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季子

作者:季子  录入:03-30

  右京区
  作者:季 子

  落红(楔子)

  (楔子)
  那是一个樱落似雪,在空气中狂舞的日子。
  一顶藏青软轿抬进了前院,父亲倾身,自里头抱出一名全身缟素的孩子,带到我跟前。
  他们告诉我,那是皓玥叔叔唯一的遗孤。
  「来!珞珞,这是亦槐哥哥。」
  他看来苍白而稚嫩,只是紧抿著唇,用他那双透净宛似琉璃珠的眼瞳,怔怔地看著我。
  「别害怕!以後珞珞就是邵家的孩子,这里即是你的家。」
  我回头看了母亲一眼,她远远地站在门边,像是在嫌恶著什麽。
  「小槐是哥哥,珞珞是弟弟,两个人要好好相处,明白吗?」
  点点头,我上前牵住他细瘦的手腕。
  那一年我十岁,殷珞才五岁,我们在漫天的樱雨中,第一次见到彼此。
  (待续)

  落红(1)(微H)

  (一)
  暖帐绣帘、凤裘锦被,华丽而昏暗的厢房里,立地巨烛在角落静静张吐著火舌,赤铜香笼丝丝袅袅逸出令人晕眩的浓郁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浮盪……
  茜萝纱帐内,眼带淫笑的痴肥老者因著兴奋而抖动的双手,危颤颤解开少年月牙白的衣带。
  「好孩子……听话……乖乖的让我享受一下!我保证在完事之前,你亲爱的大哥已经毫发无伤被送回府里。」
  黏腻的唇舌,在泛著光泽的白皙肌肤上肆虐游移,烙下一个又一个屈辱的印记。被箝制在身下的少年,只是凝望著角落那一道道不断消熔、滑落的烛泪,淡漠而顺从的任人宰割。
  「好美……玥,等了二十年……你终究还是我的……」
  粗钝坚硬的器物猴急抵上後庭,伴著野兽似的低吼,毫无预警地冲撞进那最隐私而柔软的禁域。「说……快说你是我的!是我的!我绝不放手……玥,我要你永远是我的……」
  疼痛,毁天灭地,一阵又一阵粗暴而急燥的贯穿,带来的只有撕心扯肺的痛楚与羞耻。
  少年紧闭双眸,暗自将下唇咬的泛血,只要一下子……再忍耐一下子……
  「啊!哈……哈……哈哈哈哈……好……好极了!」
  衰老而松弛的躯体在几次撞击之後缓缓躺倒,血色腥红伴随著身後的抽离,恣意洒落在微泛珠光的白缎被面,彷佛是一瓣又一瓣陷落在污雪里的残花。
  那是堕落的开始,一场无奈,却也无悔的堕落……
  * * * * * * *
  银勾西悬,镇国将军府幽深的回廊里,削长而单薄的身影倚扶著栏干,一步步跌跌撞撞走著。
  好不容易进得房内,抖著手将门栓紧紧扣上,青年再也撑持不住疲软的身体,整个人滑坐在地。
  好疲倦……倦到连掉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步子,紧接著是少女银铃般稚嫩而悦耳的童音。
  「珞哥哥?珞哥哥睡了吗?」
  「正要睡下。小槿,有事吗?」
  「我是来报喜的!大哥果真如珞哥哥所说的鸿福齐天,平安让刑部给释放回来。那些人毕恭毕敬地将大哥护送回府,还说一切都是误会什麽的,当真翻脸比翻书还快!」
  听她语气里掩不住的欣喜,想来对方已依约送来他所应允的报酬……殷珞淡漠而俊雅的脸庞,轻轻舒展出一抹放松却无力的苦笑:「将军平安无事,真是万幸。」
  「珞哥哥不到前厅去吗?好热闹的呢!这次营救全赖您多日奔走说项,若要论起功劳,珞哥哥应该排第一个才是。」
  殷珞心头一窒,整个人虚脱地仰靠著门板,紧抿的唇忍不住幽幽逸出叹息……
  这等毫无尊严可言的『奔走』与『说项』,有什麽好得意、好值得嘉赏的?他只觉得自己无比肮脏,生生弄浊了这将军府的端方正派,哪里还有资格去张扬这种可耻的功劳?
  「不了小槿,我人不太舒服。况且……」
  「况且你珞哥哥,也不是乐意邀功的人。」
  沉稳而熟悉的嗓音,打断了门後略带心虚的推辞,殷珞闻声猛的一震,若不是仗著这一道门板,就要朝厢房深处踉跄躲去。
  不要!他不想见他!特别是现在!
  「珞,这次辛苦你了。」
  「将军行事坦荡,本就美玉无瑕,我只是尽一个下属应尽的责任。」
  「不是告诉过你,在家里别这麽喊……」面对显得过於生份的称谓,亦槐拢起英气过人的剑眉,无可奈何地轻摇著头。
  打从十五年前,殷珞被父亲抱进了将军府,他便一直是殷珞的大哥。即便後来著上戎装、受封官职,珞成了他身後沉静而多谋的幕僚,却也还是大哥、大哥亲亲热热的喊。
  直到那一天……父亲病殁,母亲当家的那一天开始,珞再不曾唤他一声大哥。
  他变了!
  谦卑地随著婢仆们称母亲『夫人』,面对他则一律改称『将军』。
  亦槐极端不满意这样的称谓,这让他感觉,那个自己捧在掌心里呵护长大的珞珞,似乎在一夕之间从亲密的家人变成了矮自己一大截的下人。然而,尽管他一再纠正、一再抗议,殷珞却是如何也不愿再改口。
  「这次也算九死一生,我压根儿不敢奢望咱们兄弟还能有重逢之日,现在得你所助雨过天青,难道要哥一直对著门板道谢吗?」
  「将军,属下已经就寝,而且您真的不需要特意过来。」
  「好了啦!大哥!这段日子珞哥哥为了你的事四处奔走,哮喘宿疾有复发的迹象,反正你现在平安回来了,要道谢、要聊天有的是机会嘛!我看还是让珞哥哥早些歇息,我们明日再来如何?」
  「怎麽不请君亭过来看一看?」
  「不、不用,我睡一下就没事!」
  查觉自己似乎拒绝得太过惶惑,殷珞缓缓嗓子,强作镇定地开口:「将军还是请回吧!外头想必来了不少担心您的客人,将军不在只怕失了礼数。」
  「那……好吧!珞,如果身子还是不行一定要让人来通报,明白吗?」
  望著执意不再发出任何声响的门扉,幽深长廊只遗下一阵低沉而无奈的叹息,然後是军靴沉稳的步伐渐行渐远。
  门内,僵直的肩膀如释重负般整个儿瘫软,剔透乾净的泪,无声无息在地面跌落……碎裂……
  (待续)

  落红(2)

  (二)
  经过整夜的折腾与煎熬,殷珞终究还是撑不住。
  病恹恹在房里躺了四、五日,待得稍有起色,终於可以如常起身走动之时,亦槐已早早接到命令,连日束装赶回京师里复职去了。
  这倒也好……
  几日以来,亦槐不时到床边探看照拂著,殷珞一直睡得昏沉沉,两人凑不到时机深谈什麽。亦槐不知道病人最畏惧见到的其实是自己,殷珞心底最担心的,是清醒後不得不去面对有关营救细节的询问。
  没有自信,可以若无其事的在他面前扯谎……
  暖春阁内的一方小园,殷珞端坐凉亭,心不在焉一页页翻著手中的书卷。
  当年邵老将军宅心仁厚,收留他一个孤苦无依的稚儿住进将军府,几年下来,吃穿用度样样视若己出,大夫交待不宜习武,便尽力栽培读些兵法布阵之类的杂学,及至到了临终,还殷殷叮嘱夫人定要好生关照著这个孩子。
  只因为与父亲曾经同生共死的袍泽之情,便愿意扶养毫无干系的孩子十数载?如此恩情,纵是将自己的一辈子奉献给这府里,只怕也难以回报。
  正因如此,他心甘情愿!心甘情愿用这样一具不济事的身子,忍受须臾的屈辱,去换回现今撑持著整个将军府的支柱,这笔买卖怎麽看都是合算。
  他不曾後悔,却无法不感到害怕!怕的是深埋在水底的脏污被翻搅开来的一日,那个人是否还会一如往常的对他笑?对他好?
  每一思及此,心就无端端的痛……
  亭後成排青竹传来一阵窸窣,将殷珞自恍惚的沉思里拉回现实。
  他疑惑地抬起头,只见青竹丛里两道人影打打闹闹,间不时还传来几声嬉笑,待得看清楚来人,殷珞原本紧锁的眉心不由得轻轻舒展,脸上不自觉泛起了柔和的笑容。
  「亦桐、小槿,躲在竹子丛里头闹腾,当心被蚊蚁虫蛇给缠上。」
  「才不怕呢!要真被咬,正好可以名正言顺让君亭哥替人家擦药!」
  人未到,叽叽喳喳的吵闹已早一步传至耳边。少女一身蜜桃色衣裙,扎著双鬟、噘著小嘴,状甚粗鲁地自树丛里爬了出来,跟在後头的是一位身形骨架稍高,但无论相貌、神情皆与少女有九分相仿的绿衣少年。
  「我说君亭哥也真是倒楣!他怎麽就治不好你这粗暴又没气质的毛病?整天被一只虎姑婆缠得死死地。」
  「邵亦桐!你闭嘴啦!本姑娘怎麽样也比你这个整天横冲直撞的闯祸精要讨人喜欢!珞哥哥,你说是不是?」
  「你说谁闯祸精啊?我都不知道何时『少一斤』也有资格嘲笑别人?」
  「那又如何?『少一斤』至少也比你『少一桶』合算!」
  「你欠揍……」
  「啊!反对暴力!珞哥,你看他啦!」
  左右衣袖被两个一出现便喋喋不休、互不相让的小家伙拖著,殷珞只是苦笑,明显拿俩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对与亦槐整整相差近十岁的龙凤胎,哥哥亦桐坦率冲动,憨直乐天到不免有些蠢笨,妹妹亦槿却是活泼机巧,古灵精怪到让人哭笑不得。
  也许是因为年龄差距过大,俩兄妹对於他们的亲生大哥亦槐其实是畏惧多於尊敬的,反倒是与一向温和,待他们极好的殷珞十分亲近,平日只要稍得了空,便想尽法子找机会溜进暖春阁来缠著人不放。
  「怎麽今日这样早便下课了?」
  閤起手边的书,殷珞让吵闹的两个家伙在石凳上坐好,替他们一人各斟了杯茶:「你们常常往这儿跑,夫人知道要不高兴的。」
  「我们是来探病的呀!珞哥哥身子才刚好,我们来探望一下也是应该。」
  「就是!而且大哥说他不在府里的时候,保护珞哥就是我的责任,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大哥,当然得常常过来确认你的安全嘛!」
  看两个小家伙强词夺理抢著说话,殷珞难得自连日来的沉郁放松,发自内心随著他们的笑声莞尔。
  他疼亦桐、亦槿,一方面是这两个孩子著实天真开朗、讨人喜欢,另一方面其实是带著些感动的!他们从不在他面前避讳什麽,即使是诸如夫人对他的不友善这样在府里人尽皆知,却又被刻意遮掩在平和表相之下的话题,他们却可以坦率地在他面前侃侃而谈。
  在两兄妹眼里,他就是他们至亲的手足、家人,没有什麽好隐瞒、好掩饰的。
  「珞哥?你怎麽了?」
  「没什麽……亦桐,谢谢你。」
  「谢什麽?」
  殷珞微笑摇头,转头又说:「也谢谢小槿。」
  「珞哥哥,你别太称赞那个笨蛋啦!他一辈子难得被夸奖几次,要是高兴到忘记自己其实很笨,那就糟糕了!来,我们过来这边喝茶,不要理那个脑袋空空只会卖弄拳头的呆子。」
  「你!哼,好男不与女斗!珞哥我替你把外衣拿过来吧?要再吹了风生病,我铁定被大哥剥皮。」
  「珞哥哥要先与我喝茶!」
  「不可以!得先把衣服披上!」
  「你、你!」
  「好了!茶我喝,衣服我也穿,不过你们两个得听话乖乖回书房去,如果我没有猜错,师傅应该还在那儿枯等吧?」
  盯著眼前面面相觑,因为心虚而红得像两颗柿子的小脸,殷珞勉强板起那毫无威严可言的清俊脸孔:「快回去上课,不许让师傅为难!」
  「不要不要!珞哥哥教得好端端地,娘偏要换人,那个师傅又老又无趣,人家才不要坐在那里蚊子似的嗡嗡念经!」
  亦槿一面抱怨一面揉扯著裙子上轻软的衣带,自己逃课其实与师傅的年岁没有太大干系,毕竟除了殷珞,她所见过的先生几乎清一色是白头发、白胡须的老公公。
  拖著傻呆呆的亦桐不去上课,其实是在为殷珞抱不平啊!
  她不高兴最最喜欢的珞哥哥就这样毫无理由的被换掉,更不满母亲对殷珞那始终带著敌意的眼神,明明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为什麽娘就是不喜欢他?
  「珞哥哥,你最好了!别赶我们去上课嘛!」
  「不可以任性!夫人给你们另外找师傅,自然有她的道理。」
  「可是,他明明教得没有珞哥哥好啊!娘她……」
  「小槿,你连我的话也不肯听了?」
  「我……我知道了啦!珞哥哥你别生气,我们听话回去就是……」
  望著两个小家伙垂头丧气的背影,殷珞忍不住叹气。
  其实他又何嚐希望他们离开?但自从在老将军灵前,夫人当著一众宾客家人,将以义子身份与亦桐并跪在一块儿的他硬扯到最後头的长工群里,殷珞就已经明白,夫人不单只不喜欢他,其仇视的程度,甚至可以用憎恨来形容。
  不是不曾追究过原因,只是一无所获……
  殷珞只知道,既然夫人不喜欢,自己尽量闪避著便是,夫人希望他离得远远的,那麽他就安安份份的选择当一个安静、隔绝的人……
  「少爷!珞少爷!」
  「和叔?」
  步下凉亭,殷珞走向已经不知在一旁唤了他多久的老仆。「抱歉,我有些闪神。」
  「珞少爷,夫人请您到前厅一趟。」
  「夫人?」
  向来对他避之如瘟疫的夫人主动找他?殷珞微微一楞,不详的预感自心底徐徐浮现。
  夫人找他,不可能是什麽让人高兴的事!
  然而,该面对的终须面对,无论在前方等待著自己的,是希望还是绝望……
  (待续)

  落红(3)(微虐)

  (三)
  「这是你的?」
  「是。」
  凝视著地上精巧的碾玉瓷瓶,跪在大厅中央的殷珞微微点头。那是自己贴身带著装盛丹药的药瓶,亦槐十六岁第一次面圣时,特别自京城为他带回来的礼物。
  「有什麽要说的?」
  「珞儿无话可说。」低垂著头,殷珞刻意忽略周围婢仆们发出的低呼。「请夫人明示。」
  风雨欲来,而他……没有闪避的屏障与权利。
  「无话可说?不离身的药瓶遗落在左相寝室的大床底下,还得劳驾相府的人给送回来,你可真是替咱们将军府争光露脸。」
  一语不发,殷珞只是静静望著那只皎白如月的瓷瓶。
  那个夜晚,他再清醒不过,怎麽可能任由最珍视的药瓶遗落在那样污秽不洁的地方?唯一可能,只能是左相早有预谋,趁他心绪紊乱之际,将东西暗地取走。
  可这样做,究竟为了什麽?
  「珞儿斗胆敢问夫人,相府除了送回药瓶,可曾……再说些什麽?」
  「怎麽?你还想他给你带什麽淫词靡语,来弄浊了这里?」
  「我……」
  「娘,您先别生气!珞哥哥绝对不可能会……也许、也许他有特别的苦衷!珞哥哥你快说,快告诉娘你是被人陷害的!」
  「小槿……」望著小槿焦急的脸孔,殷珞只能抿唇沉默,他该如何告诉她,她心目中温柔美好的珞哥哥,其实不过是个束手无策,只能用身体与人交易的无耻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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