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季[一]————弋殇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跑了。在他洗澡的时候，带著他事先拿给他的八千块钱，一起消失了。他不想承认，他被这个叫小阳的男孩儿给骗了。。如果他真的是个骗子，这骗技也太精湛了；他不想承认，因为他夹包里还有一万多的现金，除了他给他的八千块，其余的他什麽都没有拿走。

如果说小阳真的只是需要八千块，也许真有他的苦衷，范杰不想把小阳定义为骗子，但他确实有被欺骗了的感觉。他找过他，没有找到，直到今天，在这个小区里，他看见了他，百分之百确定那就是他！

范杰不想打草惊蛇，他就坐在车里，看著小阳进入便利店，又看著他出来，走回小区。范杰从车里下来，默默跟在後面，保持一定的距离，直到电梯门合起那一瞬间，他才伸出手去把电梯门再次分开，直挺挺走进电梯，站到小阳面前。

晏立看著眼前的男人，这男的有病吧？进电梯也就算了，干吗就这麽往自己跟前一立，表情还跟阎王似的，想吓唬谁呢？

[你几楼？]

晏立看这个男人光进电梯，不按楼层，随口一问。

范杰自尊心严重受挫了，小阳居然不记得他？他这张脸很容易让人忘记吗？好歹人也算玉树临风。。。当然这是他以前情儿的形容。。先不管长相如何，他可是白送了他八千块的人！虽然事情过了三年，可这事儿没人能忘记吧？他在跟谁装蒜呢这是？

[跟你一层。]

范杰心想你装我也装，看著就十楼那个按钮亮著，就这麽说了。

晏立明白了，原来是邻居，难怪看见他这副表情呢，肯定是把自己当成晏阳了。

[哟。。原来是住对门儿的。]

晏立这属於自言自语，可范杰听了心里特别不爽，装吧你，等到楼上我看你还怎麽装。

[呵呵。。]

装麽，谁不会呀。

晏立也感觉到这人不想跟自己废话，他就默了，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俩人一前一後走出来。晏立到家门口，打开门，还对著范杰点了点头，人就往门里进去了。

范杰也不是吃素的呀，眼疾手快侧身闪进房间，把晏立整个人顶在墙上，自己拉著门把手。

喀嚓。。。门关上了。

[操！]

晏立都没跟脑子里过，一拳照著范杰鼻子上就过去了，范杰特狼狈得躲开，和晏立保持著一定的距离，俩人都特警惕得看著对方。

[你他妈谁啊？别人家你说进就进？]

[少跟我装，我认得你。]

[我还认得你妈呢！]

晏立说著话就踹出去一脚。

[小阳，装就没意思了啊！]

挡住晏立一脚，范杰又往後退了一步。

[拿了我八千块，就那麽走了，今天还想杀人灭口是吧？]

小阳？他该不会是说晏阳吧？八千块钱？什麽意思，债主追上门了？

[你找晏阳？]

晏立架势放松了下来。

[不知道全名，他告诉我他叫小阳。]

[不知道名字你敢往外借钱，你这不扯淡麽？]

[谁他妈借给你了，你卖给我了，一夜，八千！]

[放屁！]

晏立一听火气直窜上脑门，人整个就往范杰那冲了过去，边挥拳头还边念叨。

[我弟弟卖给你了？你他妈谁啊你？造谣你也靠点谱我麻烦您了！]

范杰这一边挡拳头，脑子一边转，转过劲来了。

[你弟弟？你俩双胞胎？操，别打了！]

晏立手停了，俩人脸上都挂上颜色了，范杰嘴角破了，晏立眼角青了。

[你他妈把话给我说清楚，什麽叫卖给你了！说不清楚你今天就得死在这儿！]

[操，我说就说。三年前，你那宝贝弟弟跟我说他特别需要钱，八千！我用这个价格买了他一夜，可他拿著钱就跑了！你说，这帐我找谁算去？不对，什麽弟弟，我看你根本就是他，别跟我装啊我告诉你。。。。。。]

晏立边听，心边往下沈。。。三年前，八千块。。他卖了他自己，为了凑这八千块！

范杰滔滔不绝说了半天，嘴巴突然闭上了。

眼前这个男人。。。他哭了。。。

晏立坐进沙发里，两手抱著头，范杰站在门口，这人干嘛突然就哭了？莫名其妙的，总不会是自己下手太狠了，疼的吧？

难怪那时候，白路那麽容易就帮他搞了八千块钱还帐，原来那是阳阳的钱！是阳阳从这个男人身上。。。骗来的钱。

照这样说起来，这些年白路一直都在他需要钱的时候把钱给他，莫非都是阳阳的钱？阳阳从哪弄来那麽多钱？难道他都是以这样的方式骗来的？不。。。不可能。。。阳阳不会做骗子，他看到了他的公司，是家大公司，而且阳阳还是主管，不会的。。

可在上海一个主管的薪水能有多高？一个月五千？八千？总不能上万吧?可白路经常性就是拿出上万元钱扔给他。。白路家里有钱，是，人家家里有钱凭什麽给你花呢？

晏立越想越蹊跷，手指头插在头发里，整个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他这副样子，在范杰眼里确实像是哭了。

“你没事吧？”

范杰被晏立搞了个措手不及，也是，一大男人被自己给说哭了，搁谁谁都意外吧？

晏立猛然站起来，范杰被吓了一跳，本来都走到沙发跟前的腿赶紧往後退了两步。晏立看了眼范杰，脑子里乱的很，该说点什麽呢？对不起，我会还你钱的？

晏立那个复杂的眼神，范杰没能理解透彻，还以为晏立想打架，手上拳头立刻握了起来。

“你说，你想怎麽办？”

“啊？”

“我弟弟不是欠你钱麽？三年了，加上利息一共多少，你说。”

晏立稍微让开点儿地方，看著范杰，手指了指沙发。

范杰愣了一下，这架势确实不像当年的小阳，莫非真是他哥哥？

“我不缺这点钱。”

不管他是谁，坐下慢慢说吧，刚跟他打一架身上好几处疼著呢。

“不要钱你想要什麽？”

是啊，不要钱他想要什麽？范杰皱著眉头想了想，要什麽？按理说他在楼下见著小阳，跟他上来，不就是要个交代麽，既然他愿意还钱了，不就结了？不对，这人可能真不是小阳。

“这事是小阳惹的，你叫他来见我。”

“他不在。”

看来这真是小阳的家，范杰心里乐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去哪了？”

“上班。”

“几点下班？”

晏立眼睛眯起来了，看著范杰翘起二郎腿，一副要等下去的姿态。

“你到底想干嘛？”

范杰靠进沙发里，晏立皱著眉头眯著眼的神态让他的心漏跳一拍。。不管他是谁，这长相他确信，虽然过了三年，虽然他自己都以为已经忘记了小阳的样子，可现在看见了，他就是能百分之百肯定。

“你们是同卵双胞胎？”

“是。”

晏立转过身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看来这人是打算耗下去了。

“我还是不太相信你们是两个人。”

“我照镜子还老把镜子里那人当成他呢。”

晏立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给说了，他也是给急的。。要是没有范杰，他立马就能给白路打个电话，把事情问清楚讲明白。可这麽个大活人杵在这儿，得先打发这个人才行。不管白路那儿是怎麽回事儿，起码现在他能确定，阳阳欠这个人的钱。

“你怎麽称呼啊？”

“晏立。”

还怎麽称呼呢？问的这麽矫情，这个人脑子他妈有病！晏立心里骂著，嘴里还是如实回答了。

“你弟弟呢？”

“晏阳。”

“我叫范杰。”

范杰说著话就把右手伸了过去，晏立满脸黑线握住了这只手。。。俩人手刚松开，门口插钥匙的声音响起来了。

“哥！我回来了！”

“阳阳！”“小阳？”

晏立和范杰看见晏阳进门，几乎同时起身，范杰更是夸张的在晏阳脸上使劲看看，再回头盯上晏立的脸，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哥，你在上海有朋友啊？这位是。。。。。”

晏阳微笑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这个人他。。

“小阳，好久不见！”

范杰满脸微笑对著晏阳打招呼，可晏阳的表情却变得更难看。晏立看见晏阳面色惨白，赶紧走过去搂住他的肩膀。

“阳阳，没事吧？”

“哥。。他 。。。”

“我在楼下碰见你哥，还以为是见著你了，跟上来的。”

对，这个才是小阳！这个惊恐的眼神就跟第一次见著他的时候，一样！范杰心里特别兴奋，不是因为抓到了罪魁祸首，是因为。。。。。。为什麽呢？

范杰从小阳莫名其妙跑了之後，一直都想找到他，但是他不是为了要钱，他要什麽呢？还想要他的人？是，确实想要，小阳漂亮的脸蛋让他念念不忘，但是更多的，他可能就是想要一个答案，他为什麽那麽做的答案。

这个答案现在就摆在眼前了。

晏立搂著晏阳，肚子里也有一大堆问题想问，可眼前更重要的是摆平范杰。

“有什麽坐下来慢慢说吧。”

晏立这麽一说，范杰坐下了。晏阳感觉手被捏了捏，抬起头正对上晏立的眼睛。

“阳阳，你去拿点喝的过来。”

“。。哥，你脸。。”

“没事儿，刚才他跟著我，我以为是贼呢，跟他打了一架。”

晏阳眼睛朝范杰那儿看了看，看见范杰正在看自己，就跟被针扎了似的立刻收回视线。

“我去。。拿饮料。。”

“我喝白水。”

范杰倒是不客气，晏阳快速点点头走了。

“看来他被我吓坏了。”

范杰看著晏阳的背影自言自语。

“他从小没干过坏事儿。”

“是麽？我知道就有一件。”

晏立听著范杰意有所指，在想想他看阳阳的眼神，火了。

“要钱我立刻还你！”

范杰颇有深意看了看晏立。

“如果我还是想要人呢？”

晏阳在厨房折腾了半天，水早倒好了，他就是不想出去。

做梦也没想倒，居然以这样的形式再次跟他见面，当初那麽拿走了他的钱，心里一直有愧疚，他没有勇气去找到他，解释清楚再把钱还上。现在这麽碰著了，躲不开了，解释还有用麽？还钱就能解决问题了麽？

不知道哥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件事了，要是知道了。。。哥一定会很难受。

哎！这算怎麽回事啊！

让晏阳意外的是范杰根本就没难为他，从头笑到尾，临出门他还说再见来著。范杰一走，晏立就一头扎房间里把门关上。

晏阳在客厅里傻坐著，这事儿该怎麽说呢?说实话晏立肯定得急了。

这段时间，晏阳没有接到过白路的电话，即便接到了，季杰那边也早已经在晏阳帐户里存了一笔钱。所以他没再往钱的问题上考虑，他几乎忘了自己曾经是个Money Boy，而范杰就是他的第一个客人。

晏阳从来不认为是晏立赌博导致自己去做MB的，晏立从来没有开口跟他要过一分钱，他感谢白路，如果没有白路，恐怕自己永远都不会知道晏立的生活状况，要是没有白路，恐怕三年前晏立就因为那八千块钱横尸街头了。

他知道，晏立做什麽事情都带著自我毁灭的意味。他从小就这样，特别高一墙，地下都是石头块儿，他明知道跳下去要崴脚可他还是要往下跳，打架也是，明知道那人兄弟多，他就是硬要跟他杠，结果他打人家一回，人家就带著一群人天天学校门口堵他，最後他说他喜欢他也是，明知道是自己亲弟弟。。。。。。

晏阳不明白晏立为什麽要这样，也劝阻不了，如果他被欺负了，晏立肯定是直接拎著棍子就去寻仇去了，他只能後面跟著，拉都拉不住。

他就这样，但是他也有怕的，晏立怕他妈。小学三年级前他都是被寄养在乡下的，後来妈终於把他接回家了，他一直特别怕再被妈送走。

晏阳小的时候就在晏立闯祸後帮他顶罪，一开始是晏立求他帮忙的，後来慢慢的，这好像就成了一种默契。反正晏阳不担心自己会被送走，哥帮他打过那麽多回架，他哪怕被妈打几顿，也觉得挺值的。

双胞胎的好处就是干什麽都有人陪，但这也容易出现问题。例如他们俩就光管他们俩玩儿，对周围的人都漠不关心，一直到高中，他俩都是你只有我，我只有你的状态。进入高中後，才终於出现了个白路，晏立跟这个人很臭味相投，打架认识的，第一次他俩是对手，後来衍变为一起打别人。

再後来的事儿，就不靠谱了。白路知道晏立是Gay，但他自己不是啊！跟晏立一起上了宁大之後，他们俩居然住一起了。以前白路每次给晏阳打电话，还总说自己女朋友怎样怎样，最近半年多了，再没听白路说过女朋友。晏阳觉得白路跟晏立肯定出事儿了，而且是感情上的事儿。

上大学前，晏立说喜欢晏阳之後，这兄弟俩就没好好联系过，倒是白路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晏立又赌博了，输了多少，他俩又一起打架了，把别人打成什麽样儿了之类的，都是通过白路知道的。每次一听说晏立输了多少钱，晏阳当天晚上就会出现在“边缘”，凑够了钱，就又消失。

虽然只是“兼职”，可他终究还是做过MB的，他怎麽就能忘了呢。。。。。。

晏立在电话里已经跟白路吵翻了。

“我他妈还不是为了你好？那时候我瞒著家里人已经给你凑了一万多了，就差八千，不找你弟弟，我找谁去？”

“放你娘的狗臭屁！没钱你让我去死啊！我没求著你救我！”

“是，那时候我就应该让你去死！把你留到今天，就是给我自己留了个祸害！”

“去你妈的，谁他妈让你管我了！”

“行，是我自己犯贱成了吧？像你这种没良心的王八蛋，我他妈真是瞎了眼了我！”

“别把自己说的跟我媳妇儿是的，我没逼你跟我上床。”

“我操你奶奶！”

“准备好铁锹挖祖坟去！”

“你 。。。你太不是个玩意儿了！你弟弟给你凑八千怎麽了？我那次为了你，被家里人折腾成什麽样了你没看见？你弟弟是人我不是人啊？”

晏立听著白路这声音，他就受不了白路对他好，他越对他好，他就越难受。

“操，你他妈说话！”

“没啥说的了。”

“晏立！你他妈把话说一半想各应死我是怎麽的？”

“我问你，这些年你给我的钱，是不都跟晏阳要的？”

“放屁你！都是老子的钱，我实在凑不出来了才管晏阳要。”

“白路。”

“有屁就放！”

“你赶紧收拾东西吧，我回去之前你搬走。”

“。。。。。。你什麽意思？”

“我这麽混蛋，你跟著我干嘛呢？你根本不是同性恋，你陪这我玩儿什麽呢？”

“操你妈的！”

哢嚓！白路骂完就把电话挂了。

晏立拿著话筒好一会儿都没放下，白路这麽些年，从仇人到朋友，到哥们儿，到床伴儿，他从来没让自己操过什麽心，但是他自己却为晏立费了不少劲。白路不是同性恋，对於他喜欢上晏立这件事儿，恐怕他自己都不能理解透彻。

晏立知道自己是个混蛋，一不折不扣的混蛋。他没资格去追问晏阳，晏阳即便真卖身了，那也是为了他，晏阳没错，错在自己。

叩叩叩。。。

“哥，我进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