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之天罪(出书版)+番外 BY 无糖绿

作者:  录入:04-07

  「我想应该不需要……」

  「任凭处置的话,那就把头割下来赔罪好了。」管嘉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来。

  「管嘉!」开口的不是苏善德而是苏圣龙,他用严厉的眼神瞪视管嘉,「张天师那边已经来通知过了,你私自闯入天师道派的总坛?」

  「咦,张天师不是……」管嘉一头雾水,张天师明明就已经失踪了,哪来的通知。

  「管嘉。」这一次阻止管嘉的是苏善德,他用眼神提醒管嘉,他们刚刚才答应鹤师叔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关于张天师失踪的事情。

  「身为苏家当家还做出这种事,你知道这种行为是多丢我们苏家的脸吗?」苏圣龙的语气和眼神相比,实在让人说不出来哪一项才叫严厉。

  「那是……」要说是意外吗?管嘉承认自己的确是一时冲动才会和天罪一起闯入总坛,但他是为了救苏善德,而且,他一开始也是想偷偷摸摸地溜进去不让人发现。

  「父亲大人,那件事已经处理好了,天师那边不会再有什么处罚……」眼看父亲的语气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苏善德认为自己有必要出来打圆场。

  「不关你的事。」

  「这里轮不到你开口。」前者是管嘉,后者是苏圣龙,算不上是异口同声,但意思差不了多少。苏善德也只能苦笑。

  「我似乎不太适合继续待在这里了。」看了看眼前的一家子,阎墨很识趣地站起来,「不知道能不能和苏善德先生借一步说话?」

  「这……」苏善德担心地看了一眼管嘉和苏圣龙,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就在外面的院子里可以吗?」

  「这样正好。」阎墨率先离开客厅,苏善德虽然担心却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苏善德和阎墨走出去之后,苏圣龙站了起来,「我交给你的黑桃木剑呢?」

  「我放在房间里。」管嘉一脸疑惑,这时候为什么会提到那把剑。

  「去把剑拿出来,你已经没有资格担任苏家当家了。」苏圣龙说完转身就往书房走。

  「等等,这只是一次意外……」眼看苏圣龙没有要听他解释的意思,管嘉追了上去,「师父,请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苏圣龙停下了脚步,但还是背对着管嘉,「不管你有没有犯错都一样。」

  「为什么?」管嘉不甘心地抓住师父的肩膀,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行为有多莽撞。

  难道师父并没有承认他的实力吗……不,他一直认为自己比苏善德适合,师父才会将苏家当家的位子传给他。但管嘉现在回想起来,师父一次也没有说过自己比苏善德来得优秀,而且不管是鹤师叔、朱南月、天罪、或是其他人,从来就没有说他赢过苏善德。

  「从一开始,就是因为我不能把苏家的黑桃木剑交给天罪,所以才交给你。既然善德已经回来了,这把剑理所当然地应该交还给他。」苏圣龙甩开管嘉抓着他肩膀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他的书房。

  「……原来是这样啊。」管嘉站在原地,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但那笑容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而是很痛、很苦,痛苦到除了笑之外没有办法有其他表情。

  在屋外,阎墨和苏善德之间的气氛虽然不热络,但相对于屋内的管嘉和苏圣龙而言,可以说是融洽得多。

  阎墨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苏善德,「需要吗?」

  「不了,我不抽烟。」

  「很养生嘛。」阎墨笑了笑,「让我想起和朱南月第一次见面,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警告我如果在公众场合抽烟就把我扭出去。朱南月这个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

  话说到一半,阎墨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很认真。」苏善德被突如其然的眼泪吓了一跳,只好替阎墨接下去。阎墨轻声地笑了,点头同意苏善德对朱南月的评价。

  苏善德不知道该怎么去评断阎墨这个人。鬼师道派大长老在道士界里的形象一向是「喜怒无常」。现在看起来的确不能说是正常。不管是在看守所和苏善德攀谈时的多嘴,一开口就是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的冲动,还是前一秒还像个没事人、下一秒就因为提到朱南月而掉泪的感情起伏,阎墨的确有一点奇怪。

  擦掉一行掉下来的眼泪,阎墨又恢复了平时温和有礼的模样,「我已经先替朱南月诊察过,他有两魄被十方丝拉出身体,现在下落不明。」

  「两魄……」朱南月的状况还算在苏善德的意料之中。比管嘉幸运的是,朱南月的魂魄只是被拉出体外而不是魂飞魄散,只要找回那两魄,朱南月还是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

  「虽然实际的情况还要等他醒来才知道。但我以鬼师派的道术暂时先稳住他的魂魄不至于跟着飞散,但不知道能撑多久。」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想办法吧。」苏善德对阎墨点头示意交给他处理。

  朱南月的两魄目前下落不明,苏善德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不过有个「鬼师」还欠他一个人情,找魂魄这种事情应该算是他的专长。另外,天罪在鬼街惹出来的麻烦,也需要这位鬼师替他出面处理。

  「因为是我们家阎赫惹出来的麻烦,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

  「说到阎赫,她的手没事吧?」

  「虽然送到医院,但那只手似乎是接不回来了。」阎墨苦笑,阎赫一向心高气傲,「她是个女孩子,对以后没右手这件事大概承受不了。」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替她接回去。」

  「你?」阎墨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善德,「难道你也是个医生?」

  「不是,我只是个道士。但只要手还没有坏死,我有方法可以接上去。虽然不见得能和断前一模一样,但可以恢复原先的七八成功能。」用天衣无缝来修补,外观虽然不能恢复正常,但手本身的功能不会受太多影响。

  「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天衣无缝』,但真的有这么神奇吗?」阎墨睁大眼,「天师派道士每一次都让我大开眼界。」

  「每一次?」

  「朱南月也曾在某次道士公会上让我大吃一惊。」阎墨说,「但你让我更意外,明明是阎赫伤了朱南月,为什么你还愿意救她呢?」

  「……因为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苏善德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真让我意外,你竟然这么轻易就原谅她了。」

  「很奇怪吗?」

  「应该说非常奇怪。」阎墨用一种观察珍禽异兽般的表情打量苏善德。朱南月曾在某次谈话中提及自己在天师道派最好的朋友是苏善德,如果苏善德最好的朋友也是朱南月,阎墨就很难理解苏善德的平静,「你的态度太过平和,反而让人有一种冷酷的感觉。」

  就是因为太明办事理了,所以才不太像人。

  如果是人的话,再怎么冷静也没办法压抑愤怒,无论如何都会有一点情绪流露出来。但苏善德太过理智了,理智到连人的感情都消失了一样。从看守所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不过十几天的时间,当时会感到疲倦和低落的苏善德和眼前极度冷静的苏善德似乎不是同一个人。要不是都是天师派道士,都叫苏善德,长相一样,阎墨会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还是不像人吗?」苏善德感叹似地说。

  『笨蛋,别听他胡扯。』天罪的声音在苏善德体内响起,『如果像人的标准是跟这个怪家伙一样,又哭又笑和神经病一样,我还宁可不像人一点。』

  此时,屋里传来一阵东西落地的声音,乒乒乓乓的声响大得吓人。苏善德才回过头,接着传出来的是管嘉的怒吼声。苏善德想也不想就往房子的方向跑过去,只丢下一句话给阎墨,「如果阎赫的事情需要我出手就联络我。」

  看着苏善德推开大门的慌张背影,阎墨沉默了一会,然后扬起嘴角,「我收回我的话,你其实并不冷酷。」

  跨上脚踏车之前,阎墨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遮掩因为流泪而有些红肿的眼睛。鬼师道派有自己的问题等着他去处理,虽然很在意朱南月,但是……现在还不是他该把注意力分到朱南月身上的时机。

  苏善德并没有听见阎墨的最后一句话,他冲进房间时,只看管嘉把所有可以扫到地面的东西全部甩到地上去。唯一没有被摔到地上去的是朱南月——这让苏善德松了一口气。

  管嘉靠在墙边大笑,他不想在苏善德面前哭,可是眼泪一直不争气地掉个不停。

  苏善德走上前去,扶起坐在地上的管嘉,「怎么回事?」

  管嘉缓缓地抬起头。有几秒钟的时间,管嘉眼中的陌生让苏善德以为管嘉完全认不出他来了。但在他还没有开口问之前,管嘉的表情瞬间改变,像是突然认出他这张脸,同时把所有的愤怒全部扔向苏善德的身上。

  「你为什么活着?要是你死了就好了!」

  「管嘉,你冷静点,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比我好,比我强,但我已经这么努力了啊。」为什么还是赢不了你,为什么?

  「这……」苏善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只好试着将管嘉拥入怀中。

  管嘉没有推开苏善德,反而靠在他的胸前,仍旧重复着同样的问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存在这个世界上?」

  苏善德只能将管嘉抱得更紧。虽然他并不擅于处理这种场面,但他至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什么也不能说。全力以赴的苏善德和天罪,不是管嘉可以胜过的对手,但退让同样会伤到管嘉的自尊。

  而苏善德自己,也有不能输给任何人,不能输给管嘉的理由。

  苏善德之所以被世界、被人类、被他的父亲需要的理由,都是因为他身为道士的力量没有任何人类、神佛、恶鬼可以比得上。苏善德不断地问自己,如果失去道士的力量,他是不是就毫无价值?

  除了母亲之外,只有一个人曾经用不同的目光来看他,那个人就是管嘉。

  最初,管嘉看着他的目光并不是因为他身为道士的力量。不管是在田野上看着他施展火炎咒,还是跟他竞争,管嘉的目光一直是「苏善德」,不是因为他是最强的道士,也不是因为有一天他可以救人救世。但现在,连苏善德也不确定了。如果有一天,苏善德不再是「最强」,管嘉会不会像阎罗王一样对他失去兴趣。

  他比谁都害怕,却无法说出口。

  「我……」

  「滚开。」在苏善德开口之前,管嘉忽然用力地推开苏善德。他跑到到房间里,拿出代表苏家当家象征的黑桃木剑丢到苏善德面前,「这东西……我不需要了。」

  苏善德困惑地拣起剑,「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哼,这把剑从来就不属于我,现在我把它还给你,可以消失在我眼前了吧」

  「我并不想要……」

  「不想要什么?不管是你还是天罪,羞辱我都羞辱够了吧。不要再缠着我了,我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你这么在意?」

  「我……我不知道。」如果感情可以有理由的话,那苏善德一定可以轻易地处理掉自己的感情。就是因为没有办法控制,才会喜欢上讨厌自己的人,才会在被伤害的情况下还要不断靠近,「我只是想要保护你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

  「我说了我不需要,叫天罪出来见我,见到他都比见到你好!」

  『天罪……』连说话的声音变得嘶哑,喉咙好像失去水分一样发不出声音。苏善德忍不住苦笑,明明不断地告诉自己就算是单恋也无所谓,但就是无法做到毫不在意。

  『我不要见他。』天罪在苏善德心里说,『这种无情无义的人,呸呸呸。』

  「……我没有办法。」苏善德摇摇头,「天罪说他不想见你。」

  「没有办法吗?那就不要再保护我,不要再靠近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管嘉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讲的每一句话都很伤人。但是,他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脱口而出的都是一些不理性的话。

  至少,从苏善德的表情他可以看得出来,他的话深深地刺伤了苏善德。

  管嘉从来都没有见过苏善德的眼神这么哀伤,明明一滴眼泪也没有,但掩藏不住的绝望像是要滴出血来。但在几秒钟之后,苏善德就将那股哀伤深埋进心底之后,目光又变得冷静可怕,那种平静让管嘉联想到绝望。

  「啊,我不是有意……」管嘉想要弥补,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有保护你这件事情,我没有办法答应你。」苏善德的声音很微弱,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但接下来的话就可以肯定是讲给管嘉听了,因为苏善德的目光落在管嘉身上,前一秒还很平静,下一秒就波涛汹涌到几乎要翻覆,「但我可以答应你,不会再靠近你。」

  「我不是……」管嘉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

  这明明是他长久以来的期望,但在这一刻他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希望从来就没有说过这些话。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绞紧拧碎,当苏善德转过身去不再看他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微不可闻,却又清晰无比。

  他认为苏善德再也不会回头了。

  在苏圣龙的书房里,有一个男人——至少肉身是男人一直在等待。

  妈祖愉快地吃着冰淇淋,完全无视于自己正坐在书桌上、书房里。

  这几天里他都一直不断地吃东西。他有任务在身,完成了就得回神佛界,能吃东西的时间并不太多,所以一旦有机会吃,他一定是拼命地大吃特吃。不管是法国料理、日本料理还是中式料理,荤腥不忌、来者不拒。

  当神明最让妈祖不满的地方就是不能享受美食。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能吃,比如说住在柴山的那只猴子就很爱吃,只不过神佛不管吃了什么东西,味道永远没有在肉身里好。

  「不是我要多嘴,苏圣龙你对管嘉也太过狠心了,虽然是实话……」

  「你要替他出头吗?」打断了妈祖的话,苏圣龙不想多提。他说话一向直接,至于会不会伤人,和他说话的对象是不是坚强到能够承受他的直言,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我?我不会替他出头,我只是看不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这么暧昧不明,看久了会内伤而已。」妈祖双手一摊。

  「谁的感情?」苏圣龙眯起眼,对妈祖所说的感情似乎不太明白。

  「你的大儿子苏善德。但现在不重要了。」妈祖不打算告诉苏圣龙有关于他儿子和徒弟之间的问题。一来,他认为苏圣龙知道之后只会对管嘉更冷漠,二来,就算有什么感情纠葛,也要等苏善德能活下来才有资格去谈。他之所以会多管闲事,也是只是基于替苏善德完成一个心愿,好让他安心上路的理由而已,「关于我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

  「我的选择似乎不多。」苏圣龙将一张黄色的符纸摊在桌面,上头有张天师的朱印和命令,写明了要苏圣龙解决鬼师道派的问题,「离张天师给的时限只有不到两天,我的确需要做出决定。」

  「我倒是不知道张天师把这件事交给你,但他应该知道光凭苏家要封住鬼师道派那个惊人的异界出入口,太困难了吧?」

  「这只是我的难题。」苏圣龙并不是笨蛋,当然明白张天师是在刻意刁难。

  「但我的提议正好可以解决你的问题,应该不需要再问你的结论呢?」

推书 20234-04-06 :百转柔肠何处留 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