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他实在是对自己失望透顶,然而巫初雪的行动却尚未结束。
「嗯……春风,忍一忍,可能会不太舒服,喔?」
「唔?嗯!啊……你、你!」
巫初雪忽然使力扣着具春风腰际,具春风惊愕地咬紧了牙,半晌才意会出巫初雪想做的事,他想要掏洗留在内部的那些肮脏东西!
眉头又再度深深的勾出两道鸿沟,具春风紧闭双目,不想让此等情景有半点映入眼帘,可身体却自顾自的发起抖来,他只好狠狠咬牙、捉着浴桶边缘,像是要以那疼痛将懦弱的自己唤醒。
他不禁要想这淫药不是已经解了吗?怎么只是被随便碰碰就又燃起欲望?
总算洗完以后,巫初雪也顺手将自己打理一番,然后他从衣橱里拿出他最喜欢、质料最好、最漂亮的那件衣服给具春风更换;他满眼为之倾倒的想着具春风穿了他的白色衣服以后,更有一种脱俗的气质,真是漂亮的让人想一口吃掉!
而后,他搀着双腿仍有些乏力的具春风下山。其实他有对具春风提议要背着他走,却被具春风用黑压压的脸色以及冷冰冰的口气回绝了。
一直到了山脚下,具春风看了看四周环境才面露惊讶的说:「这……这座山?」
巫初雪头歪了歪。「雪盎山啊!有哪里不对的吗?」
怎么可能!
——具春风几乎就要这样大叫出来,雪盎山在城镇西郊,一直以来都因为猛虎为患而寥无人烟,然而巫初雪却居住在这样危险的一个地方,怎不叫人匪夷所思?
不过,具春风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那些,他只想快些从这个充满不悦回忆的地方离去,还有,他定要那淫贼死无葬身之地!
约莫一个时辰以后,巫初雪便和低着头、不想让人看见面孔的具春风进了城门,却没想到此举却适得其反,让对他身边美得如梦似幻的巫初雪打量的人们更产生兴趣、全都朝他集中了视线,心想这个人要是抬起头,会不会也美得要人屏息?
一路上,具春风的头就这样愈垂愈低,直到听见身旁有人大喊:「客官——!」
「咦?」惊喜得咧开了嘴,巫初雪却浑然不知自己笑得倾倒众生。「小二哥哥!」
「唉唷!客官!你上哪儿去了?掌柜的都快担心死了!你晓不晓得东边那片树林说有鬼魅出没,一捉到人就直直逼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有人失踪、还已经有人被他给吓死了!」
听见「东边那片树林」,具春风抖了个踉跄、险些一口气喘不过来而晕死,与那淫贼交手就是在那片可恶的树林,不知道给他弄了什么可恶的药!
拳头握得死紧,几乎要将掌心的肉给掐出血来,具春风连鼻息都愤怒的发抖,暗想着从这平静城镇突然传开来的乡野轶闻,是否也是那淫贼搞的鬼?
「客官,既然你没事,我进去把你的包袱拿来,你压的银子刚好够付一切费用,你等等我。」
「嗯!谢谢小二哥哥!」
耳边传来巫初雪与小二非常有精神的对谈,具春风突然抬头,讶异地看着巫初雪,心想原来他不是傻子!
说来也对,傻子怎么会懂得投宿驿馆,又怎么会搭救他,怎么知道和他……
「春风?」
当场在小二跟前把包袱打开,在地面上摊平,活像个在计算宝贝玩具的孩子那样将其中行李逐一清点以后,巫初雪回头就只看到具春风两眼空洞的神情。
他伸手勾了勾具春风垂在两旁、冰冷僵硬的指尖,放在脸颊上磨蹭道:「春风,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我没事……」
口中虽然这样回答,具春风却觉得浑身酸软、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气;他不着痕迹、压抑着力道将手抽回,却无法克制的有种被欺骗的感受在剐心。
但,他有什么资格责怪巫初雪,因为他自以为是的认为他是傻子吗?
回家去……回家以后,他还有必要的事情得做,包括和巫初雪谈谈有关「答谢」的事。
第五章
「娘。」
祠堂内,规律的木鱼声响听来令人肝肠寸断,具夫人霍然停止了敲击的动作,向传来呼唤的身后看去。
那是她的儿子,虽然看来有几分憔悴,却完好如初、的的确确是她的儿子。
泪水一瞬间溃堤了,具夫人奋力支撑起已然跪得没有力气的膝盖,扑向具春风。
「风儿——你担心死娘了!你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山上有吃人虎、树林又惊传鬼魅,你……你没事吗?快让娘看看!」
说完她便拉着具春风左转过来、右转过去,儿子是她的心肝、她的骨血,就算是少了一根头发也会要她心疼个好几天。
「娘。」具春风露出微笑,握住具夫人冰冷的手指。「儿子没事。」
「没事?没事那你怎么不回家来?」
她压根不相信具春风的话;这孩子从小就不喜欢吐露心事。
「真的没事。娘,您记得林家小姐芙蓉吗?」
突然的疑问从具春风口中脱出,和具夫人问的话也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虽然觉得万分奇怪,具夫人依然抹了抹泪回答道:「怎么会不记得?林老爷和你爹可是同窗好友,你和芙蓉又是青梅竹马,我怎么可能将她忘记?」
「那娘听说了有关林小姐遭淫贼侮辱的消息了吗?」
「听说了,还听说芙蓉她有幸被人给救醒,那丧尽天良的贼人如果不快送上断头台,不知还有多少姑娘要断送清白。」
「嗯。娘,您听我说,救了林姑娘的人就是儿子,后来我追着那淫贼与他搏斗,不慎受伤,若非好心人挺身相助,儿子恐怕再也回不到娘面前。」
他说得具夫人胸口一紧,颤抖着摸了摸他的脸,心疼得又开始淌泪。
「你没事就好……就好,我本在想若今天还是找不着你,就要你那在京城的爹和你姐姐向皇上请求派兵来寻,看来是不需要了。」
「娘……」具春风把手握得更紧,浅浅的笑了。
回以微笑、眼光一晃,具夫人这才看见了在他后面早已泪眼婆娑的巫初雪。
她不禁被他吓了一跳,眨着双眼直盯着他瞧,心想此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漂亮到那些形容美人的成语冠在他身上没有一句不合适。
「春风?这位是?」
「……这位,就是对我挺身相助的那位好心人。」
脚步缓缓挪动,具春风不发一语走向红着眼睛的巫初雪;巫初雪看他正对着自己靠近,连忙擦去刚才被感人亲子画面所诱发的眼泪,大声的说:「岳母大人您好!我是巫初雪!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春风!请您安心的把他交给我吧!」
说完,他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具夫人连磕了三个响头,最后以哀求的目光射向具夫人。
手掌在衣袖的隐藏之下不着痕迹地紧握,具春风瞳仁有抹微妙的光芒一闪而过;他提起气来,加深笑痕对地上的巫初雪说道:「不是岳母,是伯母。」
他回过头面向具夫人。「娘,您别觉得奇怪,这位是巫公子,他为人就是这样单纯又热情,常常分不清那些称谓,他住在山上向来没有什么朋友,今天却能见到朋友的亲人,所以感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罢了。」
弯腰,他将跪着的雪白身影扶起,在他耳边压低了嗓音,颇有狠戾之意的说:「不许你乱说话。我的事,该说的我会自己说,你用不着大张旗鼓宣扬我的丑事。」
巫初雪在具春风手中握着的臂膀抽搐了下,抬高小脸对他仰望,眉毛都往下压成了八字。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怎么具春风看起来比先前还要生气?
「我……我叫错了吗?」
心底唯一的一个可能,就是刚才具春风对他提醒的称谓。肚子里的委屈来回翻搅,巫初雪心想对妻子的母亲不都该叫岳母的吗?都是爹乱教他、害他出丑,惹春风生气了。
他哪里明白具春风根本不懂他对他的情感,只当他是个毫无大脑、口无遮拦的愚昧之人,以为他会在具夫人面前把他中了淫药,还与他苟合的事当成笑话给说出来。
晶莹泪水缓缓渗出,沾在巫初雪长得像把扇子的睫毛上拍打,具春风望着那光彩,一瞬间竟也感到哽咽,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他的泪水煽动。
于是他顿了顿,吞咽唾液去滋润自己灼烧的咽喉,将巫初雪牵引至具夫人面前。「是啊,你的确叫错了,你该叫伯母,而不是岳母。」
「喔……伯母你好。」
委屈还在胸口打转,巫初雪努着唇瓣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说任何一句话。
「唉,风儿,你何必呢?只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具夫人莞尔一笑,连忙拿出手绢来帮巫初雪擦眼泪。
这孩子,她打从第一眼看见就觉得喜欢。性子和相貌虽然柔弱,但感觉却是良善无比,更何况他还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具春风和云平郡主有婚约在先,她定要问问他家中有没有妹妹,能不能许配给具春风,成其一桩美事。
「对了,风儿,云平郡主已到了观音庙,不如让娘派人去通报一声?就说你身体不适,明日再前去赴约。」
若非刚巧想起,连日来为了儿子烦恼不已的具夫人,早把云平郡主这片金枝玉叶给抛到九霄云外;但具春风脸上的憔悴令具夫人感到烦忧,她想请个大夫来给他瞧瞧,安安心。
但具春风却摇了摇头。
「不,儿子会去见云平郡主,待我回房里换件衣裳,我就过去。」
他回头望了望模样可怜的巫初雪,瞳孔不由得的缩小,脑海里产生了许多复杂的想法,牵动了他胸口那些闷抑。
具夫人也随具春风看向巫初雪,那模样在具夫人眼中愈看是愈可爱,令她热情的拉起了他雪白纤长的手。
「巫公子,你是春风的贵人,你绝对得留下来住几日,让我好好款待你……来人啊!快去打扫东厢客房!」
「娘亲!不用!」话才方落,具春风忽然大声喝止叫唤下人的母亲。
巫初雪和具夫人都被他吓了一跳,靠在一起讶然回视。
双唇抖动得快速,巫初雪简直要嚎啕大哭,他以为具春风非常生气不会说话的自己,要赶他走。
彷佛冰晶一样透澈的泪花打在胸口,竟震得具春风脚步不稳。
他险些要因此失去了思考能力,连忙开口为自己的坏口气解释。
「巫公子是我的贵客,怎么可以委屈他住在客房,所以……」
一个箭步上前,具春风皱起眉头,浮躁地掐着袖子揩去巫初雪脸上的泪又说:「所以他就住在我房里。」
空气里随即回荡着剧烈的抽息声,那是巫初雪开心得忘记了呼吸,涨红了小脸对具春风屏息相望。
这么羞怯、这么拘谨的具春风,竟要求与自己同住一间房,虽然他们已经有过「夫妻之实」,但在家人面前不都应该要按照礼俗,等到提亲、拜堂等等繁文缛节都过去之后才可以同床共枕的吗?
然而一路上总冷着脸、婉拒巫初雪示好举动的具春风,居然说出这样好像不愿意他离开自己的话来,实在令人惊讶。
一想到这里,巫初雪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快要飞上天去,眉眼儿弯弯的都在笑,却看得具春风心底一阵不舒坦。
具夫人掩着嘴促狭,心想她儿子就是这样,外表冰冷严肃,但实际上却对谁都放心不下,便首肯了他的请求,要下人赶快在具春风房里添副新榻。
他们都不知道具春风是由于想亲自监管巫初雪才出此下策。
三人喝过一盏茶后,具春风领着巫初雪到他那已经布置完好的房里;巫初雪才刚踏进去就高兴得蹦蹦跳跳、满场飞舞。
对房里素雅高贵感到崇拜的他,每样东西都摸上一回以后,漾着灿烂笑容对具春风一扑,在宽广胸口尽情磨蹭。
「春风、春风!你对我真好,我好高兴喔!谢谢你。」
语毕他飞快的在具春风脸颊上印下一吻,又低头赖在具春风胸前。
他感到那胸膛慢慢的向上隆起,又缓慢的恢复下去,结束了个长长的呼吸。
具春风按住了他的肩头,将彼此拉开距离。「巫公子,我们必须好好谈一谈。但我首先要郑重的对你请求,请你……不要把你我之间的事说出去。」
每走一步,双脚就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拉扯,愈来愈沉重。
无论眼睑开阖过多少回,那个人的神情总是不愿意离开,依然在具春风脑海中盘旋——
「为什么?」
当他要求巫初雪别让那丢脸的事泄漏出去时,巫初雪竟然这样回问,并且,还在他面前表现得伤心欲绝。
咬了咬牙,具春风忽然有种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从方才开始他就无法理解此人的种种行为,比如称他母亲为岳母,那种口气、加上先前他对自己种种热情的举动,就好像他具春风压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究竟想做什么?又为了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对他已食髓知味,或想在他身上图利?
一切的一切,都令他不禁暗想此人根本只是佯装单纯。
想法才进行到一半,眼泪又快要滚出来的巫初雪却突然掩住了红唇,窃窃的在笑。
「嗯,我明白了,春风你不要生气,我什么都听你的。」
巫初雪此时的笑靥像一把利刃在削具春风的皮,他在那一刻感到自己被他狠狠的践踏、贬低、讽刺得体无完肤。
具春风开始觉得自己有眼无珠,竟把一个城府极深、变幻莫测的人儿认作了个毫无心机可言的傻瓜,难道他无法分辨人样貌美丑,就连人心善恶也看不出端倪了吗?
他隐忍着怒意,轻轻推掉巫初雪的手。
「那就好,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奉陪,还请巫公子你多多海涵。」
「噢……春风你要忙啊?那我乖乖的在这里等你,好不好?」
手指捏住耳垂,巫初雪可爱极了的摆出求饶姿态,想让看起来相当心烦的具春风变得开朗一些。他想具春风一定是在害羞方才的大胆,刚才不想让他透露他们的关系,也只是想要等有了勇气,做好心理准备以后,再和他一起去双亲面前报告他们俩的喜讯。
前方双眸中跃动的光芒为何能装得那样耀眼?具春风想不懂、猜不透;他压抑着那就快要发出的嗤之以鼻,再也不理睬巫初雪所有试图讨他欢心的小动作,还有他左一句右一句关心的话语。
隔着屏风,具春风迅速换好衣衫,他必须尽快前去与云平郡主相见,没有时间和一个莫名其妙、心怀不轨的家伙瞎耗。
他选了一套有着沉稳青色的衣裳,并重新理好头发、戴上玉冠,出来的时候眼神恰好扫过巫初雪,却没有半点和颜悦色,还似乎有意对他视而不见。
「唔……嘿嘿……」
然而巫初雪却吐吐舌头,把脸埋进手掌里,好像一个做了坏事被发现的小孩。
他以为刚才自己一直偷看具春风换装被发现,又惹得容易害羞的他生气了。
具春风细细朝那脸孔凝望了会儿,勉强对他点了个头才起步出门;身后巫初雪追了上来,靠在门边缠绵不舍的唤:「春风……你路上小心,早点回来,喔?」
巫初雪白晰的手指摇晃,离情依依;具春风却禁不住的浑身颤抖,振袖而去。
他愤恨、他迷惘,他搞不懂自己……为何巫初雪朝他挥手那一刻竟感到心疼。
那些被具春风称为虚情假意的告别戏码,一路上在他脑子里不断打滚,只消一想起那个柔软的语气、哀求的视线,具春风胸口就会突然一紧,像是自己对巫初雪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清风一阵一阵在身上吹拂,微暖宜人,却怎么也拯救不了他冰冷的心。
再抬首,观音庙已近在眼前;此庙宇腹地不大,但香火鼎盛,却不似其他灵验的寺庙一般,最后总遭信徒们弄得金碧辉煌,仍然保有着它的娴静端庄。
询问了寺人郡主所在,具春风缓缓走过身旁青柳,朝向前方曲径通幽,在一处小池那儿转了个弯,进入那被白色罗帐包围的诵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