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车子不少,稍微有点堵塞。
看著前面长长的车队,宇文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百无聊赖地敲打著。萧重轻坐在另一边,扭著脸看窗外。
为什麽要说有空呢?他一遍遍地问自己。
听到那句"萧先生没空就不要勉强了",火气就嗖地一下窜上来了。这算是在施舍他吗?看他畏缩的样子感到可怜?可笑?
总之,那样的语气让萧重轻觉得很生气,头脑一发热,让人後悔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喂,萧......重轻,"率先打破难耐沈默的是宇文,他还不习惯萧重轻的名字。
萧重轻无言地回过头来。
"对不起。"
"啊?"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话,萧重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为我昨天的行为向你道歉。不管怎麽说,都不应该动手打人......对不起。"宇文侧过头看他,一本正经地说。
萧重轻张了张嘴,突如其来的道歉让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一直以来的印象让他充分肯定了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会说对不起的人,所以也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如果你觉得不解气,可以打回来,我不会还手的。"
"不......不用了......!"萧重轻慌张地摇著脑袋。虽然说起来很丢脸,可是他一直只有被打的份儿,从来没有打过人。
"真的,我绝对不会还手。"
"真的不用了......!而且,我也......不该擅自翻你的东西,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前方的车开始缓慢地移动了,宇文哼笑了一声,把视线重新放回路上。"你也太过老实了吧!"
怎麽听,也不觉得是夸奖。
萧重轻垂著头,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到达北郊,已经是傍晚了。
古旧的,不苟言笑的,被时间用各种或深或浅的、长短交错的、斑驳陆离的痕迹把岁月刻在身体上古老的民居。曾经年轻时的意气飞扬,如今却显出颓萎的狰狞来。
这里的居民很少,平均年龄基本在七十岁以上。若是在中午,坐著小板凳在自家门口晒太阳的老人随处可见。
可是这里并不是沈淀的岁月,而是累积下来的陈旧。
"这是传说中的进村牌楼?"找个地方停了车,宇文仰起头看那漆料剥落的古旧牌楼,找个角度开始拍照。
"嗯,还听说叫做许愿楼。说是每天进村时许下一个愿望,连续九九八十一天,愿望就会成真。"
那木头牌楼瘦瘦高高,风大的时候还会微微摇晃吱嘎吱嘎的响。
"哈,真是浪漫的说法啊!"宇文收起相机,开始向村里走。
是啊,真是浪漫......
也只有浪漫而已,根本就不会成真的。不然的话自己许的愿,为何一直都没有实现呢?
萧重轻默默地跟在宇文身後,看著这些老房子。虽说曾经住在这里,可是实在没有什麽值得怀念的回忆,有的不过是些让人黯然神伤的记忆罢了。
在萧重轻的印象里,这些高矮差不多的建筑,是每天张著嘴吞吃他一次又一次的怪物。
被说成是捡来的小孩儿,同年龄的孩子每天堵在放学路上欺负他。
叔叔家的四婶,总是说"你可是我家吃白饭的"而不给他好脸色,稍微不对劲就掴几巴掌,每次交学费都足足拖上一个月,午餐的夥食费干脆不给,他只能在中午饿肚子......
萧重轻走向村中那口早已没有实际意义的老井,像以前那样站在边缘往里看。小时候村里的大人把这个枯井当地窖用,怕小孩在这里玩失足掉进去,就骗说有妖怪住在里面,会把井边的小孩子拖进去吃掉。果然就没有人敢来了,唯独他,有空就往这里跑。
那时幼小的萧重轻,每天都盼望著妖怪来把自己拖走。与其被吃掉,也好过呆在这里。
也许现在的自己,跟小时候没有什麽区别。
一样的不被人喜欢,一样的不被人需要,又懦弱又没种,只会逃避,从来不懂得反抗和坚强。
"喂。"
被叫声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宇文带著奇妙的表情站在他身後。
"劝你不要从这里跳下去,说不定死不成,反倒被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
"啊?"他失笑,"......你该不会以为我想自杀吧?"
"哼,谁知道,"宇文冷笑一声,"你看起来可是一副很想跳的样子!"
从北郊回来之後过了一个星期,萧重轻成为楼下小网吧的常客。在一群打CS和各种网络游戏的学生中间,借著电脑屏幕的光抄写查到的资料。有时候也去图书馆,不过因为实在远得不行,最後还是放弃了。
今天在网吧稍微多呆了会儿,出来的时候外面居然又开始下雨。想起晚饭还没吃,他快步跑到了街对面的超市,谁想到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大到可以用"滂沱"来形容了。
这种天气,就算打伞也会无济於事。无奈地在超市里等待雨停,不断地有人收了伞进来,加入躲雨的队伍。
人越来越多,萧重轻刚往前边站了站,下一个风风火火推门进来的人,把门撞到他的额头上。
宇文浑身被淋个透,拧著眉毛瞪他。
"还真有缘呐!"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宇文站在了他旁边。
"你怎麽......来这边了?"
宇文从怀里掏出一叠用塑料薄膜包好的牛皮纸袋,"取它,妈的!这鬼天气。"
"没开车来?"
"坏在路上。"
"哦......"
原本就不善言辞,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更是什麽都说不出来。萧重轻尴尬得不知怎麽办才好。
"你怎麽在这里?"这次轮到宇文问他。
"买东西......"
宇文低咒了一句,"废话!到超市不买东西难道看电影?"
丝毫不留情面的挖苦,四周有人小声地笑出来。萧重轻因为羞愧而红了脸,支吾著辩解,"不是......我以为你问的是......"
"算了!"
两个字又把萧重轻打回原型,再次回复到令人更加困窘的沈默。
宇文上衣的下摆还在滴水,时不时打个喷嚏。萧重轻咬咬牙,抬头对高大的男人说:"我家在对面的单元里......这雨大概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如冒雨跑回去吧,再站下去你会感冒......而且,那照片......不能弄湿了吧?"
男人没有回应。在他以为又被无视了的时候,宇文拉开玻璃门,向前跨了一步。
"走吧。"
屋子里稍微有点寒气,大概是因为没有供暖的原因。萧重轻把平时不舍得开的空调打开了,砌了杯热茶放在宇文手里。因为没有适合的衣裤,宇文赤裸著身体裹了一条毛毯,盘腿坐在沙发上。那单人沙发承载著他这样修长高大的身躯,怎麽都显得窄小和拥挤。
这是一个旧式的一居室,分隔不是很合理。开门是一道阴暗狭窄的走廊,右手边依次是洗手间、厨房,尽头是一间不朝阳的卧室。另一个稍大一点的客厅有时兼第二卧室,东南朝向,可以有一上午的阳光。
离婚前的很长一段时间,萧重轻就自己在客厅里睡。晚上的时候把沙发和茶几推到一边,勉强可以放进一张小折叠床,後背就得靠著书柜。虽然如此之挤,但却不是因为东西多。除了书柜可以称之为大物件之外,已经派不上用场的电视柜和两个小沙发、茶桌,几盆花和折叠桌椅,一只手就数的完了。
"你是和尚吗?"讶然地看著几乎可以称之为家徒四壁的情况,宇文奚落著他,"我总算知道你这令人讨厌的个性是怎麽养成的了!"
因为窘迫而发抖的萧重轻,只能以"令人讨厌的个性"默默承受著宇文的尖刻。
"哼......!"这种因为胆怯而丝毫不肯给与半点回应的状态,却正是宇文最讨厌的地方。"难怪你老婆会跑。"
宇文的本性也许尖锐,但并不恶毒。可是在某种特别的契机下,会变得尤其刻薄。
萧重轻茶杯中的水因为剧烈的颤抖而滴落出来,烫得他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胡乱地擦拭著刚换上的裤子和衬衫。
一阵手忙脚乱之後,所有的声音归於寂静,萧重轻脸色苍白地扶了扶眼镜,"请不要那样说,就算是我的原因......我也不想,听一个什麽都不了解的人这样说......"
然後空气中只能听见他不停擦拭手背的细微声响,和雨滴敲打玻璃窗的声音。
"照片在那个袋子里,你还没有看过吧?拆开吧!反正有一份是给你的。"宇文干脆地转移了话题,站起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再回到沙发坐下。
"嗯......啊?可以吗?"
轻笑了一声,"不打你,看吧!"宇文翻开了书页。
萧重轻哗啦啦撕开薄膜,小心翼翼地从牛皮纸袋子里抽出照片来──那并不怎麽惹人喜欢的景色,以截然不同的面貌再次出现在眼前。
像突然掉进旧日时光中一样,他长久地沈默著。
"从上次看到你的作品,我就一直在想了......"背对著宇文,萧重轻轻轻地说,"你的眼睛,跟普通人的眼睛是不是不一样的呢?"
"啊?"
"你看啊,不管是什麽样的地方,只要是你拍出来的,都会让人有一定要去一次的冲动。"他用指腹轻轻摩擦著照片中那布满裂缝的墙壁。"老实说......我对这个地方一点美好的回忆都没有,只记得每天放学时都被人挤在这个墙上欺负......可是现在看了你的照片,我又觉得似乎住在那里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你真是个天才......"
"你......"那语气让宇文觉得有种怪异感。
"......你没吃饭吧?"萧重轻突兀地说。
"啊?"前後跳跃太大,即使是宇文也没有反应过来。
把照片一张张放好,向厨房走去,"家里也没准备什麽,我刚才买了点面条儿,吃一点儿总比空腹好。"
"......要加鸡蛋吗?几个?荷包蛋还是打碎做汤花?"
"没有黄瓜了......油菜不介意吧......"
狭小的厨房里出现厨具碰撞的声音,渐渐蒸腾起温暖的水汽。随著萧重轻低喃著不需要回答的自说自话,飘出热汤的香味儿。
两碗热腾腾的面摆上餐桌,整齐地摆好碗筷和小菜。宇文以一种被软性强迫的奇怪心态面对那碗面,他可从来没说他没吃饭,也从来没说过他肚子饿。
萧重轻低头翻搅碗里的面,挑来挑去,呼呼地吹气。
"谢谢......拍得很漂亮......"
漂亮得我几乎又喜欢上那里了......
他忽然这样说,抬头嘿嘿一笑。
莫名其妙的道谢,微妙的口气,似曾相识得让宇文火大。
"为什麽我觉得你在责怪我?"你也是,那个人也是,为什麽总是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来指责我?宇文语气挑了起来。"把你讨厌的地方拍得好看一点真是抱歉了!"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在迁怒,男人口是心非的"不是那样的......"正好证明了这一点。
萧重轻再次露出近乎讨好的笑容,"你误会了,真的没有。"
这种软得像棉花似的个性,让宇文有种想揍他的冲动。可是同时又有种"怎麽能对这麽软弱的家夥出手"的感觉。像受伤的小兽,一边用可怜的声音哀求你,一边又用厌恶的眼光看著你,讨厌你,但是惧怕你,不敢惹怒你。
现在的萧重轻就是这样的感觉。
宇文的确没有弄错。
萧重轻现在虽然在微笑著,可是心里乱糟糟一团。尽管乱,但是却分明有种怨毒。也许是被欺压得太久,这怨毒隐藏在恐惧和忐忑不安之下一直没办法浮出水面。
果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对於我而言那麽丑陋的东西,为什麽你却觉得那麽美丽?
明明我这麽痛苦,为什麽你却那麽高兴?
......真希望那些令人心寒的事情,让你也尝尝看......!
萧重轻被自己的念头给吓住了。他觉得自己就要变成电视剧里那阴毒可恶的後妈了,因著一点点小事情而陷入诅咒他人的可怕境地。
"那个......我睡客厅,你睡床好了......"萧重轻抱著被子说。
睡觉问题成了一大难点,怎麽也无法大大咧咧地和这个见面第一次就糊里糊涂上床的男人再次同床共枕。
"那个像玩具似的东西能睡人?"
"玩具......没那麽夸张......我没关系的,还有一张折叠床......"
"......"宇文看了看他,抱著胳膊说道,"对了,其实我是同性恋强暴犯,看见男人就想上的那种性饥渴狂徒。"
"......!?"
"我是不会委屈自己睡那玩意儿的,所以你千万别和我睡一张床,小心被我绑起来玩虐待。"
"......"
"明白了吗?我尤其偏好你这种年纪大、没经验、长相普通的男人,所以,去睡地板吧!"
"那......我睡外边......"
萧重轻把枕头放好,侧身钻进被窝里。宇文躺在内侧头枕著胳膊,瞄了一眼身边的身体──显然可以看出他浑身都僵硬著,甚至还在微微的发抖。
暗地里嗤笑了一声,宇文用力地一翻身,和他背对背靠著,闭上了眼睛。
没错,只不过是自己的恶趣味罢了──明知道他不是圈里人,明知道他恐惧著自己,明知道那次肉体的结合只不过是酒醉的误会。
那个单薄的後背瞬间挺直了,然後悄悄地离开了一段距离。
然後轻轻地翻身,再翻身。
挪动枕头,再往外挪。
如此翻来覆去,直到宇文忍无可忍。"真是够了!你有完没完?!"
男人苍白的脸写满了惊吓的神色,用力地抓著被子,"对不起......我想我还是......"
宇文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是那种绝对称不上良善的笑容,"我看我还是来真的好了。"
"咦......"
很轻易地就拖过男人的身体,捏住双颊吻住了他的嘴巴。萧重轻发出惊恐的抽气声,在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喊叫。
宇文把手探进了他的睡裤里,握住了柔软的性器。男人剧烈地挣扎起来,可是对於宇文而言,压住他如同制服一只猫一样简单容易。猫还有爪子,这个男人却只有颓然的肢体和眼泪。
"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萧重轻抽咽著哭出来,却没办法从男人的魔掌中挣脱。
宇文继续吻他的嘴唇,套弄著他腿间的物体。萧重轻在挣扎的空隙中哭泣、求饶,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中持续著自己的固执。
挤在一起的身体渐渐发生了改变,体温、心跳、呼吸、喘息,萧重轻的哭腔里开始夹杂了一些若有若无的呻吟。
男人的下半身,果然还是没办法受理智控制的。在技巧熟练的挑逗下,涨大,颤抖,像痉挛般吐露白浊的热液。
扯过几张纸巾擦拭著手掌,宇文依然禁锢著萧重轻的身体,"......给我老实点吧。"
瘦弱的男人喘息著,弓起了青白的脊背,把脸埋进手掌间,"我......我不是同......"
"我知道你不是。"
"你怎麽能这样......怎麽能这样......"
"床都上过了,你还在意什麽。"
男人摇头,模模糊糊地呜噜呜噜不知道在辩解什麽。
宇文把踢开的被子往他头上一蒙,萧重轻在里面轻声地哭。宇文连被子一起搂过来,拍他的背:"别哭、别哭......",然後男人软弱地在他手臂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