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把金丝燕交过来的那块紫花小佩巾翻开看了看,疑惑道:「怎麽只有一半?」
金丝燕道:「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妹妹对这花色有印象吗?」
君香盯著佩巾看了好一会儿,结果还是用摇头作为回答。
金丝燕露出失望的表情,正想把佩巾要回去,谁知却被君香收起来了。
君香好心道:「皇兄放心,君香差人去打听一下,用不了几天就有回音了。」
金丝燕立刻推辞道:「不用了,朕还是自己去打听吧。」
「皇兄不必客气,你就专心去查红玉母亲和金丝燕的下落就行了,其它事情,由君香替你分忧。」君香突然变得善解人意起来。
不过金丝燕可不想消受她这番好意,「好妹妹,这东西很重要,你不要弄丢了,还是还给朕吧。」
「保管弄不丢。」君香说著就把金丝燕推出门去,「皇兄,你快回去休息吧。」
直到最後,金丝燕还是没能从君香公主手中把那小佩巾要回来,一个在寝宫里郁闷。
小鱼儿走上前道:「喂,臭燕子,你那佩巾哪儿来的?不会是和什麽人的定情信物吧?」
「唉…」金丝燕什麽都提不起兴致,望著小鱼儿叹了声气。
「别光顾著唉声叹气,我们还有好多正事没办呢。」小鱼儿把金丝燕从凳子上拽起来,「既然现在无法出宫,我们就从这宫中开始查。」
「宫中查?查什麽?」金丝燕头脑处於钝化状态。总觉得现在千头万绪,把握不到重点。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太後深居宫中,一个庙里的女疯子,怎麽知道太後杀了人?」
「是啊…」经小鱼儿一提醒,金丝燕才恍然大悟,「难道庙里的疯子以前…」
「以前一定是宫里的宫女,而且极有可能是伺候太後的。所以当时太後才会问她的名字,问她的籍贯。」小鱼儿一口气替金丝燕说完。金丝燕是一代飞贼,虽然犯案的经验比他多,但是破案的经验。可就大大不及他小鱼儿了。
「不过,还是很奇怪…」金丝燕蹙眉道,「既然是个疯子,怎麽会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自己的籍贯?」
「这个,就要慢慢去查了嘛。」小鱼儿出谋划策道,「正好你现在贵为皇帝,让内侍把历年来宫女的名册找来,查查其中有没有来自中州的暖儿,不就有眉目了吗?」
「对呀。」小鱼儿一句话惊醒金丝燕这个梦中人。
那个敢冒犯太後,说太後杀人的疯子,就是来自中州的暖儿。而暖儿为什麽会知道这些事,就因为她在宫中当过宫女。既然当过宫女,在宫女名册上就一定有记载。只要顺著那个记载,也许就能查出隐藏在这些古怪事情後的真相。
「小鱼儿,你真聪明。」金丝燕茅塞顿开,双眉舒展开来。
「小事一桩,不算什麽,本鱼儿好歹当了三年捕快,不敢说名扬全国,至少也名扬扬州城了。」小鱼儿挥挥手,大言不惭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心里本就高兴,再加上被金丝燕一夸,就更飘飘然了。
不一会儿,内监恭恭敬敬地把宫女名册送到金丝燕的寝宫。
金丝燕和小鱼儿一本本翻阅,仔细查看。
终於,在二十五年前的宫女名册上,看到了『暖儿』这个名字。根据记载,这暖儿的确来自中州,十三岁入宫,先後在御膳房和针绣房里当过职,後来成为太後宫中的侍女。
但就在二十年前,她失踪了。
「失踪?」金丝燕咀嚼著这个字眼,心跳莫名加快几分,「一个宫女,为什麽会突然失踪?又为什麽会在二十年後突然出现,还发了疯?…最重要的是,她为什麽说太後杀人?」
「二十年前,宫廷发生过谋杀案吗?」小鱼儿凑过来问。
金丝燕摇摇头道:「本燕子一介草民怎麽会知道这麽多?你是刑部尚书的儿子,宫里有没有发生谋杀案,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可是二十年前,我还没出生嘛。」小鱼儿立刻给自己找借口。
「说得也是,」金丝燕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二十年前,本燕子才刚刚出生。你这小鱼儿,恐怕连娘胎都没怀上呢。」
「咦?臭燕子,你才二十呀?」
「这话什麽意思?难道本燕子看上去很老?」
「嘻嘻,不是,只是奇怪你为什麽年纪轻轻,就好色得像个老头子。哎哟…」
小鱼儿话未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记暴栗子。
金丝燕这一敲,把小鱼儿敲愣了。只见他双眼盯著前方发直,眼珠转都不转一下。嘴巴微微张开,从喉咙中发出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几声:「啊…啊…啊…」
「小鱼儿,你结巴了?」金丝燕蹙眉。
「不是,我…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麽来了?」
「我想起在什麽地方见过你那紫花小佩巾了!」
「什麽?」金丝燕惊愕,一把抓住小鱼儿的肩。
小鱼儿吃疼皱皱眉,大声道:「就在我家里!」
39
当金丝燕在香熏殿把那块紫花小佩巾交给君香公主时,小鱼儿就觉得那花色特别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究竟在什麽地方看过。刚才和金丝燕一起查看宫女名册时,脑子里不知怎麽就蹦出一个回忆。
那回忆是很多年以前的,那个时候小鱼儿只有五六岁。
他经过娘亲兰氏的房间,无意中瞥见房间中有个人影。枝叶荫庇之下,光线暗淡。小鱼儿推门走了进去,人影回过头来,竟是他爹金鳞甲。小鱼儿叫了声『爹』,金鳞甲慌张地应了一声,匆忙把手中的东西藏回妆奁匣里…
「後来,我偷偷打开过那妆奁匣,里面装的就是一模一样的紫花小佩巾,不过也只有半块。」
小鱼儿一边笃定地说,一边在兰氏的房间中翻箱倒柜。
金丝燕一听说小鱼儿在家里见过那块小佩巾,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拖著小鱼儿冲回尚书府。正巧金鳞甲和兰氏都不在府中,他们才径直闯入兰氏房间。
但可惜找了半天,别说是小佩巾,连块碎布都没见到。
「你是不是记错了?」金丝燕不禁怀疑。
「没有!」小鱼儿毫不动摇地说,「我清清楚楚记得那妆奁匣里的小佩巾和你交给君香公主的那块一模一样,错不了!」
「但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你确定自己不会记错?」金丝燕依然对小鱼儿的回忆持怀疑态度,「小鱼儿,不怕实话告诉你。那块小佩巾的来历我查了好多年,才查出那是二十多年前炎国进贡天佑圣朝的贡品,当时皇上只赐给屈指可数的几名嫔妃。所以我才让君香在宫里查。」
「你千方百计查那小佩巾的来历干什麽?」小鱼儿好奇。
金丝燕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因为和我的身世有关…」
「什麽?」小鱼儿大吃一惊,心想难怪金丝燕千方百计混进皇宫,原来是为了查明身世?虽然金丝燕漂亮得不像凡夫俗子,但小鱼儿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他是皇亲国戚,问道,「你不是说这佩巾是皇上拿来赏赐妃嫔的吗?难道你娘是宫里的妃子?」
「如果我全都知道,还查什麽?」金丝燕叹了声气,「只是听当初在河边捡到我的头目说,我当时腰部血流不止,不知是什麽人用半块佩巾包住我的伤口止血。而当时的那个伤口…」说著,下意识抚住腰部,「就变成了现在这块红色的疤痕。其实这不是胎记,是伤痕。」
「伤痕…」小鱼儿不由蹙紧了眉。
当时金丝燕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儿,谁会对一个婴儿下那种毒手?又是谁用佩巾包住他的伤痕,把他装入篮子推入河中?还有…最不可思议的是,为什麽连皇上身上也出现了和金丝燕同样的印记?难道皇上身上那个暗红印记…也是伤痕?
「算了,我们还是回宫吧。」找了半天依然一无所获,金丝燕准备打道回府。
「不,我一定要找出来!」小鱼儿知道金丝燕不信他,一定要证明给他看,自己没有说谎。
「算了,小鱼儿。都说那是赐给妃子的物品,你家怎麽会有?虽然你爹在朝当职,但皇上不用把那种女人用的东西赐给你爹吧?还有你娘…」说到这里,金丝燕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抓住小鱼儿的肩问,「对了,小鱼儿,你说你爹和你娘是怎麽认识的?是不是二十年前…金鳞甲从街上把你娘捡回来的?你娘先在府里当丫鬟,後来成了尚书夫人?」
小鱼儿的肩膀被金丝燕抓得阵阵发痛,忍痛点头,答道:「是啊…」
「难道…」金丝燕目光中闪过一道顿悟的光芒。
「你该不会想说,我娘以前是宫里的妃子,那佩巾是皇上赐给她的,而她就是用佩巾包扎你伤口的人吧?」小鱼儿看穿金丝燕的想法,立刻给他泼去一盆冷水,「不可能的。你以为皇帝的老婆那麽容易就改嫁呀?要杀头的…」
「那…」觉得小鱼儿说得有些道理,金丝燕也疑惑了,「既然如此,你看到的那块小佩巾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金丝燕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到兰氏时,对方直盯他胸口三颗红痣看的神情。从兰氏那一闪而过的眼神中,金丝燕总觉得这个兰氏心中藏了很多秘密。不过只可惜她是一个哑巴,不然就算是用严刑峻法,也要拷问出她究竟隐瞒了什麽真相。
小鱼儿想了想说:「说到妃子,我姑姑曾被先帝封为淑妃。据说当时她集万千宠爱於一身,和皇後不相上下呢。那小佩巾,也许是先帝赐给她的吧?」
「她人呢?」
「她死了。」小鱼儿道,「二十年前就死了,凶手至今尚未查明。」
「淑妃怎麽死的?」金丝燕急切地问。
「我也不太清楚,」小鱼儿回忆著小时候从爹那里听到的片段,「爹说太後诞下龙子那晚,淑妃乘轿子从皇宫回府。可是轿子刚到西盛门,一个轿夫不小心绊到一块石头。轿子一颠,淑妃就滚了下来。身体僵硬,唇边还留有血渍,已经被毒死很久了。」
「上轿的时候是死是活?」
「上轿的时候当然是活的,」小鱼儿不假思索道,「不过不知道途中被谁下了毒,又是怎麽被下毒。所以这案子才查不出真凶呀。」
「可是淑妃那天晚上为什麽要出宫呢?」金丝燕思索著,「和太子降生究竟有什麽关系?」
「这我就不清楚了,」小鱼儿摇摇头,「不过据说太後生产时,淑妃也在一旁照料。当年她和太後关系好得就像姐妹,一点也不争宠。可是不知道为什麽,那晚太後宫里的人都被遣出宫去,下落不明。淑妃大概也是被遣送出宫的吧?但却在途中被毒杀了…」
「事情果然不简单。」金丝燕肃颜道,「皇子降生那晚,一定发生了什麽。知道内情的人,全被遣送出宫。说不定所有人都在出宫後不久被暗杀了…不过因为淑妃身份特殊,才格外引人注目。其他宫女太监之类,说不定尸体早就被扔上山去喂野狗了。」
「真可怕,那凶手到底是谁呢?」
「等等,小鱼儿,」金丝燕又把话题拉回小佩巾上,「就算你见过那块小佩巾,那小佩巾也只有可能是先皇赐给淑妃的东西,怎麽会在你娘房间里?」
「也许是我爹送给我娘的呢?」小鱼儿随口答道。
「既然是你爹送给你娘的,那他偷偷摸摸跑到你娘房间里来看什麽?」
「那…那,那也许是他思念姑姑,想睹物思人呢?」小鱼儿胡编乱造。
「不,没这麽简单。」金丝燕越来越感觉到事情的怪异,低声道,「所有线索好像都渐渐联系在一起了。金寺山上的女疯子暖儿说太後杀人,那暖儿失踪的时间和淑妃被毒杀的时间吻合。说不定…暖儿就是当年遣送出宫的宫女之一,她说太後杀人,难道就是杀淑妃?」
「怎麽可能?」小鱼儿被金丝燕的推论吓傻了眼。
「现在惟一不自然的地方,就是你娘怎麽会有淑妃的小佩巾。」金丝燕自言自语。
「我倒觉得惟一不正常的地方,是你怎麽会有淑妃的小佩巾。」小鱼儿嘀咕著,心想金丝燕总是疑神疑鬼,就是没有怀疑他自己。他出生时身上为什麽会包著淑妃那块小佩巾?他身上的伤痕为什麽和皇上一模一样,但出现的位置却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正想著,小鱼儿就被金丝燕拉出门去。
金丝燕径直把小鱼儿拉到书房,取出笔墨纸砚在书案上铺开,把毛笔交到小鱼儿手上道:「小鱼儿,如果你真见过那块小佩巾,就按照记忆,把花色画出来。」
「这…」小鱼儿犯难了,「事情都过去十多年了,我怎麽记得清楚?」
「哦?那刚才是谁信誓旦旦地说十年前见过的那块小佩巾和本燕子刚才交给君香的那块一模一样呢?」金丝燕挑了挑眉。
「哼,画就画嘛。」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小鱼儿也只有硬著头皮上。
只眨眼功夫,一张非常抽象的回忆图便完成了。虽然只是寥寥数笔,但大概图案还是能分辨出来。佩巾边缘是波浪状的花纹,上方是牡丹,下方是蔷薇,但图案右边却明显缺了一块,因为小鱼儿见过的佩巾只有一半,左半。
「怎麽样?」小鱼儿信心十足地问金丝燕。
谁知金丝燕却摇了摇头。
「什麽?难道不是一模一样吗?」
金丝燕一边摇头,一边纠正道:「不是一模一样,而是左右对称。」说著指了指小鱼儿完成地那幅回忆图道,「你见过的那块缺口在右,而我的那块缺口在左。」
「这还不简单?」小鱼儿道,「这就证明你的加我的,正好拼成一块完整的佩巾呀。」
谁知金丝燕根本没听进去,盯著那张图,依旧低喃,「一个缺口在左,一个缺口在右…」
小鱼儿见金丝燕双眉越皱越紧,忍不住问:「喂,你到底怎麽了?」
金丝燕突然抬起头来,「小鱼儿,你说皇上腰上的疤痕在左边?」
「是呀。和你的正好相反。」金丝燕的疤痕在右边。
「一块佩巾被撕裂了,一个缺口在左,一个缺口在右…」金丝燕走火入魔似的低吟,「而我们,一个伤痕在左,一个伤痕在右…」
一个大胆又奇怪的想法突然浮现。
但如果这就是真相的话,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正在这是,书房外响起了脚步声。
「谁?」小鱼儿和金丝燕同时低喝。
脚步声已来到门边,一个长长的影子出现在两人视线中,小鱼儿和金丝燕都倒抽一口凉气。但仔细想想,他们又没做什麽见不得人的事情,干嘛害怕成这样?思及此,小鱼儿拿出底气,又低喝了一声:「谁?出来!」
「我。」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爹!」小鱼儿万没料到来人就是金鳞甲。
「这才几天没回家,就变得这麽没大没小了?见到爹就像见到贼似的,大呼小叫什麽。」金鳞甲走进书房,声音显得有些疲惫。不仅是声音,就连眼神中也透著浓浓的困倦。眼眶下面黑黑的,想必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小鱼儿见他最崇拜的父亲一脸倦怠,走上前去,心疼地说:「爹,你又为了查案没有好好睡觉是不是?在查什麽案?是不是那具女尸案?你要注意身体…」
金鳞甲抬起头来,正想回答小鱼儿的问话,却一眼瞥见了一旁的金丝燕,惊愕地睁大那双发肿的眼睛,声音因为吃惊而变得颤抖,一边行礼一边道:「皇,皇上…」
金丝燕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皇上,於是拿出一点皇上的威严,说道:「尚书大人不必多礼,朕…朕今日前来…是为了…为了…」拉长了声音,不知该说实话好呢,还是胡乱编造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好。
正在这时,金鳞甲发现了书案上的那副画,上前几步,盯著墨迹未干的那张佩巾图案,不解地低语道:「这是?…」
从他的反应和神态中,金丝燕可以断定他肯定见过这个图案。也就是说,小鱼儿没有说谎,也没有记错。不仅是小鱼儿,就连金鳞甲都对这个图案有印象。这就证明了,那另外半张小佩巾极有可能就在这尚书府中,只不过被什麽人藏起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