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忍不住问:“疯叔叔……?”
“我要走了。”疯子说,“毛毛在地下等我。”
玉树听得更糊涂了。
“有的猫走了,有的猫来了。时间就是这样过去的。”疯子淡淡地说完,不再理玉树。他走回月季底下,慢慢地躺下去。
玉树能感觉到,月季丛里很快就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而不远处的墙头上,呆呆被盼盼挥着翅膀一扇一趔趄,正抱着头认错,盼盼追着他打一圈,气消了,也就不欺负他了,一爪抓住他回了喜鹊群。
玉树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看看疯子,土匪从旁边转过来,说:“这里交给我,你去淑女那。刚才小羽来说,淑女生了三只小猫。”
疯子去了,小猫来了。也许这就是疯子说的来来去去。玉树点点头,往坚强家跑去。
坚强正在给自己的孩子们取名字,淑女点了老大叫毛毛,坚强给小女儿取名叫花菜。夫妻俩正在为老二的名字争论不休,正巧玉树就来了,两猫便抓住他问,取什么名字好。玉树想想,说,叫临风,玉树临风的临风。
孩子被收养了的小花主动过来教淑女照顾猫宝宝,头儿就不继续留在坚强家了。他一晚上没合眼,有些困。
玉树跟着他走,走到地洞口,忽然伸爪子抓住他的尾巴。
头儿坐下来等着听他要说什么。
玉树一歪头,很严肃地说:“我向你提出挑战,在夏季的最后一天,就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花坛上。我要做首领。”
头儿一呆复一笑:“好呀。只有两个月多一点的时间,你好好准备。”
玉树也笑,然后喵一声,把头搁在头儿颈背上。头儿不就是疯子说的那种不对他说明白,他就永远不懂的猫么,所以要有个对等的地位跟他说才可以。
10.表白
土匪说,玉树的气力差不多已经固定下来了,缺的只是技巧和经验。但是两个月根本不够培养能战胜头儿的技巧。于是只能走巧门。
“芃芃最大的弱点是手下留情,所以要抓住这个特点。”土匪一面纠正玉树出爪的方向,一面说:“学会利用他不自觉的收爪、停滞的机会,要打败他并不困难。尤其他已经认可了你,就更不会拼命了。”
玉树收回爪子,说:“可是我没见过头儿打架,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不自觉地停一下呀。”
土匪鄙夷地笑:“都告诉你破绽在哪了你还要我告诉你怎么应对?咦,你怎么不叫我代你和他打一架?这样吧,我在进攻的时候会卖空门给你,你要学会抓漏洞哦~”话音刚落,抬爪就是一下,玉树躲避不及,耳朵根火辣辣地烧起来,土匪不留情面,接连俩抓,转身又是一个飞踢接连蹬,玉树手忙脚乱地应付,总算知道差距在哪里了。
土匪肥则肥矣,打起架来无论技巧还是力量都让人叹为观止。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也就是灵巧不如头儿,技巧上两只猫差不多,力量他比头儿强不少——吨位摆在那儿,单凭重量就能把对手压趴下。玉树又一次被土匪横压在地上之后,看看得意洋洋的土匪,很诚恳地说:“太上皇,我说真的,你该减肥了。”
土匪不屑的站起来,用尾巴掸掸灰土再调戏一下玉树,说:“今天就到此为止,自己好好练习。其实我建议你没事的时候,多和芃芃对打,玩玩闹闹,能增加感情,还能熟悉他的进攻方式。最重要的,他习惯了和你打闹,在真正打架的时候,也会习惯地手下留情。这样你的胜算会更大。”
玉树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然后向土匪道别往家里走去。
玉树很爱干净,为了保持自己潇洒风流的外表绝不会吝惜花在打理毛发上的时间。不过……如果脏一点乱一点可以让头儿给他做清理,他也不在乎偶尔让自己看起来很狼狈。
头儿正在和滴答、叮当商议猫群的大事,远远看见他来,便结束了已经到尾声的谈话,快步迎上去:“又和太上皇打架了?”
玉树学着小猫的声音轻轻“咪—嗷”一声,贴着他的脖子开始磨蹭,然后惬意地享受头儿粗糙而柔软的舌头卷过毛发的感觉。
玉树听从土匪的意见,常常和头儿打打闹闹,一面玩笑一面观察头儿进攻的习惯。好吧,头儿灵活性、技巧和力量和谐到了完美的程度,能从土匪那个暴力狂手里拿下首领的位子,就算是土匪预先就允许了的,也非常不容易。所以相对的,他要从头儿手里接过首领的地位,一样非常不容易。
唯一的优势就是他的技巧是完全针对头儿的进攻习惯而练习的,换一只和头儿一个水准的猫,他不一定打得过,但是如果那只猫是头儿,他就有比较大的把握获胜。
就像现在!
头儿的爪子已经近在眼前,可是玉树不躲不避,果然头儿在快要抓中他的时候收回了爪子,玉树趁他这一愣神的机会咬住他的腿,头儿立刻张嘴咬住玉树暴露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的后颈。玉树立刻松口低身,头儿扑了个空,而玉树已经蹬一下花坛的水泥墙壁,借力跳到来不及收回攻势的头儿背上,死死叼住他的脖子。
纠缠很久的首领之争终于结束了。头儿放水,玉树获胜,说真的,没什么看头。
淑女扯着哈欠鼓着掌,叫来自己的几个孩子,点好数,大摇大摆地回坚强那边去了;其他猫兴致缺缺地也配合着鼓几下,也纷纷散去。其实是不好意思再看,因为一般打败头领的猫,如果还有力气到处跑,下一件事应该是找自己喜欢的母猫去牵小爪。
头儿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他带着笑意转过头对玉树说:“恭喜。不过你看上的是哪只小母猫?”
“没有小母猫。”玉树的漂亮的蓝眼睛微微暗一暗,原本的天蓝色变得像蓝宝石一样深。头儿被他别有含义的目光看得一阵不自在,打住了刚才的问题,往后稍退一步。
玉树拉长声音,像以前一样撒娇地哼哼着跑上去蹭他,就像是在学校表现出色的小孩被夸奖了,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向父母炫耀。
头儿放下心来,温柔地和他交换身上的气味,说:“你刚才的表现很不错。不过你想好怎么怎么做了吗?”
“有你在不用想这个。”玉树咬着他脖子周围的一圈长毛,边咬边嘀咕:“你会帮我的,对吧?”
头儿愣一下,倒没想过玉树还有这个意思,于是问:“那你要这个位子做什么?”
玉树看看四周,回答说:“我们回去谈吧。我猜你会给我礼物。”说完他不待头儿回答,翘起尾巴径直走了。
头儿在原地停一下,才跟着过去。
玉树消失在洞口,头儿没多想,也跟了进去,不过进去之后,并没有发现玉树的踪迹,正疑惑着找玉树的去向,忽然背上一阵微风刮过,头儿一回头,玉树已经压在他背上,狠狠地咬住他的脖子。
“你做什么!”头儿发疯一样地要把玉树从背上甩下去,可是玉树死不松口,努力用自身的重量往下压他。
头儿刚才和玉树打那一架已经耗光了力气,挣扎片刻就只能趴在地上喘气。玉树微微松开牙关,贴在他耳朵边上说:“我没有喜欢的小母猫。但是我有喜欢的公猫。现在我是头儿了,你是不是该听我的话呢?喵?”
头儿在心里暴跳如雷,但是却动不了,于是只能恐惧地任玉树舔舔他耳朵根上的疤然后又一次咬住他的脖子,开始模仿春天里公猫向母猫求欢的动作。
……现在不是你的发春期吧!头儿回头吓玉树,玉树其实也没啥力气了,但他不松口不撒爪子,头儿也奈何不得他。玉树懒洋洋地趴在他身上,时不时伸伸爪子挠一把,两只猫就这样叠着一时无声,就看谁更快恢复力气。当然,先恢复的那个不会是头儿。
这个晚上,头儿的洞穴里各种咆哮声,到天亮才消停。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大大小小的猫都绕着前头儿现在的太上皇芃芃的猫窝走。
玉树的第二个发情期就在得偿所愿中结束了。芃芃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想理会玉树。玉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该撒娇的时候撒娇,该玩笑的时候玩笑,初当首领不懂的事也会全部抓回来让芃芃出谋划策。芃芃心情好的时候会耐心地跟他解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掀爪子冷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玉树被芃芃吼过许多次,不过他一点也不恼,等芃芃情绪平和了,再回来继续问。玉树问得多了,芃芃气也出够了,又重新开始主理园子的事。只是此时他已经退居幕后,出面的是玉树。每天晚上,玉树都会和芃芃一起去巡视分舵。
园子里的猫对此无甚意见,芃芃是个好头儿,玉树取代了他的地位却没有取代他的作用,这就够了。
查看过哲学楼的一大家子,工作就结束了,可以折返回家。玉树没有另寻他处,仍然霸占着芃芃的地盘,芃芃曾经想搬走,玉树又撒泼又撒娇地大闹一番,他就是想走也没地方可去。
今天的月色很好,月光非常的清亮,据说这是十九年才能看到一次的明如雪的月光。
玉树踩着斑斑点点的树影,不时看看身边不发一语的芃芃,他心事重重地低头往前走,没注意玉树已经拦在跟前,一头撞了上去。
玉树拦下他,在一树叶影下,双瞳像两盏星一样照着他的影子。
“我……我很喜欢你,是淑女和坚强的那种喜欢。”
芃芃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
果然是不明说永远想不通的那种猫,玉树泄气地低下头,又抬起头来:“你没听错,我很喜欢你,是希望和你共度一生的喜欢。”
芃芃往后退两步,玉树欺上前,他不安地挠挠地面,然后很丢脸地逃跑了。
11.捕猫队
芃芃慌不择路地几跳几跳跳进常青树的篱笆,被追上来的玉树扑个正着,两只猫在篱笆后面软绵绵的草地上翻滚一阵,终于在一棵高大的杨树底下停住。
芃芃用爪子捂住脸,玉树怎么逗他都不肯松开,于是玉树突然问:“你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芃芃恼怒地用后腿猛踢他。玉树高兴极了,一边闪躲一边找机会亲近他,果然没猜错,这家伙在害羞~
寂寂的夜晚,凉风如水,晚归的学生打不远的小路走过。两只猫在绵延的草坪上追逐打闹嬉戏,影子在银白色的月光中跳跃,明明很热闹,却没有一点声响。
两只猫从草坪的西边一路游戏到东边,小心探头观察路况,确定四下无人,然后才轻捷地跳到路上。
“喵呜~”玉树用尾巴轻轻拍芃芃的尾巴。
芃芃躲开两回,最后在玉树不依不饶地坚持下无奈地把自己的尾巴搭在玉树的尾巴上,并肩往家里走去,两只猫的尾巴勾在一起,几乎要打成蝴蝶结了。
狗头军师搭档滴答和叮当正在洞口等着他们。
芃芃生起一些不好的预感,玉树上前两步,先问:“发生了什么?”
“这次比较严重。比猫瘟还严重。”滴答很严肃地说:“上面签发的捕捉无户无证的猫和狗的文件,今天下午发的,我们刚刚得到消息。”
芃芃一下就变了脸色。
为了市容而要捕捉流浪的动物,猫还算好了。狗比猫还危险,因为一户只允许养一只,而且肩高不能超过20公分,难怪金毛的主人们都在着急。如果被捉到就会被送进收容所。收容所是个恐怖的地方,劣质的粮食和消毒水混在一起;一排排的矮小的铁笼子,转个圈的地方都没有,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还有肆虐的疾病和满室的惨叫。如果超出一定的时间还没有被收养,就会被安乐死。运气差遇到不好的人,还会被毒打。芃芃花了一晚上给玉树解释捕猫队,然后给他分析对策。
“有两个希望,一是下面的人在执行命令的时候不会很认真,这样我们只要小心一段时间就可以躲过这次捕杀。”芃芃很冷静地分析,“第二就是希望这个学校凭借自身的地位免于捉猫队的搜查。我感觉这两个希望都不小,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召开紧急大会吧。”
芃芃的话就是圣旨。“我这就去召集大会。”玉树点点头回答,按后向滴答和叮当下令,这是他上任后第一次命所有园子里的猫和各分舵的代表前来召开紧急会议。
如果不幸这个学校没有躲过搜捕,那就得过一段艰苦的日子了,在这之前必须完成粮食储备工作,从少得可怜的口粮中省出大概两星期的粮食。如果很幸运,那么就要控制住所有猫不可以离开园子一步,这个工作比较简单,但也只是相对简单而已。
猫儿们焦急难耐地等着消息,芃芃每天检查口粮的储备工作,任何一只鸟飞过的声音都会让他下意识地抬头看是不是负责汇报的小羽有什么消息带给他。
玉树陪他一起等消息,说实话,人和猫的关系中,猫总是更加被动,只能根据人的决定来调整自己的计划。有时候上面的一张A4纸,就能决定几百几千甚至上万只猫的生死。
所以收到小羽带过来的这个学校将免于搜捕的消息的时候,芃芃是真的长松了一口气。至于外面的猫儿们……希望他们能尽快找到躲避的地点,这里,还有隔壁那个学校,都是免于搜捕的范围。
玉树看着他的表情变得轻松,忍不住笑出声:“总算放心了?最近你不管做什么都抿紧嘴皱紧眉……如果你有眉毛可皱的话。”
芃芃愉悦地挑挑右边那个按人类的五官来分确实是该长眉毛的那个地方的几根四五寸长的白毛,以示他确实可以皱眉。
玉树忍不住扑上去各种舔——实在太可爱了~
芃芃这样愉快的挑眉毛动作只来的及做三天,搜捕队在对西门外的小区进行扫荡的时候,大黑划过来说,保安哥哥陈思收养的太极趁他出去巡查池塘的时候溜出去玩了。到他发现的时候,太极已经出了西门。可是捕猫队正在西门外活动……
这群小东西没一个好缠的,就算已经离开了也总是会制造事端!玉树腹诽这些的时候,芃芃已经很自觉地往西门跑去了,他没多想,直觉地跟了上去。
芃芃老练地从各种气味中分辩太极的味道,说实话,很困难。因为太极已经离开很久了,他不大记得,而西门外有很多只猫儿出没的味道。将属于芃芃认识的猫儿的味道撇开,剩下的气味,进行排查,最后锁定在沾有奇怪的花草气息的那种上。
太极是被收养的猫,这个季节是蚊虫系虐的时候,不可能不沾染到人用的驱蚊剂和花露水的味道。如果最近的猫儿留下的气味里只有这一股沾有花露水的味道,那就十有八九是太极了。
芃芃确认一下那只猫的味道的去向,顺着路往南追了出去,跑过大概二百来米,再闻闻味道,小心穿过车来车往的街道,转进对街的小巷。
事实上一转进小巷就能看到那可怜的小太极了,几个人站得远远的正在准备网兜捕捉他。太极还迷茫地四处张望,丝毫没注意到来自身后危险。
“滚开!”芃芃冲上去咬住太极,把他扔出很远,毫不意外立刻被那张撒向太极的网兜住。
太极在地上滚一下,发出一声尖叫,蹿过人群不见了。
芃芃在网兜里只象征性地折腾一下就安静下来——不可反抗,与其反抗,不如好好保护自己,思考对策。网兜的线很结实,时间不够他咬出一个足够大的洞……芃芃刚想到这里,已经被转移到了一个又矮又小的铁笼子。猫儿的力量不够破坏铁笼子,只能从笼门上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