了他还活著的事实。不必小说,流著鼻血的是毕平庸无疑。
好好的一场旧友聚会,生生的毁在毕平庸的两行鼻血里。
宋镇凑上前来还未同毕平庸说句话,就被他的鼻血喷得一身鲜红。正巧路过见到这番光景的周行,虚情假意的捶胸顿足,吹嘘不已,一个转身,笑得幸灾乐祸,以最快的速度昭告天下,并为宋将军照著他衣裳题了四个字“大吉大利”。待宋将军要出府时,派人送了过去,呈给他。宋将军为人豪爽,看了看那副题字,浑然不在意的呵呵一笑,命人好生收著,带回将军府,格外珍重的制成牌匾,挂在书房。每每观赏都忍不住赞叹,周行好文采。弄得府里的一干人等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毕平庸听闻了这桩轶事,温和一笑,评价道:“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宋将军是也。”随後拍拍一副事不关己的周行,道,“周庚竹文采斐然,不愧为京城第一才子。”
周行,字庚竹,相貌清俊,文采斐然,乃京城第一大才子,家中有一老母和其弟周棣。
周行品行端正,墨守成规,乃一十足正人君子风范。是个人都有瑕疵。他不仅嫉恶如仇,还为人刻板严肃,不知变通。十五岁考中了解元,入朝为官,三年中,一路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一贬再贬。是年,十六岁毕平庸得此消息,正品尝著名茶,一摇食指,优哉游哉的定夺道:“不急,不急。”
等周行贬得不能再贬,皇上都不知道该把他贬到哪个官位,毕平庸这才不急不慢的踱步,邀请周行,入府一叙,不知他用了什麽手段,把周行心甘情愿的骗入王爷府。 一入府,周行还是那个周行,只是性格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从前的嫉恶如仇,从前的不知变通,统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喜於广交好友,善於攀谈。凡事都有两面性,性格来了个大转变,问题也随之而来。却说,转变後的周行有两大缺点,一是热衷於八卦,通俗的来说就是个大嘴巴。他消息灵通,一点点大的事都能在顷刻间宣扬的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而这之中被他爆料最多的,用脚趾头都猜得到,定是毕平庸的寻芳诱拐史。为此,府内的人都不觉他爱八卦是个缺点,反而觉得他挺讨喜,极力讨好巴结,挖掘些鲜为人知的奇闻。许多爱结交的自命风流公子哥,拉巴上周行,为的是吸取毕平庸的寻芳诱拐经验,来来去去,皆成了好兄弟,感情是好得不能再好。毕平庸这麽有名,除了他的丰功伟绩,有一部分功劳还真是要归功於周行的这个嗜好。毕平庸宽容一笑:“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第一个说它是缺点,却又不像缺点。周行因为这嗜好似乎还吃得很开。
剩下的第二个,除了毕平庸,众人都一致认定是个名副其实的缺点。周行他还是个专爱幸灾乐祸的笑狐狸,以使人尴尬为乐趣,配合他的斐然文采,运用的得天独厚。府里的大部分人都曾被他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再看到他,都绕过他,避著走。毕平庸见此情景,由衷赞叹道:“甚好,甚好。”周行坦然而答:“谬赞,谬赞。”
府内众人噤若寒蝉。在此认定,他们家的小主子是个怪人。
周行的弟弟,十多岁的周棣震惊於哥哥的转变,对毕平庸拳打脚踢,大哭大喊:“都是你,我哥都是因为你才变成这副油滑样。把我哥还来,把我哥还来!”
京城众人摇头叹道:“又是个羊入虎口的。”
府里各美人附和:“祸害啊,祸害。”
毕平庸东风射马耳。
扯得太远,还是得跑回来。毕平庸的两行鼻血费了传奇神医李傲榭的九牛二虎之力,动用了众多清火提神之物才得以止住。折腾折腾,不知不觉就到了深更半夜。费了这麽长时间才止住血,其实还得归咎於毕平庸他自个儿──无奈於他的不配合。本可得以止住的血,被他脑海里浮现的宋仪之花容一搅合,刹那气血翻腾,血流不止,不思悔改,紧攥著身下的被单,仿佛宋仪的幻象近在咫尺,兴奋的喃喃:“妙极,妙极。”神医李傲榭轻轻挑起一簇秀眉,呻吟半晌,得出了结论:这小子没救了。
伺候毕平庸的小厮问神医李傲榭,是否开个方子调理调理。
神医李傲榭,探了探仍躺在床上陷入幻想的毕平庸,笃定道:“无可救药。无药可医。”
贤王妃在外,听到神医如是说,哭得荡气回肠,心疼不已,亲自下厨炖了碗燕窝,要给毕平庸补补身子。贤王爷深知自己儿子的性格,大骂孽障。贤王妃闻言,柳眉一竖,还未哭天喊地,出了名惧内的贤王爷立即噤声讨好。一物克一物,说的就是这对夫妻俩。
经此一事,多亏了周行,不稍一刻,便在京城就传得沸沸扬扬,引起了不小轰动。几个月内,平民不知疲惫的津津乐道,道听途说的议论宋仪的美貌。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皆羞涩地成群结队的揣测宋公子的相貌,把宋仪在心中描绘的只应天上有。世家子弟踏破了将军府,只为一睹宋仪芳容和十足的风采神韵,最後都被彪悍的侍卫捆绑出府。有些胆大的采花贼,甚至还夜闯将军府,第二天一大早,总能看见被吊在府门前,共路人围观的倒霉蛋。即使丢脸到这份上,还是未能挡住这些人的爱美之心。每日围观的众人,总能从中找出几个熟面孔。
问之,答曰:“反正已经丢过脸了,再丢一次打什麽紧?”树无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便是真实写照。老一辈的拼命感叹: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问句值不值,个别有幸一睹宋仪芳容的世家子弟和采花大盗,一致对外的呵呵傻笑,不容置疑的答道:“值得,值得。”
於是,越发激起了民众的兴趣和好奇心。天天蹲点在将军府,只为看一眼宋仪之容貌,死而无憾。如此的强烈深刻,难怪古人云:看死卫阶。也未尝夸大其词。
几个月里,外头为了一睹宋仪的风采争得面红耳赤,焦头烂额。平日里美女如云的贤王府,却报了个冷门。毕平庸依旧平平淡淡的过他的小日子,哪管外头争得天昏地暗。只是期间,时不时的流鼻血,往往还伴随著莫名的傻笑。贤王妃关心爱儿,特地询问了李傲榭。李傲榭别有深意的沈吟道:“这是後遗症。没药可医,只能靠毕平庸他自个儿调理。”贤王妃听後,不疑有它,认命的替儿子煮了更多补血的雪莲人参。至此,在王妃精心的料理下,毕平庸的鼻血流的越来越多。差点因为补了太过,一命呜呼。当然,这是後话。
这日,秋高气爽。毕平庸和几位府里得了空的美人,正落坐於一处幽静的水榭阁楼内,闲聊嗑瓜子。席间坐著松二公子其若,刑部尚书之子裴晚邪,周行周庚竹,神医李傲榭,曾经名满江湖的头牌歌女罗秀儿和舞女罗柔儿,以及江南琴圣魏公子魏御施。加上毕平庸,7个人正好开一小桌。罗秀儿和罗柔儿是一对姐妹花,自小青楼卖笑,生得花容月貌,被毕平庸看中,消除贱籍,买入府中。两姐妹本铁了心,甘愿做妾,服侍毕平庸一辈子,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却被毕平庸一口回绝,并柔声劝慰,发誓等她俩找到了真心爱她们的人,定不加阻拦,让她们出府。姐妹俩,为了毕平庸的这句话哭得柔肠寸断,毕平庸不知哪里做错了,束手无策的站在一旁,连连安慰了她俩一个多月,才得以解脱。
一干人兴致勃勃,罗秀儿和罗柔儿正在兴头上要为众人献上一歌一舞,琴圣魏御施难辞其咎,为了不破坏众人的雅兴,随著姐妹俩的一歌一舞,奏了一曲。
席间佳酿被喝得精光,不胜酒力的早已倒下,毕平庸、周庚竹和裴晚邪,这类自命酒力不凡的也有了七八分醉意。
“平庸,这几个月外头为一睹宋仪的美貌争得天昏地暗,怎不见你行动?”借著酒力,周庚竹憋了几个月的疑问终於问了出来。
毕平庸摇摇头,道:“不行,不行,还未到时候?”
“你又有什麽计谋?” 裴晚邪调侃道。想当年,裴晚邪虽武功其高,即生在江湖中也鲜少有能与之匹敌的对手。要对付一个毕平庸自是不在话下,无奈人无完人,他有个致命的弱点──怕麻烦。被毕平庸死缠烂打的劲儿给折服,隧搬入了贤王府。
“计谋?还没想好呢……”毕平庸打了个饱嗝,接著道,“我指的不行,是指一看到他,我就要流鼻血……屡试不爽……”
裴晚邪和魏御施,两人手中动作各是一停,神医李傲榭脸部抽搐,松其若垂下眼帘,周庚竹偷笑,眼底是一副我早料到的欠扁样,罗秀儿和罗柔儿,不屑一顾。
毕平庸喝酒喝得眼前一片白茫茫,并没有看到众人的神色,径自说道:“等到哪日,我看到他不再流鼻血,即是行动之时……”言毕,还做了个必胜的握拳手势。
“唉……”罗秀儿和罗柔儿,以及魏御施,三人同时一叹。
“还以为他改邪归正了……”松其若说。
“平庸啊,我救不了你。你就自生自灭罢。”李傲榭说。
“江山易改……”裴晚邪说。
“本性难易!” 周庚竹极有默契的接道。
六
6. 倒追千万难
等到毕平庸所说的“看到他不再流鼻血,即是行动之时”真正实践之日,天气转冷,已到了冬季。京城人经过几个月的洗礼,再也不复初时疯狂,将军府也平静了好段时日。粉饰太平。只不过,每次宋子钰出现在京城大街小巷,总免不了引起轰动。无论男女老少都会盯著他一个劲的猛看,就像少看一秒会吃亏似的。宋子钰处之泰然,神色不动。
冬日暖暖,贤王府前,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霜。
毕平庸看看明媚的阳光,顿觉自己福星高照,是个好兆头,适合出击,却万万没料到碰了一鼻子灰,吃了个有史以来第一次的“闭门羹”。
兴高采烈的身穿紫色棉袄,披上貂皮大衣,毕平庸独自一人,闲逛到将军府前,打算探查敌情。凭著宋将军和自己爹的交情,他决定直接通告守门侍卫拜见宋将军。擒贼先擒王。这是毕平庸拐美人的第一要诀。毕平庸深信只有摆平了他们父母,才能无後顾之忧。
进去通告的小厮回来禀报,说宋将军去了早朝,还未回府,请到偏厅等候。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宋将军不在,家里也没什麽师爷食客之类,也就他的一个独子,宋子钰。等会儿,到了偏厅,肯定是宋子钰来接待自己。
毕平庸思忖片刻,得出了这麽个结论,春光满面,步伐走得越加飞快,过了几分锺就赶到了偏厅,迫不及待的静坐於红木凳,等待宋子钰的来临。
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
将军府里的下人们伺候周到,细致入微,端茶送水,烧暖炉,样样不落。两个时辰内,毕平庸喝了十大杯茗茶──碧螺春,跑了三四趟茅厕,待府里的小厮特地来通报他,宋将军被皇上单独召见,可能还要晚点回来後,无限叹息,虽想再次目睹宋子钰的美豔花容,但终究不能操之过急,只得退而求其次,忍痛割爱,暂时撤退。
踏出将军府,毕平庸摸了摸不怎麽英挺的鼻子,再次感叹任务彻底失败。真是,今个儿连宋子钰的影儿都没瞧见。
回身又望望被雪花覆盖了半个的将军府,盯著看了半晌,待到走时却又春光满面,一脸的春风得意。 众所周知,毕平庸的脾气就是没脾气。想让他生气比天塌地陷还难。
往後的数日,风雨无阻。毕平庸依旧定时来到将军府,宋将军依旧去了早朝,还往往被皇帝单独召见,偏厅里依旧无人接待他,他依旧在将军府每日独自坐足两个小时再走,宋子钰也依旧连个影儿都没显现。
这桩事通过周行的宣传,闹得全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然,对於毕平庸去宋将军府的目的,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周行为此特意火上浇油了一句:“做人做到毕平庸这份上,其实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挺失败的。”此话一出,得到如潮颔首。
倘若有一人要做什麽,目的是什麽,全天下都知道。能不失败麽?
当然,周行的这句话,只是从一个角度看问题。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毕平庸是万幸的。他从未想过篡位,不然他铁定是皇帝第一个拿来开刀,杀鸡儆猴的。
起先,众人都在赌,毕平庸他能坚持到几时,结果皆输。
他们的心情从一开始的看好戏,到後来的疑惑不解,再到纳闷。最後,就连关注的焦点也从毕平庸的坚持时日变成了揣测他的真实用意。
最终,经过广大人民群众的力量,凝结出智慧的结晶,总结出几种大致看法,共3种,层次各有不同。
第一种说的是,毕平庸他坚信以持之以恒感动美人心。
说出这种话的要不是太单纯,就是太蠢。难听点说,就是没脑子。
第二种说的是,毕平庸他每日定时来将军府,就是为了反其道而行,先让宋子钰他自个儿著急。
说出这观点的人,明显借鉴了毕平庸诱拐松二公子松其若的风流史,虽动了脑子,却不够深远。
第三种说的是,毕平庸此人乃十足一怪人,思维不同寻常,不能用寻常准则来估量。他为了拐美人,无所不用,然则又从未出现过重招之举。因此,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话说的含糊,却最为贴切。说出此话的人,定未雨先稠,深谋远虑。毕平庸听後,喜之,隧点评了一句,此乃真一佳才。
事情越传越广,连住在深宫的当今圣上都听到了这麽点风声,对於毕平庸的行为也是匪夷所思,还常常故意留下宋将军,想看毕平庸到底打什麽算盘。
三个月就这麽过去,事情还是没什麽进展。毕平庸不急,宋子钰也不急,民众却先行被磨光了耐心,焦躁不已,急得团团转。
周行也有点耐不住,特地来探探口风,毕平庸听罢,轻笑一声,道:“他们是皇帝不急急太监。”之後,又没了下文。周行极是纳闷,不甘心要再次深挖毕平庸的八卦,一咬牙,神色谨慎的问道:“平庸你到底有什麽打算?”毕平庸和气的竖起一食指,摇了两下道:“不可说,不可说。”语毕,继续照旧晃荡著脑袋,进入将军府。
几个月下来,将军府的下人看到毕平庸前来都见怪不怪了,什麽话也甭通报,只管往偏厅里带。长此以往, 正主儿的面没见著,却熟识了府里的下人们,坐在偏厅进行著明知无望等候的同时,还一面嗑瓜子一面和将军府里的下人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