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累坏了,好好睡一觉,一切的事,等天亮再说。」
昏暗的房内,只月光轻洒照映,墨昕缓缓地闭上了眼,不一会儿传来平稳的呼吸。
韩仲内心暗忖着:明天,他该找从天好好谈一谈……
清晨,天微亮,山林里雾气迷蒙。
俊秀的身影优雅又不失凌厉地舞动手中长剑,剑身青光闪耀,一招一式间,皆散发着令人畏寒的气势。
一套剑法练毕,剑势忽地一转,长剑横向颈间,没有任何的迟疑,剑芒一闪,时带出一帘骇人的血幕,直冲天际──
墨昕?!
霍从天猛地睁开眼睛,瞳眸映着惊惧,额上冒着细汗。
是梦?
怎会做这种梦?
瞬间清醒的脑袋,响起了霍平昨晚的谈话──
他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可是性子却硬得很,我实在担心他会想不开……
是平叔说的那些话让他做起了噩梦,他想一笑置之,可是心里却无端地在意。
不加细想地下床套上鞋子,披了件外袍,快步地走向院子,打开院落门闩,拉开大门,眼前却不见墨昕纵影。
心一慌,迅速地奔往墨昕房里,房内空无一人,他更感不安。
清晨时分,早起的仆人们已在堡内活动,他见人就问墨昕的行踪,有人看到他往祠堂走去。
祠堂?
他去那儿做什么?霍从天虽感纳闷,但仍快步赶往。
来到祠堂,依旧不见墨昕,却在供桌前地面上发现一个不寻常的印子,他上前低身一看──
「血?」
手沾着地上未干的血迹,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想起了他的梦,他立刻往后山方向奔去。
好不容易发现墨昕的身影时,他松了口气,但是,当见到墨昕正在进行的举动时,他惊恐地失声大喊:
「墨昕──!」
伴随着他的吶喊,墨昕的身子跪倒在地。
一眨眼,霍从天已奔至他身前,夺去他手中长剑,丢向一旁,大掌毫不留情地朝他脸颊一挥,响亮的巴掌声在林间回荡。
「你……你做了什么?你看看你做了什么?!」霍从天声嘶力竭抓住他的肩膀猛力摇晃。
血,自墨昕的右脚跟处汩汩流出,锋利的剑划开了他的血肉,划断了他的筋骨。
「你怎么……竟废了自己的脚!」心乱如麻,更是绞痛难当,而在发现他额上的伤口时,他红了眼眶。
伤口的血仍流着,滑下的血丝沾染了墨昕白净的面容。
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祠堂地上的血印子是怎么来的了……未干的湿润血印,再瞧那伤,他是使了不要命的劲道去磕头叩拜的呀。
「你怎么……这么傻……」霍从天几乎说不出话来。
墨昕惨淡的脸色,让那鲜红的血液更加地触目惊心,蠕动着无血色的唇,发出轻细沙哑的声音:「既然……不能留在孤云堡,那我只好将从孤云堡得来的东西全数归还……武功,还有……我的性命……」
霍从天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不懂墨昕为何竟会有如此荒唐的念头。
「你……你一定要看我痛苦、看我难过,你才高兴是不是?」霍从天终于流下了泪,狠狠地将他抱入怀中,「不准你这么想,不准你这样轻贱生命,我绝不准你这样子对待自己!」
见他流泪,原以为枯竭的泪水竟再度涌上,「你要我走,可我……不想离开呀,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求得你的原谅……」
「我不怪你,我已经不怪你了。我不是真心要你走,只是那时我气疯了,才会说出那种话,看见你和韩仲抱在一起,我实在嫉妒得快发狂,只有我……只有我才能抱你,其它人都不准。」
霍从天激动地拥紧他,「墨昕,告诉我,这是什么心情?为什么我会如此在意你,为什么一想到你,我的心就会难受地像被人揪着,为什么……」
墨昕摇头,这些不是他想听的话,他只想听他说要他留下,要他继续当他的护卫、当他的朋友,永远陪伴着他呀。
视线变得模糊,脑袋胀得发昏,早已体力透支的他因失血而陷入了昏迷。
「想知道那是什么心情,我可以告诉你!」
同样寻线而来的韩仲瞪视着霍从天,「但你若想要墨昕的脚废个彻底,那就继续在这里抱着他哭诉。」
霍从天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延误了医治墨昕的时间,见他面色死白地昏厥在他怀中,他心一惊,赶紧抱起他奔回堡内。
(二十七)
筋是接了回来,若复原情况良好,行走是没有问题,但却无法像以往一般箭步如飞。
霍从天对此深感自责,怪自己当初失去理智赶他离开,「都是我不好,明知孤云堡对你的重要,我却以这点来伤害你……」
「孤云堡之所以对墨昕重要,是因为有你『霍从天』。」
韩仲站在一旁,视线自床上的墨昕移到了坐在床沿的霍从天,「若是没人告诉你,像你这种对感情如此迟顿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明了墨昕的心。」
墨昕的心?霍从天迟疑地转头看着韩仲。
「记得我说过,『胜算最大的人是你』这句话吗?」
霍从天当然记得,那句话在当时让他不解又纳闷,可现在一听,心底却隐约地骚动着……
「墨昕爱你。」
四个字,凶猛地炸空了霍从天的脑袋。
韩仲接下来说出了昨天和墨昕的谈话内容,话虽传进了霍从天耳中,但他一时间实在难以消化理解。
爱?
是爱吗?
……墨昕爱他?
暴涨的喜悦覆盖了先前不安的情绪,激动的心情使他的双手不由得颤抖。
「他不愿意让你知道他的心情,怕你会以异样的眼光看他、怕你疏离他,所以为了能待在你身边,他宁愿隐藏那份感情。」
「我怎会疏离他,我高兴都来不及……」话音渐逝。
他高兴?
被一个男人所爱,他竟会感到高兴?
是因为那人是墨昕吗?
是墨昕的话……就表示自己能接受、能不在乎对方是男子?
是这样吗?
心中完全没有任何推拒,暖意泛了上来,近来自己对墨昕的异常举动也像是有了解释。
他承认墨昕对他而言,犹如自身血肉一般,难以割舍,喜欢墨昕是不容置疑的,但「爱」……这种意境实在难以拿捏。
如果日夜望着他不觉厌烦,望着他的同时心里有时平静、有时舒畅、有时温暖、有时绞痛;见他的笑容,心也跟着喜悦飞扬;见他痛苦,则心更是跟着发疼难受;他的一切举止几可影响自己,对他又有着一种足以焚毁意志的欲望……
若这些是代表了「爱」,那他……也爱着墨昕?
「瞧你这样子似乎是想通了一些事,但这也是墨昕最不愿意见到的。」
「为什么?」霍从天脱口问道。
「他不想你踏入这条不为世人所祝福的路。」见霍从天蹙眉,韩仲笑了下,「你有选择的,你可以当做我什么话都没说过,继续过着一般人的生活,娶妻生子,墨昕绝不会怨,因为这也是他的希望……」
「不可能了。」
一切明朗后,霍从天的心也犹如雨过天晴般地清爽开朗,泛着温煦的微笑,伸手轻抚着墨昕干裂的唇瓣,「当初会娶芸芸,是为了不想让我爹背信,而现在为了我自己,我绝不会对墨昕放手。」
「不后悔?」
「没有后悔的必要。」眸中闪动的精光,强调了他内心的坚定。
确定了霍从天的心意,韩仲终于展露出平时贯有的笑容,「真不愧是我的拜把兄弟。」
「拜把兄弟?说到这个……」霍从天眯起了眼,「你昨天所做的事该怎么解释?」那令他气红了眼的画面,一想起来,他仍是抑不制那股愤怒。
「唉,流泪的墨昕是那么楚楚动人,是人见了都会忍不住想那样安慰他的。」
韩仲说得一副理所当然,「还有,你这人也真粗鲁,在墨昕身上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在霍从天脸色转红之时,韩仲却沉下了脸,「我们到外面去。」
霍从天虽然疑惑,但也跟着韩仲出去,才一站定,韩仲不由分说地朝他脸上挥了一拳。
「韩仲,你干什么?!」霍从天摀着脸惊讶地问。
「这一拳是替墨昕脖子上的勒痕而打的。」才一说完,又要上前挥拳,却被挡下。
「那你这一拳又是为了什么?」霍从天咬牙问道。
韩仲笑了笑,「回报你上次给我的拳头。」
「那是你自找的!」
「哦?若你是说那场打赌,那是骗你的。」
「骗我的?」霍从天皱眉,「什么意思?」
「我只是向墨昕讨了个吻来堵我的嘴,免得我不小心对你说出他被毒蛇咬伤的诡计。」
霍从天眉头锁得更深,「你早就知道了?」
「是呀,我还亲眼看到呢。」韩仲笑得可开心。
「你明明知道,却不跟我说!」
「好戏难得呀,若一开始就被我说破,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好戏?!」霍从天咬牙切齿,「墨昕差点丢了命,你竟然当成在看戏!」
「那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若知道他会做这么绝,我昨晚就应该点了他昏穴,将他带回迷情谷。」
霍从天气极,「你休想再打墨昕主意!」
「嘿,脑袋是我的,我打什么主意,你可管不着。」
「韩仲!」随着怒吼声,一记凌厉的掌法也劈了过去。
「喂,你来真的?」韩仲赶紧出招抵挡。
掌风在小院子里呼呼响着,一动起手来,两人像是停不住似地,忘了屋内的墨昕需要安静地休养,此刻他们只想尽情地发泄,拳掌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皆是朝着对方的脸攻击……
若醒来时,睁开眼的第一瞬间,迎接你的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庞,你该做何反应?
从昏沉的睡眼中苏醒,那惊人的场景吓得墨昕差点惊叫出声,眼前一时间只觉一片黑白交错,让他险些又昏了过去。
若不是那呼唤他的声音是那么地熟悉,他可能会使尽全力一拳挥向来人。
「堡……堡主?」墨昕迟疑。
声音是他的没错,可是那张脸……
墨昕呆傻的模样教霍从天失笑,随即又痛呼。
「你的脸……怎么了?」谁能把他打成这样?
「和韩仲打了一架,他的脸也没比我好到哪去。」
「……为什么?」
「为了你。」虽然有部分是因为自己心里的不痛快,但墨昕确实是占了极大部份。
「我?」墨昕低喃。
「墨昕,我收回昨天的话,请你继续留在孤云堡,留在我身边。」说到最后一句,眸中柔光闪烁。
苍白的面容扬起了喜悦,墨昕紧张地问:「……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