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芳记 第二卷(穿越)————沙与泡沫

作者:沙与泡沫  录入:04-12

香奴香云听见区小凉的声音,迎出来。

青流瞥了两人一眼,不再说话,哑哑地笑着走了。

区小凉眨眼想了半天,不明白这个青流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黑灯瞎火的等在冷风里,见了面,却只说了两句闲话就走人。

他时间很多吗?还是也像他一样,吃撑到了?

“你们怎么没请青流公子进屋暖和着?”他随口问香奴。

香奴回答:“有请过。可青流公子说想看看池子。我回屋倒茶的空儿,公子就回来了。”

“这个青流公子,醋性真大!公子又没和他争什么。”香云快嘴地抱不平。

香奴清秀的小脸一板,严厉地瞪了他一眼。香云自知失口,低头不语。

“公子是先沐浴还是先喝牛奶?”香奴不再理会香云,平静地询问。

“喝牛奶。去前洗过了,也没出什么汗,不用再洗。”区小凉笑着回答,走进卧室。

香奴去取牛奶,顺便把香云也拽走了。

有趣!那个男人竟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来示威的!男人为男人吃男人的醋这码事真够新鲜的。

看来这个青流对花半羽有些意思,但花半羽那边就不好说了。

另外,王府里谁又那么大胆,传这种闲话给青流?真是有趣。区小凉玩味地琢磨。

过了几天,偶尔听人说,青流夜宿蕊王寝殿,正在得宠。

再过几天,又听说是传错了,蕊王仍是独眠。

传闲话这种事,在肃整的蕊王府本来就是希罕事。现在居然一传两件,还都传进他耳朵里,实在让区小凉怀疑。

于是,他就开花半羽的玩笑,说既是娈童,为什么放着不动人家?难道非要等到美人迟暮,才去后悔吗?

花半羽回答得很妙:“迟暮的美人,本王是见不到的,哪里还会有后悔一说?”

“咦?你都不照镜子吗?”无奈于花半羽的太极功夫,区小凉放弃打听,索性将玩笑开到底。

花半羽微愕:“哪里,哪里有老人斑?小衣儿快帮我看看。”说着就凑上来。

当时区小凉正躺在软榻上,受姿势所限,竟没来得及避开,被花半羽结结实实地罩在下方。

他动弹不得,脸上有些作烧,扭过头小声催他:“快起来!有人看着呢。”

花半羽也小声问:“那个丁九?”

“这你也知道?”他是不是你的人?区小凉故做惊讶地问,紧盯住他看。

“本王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个小小隐卫,怎会不知道?”花半羽桃花眼促狭地笑,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不过,你有一个,我有六个。现在有十四只眼睛在盯着我们呢。”

说完,他低低地笑,似是觉得好玩。

耳朵被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吹得发痒,区小凉不自在地再偏开些:“那你还不起来?压死人了。”

花半羽向他已涨成粉红的脸上注目片刻,才懒懒地坐直身体。

他掠了掠长发,随意地说:“妙香峰的树叶黄了,明天旬休,我带你去看看?”

区小凉松口气,也坐起身,问:“带青流吗?”

花半羽的眼睛转到他面上,微微笑着说:“为什么提他?小衣儿莫非还没有死心?我不是说过了么,那人不行。”

“是因为他上过你的床吗?”区小凉忍不住问,然后立刻失悔,觉得自己太没道理。

青流有没有上过花半羽的床,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和他区小凉有什么关系?花半羽的告白,他直至现在都还没有回应,有什么资格打听这些事?难道他真的那么在意青流这个人物的存在?

花半羽淡然而笑,注视他的眼睛,温柔地说:“他是晋王的人,所以不行。和有没有上过我的床,没有关系。早些睡,明天要去一天呢。”

说完,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起身回去了。

区小凉注意到,花半羽并没有就青流是否上过他床的疑问,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但他对此也没有感到意外。

花半羽就是这样的人,一旦碰上他不愿意透露的内容,总是可以找到合适的话回避,让人抓不到生气的把柄。

流光水溜、八面玲珑的一个人,永远不说“不”,永远不发火,也永远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浑身上下无懈可击。常让他有种不确定的虚无感。

花半羽不屑于说谎话,认为说谎的人都很蠢。所以有时明知事实真相会令人难以接受,并不试图遮盖,而是仅仅回避。

他似乎认为,事实是给能接受的人看的,不能接受的人尽可以选择不看,或是看了后不承认这个事实,也可以选择离开难以接受的人和事,只要他们觉得那样更好。

有些冷酷的想法,但决不强人所难。就像他对区小凉的态度。

对于这点,区小凉心知肚明,也很赞同。和则聚,不和则散,来去随意的人生才是最难得的。

第二天区小凉刚用过早点,丁九就现身请辞。理由是和将军府两年契约已满,他有要事必须离开。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抬头,扑克脸依旧没有表情。

区小凉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拿眼睛瞪他,恨不能揪下这张扑克。

昨天才说到丁九,今天他就请求分道扬镳,说丁九不是花半羽的人鬼才信!

只是,为什么?仍然是这个围绕着花半羽始终的问题。两年前就派人到将军府卧底的花半羽,究竟想干什么?

他现在已经完全肯定,花半羽远远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然而,知道他复杂又能怎样?证明丁九是他的人又能怎样?他本来就没有对花半羽抱什么指望,更不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知不知道其实并没有多大分别。

只是……丁九,这个犟犟的别扭人,怎么可以说走就走?怎么可以毫不留恋他们相处的时光?他不要命地救他,仅仅因为这是他的任务吗?

傻瓜,大傻瓜!什么任务重要到超过自己的生命?他,他……气死他了!

区小凉生了半天气,不觉又灰心。

没办法,丁九只是个不能自己的可怜人,也许他也不愿意这样,但形势比人强。

他默默地注视丁九身上粗糙的黑衣,略干枯的长发和显得削瘦许多的脸,惊觉他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憔悴了。

他心里难过,喊香奴取五百两银票来。

香奴挑出一张放在圆桌上,静静地退出,对丁九的存在视而不见。

训练得真到家!区小凉恨恨地想。

“你要走,我没有理由拦你。不过,这么久在一起,我一直都没有……眼看冬天快到了,这些银子,你拿去添件厚衣服,总穿单衣怎么可以?你又不要我送的衣服。”他把银票从桌上推过去。

丁九低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区小凉看不到的角度充满了深深的不舍和忧愁,有薄薄的水气在渐渐凝聚。

他双拳紧握,黝黑的脸渐渐发白,深施一礼后纵身而去,没有留下一个字,桌上的银票也分毫未动。

区小凉苦笑,伸手拿起那张银票出神。

傻瓜!有人送银子都不知道收的。他干这个不为钱又为什么呢?真是傻到家了,话也没有一句,难道他和自己说话也只是迫于任务吗?想想,他还真是做人失败啊。他无限郁卒中。

丁九按规定的路线回到自己的小屋,坐在椅中,并不关门,冷然说:“出来!”

“哎哟!你好讨厌,把人家耳朵都震聋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也不知道笑一个的,大冰块!”

一个全身黑衣的漂亮男孩子慢悠悠地晃进来,柔若无骨的身体靠在门上,盯着丁九的狭长眼睛勾魂摄魄,姿态媚惑无比,。

“行了,丙七。过来!”另一个身材高大脸上有道疤的黑衣男人从窗中跃进,向少年张开双臂。

丙七嘻嘻一笑,闪电般投入男人的怀抱,两只手臂缠上去,身体不老实地磨蹭男子。

黑衣男子笑着捏捏他的下颌,骂道:“老实些,刚才没喂饱你吗?浪成这样,又想把丁九气跑吗?你明明知道他还是童子鸡一只。”

丙七吐吐舌头,乖乖不再动,抱住他的脖子和他一起回视丁九。

“怎么两年不见,你还是那样?你不会到现在还是童男子吧?”黑衣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后,轻皱眉头问。

丁九坐得笔直,目光平视,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丙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忍住大笑,说:“真是这样?丁九,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不如这样,下个月是你二十岁成年的好日子。为了庆祝,要不要我们带你去成为真正的男人?”

丁九闭上眼睛。

“怎么,不感兴趣?那你看丙七怎么样?他的技术可是一流的,又是多年兄弟,我还可以在一边指导。”黑衣男子接着建议,摸摸丙七的水蛇腰。

丙七兴奋得两眼发光:“真的吗,真的吗?!人家很久以前就想让丁九上了!庚五,你真是个大好人。”

他抱住黑衣男子,吻上去。两人旁若无人地激吻,很快呼吸都粗重起来。

“出去。”丁九冷冷地斥。

丙七悻悻地推开庚五,一幅“你看还是没用吧”的表情。庚五也有些无措,不敢再拉他。

“别这样,丁九。大家好容易又在一起了,聊聊嘛!明天我和庚五又要出任务,保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丙七委屈地说,撅起鲜艳的红唇。

“对不住,我有些累。”丁九低声说,僵直地躺到床上去。

丙七和庚五惊讶地对视一眼,庚五轻轻摇头。两人手拉手离开小屋,帮他带上门。

丁九躺在床上的身体忽然急速地颤动起来,他拼命蜷起身体,抖动得却更加厉害。他的喉间渐渐发出嘶鸣,声音凄厉犹如绝望的野兽。

他不能不哭泣,他的全身每一处都在流血。舔伤是在仍有希望的前提下,但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他已经失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光明,仅存的温暖……

上天并没有听到他苦苦的乞求。

33.你给我的爱仍在(下)

出行的队伍来到城外,花半羽娓娓的介绍如音乐般回响在耳边,区小凉却始终提不起精神。

他注视着不断向后倒去的风景,心里一片茫然。

他是不是应该向花半羽辞行呢?这个人,他是抓不住的,他想离开。

去哪里无所谓,只要没有花半羽就可以。再留下去,他怕自己会再也不想离开。

花半羽像含毒的海葵,虽然明知危险却又令人不由自主地凝视,想去靠近,想去了解,怀着自己也许是特别的不会受到攻击的侥幸。

趁他现在还清醒,还是走了吧。任何自以为特别的人,最终都会落进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俗套里。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的自命不凡。

正想着辞别的理由,车已行到半山腰,不能再上前。

花半羽下车,体贴地扶他下来,和他一起沿山路步行上山。花雨花雪率一众王府侍卫侍从慢慢随在他们身后,彼此拉开一小段距离。

妙香峰是陡峭的石头山,上面长满了银杏树,和周围山上的树木连成茂密的森林。

现在峰上触目皆黄,远看灿烂斑斓,令人叹赏难抑。

近午的暖阳静静地穿过浓密的树叶,在落满黄叶的小路上洒下点点光斑。

有风刮过时,整个山林都发出沙沙的轻响,让区小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看着面前弯弯曲曲的山路,枯黄的树林,不时飘落如雨的扇形叶子,心里涌出浓浓的惆怅。

这个秋天,他和花半羽共同谱写了很多值得回味的篇章。这么快,就要到尾声了吗?他们可以在一起的时间,是不是就如同这渐渐接近山顶的小路,就要到尽头了呢?

山顶地势较平坦,靠崖边有块岩石,光滑干净,有侍从在上面铺了两个软垫。花半羽和区小凉各坐一个,跟随的侍卫们原地休息,开始喝水闲聊。

区小凉探头向峰下看,见山谷里全都是金灿灿的树木,落叶随风而舞,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峰下就是眠香河,缓缓流淌,生生不息。而临河这面的峰体则如刀削斧劈,直上直下地十分险峻。

“小心,别掉下去了。”花半羽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拖回软垫,口中热气吹到他脖子上。

区小凉笑笑,刚要说话,一支白翎羽箭忽然当空射来,将他们挨着的衣袖钉在了一起。

王府侍卫迅速围拢过来,有四五人飞身挡在他们前面,手中刀剑出鞘。

花雨冷静地观察着从树林中冒出的一群黑衣人,沉着地发布命令。他令花雪带十人保护蕊王,其余人和他迎战。

侍卫迅速分成两队,各司其职,显得训练有素,惯于应对这种突发事件。

身穿青衣的王府侍卫和黑衣人在山项狭窄的空地厮杀起来,刹时双方都见了红,战况异常激烈。

“会是什么人?”区小凉见对方只有二十多人,王府侍卫则在三十人左右,抵挡突袭绰绰有余。所以并不紧张,只是有些惊讶地问花半羽。

“大概是什么强盗。”花半羽把他拉到自己身后,轻描淡写地回答。

区小凉奇怪地盯着他的后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下这种明显错误的判断。

他探头看看那些浴血奋战的侍卫,再看看花雪凝重的脸,渐渐有个猜测,却不便提出来。

山下忽然又冲上来一批黑衣人,战局马上开始逆转。第一批黑衣人像是困惑不已,有人继续和王府侍卫厮杀。有人却掉转刀头,杀向后一批黑衣人,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花半羽盯了一眼被花雪挡下的第二批黑衣人射出的黑羽箭,沉声命令:“让花雨回来。撤!”

花雪连忙打个呼哨,花雨率人且战且退,准备和他们汇合后共同下山。

区小凉闻到他们身上的血气,一阵恶心,他猛地扑到崖边,向下狂吐。

花半羽赶忙拍他后背,声音有些急切:“怎么,难受了?”

“别过来!脏。”区小凉在狂吐间隙,用力推开他。

正在此时,树后忽然箭如飞蝗射向他们。众侍卫纷纷用刀格挡,两名侍卫扑到他们身前充当人肉挡箭牌,刹时被射成了刺猬。

区小凉目瞪口呆地看着近在咫尺,和他脸对脸的箭羽血人,连呕吐都吓忘了。

然后,他的脑子忽地一晕,人软倒下去,顺着布满鲜血、溜不留手的大石坠下山峰。

花半羽被他推开,正要抽手帕给他擦嘴,抬眼却看到了这一幕。他立刻扑过来抓他,大喊:“衣儿!”

然而终是差了半分,花半羽的手抓个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向峰下坠去。

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区小凉的目光和花半羽的相对了。花半羽的眼神清晰无比地投映在他的视线中,那双一向懒洋洋痞笑的桃花眼里是极度的惊痛和深切的绝望。

在那一瞬间,区小凉读懂了花半羽的心,许多从前的疑问和犹豫也有了确切的答案和抉择。

不管花半羽是怎样的一个人,怎样复杂多变,至少对他,那份爱是真实的。

身体倏忽向下急坠,区小凉保持着向花半羽伸手的姿势,只觉天旋地转。

呵呵,晕旋中他神游天外地嘲笑着自己,为自己这个可笑的姿势。

原来,他并不像自己所认为的那样,对花半羽全无感觉。

原来,在生死关头,他也想要拉住花半羽的手。

原来,后悔的感觉是这样的,有点痛,有点酸,有不甘,更多的却是绝望。

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和花半羽终究是没缘的。

他像一颗炮弹,轰隆一声掉进了眠香河,巨大的水花击起一人多高。

搅乱的河水不久就恢复了平静,不动声色地继续流淌。

区小凉是被冰冷的河水呛醒的,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头发勾在一根枯木上,这是他没有被冲到大海里去的主要原因。

他用力抱住枯木,望天苦笑。悬崖定律,他怎么就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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