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去。」他淡淡答。
对吼,他对公主一见钟情,搞不好还一往情深了,所以不想出去放荡,嗯,好男人,是我们男性之光。
蓦然觉得他有亲切感,我于是提议:「堂哥说你们的公事都忙完,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泡三温暖放松放松?这里的按摩师傅手艺很好耶,我体验过了,真的不错。」
他沉默了一会,回答:「不必了。明天就是公主的成年礼,我还有些事前功夫要准备。」
「噢。」我挺失望的,他态度还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转身要离开,他突然叫住我。干嘛?
他低头,说:「目前这里各国使节齐聚一堂,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石瑞先生尽量别淌浑水……」
讲这样太严重了吧?
「别上三温暖、或是游泳池。」他又说:「阿前跟小黑已经心力交瘁了。」
我立刻转头看被点名的两个,他们猛点头。
阿前说:「对对对,知我们者唯有任助理而已,这几天啊,挡的色魔比成霆替亭雨少爷撵的狗仔队还多,累坏了。」
小黑附和:「真的累,累到不能用精疲力竭来形容……」
阿前还对小黑说:「难怪瑞少爷老婆的悍名远近皆知,要没有两把刷子,瑞少箭早都被拐走了。」
为了老板的名节,我这下不挺身澄清也不行。
「又是壬华保全乱传我老婆凶悍?胡说!他那是能干有威严,生灵近不得恶人齐退散,而且你们真的误会啦,从来没人想拐我。」
有人轻笑一声出来,居然是任迅,他还在啊?早说过他这个人跟幽灵一样,很容易被忽视,我差点就忘了他正在一旁。
「对不起。」他收回笑容,道歉,然后离开。
「他还是会笑的嘛!」我对哼哈二将说,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哪点搞笑了冷面助理。
当晚我因为被提醒了,要体谅阿前小黑的辛劳,所以早早就上床,导致第二天起得早,也不敢出去活动,想说让阿前小黑多睡一会,几个小时后就是N国公主的成年礼,到时有得他们忙。
推开往阳台的落地门,晨风徐徐而凉爽,这是N国一天当中最凉爽的时刻。因为宾客大部分都还在睡,度假中心里只偶有几个荷枪的军人在巡逻,这样一来,视野反而扩大了。
我这才注意到,这一排客房格局都是一样的,靠海的那面有观景阳台,以木栅栏给围起,保有独立性,还植了许多热带特有花种,例如朱槿之类的,像是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空间。
站在其中好舒服哦,双手扶着木围栏,倚着,闭眼享受着凉凉的海风吹拂脸上,沁凉无比,就像他轻抚我脸与发的方式,浪声也觉得轻缓柔软。
老板,我真的很想你呢,时时刻刻……
就这样伫立良久,才准备要回房换过衣服,一转身,看见十几公尺外,任迅也站在另一间房的阳台外,静静的看我。
汗,原来他就住在三间房外啊,我到现在才知道,糊涂。
跟他挥挥手,他既如往常的冷淡点头,然后迅速回到自己房间里。我打扰到他了吗?
啊,别多想了,今天真的很忙,上午必须到皇宫去观成年礼,中午有国宴,吃这一场饭至少得耗两到三个小时。下午睡个午觉,又得准备晚上的化装舞会。
我其实对舞会没兴趣,因为自己运动神经特差,就连跳个健康操都会手脚打结,不过王妃前天又差了班娜公主来,说要替我跟石亭雨量身定制礼服,当她给的见面礼,我不好拒绝,接受了,这下不去也不行。
真是头疼……干脆露个面就好,然后偷偷溜走,化妆舞会嘛,戴上面具谁也不认识谁。
两个小时后跟石亭雨在餐厅碰到面,跟我面对面坐着,他脸色很差,身上有些淤青,走路还一拐一拐的,我问怎么回事?
「凌晨才回来……」他愁眉苦脸说。
原来是睡眠不足。那脚呢?
「小瑞,昨晚我遇到鬼打墙,好可怕……」他又哀怨。
「这里?」我一听就兴奋,好一阵子没看恐怖片了,怕自己好不容易修行来的大胆指数下降,如果这里有鬼,正好重新磨练一下。
他连装潇洒的力气都没了,懒洋洋趴在餐桌上,说遇鬼的情形。
「我凌晨回到房间里要洗澡,因为身上都是女人的……咳,香水味,洗到一半停电,我就想打电话问客房部看看怎么回事……」
停电?没印象,我睡的跟猪一样。
石亭雨心有余悸:「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在黑暗的房间里连摔十几跤,摔的鼻青脸肿,好像有什么一直绊着脚……」
成霆这时候走过来,在他身旁小声说:「少爷,我检查过了,房间没有被侵入的痕迹。」
后者这下脸更白,老鹰抓小鸡似的抓着成霆,抖着说:「真的是鬼?我、我要换房间,成霆,你去连络客房部……」
看着成霆离开,我觉得好笑,石亭雨怕鬼的程度跟我家笨弟有得比,连反应都一模一样;至于我?哈哈,现实中的冥王都见识过了,鬼?闪一边去啦!
他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头往前倾,说:「要不,小瑞,反正就要回台湾了,我跟你挤两个晚上……」
不好吧?我怕你吃我豆腐。
「经理,有件事跟你报告。」低低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同时跟石亭雨抖一大下,惊魂未定的转头往上瞭,果不期然,任迅又发挥他幽灵的本事了,一声不响就靠近,连一丝风都没带起。
「什、什么事?」石亭雨问话问的好悲惨,一点也不像任迅的主管。
任迅稍稍低头,以只有现场三人听得到的音量说:「……我听到消息,西边矿区最近频频发生小暴动,听说有反皇室的恐怖份子混入支援……」
「恐怖分子?」石亭雨变脸,我也一样。
任迅脸色淡然,说:「是几年前策划政变的某亲王组织的,政变失败后,他逃离国外,这次想藉着矿工暴动拉下国王,所以偷渡回来。」
「怎么都没听到这消息?」
「N国正努力制造国内环境平和的假象,免得降低国际间的信誉。」任迅说:「消息都被压下来,怕造成所有外国使节的恐慌。」
石亭雨镇静了,抬头问:「暴动范围有可能扩大吗?」
「应该不会,根据秘密情报指出,国王派出的最精锐部队已经将叛变的亲王给逮捕,连夜送回首都,不过,许多情况还不太明确,我们还是观望的好。」
石亭雨放下心,说:「他们内乱是他们家的事,我想,跟N国的合作计画得重新评估了,将政治的不安定因素给考虑进去。」
任迅说:「总之,我规划好了,专机随时候命,一有风吹草动,我们立刻撤离N国,不冒险。」
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呢,不过,任迅稳定的态度给人一种事情都在掌握之中的错觉,好像只要信任他,任何难关都能闯过。
好,早餐吃饱一点,真有暴动,我才有力气逃。
第七章
坐车离开变相禁闭我好几天的皇室专用度假中心,目的地是皇宫。
穿过首都主要的道路,经过许多时髦的住宅,也看见美丽丰富的花船游行于水道之中,今天听说为了庆祝长公主的成年礼,因此到处有庆祝活动。
天朗气清,街道上都是欢乐的气氛,任迅提醒的那件事仿佛只是个谣言。
皇宫就像是一座大城池,墙面跟柱子都覆贴着彩色瓦砖,还有些装饰着镀金灰泥跟彩绘玻璃片,宫殿上头的山形屋顶金光闪闪,石亭雨跟我说那一片相连的金色屋顶真是纯金打造的。
我又多看了几眼,想到班娜公主说过N国有许多矿工失业的事,可是国王却还大张旗鼓庆祝公主的成年礼,心下有些恻然,难怪矿工会被有心人士给煽动,造成接二连三的暴动。
想早日离开这个国家,回南台湾,我惦念着,或许他已经回去了,而我在此处感到度日如年……
就算感慨,典礼照旧进行,所有宾客都站在七重镀金尖塔的华丽宫殿前的中庭处观礼,我也是其中之一,冠冕权杖齐全的国王现身在殿里,接受所有人的瞻仰,直到华丽的音乐响起。
公主穿着素白的单衣由宫殿的另一头进来,僧侣们举行繁复的仪式,国王授予她一袭大红色金丝披挂、镶珠宝的颈饰,最后替她戴上嵌了红宝石的小皇冠。
说来简单的仪式,其实让我们在外头待了两个小时,背都疼了,直到N国的传统乐曲又响起,公主以华丽的姿态站到宫殿口朝宾客致礼,整个成年礼于焉结束。
「好累,想回去休息……」我喃喃对石亭雨说。
「还有国宴,你要不参加,对国王失礼,对王妃也说不过去。」他说,虽然昨晚被鬼欺负的他看来比我更疲累。
好吧好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下午回到度假中心,整个人萎靡惨淡,刚趴上床想眯一会儿,又有人来敲门,是任迅奉我堂哥的命令,拿了王妃命人赶工的礼服过来,一套精工剪裁的深色燕尾服,还有一张半面的华丽面具。
眼罩似的面具,整体以打薄的金属成型,银白色的主体之上,以金丝勾勒出巴洛克风格的花纹,额头中央处镶嵌着一颗蓝宝石,其上插着几根蓝白掺错的羽毛。
试戴看看,哈哈哈,我是歌剧魅影里的神秘怪客。
「很好……」任迅说:「舞会里谁也认不出谁……」
提醒了我,想到他爱慕着公主,我说:「任助理会参加舞会吧,你不是喜欢公主吗?我如果认出她,就介绍跟你认识。加油,用你的舞姿掳获她的心!」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我笑了笑,把衣服跟面具丢一边,重新趴回床上当死人,想说多少睡一会,养精蓄锐应付晚上的活动。
等今晚过了,又可以挨过一天没他陪伴的日子,虽然不知道他何时会回到身边,不过,每隔一个日夜,就表示两人相见的日子又短了一天……
我等,认真的等。
三分钟后,有人问:「你很累?」
他还没走啊?幸好已经被他吓习惯,不差这一次。
「对啊,很累……根本不想参加舞会,不去又不行,唉……」把头埋在枕头里,闷闷回话。
「有放纵玩闹的机会,你不喜欢?」他问。
「我比较喜欢陪老婆耶。」翻身,我又说:「等你结婚之后,你就会了解我的感受,要跟一堆不相熟的人挤来挤去,我宁愿待在两人世界里,不说话也没关系。」
他轻笑,可那笑容也只维持了几秒钟,回复了冷冷卑微的表情。
「瑞少爷,今晚你去玩玩吧,会有好事发生。」他说。
好事?
他没多解释,走出去,轻轻替我带上门。
我一直睡到阿前来叫了一骨碌起身,看看窗外天色都黑了,大喊一声,立刻赶浴室去洗澡换衣服。还好王妃送的礼服打的是领结,我搞得定,等穿戴完毕,我出去要找任迅。
「瑞少爷,任助理他说这几天马不停蹄赶行程,今晚想好好休息,不去舞会了。」阿前说:「他祝你玩得愉快。」
我讶异了,都说要趁机介绍公主给他认识,干嘛放弃这大好良机?
或许他真是累了,我从没看过像他这么尽责的助理,除了主管吩咐的事情要第一时间办好,他还得随时调度同行的保全人员,应付各种行程,难怪累。
那、让他休息吧,我不吵他了。
舞会的会场就设在我们来此地第一天,跟国王王妃吃饭的大型宴客厅里。我熟门熟路了,跟着阿前小黑穿过几道镀金镶嵌细工的门,一路上遇到好多光鲜亮丽准备要参加舞会的人,看看他们都已经戴上面具,我也赶紧戴上自己的。
「小瑞,等我。」石亭雨带着成霆追上来。
「你怎么认出我的?」不解,银光闪闪的面具明明遮住我大半张脸。
「哪需要认?阿前小黑保护的不就只有你一个?」他说。
我个糊涂蛋,石亭雨同样带着面具,我也是经由成霆而认出他的。
跟石亭雨边走边聊,突然听见了音乐声,原来已经走到了舞会场地的外头,让成霆等随扈在外头的休息室等着,我们进入。
大型舞会已经开始,每个人脸上都有面具,除了从服装及身材上辨认得出此人是男是女,面具后的究竟是谁,我一概不知。
明亮的宴客厅早就变了个样子,头上五彩灯光闪烁,就像我大学时代参加过的学生舞会一样,只是规模大上好几倍,满场满是花海缤纷,音乐以轻柔为主,训练有素的侍者端着香槟酒满场走,宾客三三两两聊着天。
现在,戴面具的人都是陌生人,身体的距离虽近,其实人心隔肚皮,每具皮囊里包裹着各自的心事,谁又能真的认识谁?
大家都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可这取决于缘分的长短,远从世界各地来参加成年礼的宾客,跟我短暂交会于这个时空,等过了几天,彼此分道扬镳回到各自的归属,谁能记得谁?
要找一个生生世世都能相知相属的缘,很难,比大海捞针还难,可是我幸运,碰到了,也拥有了。
所以目前映入我眼帘里的那些面具客,我虽看见,却视而不见。
「啊,小瑞,我认出那个女人是K企业总裁的独生女,她乱美一把的,我这就过去勾搭……」石亭雨突然说。
面具遮住了那女人至少三分之二的脸,只露出涂艳色口红的唇,石亭雨是怎么辨识的?
询问,他的解释如下:「各国使节宾客中,胸部为F级数的女性共有三位,可臀部圆翘度到达完美的就只有她。」
这样哦,我很少去注意女性的身材耶,好,观摩观摩……嗯,真的是波涛汹涌,壮观……不过我实在提不起兴致找人聊天,比较想到边边去当壁草。
「亭雨哥、石瑞哥!」戴着红铜色猫脸面具的女性靠近,喊我们。
「公主?」石亭雨率先喊出来:「你怎么知道是我跟小瑞?」
班娜嘴角微抿,轻快地说:「你们的礼服跟面具都是我挑的,当然知道啰……石瑞哥,我们去跳舞。」
我倾听音乐,是适合慢舞的音乐,观望大厅中央已经空出了好一大块区域,炫彩的灯光集中,十几对男女正相拥着,随节奏轻摇。
「我没跳过舞,不会。」苦笑,我说。
拒绝对公主有好处,她脚上那双鞋看来满名贵的,被我踩烂就不好了。
「真的?石瑞哥看来很聪明,教一下就会了。」班娜笑着说:「来。」
对对对,老板也说过我很聪明,很多事一教就会,但是不包括跳舞。
石亭雨敲边鼓:「去啦,小瑞,跳舞是社交礼仪之一,再说,公主亲自邀请了哦,拒绝女性不礼貌。」
我知道拒绝女性很不好,于是沉吟,石亭雨从后推,说去啦去啦,硬赶鸭子上架,班娜也挽了我手要往舞池中央走。
我啊,半推半就,默默替班娜的鞋子与脚趾头哀悼……
才走出两步,什么触动了我,心一动,停下来朝前看。
「石瑞哥,怎么了?」听见班娜问。
我不答,只是看着某个人,无端端。
他穿过人群走来,戴着银金色镂花纹的面具,淡白色的衬衫上打了个漂亮的领结,深色的西装领背心衬着魁伟的身躯,猛傲的气势凌厉,凌厉到他经过时,挡着的人都自动让开,不敢缨其锋。
压倒一切的气势,勇猛顽强,跟我朝暮思念的某人一模一样,我脑筋旋天转地,耳朵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眼里也容不下其他人,心里只有……
只有他,夺去我的视觉、听觉、呼吸、还有心跳的频率。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作了梦?这次他依旧会朝我伸手,问我跟不跟他走?
如果真是梦,拜托,慢点醒,这次的他太不真实,让我就连眨眼都害怕,害怕那样的影子会在转瞬间失去,只好死命往前瞪,瞪着他面具眼洞后面的那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