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怒气冲冲,我不走!
许茂啊了声,也没办法,说那你呆着吧,出门记得把门带上。
陈晚听着脚步声下楼去,咚得栽倒在沙发上,许茂还真是放心他啊,也不怕他把东西给搬光了。
十八
许茂回来时,客厅原本刷得雪白的墙上多了许多蓝色手掌印,地上开着点点蓝花,凌乱得很,油漆味浓烈的让他呼吸困难。赶紧把窗户打开换气,他怒气冲冲打电话找陈晚算账,红豆的音乐却在屋里响起。
循声过去,只见陈晚裹着厚重的被蜷缩在他的电脑椅上,努力缩成那么一小团,许茂以为他练过缩骨功。旁边有床却不睡,自己找罪受。
许茂把他叫醒,陈晚醒来表情很迷糊,大概忘了自己还在椅子上,仰头打呵欠,动作有点大,猝不及防地连人带椅翻倒在地,好在有棉被护身,花岗岩脑袋没有撞到。
许茂见状好气又好笑,指着外面问他怎么解决。
陈晚坐在地上不起来,低着脑袋,许茂以为他在忏悔。
你把我的家搞得乱七八糟。
陈晚这才抬头,认真辩白,我觉得挺好看的,创意够足够新。
可我不需要这些糟糕的创意。
陈晚说你这人根本就没欣赏眼光,扔掉棉被出去,找了白色油漆去刷墙壁。
许茂把脚下的皮鞋换成拖鞋,忍不住说他,你闲得再无聊也不能拿别人的房子来开刷啊。
陈晚把刷子对准他,威胁他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
许茂也来气了,说你越来越不是样子了,你看你刚开始的时候都乖。
陈晚沉默转过身去,用白漆盖住手印,墙上的手掌那么大。
不是没发现自己在许茂面前越来越放肆了,这样的过渡目前没看出是好是坏,事实上多半责任在于许茂,他的笑太过纵容。
陈晚开口说,我这人很糟糕,喜欢得寸进尺,你给了这么多阳光,我没道理不灿烂。
这是拐着弯指责我呢?
我没那么无聊,陈晚扔下刷子去洗手,用指甲刮着手指上的白漆,搓许多肥皂,很用力的洗。
许茂又过来说得用香蕉水洗。
相亲成功了?打算成双成对了?陈晚盯着镜子里的他。
没,大概嫌弃我没工作。
陈晚笑了起来,出去准备换鞋回去,也不怕他生气应着换成是我我也嫌弃。
系好鞋带起身又说,你干吗不找点事做?让时间过得充实点不是挺好吗?
但是学校……陈晚打断他,你的能力就只能当个教师吗?
许茂的脸色难看起来,陈晚没看到,他已经走出门了。
寒流又再度来袭,难得下起了雪,陈晚贴着玻璃窗看,外面银装素裹一片。
宋佳欢跟包学长在下面玩雪,堆雪人,还朝他挥手要他下去,陈晚拒绝,他不喜欢外面的冰天雪地。
他已经很久没去找许茂了,他不去找,许茂也不会给他打个电话或是来个短信,看来自己还是那个不太重要的人吧。
陈晚觉得冷,进屋裹了棉被出来窝沙发上看电视。
包学长拉着宋佳欢回来,陈晚不了解的是这两位额上竟然有汗,外头不是很冷的吗?
宋佳欢说累死人了倒在沙发上,然后又坐起身说要画,要把美景留住转身便去拿画具了。
她对画画的热情好像永远不会消。
陈晚扭头问,学长,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毕业了,找份工作,赚足够的钱,养老婆养孩子,买房子买车。包明俊所想的未来跟大部份男人一样,陈晚也没寄望能从他口中听到特别的答案。只是不明白宋佳欢是怎么瞧上这个呆板的男人的,许茂也读那么多书,可他就幽默并不呆板。
转头又问宋佳欢,宋佳欢说我卖画养他好了,他没出息的。
包学长就跳了起来,红着脸嚷嚷,怎么没出息了,我会努力赚钱养你的。
这个呆板的男人实诚,也许宋佳欢就是看中他这点。
把注意力转回电视上,电视剧是千篇一律的内容,像爱情一样大同小异,陈晚看得有点腻,索性抱起棉被回房睡觉了。
陈晚上完化学实验课,下教学楼的时候收到许茂短信,许茂说水仙开花了,你来的时候帮我带盒白加黑。
陈晚就很气,这人好像笃定自己会过去,也不问下他的意愿。
白加黑买了,顺便要了感冒冲剂,陈晚觉得双管其下,感冒会好得快。
许茂咳嗽得厉害,泡了热水吞药,陈晚根本就没心看水仙花,只管看他了,问你感冒几天了?也不去看看。
没事,小病,许茂对他笑,这么久不过来我倒有点不习惯了。
他讲话的语气那么自然,陈晚很理智地没把这话暧昧化,他知道这是许茂跟他客气。陈晚转开头说课忙,这学期比上学期多了好几门课。
许茂说你上次说的,我想过了……
陈晚万分期待他会讲出豪情话来,许茂却说,我没别的能力了,这么多年也就只学会了教书。
他怎么比呆板包明俊还不如,陈晚很失望,没察觉到陈晚的情绪,许茂继续说,学校的事我不等了,随便了,我想了我还是办个学习班吧。
陈晚没听清楚,以为听错了,不确定地问,学习班?
嗯,现在的家长总希望儿女成龙成凤,而他们认为的途径就是读书,把孩子们的成绩提高上去,这个我还是能办到的。
陈晚又开心了起来,问什么时候开始搞?要找场所吗?要人帮忙吗?
许茂说等我感冒过去后,才有精力去准备,你要帮忙吗?
帮,一定帮。
辅导呢?
陈晚皱眉说这个倒不知道时间了。
这个不用担心,辅导时间都是晚上,时间应该足,我会分红给你的。
陈晚应允了下来,不是为了钱,只是因为能跟他共事。
回去的时候陈晚把水仙花抱了回去,宋佳欢对小白花爱极了,追着陈晚要,陈晚诱惑说给你成,但是你要帮我忙。
什么?
每周两节美术课。
陈晚帮许茂收拾屋子,把客厅挪出来了,跟许茂去买了些桌椅摆开。
印广告纸,在星期天奔走一天分发广告,累是累点,效果倒是还不错,不时有家长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
一星期后,屋子里总算坐着五六个小学生了,陈晚还是挺开心的,凡事总要慢慢来,起步不算太差,而且他也说服宋佳欢过来帮忙,美术就当让孩子们调节身心用吧。
许茂很感谢他,好像每次自己只要开口,陈晚总会点头应允下来一些事,陈晚总是热心。热切总有原因,许茂却刻意不去追究,他宁愿当驼鸟,要搞清一些事,现在的一些事就会乱的,他不想原本平静的生活又起波澜。
陈晚对他的热切,他只能以加倍的好对待,像哥哥对弟弟。
春雨慢慢洗刷着玻璃,店里的生意因为下雨的关系清冷了不少,耿齐才有时间玩些手机游戏。
小贞过来说,你冷吗?
耿齐头也没抬,不冷,店里暖气挺足。
小贞说公园里的种了些郁金香,不知道开花了没,晚上一起去看看吧?
这不是她第一次邀约了,平常耿齐都拒绝,这会倒是抬头说成啊,看看吧。
小贞的表情何止是受宠若惊可以形容的。
她的追求很明显,同事全瞧出来了,就连他小姑姑都看出来了,还特地语重心长跟他谈过,跟外地女孩谈恋爱可以,可千万不要放真心,你以后要娶的人是我们自己那边的,要经父母挑选的。
自家那边的人很排外,人们的思想停留在好几十年前,总以为嫁给外地人或是娶个外地人是没本事的表现,耿齐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他记起陈晚的母亲好像就是外地的,陈晚父亲把她带了回来,并不怕镇上人的耻笑,那时也是一出伟大的爱情故事。他又心疼起陈晚,他是在这些人的耻笑中长大的。
小贞说那下班后过去吧。
耿齐回神嗯了声,小贞就像兔子似的欢快跳回自己的专柜。
因为下了大雨的关系,姑丈就让早点关门,小贞拿着伞看他,耿齐过去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伞,撑开歪歪头说走吧。
小贞便开心的蹿到伞下,挨着他,发现他没退让就更挨近点,耿齐沉默着,并不讲话。
小贞说你过完年回来就更加沉默了,这年头酷男不流行了,大家都喜欢耍宝型的,就像韦小宝,娶了7个老婆呢。
耿齐还是不说话,为避免让他觉得自己聒噪,小贞也索性不讲话了。
公园的花还是绿油油的叶,并没有开花,小贞有点尴尬,耿齐说现在气温还没真的回升呢,等3月份就差不多了。
你为什么答应过来?
想走走。耿齐说去吃饭吧。
找了家店坐着,耿齐要啤酒,小贞睁大眼说你不怕冷吗?很冰耶。
耿齐说你顺便也要点吧,我得跟你说明一些事。
小贞哦了声,预感到不会是好事。
果然耿齐跟她说,先问你问题,你喜欢我什么?
有句话不是说爱情没理由吗?
耿齐说你追我我跟你谈恋爱是很容易的事,反正这种事我不吃亏,但是我得跟你讲明白了,老家那边是不会允许我讨个外地女孩的,我也不会去做麻烦的事,跟家人抗争是很累的。
小贞有点接受不能,说为什么,因为我学历低?她上完高中就不读了。
不是你的关系,耿齐说,因为当你是朋友,我才跟你讲实话的。
小贞低头不讲话。
耿齐也不怎么管她,自顾自吃菜喝酒,后来他听到她的哭声。
女人多好,受点委屈不开心了难过了就能哭,他就不行,他只能喝啤酒抽烟惩罚身体似的来打发多余的情绪。
耿齐给她倒了啤酒,笑着说,来,小贞,让我们一起喝醉。
小贞果然拿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又倒。
耿齐然后说,你该谢谢我,你还没深入就让这一切戛然而止了。
小贞说我为你喝醉,你要为谁喝醉,相片上的那个人?
耿齐摇摇头,把皮夹翻出来给她看,照片早没了,换成了他自己的大头照。
小贞灌下口酒,又问,如果我是照片上的人,你会不会跟家人里坚持要我?
耿齐就讲不出话来了。
小贞笑,眼泪流得更多,她说归根结底,我只是你不爱的人罢了,你要爱了,家里人拦阻算得上什么。
耿齐诚实的点了头。
不敢喝醉酒,他要负责把小贞送回家去。
回到家才发觉鞋子湿透了,他竟没一点知觉,洗漱了下就上床了。
他把陈晚的照片锁抽屉里去了,原本以为不看就不会想,却发现没用。
其实照片可以扔,他发现自己还是舍不得。
十九
星期二星期六,宋佳欢就会抽空过来教学生画画,她一向跟人很自来熟,头天就能跟许茂聊到一块去,许茂也很喜欢她,过来悄悄问他,她是不是名花有主了?
陈晚被这样的问话炸着了,口气自然不好,有了,这样的人怎么会没男朋友?
许茂呀了声可惜,说我觉得她应该挺适合你的啊,本以为她是我弟妹呢?
陈晚合上书本,皱着眉瞧他,问你是想搞笑的吗?
这样的眼神让许茂不自在,嘿嘿笑了两声便转身走开了,装着过去察看学生作业。这样的举动很明显是逃,陈晚却不敢肯定心中所想,他不想自己看起来永远在自作多情。
晚上回去跟包学长两口子说起这事,宋佳欢笑得乱没形象,包明俊则紧张抱着她宣示所有权,恶心巴拉的警告,你,还有你那什么老师少打阿欢的主意。被宋佳欢一拖鞋拍倒在地,宋佳欢意味深长说那谁还挺有意思啊。
陈晚应声是啊回屋去了。
气温的攀升让陈晚心情一直挺好,终于不用再终日穿厚重的衣服了。现在过来学习的学生已经有十五个了,小学的初中的都有,倒也没什么关系,许茂采用是一对一教学,陈晚只用负责自然这门课,跟他专业总算有点搭上边。
周六天气晴好,宋佳欢带孩子们去附近林园写生,能静下心来认真画的学生不多,大部份都四散开去,各玩各的了。宋佳欢还是挺欣慰的,至少还有三位小朋友留在原地认真作画。
许茂在不远处抱着个小女生转圈,很乐,笑声很大,传得很远。
宋佳欢过去陪着陈晚坐草地上晒太阳,歪头顺着他的视线瞧许茂说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小孩啊。
陈晚转回头来应了声嗯,就不想开口了,下意识不喜欢这话题。
宋佳欢说我以前学画的时候,看过一书上说我们这些人,要么做二流的画家赚大把大把的钱,要么做一流画家过潦倒的生活。
陈晚来了兴趣,倒是实话,艺术家不好混,大部份都在死后才出名,陈晚问她你选哪种?
是个难题,不想对不起自己的专业又不想过穷苦生活,我觉得这样的事情要看环境吧,兴许有天我得为我的家为了我的亲人拿起笔来当个二流画家赚很多很多的钱。
陈晚大笑又指指许茂,你画一下他吧。
不要。宋佳欢想也没想拒绝。
陈晚问你不觉得他很好看吗?
不觉得,也许好看,但是引不起我画的兴致。
陈晚坚持许茂好看。
好看在哪?宋佳欢反问,陈晚想了半天也说不出好看在哪。
好吧,有很大一部份人喜欢比自己年长很多的人,80%的原因就是觉得对方成熟,身上带着沧桑美,可我没在许茂身上察觉出这种美来。
那不是更好吗?
嗯?
那表明他过去30年的生活很好,没受到苦,这不挺好吗?
你啊,你啊,宋佳欢没把话说完,转身过去看学生作画。
因为换季的关系昼夜气温变化大,没怎么注意加减衣服,陈晚感冒了,发烧难受躺在床上起不来。
包明俊过来照顾他,又是量体温又给买退烧药感冒药的喂他吃,还给他熬粥。
陈晚给许茂打过电话的,说自己感冒了,难受。
许茂让他好好休息,学习这边的事不用操心。就没其他话了,陈晚一如继往地失望,他以为许茂至少会问他地址过来看看他,许茂甚至在其后几天就没给他打过一通电话。陈晚很气愤,就算是朋友也没他这样的。
隔几日,陈晚还没气消,许茂发来短信问他过来吗?
陈晚撇嘴没骨气的过去了。
楼下的树枝叶又开始茂盛了,街上的女人也开始穿无袖短裙了,陈晚觉得时间走得真快,许茂说有事做时间就会无声无息过去了。
有时候教完学生已经很晚,陈晚厚脸皮提出可以留下来睡的,许茂不肯,总是找各种借口催陈晚回去。一两次后,陈晚也就不提了,每次听到许茂回答都得心寒,多自讨没趣啊。其实他留宿根本没什么问题,他又不是女人还怕人家诽语吗?许茂那样的坚持倒显得他心里有鬼。
夏季多雨,那天晚上又下起了暴雨,陈晚想这么大的雨许茂总不能赶他回去吧,便得意宣布,我要留宿,睡客厅。
许茂却拿了把伞给他,说别闹了,你合租人会担心的。
他总找这些根本不成问题的借口,接伞的时候陈晚开玩笑说你是不是怕我吃了你啊?许茂不回答,陈晚瞟了他一眼走人,出大楼的时候跟一个女人擦肩而过,没看清面容,奇怪是她身上的香味很熟悉,陈晚记不起在哪闻到过。
隔两天后陈晚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留宿,因为许茂金屋藏娇。那天上完课他把手机落在桌上忘了拿,顺路把一位学生送到家后摸口袋才想起来,又认命的回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