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昕————蝶舞扬羽

      一颗泪珠悬在眼眶，墨昕睁大着眼看着霍从天对他发怒，心却越觉暖和。

      「那……少爷……不是讨厌我，所以……才不来看我？」墨昕问得紧张。

      他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会如何，只在乎霍从天对他的态度。

      「你胡思乱想什么！我要是讨厌你，早把你踢出孤云堡了！」

      「呜……」

      「你又哭什么啊！」

      「太、太好了……少爷没有讨厌我……呜……」

      看墨昕哭得涕泗纵横，霍从天心中就算有再大的气也发泄不出来，「别哭了。」

      「呜……」墨昕依旧哭着。

      「你再哭，那我就绝对不再理你。」

      威胁的话语奏效，墨昕立刻拾起眼泪咬紧下唇，拼命不让泪水再流下。

      霍从天见状，也忍不住被他的模样给逗笑了……

      墨昕缓慢地坐起身，思绪仍沉浸在适才的梦中。

      那天，大哭过后，霍从天又和他说了很多话，直到婢女送来两人的晚膳，霍从天见他手不能动，于是边吃边喂他，自己吃了一口后，便喂了他一口，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的，不知不觉地就把所有的饭菜吃完了。

      之后两人还一起沐浴睡觉，接下来的日子，霍从天更是细心地照料他，直到他手痊愈为止。

      八岁之前富家少爷的记忆，以及九岁那年苦楚的日子，在霍从天毫不吝啬的关怀下，渐渐地在他脑海中模糊散去，取而代之的，全是关于霍从天的事。

      接着，卫连和邵芸芸来了。

      卫连原是邵家总管的儿子，一场大火惨剧让他们失去了双亲，在幸存仆人的护送下，他们来到了孤云堡投靠有婚约的霍家。

      卫连和他一样年纪，不同于他的瘦弱苍白，卫连是个粗壮黝黑，像阳光一样的男孩；而邵芸芸小了他们三岁，是个仿若月娘一般娇美又温柔的小姑娘。

      岁月流逝，四个感情交好的人也长大成人了，然日与月却瞒了天，偷偷地相思相恋……

      是的，霍从天完完全全不知情；而他自己，早已察觉。

      他什么都不说，也以为他们会自制。

      可是，错了。

      一切已出了轨，最后演变成一场逃婚的闹剧。

      心口一凝，顿觉有股寒意从背脊升起，墨昕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他明白那抹不安为何而生……

      「堡主……」墨昕轻声唤着，再度睁开双眼，眸中是一片难解的迷离。

      (十六)

      霍从天微蹙着眉从墨昕房里走出，一边走着一边左顾右盼地四处搜寻。

      逮到一个仆人，他开口问：「有没有看到墨昕？」

      「没有，堡主。」

      霍从天继续寻着，又问了两个人，待逮到第四个人时，那人答：「昕公子好象在后院。」

      得到了线索，霍从天随即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才一跨进后院长廊，一阵轻细的谈笑声立刻传入他耳中，他循声望去，远远便看见水塘边的亭子里站着一对俪人。

      认出了那二人是谁后，霍从天神色一沉，心底直有股不悦升上。

      他立在原地不出声，只是冷眼看着，直到身旁响起了赞叹。

      「真了不起！」

      霍从天斜眼瞥了来人一眼。

      「墨昕这家伙，不管站在谁身边，总是能和那人融合成一副美丽的画。」

      「你不嫉妒？」

      「嫉妒？」韩仲声音微扬，一手指着自己的脸，「你说我？」

      霍从天闻言又瞥向他，「难不成是我？」

      「嗯哼。」韩仲突地展露一抹若有深意的笑容。

      霍从天眉头深锁，「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韩仲笑了笑，手指反指向亭中的二人，「看了那副情景，你心里到底开不开心，从你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了。」

      霍从天不语。

      「以前倒还没这么明显，可这回我来孤云堡却发现，只要看到小雨出现在墨昕身边，你的脸色就立刻变得很难看。」韩仲认真地看着他，「能说说你在不高兴什么吗？」

      霍从天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韩仲毫不掩饰自己的质疑。

      在韩仲紧密无空隙的探究目光下，霍从天深吸了口气，「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想要我说什么？」

      「错了。」韩仲摇头，「我什么都不必知道，而是你自己明不明白你心里在想的事。」说着，他往前跨了步，「坦白告诉你，我是真的喜欢墨昕，可是胜算最大的人是你。」

      胜算最大？什么胜算最大呀？霍从天被弄胡涂了。

      还不及细问，就见韩仲朝墨昕的方向前去，他怔了怔，也跟了上去。

      墨昕和小雨聊着的同时，忽闻一声热情的呼唤。

      「墨昕──」

      这个声音、这种叫法，也只有一个人做得出来，他无奈地回头望向来人处，却见韩仲身旁还有个神色复杂的霍从天。

      不待他们走近，他立刻走出亭子迎向他们，「堡主，韩公子。」小雨也随即跟上唤着。

      「你们俩在这儿幽会呀？」韩仲笑问。

      「呃？」墨昕脸色微窘，而小雨则是红了嫣颊。

      「韩公子，这种话请你别随意说出口。」

      看着墨昕微恼的表情，韩仲陪笑道：「是，是我的错。」

      右手食指与中指抵着下唇，眸光暧昧地看着墨昕，「我这张嘴啊……总是爱胡乱说话，你可别生气啊。」意有所指的举动，令墨昕突地全身一僵，脸色青红交替。

      「小雨，妳先下去。」一旁的霍从天沉声说着。

      「是。」眼前的气氛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诡异，她又看了墨昕几眼后才不舍地离开。

      待确定小雨走远后，霍从天淡淡地对韩仲说了句：「你要打情骂俏，就请挑好场合。」

      墨昕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

      「这是代表你认同我和墨昕的关系了吗？」韩仲的表情像极了正要偷腥的猫。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生硬干哑的嗓音有种无法让人漠视的坚持。

      霍从天先是楞了下，「可是，你昨天……」

      「我……」墨昕声音顿歇，心头懊恼着：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了？视线一转，发现韩仲正一脸兴味地看着他，显然是一副看戏的姿态，更让墨昕忍不住暗自诅咒。

      望着墨昕再度欲言又止的模样，霍从天忽地心生不悦，冷声开口：「墨昕，有什么话就坦白说出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别想再一次敷衍我。」

      韩仲眉间一挑，再瞥向墨昕瞬间刷白的脸庞，他叹了口气，「墨昕，你就直说嘛，打赌输了又不是什么不光采的事。」

      「打赌？」霍从天将注意力转移到韩仲身上，而墨昕也讶异的看着他。

      「没错。」韩仲点点头。

      「那天我们在小院子觉得挺无聊的，所以我就和墨昕赌一刻钟之内，院子里会飞来几只蝴蝶，结果墨昕他就赌输了。」

      霍从天眯着眼看着韩仲，「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我是赢了呀，不信你自己问墨昕。」

      「墨昕不可能和你打那个赌，尤其是那种赌注。」霍从天一字字铿锵有力地吐出。

      韩仲食指搔了搔鼻梁，咧嘴笑道：「因为赌注是我事后才说的，愿赌服输，墨昕想懒也懒不掉。」

      霍从天脸色顿沉，忽地出拳击向韩仲的脸，动作之快，让韩仲来不及闪躲，只能硬生生地挨了一拳。

      「堡主？！」墨昕惊呼。

      狠狠地瞪了韩仲一眼，霍从天拉着墨昕的手，忿忿不平地拖着他离开，盛怒之下，未曾留意墨昕回过头给予韩仲一脸的歉疚与谢意。

      (十七)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一拉着墨昕回到自己行云院的住处，霍从天终于破口大骂。

      「我实在不敢相信你怎么会蠢到答应让韩仲亲你，就为了那种莫名其妙、无关痛痒的赌约？！」

      看着他气得涨红的脸，墨昕低声地道歉：「对不起。」

      听着墨昕的道歉，霍从天楞了下，接着怒火高扬，「你道什么歉哪？该道歉的是韩仲那家伙！我实在无法想象你们竟然……」

      霍从天焦躁地绕着墨昕走着，「要是那天的事被其它人看到，他们会怎么想啊？韩仲也就算了，可是你……你实在不应该就这么被他骗，他那种要求你根本可以连理都不理，甚至还可以赏他一拳，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听话！」

      「对不起……」

      「我不是要你道歉！」霍从天又吼。

      墨昕被他吼得垂下头。

      除了道歉，他也不知该做何反应，总不能为了证明自己不「蠢」，而告诉堡主所有实情吧。

      又绕着墨昕走了好几圈后，霍从天才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在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后，他道：「所以你昨天才会不好意思向我解释？」

      「嗯。」

      「抬起头来看我。」他不喜欢也不习惯墨昕这副低垂着头的丧气模样。

      两人说话一贯是直视着对方，但这一阵子以来，墨昕却总是有意无意地闪避着他的视线，像是有事情瞒着他似地；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

      墨昕顺从地抬起头。

      「以后避免和韩仲单独在一起，他……对你有意。」霍从天说着，心却被刺了下。

      「我知道。」墨昕脸上因尴尬而染上淡淡的红晕。

      霍从天眉一拧，「你知道？」

      「一年前，他就告诉过我了。」

      「果然是对你打歪主意，所以才会向我要人。」霍从天握紧拳头，接着专注地看着墨昕，两人视线交会胶着，「那──你呢？」他没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心情等待墨昕的答案。

      「我只当他是堡主的朋友。」轻淡的语气，却是不容动摇的坚定。

      「那就好。」心头一松，嘴角也跟着扬起了愉悦的弧度。

      霍从天绝对不知道此刻他自己到底笑得多开心；这也让墨昕看傻了眼，难以克制地迷失了自己……

      趁着霍从天在书房处理事务，墨昕瞒着他，悄悄地来到韩仲的房门前。

      叩！叩！

      没一会儿，房门打开，韩仲脸色不佳地看着他。

      「什么事？」

      韩仲冰冷的态度让墨昕感到紧张，他硬着头皮开口：「谢谢你为我掩饰。」「喔。」韩仲转身朝房内走去，门就这样开着，也没请墨昕进门，让房门外的墨昕不知该进该退。

      韩仲在床沿坐下，身子一翻，手枕着头安适地躺在床上，「进来吧。」

      「你的脸……还好吧？」墨昕来到了床边。

      韩仲眉头一皱，指着自己略微肿胀淤红的左脸，「你说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对不起。」他今天不知说了几次这句话了，「你用药酒揉过了吗？」

      「还没。」

      「那我去拿来帮你揉。」是一种补偿心理，韩仲的伤也算是为了他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