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孟婆茶?”老头心里闪过不妙预感,“你奶奶是谁?”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守奈何桥送孟婆汤的孟婆吧?那这苏小邪又是何许人也?
“说来惭愧,自从喝了她亲手沏的茶之后,我前面活了多大都忘记了,更不要说奶奶的姓名身份了……”
苏小邪话音未落,老头已经嗷的一声夹着尾巴落荒而逃。身后散了一地金子。
慕容正这时才回身,作痛心疾首状:“爸、妈,你们就用这个来左右我的生辰八字和姻缘命运?”
证物在前,慕容爸妈窘然,哑口无言。
小华拍拍刘老的肩膀:“喂,天还没黑呢。”
刘老昨晚没睡好,困的四个眼皮直打架:“没黑也让你家伟大的巧舌如簧的少爷凭空扯出来的一张牛皮遮黑了。”
慕容正却好骄傲,这一次舌战的胜利正说明苏小邪自己久未察觉的心意,他非常满意:“小邪,你若不肯嫁过来,我便跟你去,可好?”
苏小邪一瞪眼,张牙舞爪:“不带嫁妆我不要!”
慕容奶奶还在一旁一头雾水的嘀咕:“为什么我就要见苏奶奶去了呢?这是从何说起呢?”
慕容大哥嘿嘿直乐,他猜慕容正为了抱的小邪归,连奶奶都卖掉了。
大黑突然汪汪叫起来,冲着大门方向,众人循声望去,但见那里不知几时站着一个白净的公子,说是公子却是一身劲装,手里提着把宝剑,装着气势汹汹的站着,不过不难发现他双腿筛糠一样的抖动。
苏小邪:“咦?好眼熟的人。小华,咱们家几时出了这么个佃户?不来送钱反而送命。”
慕容正:“他不是佃户,他是咱们那天从池子里救起的人。”
救过的人?那是来报恩的?苏小邪走过来,仔细瞧人家手里的剑:“这是什么时候的古董?值多少钱?我可不收太便宜的谢礼。倒不是怕将来贬值,主要是怕你送不出手,脸上挂不住。”
白净公子嘴角抽搐了一下:“苏公子,我今日的确是来报恩的,我送便要送拿得出手的大礼。”
“哦?是什么?”苏小邪问话的话音还未落,宝剑已经出鞘,明晃晃的插进了苏小邪的胸膛,殷红了前襟,“阿正,小心……”苏小邪竟还有力气转过身去,冲慕容正的方向喊出了半句话,然后就扑通一声,倒地昏迷了。
至于身畔跟着乍起的一片尖叫惊呼喧嚣杂乱,不听也罢。
……
慕容正耳朵里也是一片寂然,只剩下眼前茫茫血红海洋,逐渐淹没了苏小邪,也淹没了自己。
……
一月零七日,如果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来计算的话,慕容正已经在家人为自己准备辟的独院里煎熬了整整二百五十九个秋。
院子里的天白了又黑,黑了又白,就是不见哪朵云上踩着奇迹飘来。苏小邪就躺在屋子里,一声不响一动不动,那次的伤口已经愈合,但他还没有苏醒的趋势。众多神医诊治过,连宫里都托了最好的太医前来,灌药针灸,无所不用,似乎成效都不大。苏小邪就好像一尊金童雕像,安安静静的躺着,世事对他,还不及空气重要。慕容正很羡慕。他也渴望躺在苏小邪身边,再不管旁的杂的。
所以奶奶狠了狠心,不得已命令:“小弟,忘了苏公子。不是尽量是必须。你这样熬下去,迟早也要和他一样躺在那里。”慕容正当时暗自苦笑的样子,据幺妹回忆评价说,第一次见二哥哥这么丑。丑小弟被软硬兼施劝了三整宿,再放出来,还是直奔这里,还是抵死不愿舍弃。
剑舞起,挽开一帘光屏,冷不防耳后风掠,慕容正急忙抽身,回避时方才看清来者是一柄木剑,再仔细瞅,对方竟是以刀背砍杀。心中一动,格开对方兵刃,跳出圈外,定睛细看,眼前的,却是当初伤苏小邪的凶手。
“你来干什么?”慕容正每次见到他,都恨不得弃了武器,用十个指头把他掐死。虽然苏小邪目前只是沉睡没有真正故去,但慕容正心里这股怒火始终想要宣泄。
“来看看我伤的人醒了没?”
“你不配看他,快滚。趁我没改变主意,快滚开这里,再也不要来,否则下次我定要取你项上人头!!”
“慕容公子,我可是为了报答你救命之恩好心来帮忙的,你……”
“多谢你的报答,你让我进一步领悟了恩将仇报的道理。现在你可以瞑目了。”举剑就要刺去。
白净公子急忙躲闪:“若非如此,人命关天,你爹娘怎么会息事宁人轻易饶过你俩?若非如此,生离死别,你家人怎么会知道你们是这般情深意重不离不弃?若非如此,你又怎么会明了自己对苏小邪的真实情感,已经到了非君不嫁的程度……”
慕容正额头青筋一蹦一蹦,差不多快要跳出来了:“你是说,你蓄意伤人,以怨报德,居然还是为了我好??!!”
白净公子嗟叹一声:“其实,如果当时刺的深一些,力道大一些,恩公你今日便不必为什么苏小邪苏大邪的烦恼了。你说我算不算为你好?”
慕容正:“……”
说起苏大邪,此时此刻正在慕容家前厅高声叫骂呢。旁边跟着他哭哭啼啼自诉命薄的娘子。这一幕,竟有点类似当初西湖畔初遇慕容夫妇时的场景,仿佛时光逆流。
“我也不多说了,儿子是在你家别院伤的,你家要负全责,还要赔偿精神损失费!一千两。”
“亲家公啊……”慕容爸爸此时此刻盼的只是耳畔清静,为了这个目的只好主动攀亲,“你看能不能好商量?”
“有什么可商量的?”
“比如说,你先把菜刀放下?”
“放下怎么跟你商量?我全凭着它才有胆量站在你家跟你讨价还价呢。”
“!!!”
“说吧,”慕容妈妈突然站起来,腰板绷直,“你们两口子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
“呜哇……我苦命的儿啊……”苏妈妈的声泪俱下的攻势让闻者无不头大,“先是中了毒,又被人占了便宜,然后再挨了一剑,在身上捅了碗大个窟窿,小命差点丢了,始作俑者不去力惩凶手,反而在这里审问我们原告!天理何在啊!!”
慕容大哥在一旁小声嘀咕:“川蜀第一富豪的宝贝儿子谁敢动?再说,苏小邪又没伤到性命,若是伤到性命,早有人抄家伙替他报血海深仇去了,还用的着你们提醒?”
四十四章
小华则在西厢房里正伺候着,当初,刘老一见苏小邪倒下,第一个反应就是从此恢复自由,因为苏小邪完蛋了,而慕容正也不会再有工夫顾得他,所以刘老脚下生风,几乎是在苏小邪倒下的瞬间飘然若仙的离去了。小华当时是真想跟随,可是偏偏慕容正抱着一身红的苏小邪一头撞过来,将他当场……撞昏了……呜呜呜呜,不然今日今时,他小华也说不定正演绎着自己的笑傲江湖。
“少爷,你吃的太多了,这样肚皮就会鼓起来的,一会儿慕容公子过来看时一定会穿帮的。”
面前这个黑黑的脑袋终于从一桌小点心里抬起来,冲小华做了个鬼脸:“那个笨蛋才不会注意呢,我躺了一个多月,一点都没瘦,他居然都没怀疑,还真的以为那些黄药汤可以喂饱我吗?”
“慕容公子为了给你补养,连罕见的野参王都煮了,你居然一口不吃还喂了大黑……”
“怎么了?你妒忌大黑?”
“不,我是觉得大黑如果会说人话,未必见得它就愿意活的跟人一样长寿……尤其是陪在你身边……短命未必见得就是坏事。”
苏小邪龇牙:“哎哟,好疼,我中的细蚊钉的毒又开始发作了。”
小华:“少爷,所有的大夫检查完了一致都说你身上半个眼都没有,估计高盟主当初也就是一时气不过,说点玄虚的,吓唬吓唬你们吧。”
苏小邪好没面子冷哼了一声:“可偏偏有个家伙坏心坏到底的趁机说谎欺负我,害的我腰酸腿疼到今天……我要是不让他也尝尝被人折磨的滋味,就对不起我苏小邪三个字。”
小华一鞠躬:“少爷,恕我直言,你腰酸腿疼主要是因为缺乏锻炼。”
一个枕头砸过去:“小华,你不想要你的卖身契了是不是?!”
小华便步灵腰的躲:“少爷,老爷都告诉我了,我的卖身契早在你六七岁没纸上茅厕的时候就失踪了。我现在还伺候着你,完全是出于道义。”嘴上说着,耳朵聆听着窗外动静,小华知道有能替他替作古的教书先生报这十几年被欺压之仇的人来了。故意放大了音量,问:“少爷呀,你到底稀罕慕容公子吗?他对你可是肝脑涂地,没话说的好呀。”
苏小邪脸一红,口不对心的胡诌:“那个坏人,我恨死他了。欺负我多少回,嘴巴上还要落我便宜。我一笔一笔的都给他记着帐呢,有朝一日……”
“哦?他怎么落你便宜了?”
“那次……他说,小邪,不如就趁大哥和幺妹订亲的良机,咱们也办了吧。好事成双麽。”
“然后呢?”
“然后我说,办也可以,不过你要嫁到我家去。他答,嫁到你家没问题,但是我要当老公。”
“咦?为什么他是老公?”小华歪着脑袋好奇。
“是啊,我也问他,他却反问我咱俩都是男的吧?我点点头;他又说,男的也叫公对吧?我只能再点头;接着他还问,我比你大对吧?”
“……这个,似乎也对。”小华忽然有种和苏小邪当初听见这一问后如同掉进陷阱的感觉。
“所以比你老,对吧?”苏小邪还在模仿慕容正的口气,只不过越说越气,最后到了咬牙切齿的程度,“所以你叫我老公,没错吧?!”
“原来如此。慕容公子是攻。”小华恍然。
苏小邪才不许他在这个关键问题上误会,急忙解释:“小华,你不要笑,你笑的我都长毛了。我跟慕容正,我才是上面的那个,真的呀。”
“你该换个称呼。”透过苏小邪的背望向窗外一道纤长身影,小华好心的想救苏小邪一命。偏偏苏小邪死到临头还浑然不觉的骂:“凭什么我要换?!要换也该他慕容正恭恭敬敬的叫我相公!”
看着由窗走向卧房房门的影子,小华心道:少爷,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你……唉,希望你福大命大,此役之后还能留的全尸在。
苏小邪完全没听到门窗外动静,更没看出小华愈发诡异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他只顾着自己絮絮叨叨的泄愤:“我就是要骗骗他,就是要他着急,让他也尝尝被人涮的滋味,从第一次见面就诓了我爸妈,骗我进了他家门,到后来连你们都蒙,连奶奶病危的谎话都能编出来,我要是不治治他的威风,以后哪里还会有安生日子过?恐怕有朝一日被人卖了还在傻乎乎替人数钱呢……”
小华看了看门,又瞄了瞄窗户,最后一个鱼跃,跳窗而逃。苏小邪看的一下愣了:“小华,你这个跑法……莫非有狮子老虎在追?还是你招惹了女鬼?”
若是平常,小华一定回头给自己个交代,可这次真的特别了点,小华跳窗时不慎扭伤了一只脚,但居然连声唉哟都没喊,就用那只好的脚,单脚一路蹦跳着像棺材里诈尸一样迫不及待的逃向无限光明的人间去了。
苏小邪眺望着远去的小华,困惑的挠挠后脑勺,却意外的摸到另外一只手:“咦……哎呀!你……”
那只手掌心温柔迅速的封住了他的口,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苏小邪光滑的面颊,有些暧昧:“小邪,你什么时候醒来的呢?莫不是看我日日诚心祈祷感动了上天,上天才把你赐还给我?莫不是你太过顽劣,黄泉路上毁坏彻底,所以阎罗王亲自送你回来?莫不是……”
恶狠狠打断他一厢情愿的捧己砸彼的臆测,苏小邪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反击:“你怎么不说是你日日祈祷烦的上天不能留我?!!”
“呵……”那人竟还有脸笑,“苏小邪,果然是你,你终于醒来了。”难以置信、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以至呆若木鸡的站在门外,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还是不敢确定,眼前是真是幻,刚刚的慕容正傻子一样流着口水隔着窗听着苏小邪天籁般的啰嗦,犹如听见曼妙美乐。他当真以为这辈子永远不会有机会再亲耳聆听。
一直到听到小华问询才得知少年身上的刺还是和以前一样多,并没因受伤或者委屈而折断半根。慕容正这才信了坐在卧房里那个胡吃海喝的就是活生生的如假包换的苏小邪。舒展眉心,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嘴角一不小心就裂大了,脚边的大黑斜着眼瞥他:你的脸应该再大一点,至少再宽一点,那样就不必担心嘴角碰到耳根了。
“小邪?小邪。真的是你,邪……多谢你回来……”轻声低喃,仿佛一根羽毛拂过苏小邪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把被拥在怀中,苏小邪仍然忿忿到咬牙,狠狠拿手捏下去,似用尽全身力量吼他:“慕容正!!!你……你这个坏蛋!”你可知拜你所赐,我受了多少委屈,身痛心痛且不提,单就装病昏迷这条就好辛苦的。
慕容正目光如水:“我的确是坏了,需要你来把我修好。只有你有这个本事。”我的懊悔并不亚于你的委屈,若我当时再近你几步,你就不必受这一月煎熬,而我也不必翻箱倒柜殚精竭虑的辛苦陪伴,那次次求医无果失落绝望犹如掉入无底洞的感觉险些迫我癫狂,而你无须知道更无须担忧。
“鬼话,谁信?!你心里我根本无足轻重。”话是狠的,掐肉的手却是垂下了,苏小邪心里明白,眼前这家伙受的委屈决不下于自己。你也太好了,慕容正,除我之外,你对任何人好,一定会被欺负,所以我来,帮你摆脱世人颐指气使。故意口上骂他“狂妄”,苏小邪心里却是香甜,偷斜了他一眼,嘴角藏不住笑意盈盈,他已忍不住开始欣赏此时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要留自己在身边的狂妄之徒。
经此一役,他的心,自己的心,仿佛都没了遮掩,真真切切的放在空气里,供对方审度了个清楚,再无隔阂猜忌。
这里正温存,外面却传来一阵嘈杂。
远远的,便听见苏妈妈巾帼英雄般的叉腰喊:“把慕容正交出来!叫他赔我儿子性命!不然我就把你家烧的一干二净!一块瓦也不留!!”
慕容爸爸好男不跟女斗的劝:“若是你烧了我家就饶过我儿子的话,你请便。”
苏爸爸英雄豪杰一样大笑:“夫人烧他们家太便宜他们了,看我的。”扯开嗓子唱歌,恰好半空中一朵流云经过听到,立刻化为无数小流云,各自逃命去。慕容正都忍不住放开揽着苏小邪的手臂,把耳朵堵死。相比之下,相对其他人镇静的不像话的苏小邪反而淡淡一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大家要慢慢的仔细的欣赏,久而久之,就能体味其中偶尔存在的节奏和韵味了。”小时候每逢爸爸心痒难耐渴望音乐,就把他这无辜的孩童按在一旁小凳上当唯一观众,也是因为爸爸的歌声,他们家不知多少次跟抢差不多廉价购买了邻居家的房产,扩大产业至现在的规模。故而直到今日,苏小邪都觉得老爸是个最具有商业头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