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神疑鬼————小老爷

　　乔夏，是个好人。
　　回家路上，竹义一直低头微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何事而笑。乔夏看见，不由自主地伸手握著他的手，竹义也意外地没有抗拒，任由他握住自己。
　　今夜月色皎洁明亮，银白的光照射在大地。在宁静的街道上走，乔夏忽然有种想要与身边的人一起度过馀生的感觉。
　　当夜，他趁著竹义睡觉的时候，偷偷地为他画了一幅画。

　　疑神疑鬼 七

　　七
　　乔夏几乎将欺骗竹义的事情忘得一乾二净。要不是崔怀希突然找上门，恐怕他真的会彻底忘记。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所为何事？」乔夏为崔怀希倒了一杯茶，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可心里恨不得将崔怀希踢飞出去。
　　不能被小傻子发现二王爷，不能被小傻子知道自己欺骗他。就算要揭破，乔夏也希望是自己亲口对竹义说出事实，而不是经由外人口中得知。
　　要想法子赶走崔怀希！
　　「哼！我只是几个月没来而已，何以变得生疏了？」崔怀希不悦的道。
　　「哪有？我只知道二王爷最近为了选妃的事烦恼……」
　　「哼哼！」一听见选妃，崔怀希便气了：「我真想像怀清那样一走了之。」
　　乔夏不解：「选个妃子有什麽问题？你又不像皇上那样因为喜欢我表哥才延迟选妃之事。」
　　「哼哼哼！皇兄选妃有何不好？母后已说过只要他选了妃子便不再反对他和言学士的事。」
　　「你竟然相信太后的说话？」乔夏奇道。
　　「不相信也得要相信。」崔怀希苦恼：「要我选妃也不是问题，可为何就要选那些千金小姐？又不是长得特别好看，又有野心，而且让我最受不了是她们的父母常来王府打扰我！」
　　「他们也只是想咱家女儿给你相中嘛。」乔夏很谅解的道。
　　「要我选她们，倒不如要我断袖罢了。」说起断袖，崔怀希便立刻想到了前些天晚上在破庙被他那个了的男子：「对了，他过得怎样？我是说那个叫竹义的青年。这几个月我一直也不安乐，始终是我做错了，该对他负责任，若然你不方便我可以马上接他回府。」
　　「不，你不用负责！」乔夏大反应的道。
　　崔怀希奇怪的看著他。
　　「他很乖顺，没有对我造成不方便。」乔夏轻咳了一声，有些心虚。
　　「哦？」崔怀希目光变得锐利，微微翘起嘴角：「原来如此。」
　　「什麽？」乔夏不晓得他话中之意。
　　「你……」崔怀希凑近他，轻声笑道：「你喜欢他啊？」
　　「怎麽可能！」乔夏噗嗤笑了几声，好像崔怀希说了什麽笑话似的。
　　「是麽？你不喜欢他，为何我说要带他走时，你会那麽紧张？」崔怀希不以为然。
　　乔夏顿了顿，解释：「因为我已视他如弟弟般看待，不想他被人议论，更不希望他被别人当作是男宠。而且他在我这里住得很开心，你不需要对他负什麽责任。」
　　崔怀希双目充满怀疑的打量著他，耸耸肩：「我本来还很高兴你终於放弃了怀清，毕竟他跟喜欢的人已离开了那麽久，你没必要再等他。」
　　提起崔怀清，乔夏神情顿时黯淡下来。他从小便喜欢三王爷崔怀清，可崔怀清一直只倾心於言少南，即是乔夏的表哥。乔夏没奢望过崔怀清会喜欢自己，只愿他能待在自己身边，让自己守护他便满足。可惜事与愿违，被言少南伤害过的崔怀清突然大著胆子跟别人私奔，教他情何以堪啊！
　　付出感情可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但付出完全没有收获的感情便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在茫茫人海里寻找真心所爱的人并不容易，如今他失去了一个真心喜欢多年的人，从此也不愿再费心神去爱其他人。
　　「小夏，你该找一个更适合你的人。」崔怀希劝说。
　　乔夏笑了一笑，双眸深邃的盯著杯里的茶叶：「我没有等他，真的没有。」只是有著不舍，仍然无法放低。
　　崔怀希蓦然看著他，想了想，叹气道：「我还是认为要对竹义负责任，始终是我做错了事，若因此事误了他一生，我良心会过意不去。」
　　「我会照顾他。」乔夏道。
　　崔怀希眉毛轻轻一挑：「可你总不能照顾他一生。」
　　乔夏怔忡，近日跟竹义相处快乐，完全没想过竹义未必会永远也留在这里和他一起生活。已经习惯了有竹义在身边，无法想像没有他的日子会是怎麽样。那个胆小的傻子，每逢打雷或听到耗子跑过的声音也会以为是有鬼，然後没经他的同意便钻进他的被窝，霸占他的床，非要与他一起睡不可。
　　也不知没来乔家之前他是如何过活，会不会也是常钻进别人的被窝与人共寝？想到这里，乔夏的心有些不舒服，可能又是生病了。
　　半晌，他才开口道：「既然我还可以照顾他，那继续让他留在身边陪我也不错。」
　　「若然他变得依赖你，他日你成亲了要他怎麽办？」
　　乔夏沈默了片刻，断然道：「我不会成亲。」

　　疑神疑鬼 八

　　八
　　竹义突然说有事要出去一趟，令乔家上下也感到惊讶。竹义来乔家差不多住了已有半载，从来不爱出门，之前乔夏拉他出去游玩也是满脸不情愿，如今却主动说要出外，是发生了什麽事呢？
　　这时乔夏不在家，仆人也不知好不好让竹义独自出门。本来管家想要派人陪竹义一起出去，竹义拒绝，说自己又不是小孩，用不著事事也要人照顾，何况他只是想出去买东西而已。
　　可是平时看他那麽胆小，很难不把他当成小孩照顾啦！管家还是不太放心，便派人找乔夏交待一声。
　　其实竹义对於自己主动出门也有点震惊，只是这两天常听到乔夏咳嗽，又没时间去看大夫治病，便决定出来买些药材给他服食。
　　他买了所需的药材後，打算回乔家时，便听到有人在身後唤他，而且声音听上去很兴奋。
　　「竹义，竹义，真的是你啊！」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朝他跑过来，脸上堆满笑容。
　　竹义歪了歪头，记不起这男子是谁。
　　「是我啊！杜昕啊！」杜昕指著自己的脸笑道。
　　「你是谁？」竹义彻底忘记了黑衣人事件。
　　杜昕脸上一窘，没想到竹义竟然完全忘记了他，只好耐心说出相遇的事。有可能是过於讶异，竹义想也没想便道：「原来你长得这麽好看啊，那为何还要蒙面呢？」
　　杜昕被他傻呼呼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因为我长得太好看，招人妒忌，所以才要蒙面。」
　　竹义恍然大悟：「难怪那天你会受伤……」
　　还没把话说完，杜昕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不想给人听见他受伤之事，免得惹起麻烦。
　　「好了，为了报答你救命之恩，我来请客。」
　　竹义本想拒绝，因为他还要回去煎药呢！不过杜昕抓得他很紧，虽然有想过用内功甩开他的手，但又想到杜昕只是出於一番好意，没必要用上武力。
　　反正有免费午餐，吃完再回去煎药也不迟。竹义很快便放松心情，和杜昕走进一家茶楼吃饭。
　　「其实前些天我已看见你，不过你身旁总是有人，也不好贸然上前喊你，只好等你一个人时才跟你打招呼。」杜昕道：「真的等了很久才看到你一个人出来呢，那个总是在你身边的男人是不是你哥哥？」
　　竹义没空理他，努力解决桌上的烤乳猪。
　　「真好呢，兄弟啊！我也想拥有兄弟。」杜昕脸上流露出羡慕之色。
　　竹义不明白杜昕在羡慕什麽，他可是有很多比亲人还亲的师兄弟，但一点也不快乐呢，常常都被他们欺负。不过如果所有人也像乔夏那麽好那麽懂得关心人的话，又真的很值得羡慕。
　　可是啊，乔夏只是阎王爷派来照顾他的人而已，根本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竹义脸色一变，这才发现原来乔夏不是自己的什麽人，甚至连朋友也称不上吧？他那麽疼惜自己，只是听从阎王爷的命令吧？
　　想到这里，竹义心一揪，有点痛，好像从没试过有这样的感觉，好奇怪。
　　「不舒服麽？」杜昕见他脸色有些难看，以为他刚才吃得太急呛到。
　　竹义摇了摇头，放下筷子，完全没有食欲。
　　「怎麽了？」杜昕有些担心。
　　「我……我想回去了。」竹义低低的道。
　　不知他为了何事失落，杜昕不多问，只说送他回去，但竹义拒绝了，因为他想独自冷静思考自己和乔夏的关系。
　　其实他不应该在意自己和乔夏是什麽关系才对，但他就是在意了，非常莫名其妙。更因为乔夏，他才没打算回极乐山，想要一直留在这儿和乔夏一起生活。
　　从前没有想要和一个人一直生活的念头，何故现在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是最近跟人类接触太多，开始有了人类浓烈的感情？
　　糟糕了！如果带著这麽浓烈的感情回极乐山，只怕会被欺负的更厉害吧？以前不太懂情为何物，和师兄师弟互扁时都不作他想，虽不会把对方置之死地，但也不会手下留情，将他们扁个痛快！可现在的话……哎呀！这怎得了呢！这样只有被痛扁的份耶！
　　如今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趁自己还没陷得更深便立即离开乔家回极乐山；一是继续留在乔家生活。
　　可是乔家和极乐山也不想舍弃呢，虽然一直抱怨师兄师弟有多糟，但大家相处已有很多年，没感情才怪，只是没去到相亲相爱的地步。至於乔家……虽然才短短半载，但竹义也舍不得啊！先不说乔夏待自己有多好，单是没有再看到鬼魂这一点已教他想一辈子也住在那里呢。

　　疑神疑鬼 九

　　九
　　竹义就这样想啊想，不知不觉回到乔家。前脚刚踏进大门，便被一脸激动的乔夏抓紧了肩膀，仔细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竹义茫然，不知道乔夏在紧张什麽。
　　「你去了哪？」乔夏沉著脸问。
　　「呃……」竹义将手上的药包捧到他面前：「买药给你。」
　　「给我？」这下子轮到乔夏茫然。
　　「你这两天都在咳，又打喷嚏，应该是感染了风寒，所以我便出去买些药材回来给你。」
　　「你是为了我才出门？」乔夏心中一热，感动的把竹义拉进怀里，摸著他的头笑道：「谢谢。」
　　乔大哥果然是好人，极乐山的人才不懂得向别人道谢呢！竹义也感动了，决定继续留在乔家生活，决定的还真是草率。
　　乔夏从没想过竹义会为他煎药，看著他在厨房忙碌的样子，感觉暖暖的，连自己在傻笑也浑然不知。管家和其他仆人看到乔大少爷那消失了多时的花痴样子再度出现时，直打哆嗦，装作什麽也看不见转身走了。
　　「这药可能会很苦的。」竹义用勺子舀起一口药放到乔夏的嘴边。
　　乔夏没想到竹义会喂他，全身有种麻麻的、痒痒的感觉。他微垂下眼皮看著墨黑的药，慢慢地喝了一口，竟不觉苦，反觉得有些甜。
　　「是不是很苦？」竹义试探问道。他曾喝过此药，苦的他连连喝水也没法冲淡那种苦涩味，不过此药厉害，喝一次便会完全康复。
　　「不苦。」乔夏开怀地笑：「甜的。」
　　不苦！？竹义有些担心了，按理此药极苦，怎麽可能会甜的？难道是买错药材？他立刻喝了一口，随即想要吐出来。此药苦得要命，哪可能会是甜啊！
　　难道是乔大哥的味觉出了问题？
　　见他满脸慌张，乔夏知道他担忧什麽，笑著解释：「我不怕喝苦药。」
　　即使不怕喝苦药也不会觉得苦药是甜吧！？竹义疑惑，但也不再执著苦或甜，继续一勺一勺喂乔夏喝药。
　　很少喝苦药的乔夏又怎麽会不怕喝苦药，不过此刻他的确觉得药再怎麽苦涩，也如蜜般甜。他不太清楚为何会这样，难道自己真的对这个小傻子……
　　不会吧！应该是生病了，或许真的要去找大夫根治。
　　三天後，乔夏终於处理完组织内的杂事，抽空去看大夫。大夫说他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病痛，味觉也没有出现问题，可能只是受到心情影响，好好休息便会没事。
　　他有些沮丧的走出医坊，既然身体没有出了问题，那便是心……
　　没可能的！才认识了半载而已，怎麽可能那麽快会……正当他想抓狂之时，眼角馀光瞥到竹义的身影，与一个陌生男人走进茶楼。
　　乔夏奇怪，从没听过竹义在这里有朋友，怕那个男人会对他不利，便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後。
　　「竹义，为何天天也见你拿著药包，你生病了麽？」杜昕看向竹义刚放在桌上的药包问道。
　　「不是，这些药包是给乔大哥的。」虽然乔夏早已康复，但竹义见他日夜劳碌，便买些药材给他补身。只是每次出来也会遇到杜昕，更被逼要陪他吃饭。本来很想拒绝他，但见他可怜兮兮说家中无人陪伴，便不忍了。
　　他在破庙尝试过孤独的滋味，很不好受的，因为少阳气的话便会很易见鬼，很讨厌呢！所以他很明白杜昕的心情。
　　「你们俩兄弟感情真好，我也想有一个像你这麽可爱的弟弟。」杜昕双眼发亮的瞪著竹义。
　　「我才不可爱！」竹义气道。他可是个男耶，可爱该是形容小孩和姑娘！如果要说，当然是说他英俊！
　　虽然他比起很多人还差一点点，但就只是差一点点而已！是那些人长得过分好看，其实像他这样的脸蛋才是正常的英俊！
　　杜昕觉得他气呼呼的样子更可爱，忍不住用手指戳他的脸：「我真羡慕你大哥呢。」
　　「为何？」竹义不解，杜昕又没见过乔大哥，为何会羡慕他？
　　「能有像你这麽可爱的弟弟，教我如何不羡慕他！」杜昕叹气。
　　「我不可爱，而且我不是他的亲弟弟。」竹义愤愤的道，暗自决定杜昕敢再说自己可爱便揍他一顿！
　　杜昕闻言双眼顿时又亮起来，握著竹义的手道：「真的麽？他不是你亲哥哥？那太好了，不如我们来……」话未说完，便被满脸阴霾的乔夏给打扰了。

　　疑神疑鬼 十

　　十
　　「乔大哥！」竹义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乔夏：「你不用再和那些人商量什麽吗？」那些人自然是组织的人，但竹义没记下他们的名字，也没留意他们商量什麽，所以把话说得很模糊。
　　「乔公子好，在下杜昕。」杜昕站起身，对乔夏作了一揖。
　　乔夏不想搭理他，简单回揖：「在下乔夏。」
　　「咦，你就是乔府的乔夏公子喔？」杜昕惊奇。
　　「乔大哥很出名麽？」竹义心想，该不会很多人也知道乔夏是阎王爷手下一事吧？
　　「出名啊！」杜昕也不看乔夏脸色，对竹义兴奋道：「乔公子厉害，当年为了一个男子与父亲吵架，乔老爷逼他成亲，他拒绝，然後搬离乔府，靠自己的努力买下大宅，没用过乔家的一分钱！本来大家还以为他只是个纨絝子弟，没想到他真的不用靠乔家也能出人头地。虽然是个断袖，但我相当欣赏呢。」转个头，他看著乔夏：「我到现在仍很想知道是哪位公子能令乔公子放弃一切，甚至要跟父亲断绝关系也不愿和女子成亲，那位公子定是个美人。」
　　乔夏有种想使用暴力的冲动。
　　竹义没有说话，表情怪怪的瞪著乔夏。
　　乔夏被盯得有些心虚，拉起竹义的手道：「晚了，我们一起回去吧！」完全无视杜昕。
　　竹义这次却没有听从他的话，继续紧紧瞪著他，开口道：「为何跟你上次在青楼对我说的不一样？」
　　杜昕听到他们去青楼而不是南倌，惊讶的倒抽了一口气，如果乔夏喜欢男子自然不会到青楼作乐，难道传闻是错误，乔夏其实是为了女子才与父亲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