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负心————桃夭

“爷，您说吉祥他不是您能动的人，那么他是……”
“他？一个危险人物。在自己的地盘上闯了祸，被他的大人发配到这里来办事的。他呀，既任性又挑剔。而且惹麻烦的本事一流，如果不是不得已，我才不会收留他。”

“为什么？”朱七什么时候那么委屈自己啦？我很好奇。
“我让他住进青枫阁是因为只有那个地方防范的措施比较严密，在哪里他会安全一些。我想这些日子一定会有很多‘客人’来拜访他。小雪，如果没什么事，你就不要接近那儿，省得遭被当成他而遭到池鱼之殃。”

是……这样的吗？把我逐出青枫阁的理由只是这样的吗？仅仅是因为不要我遭到无妄之灾才让我远离是非之地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忽然变得暖暖的，有一种很舒服很舒服的感觉。

“对了，还有不要接近那个吉祥。特别是当他拐你陪他玩的时候，最好趁早拒绝，别给那个麻烦精可乘之机。”
“啊……是的。”为什么叫那个可人儿“麻烦精”？拥有这样一个好名字的人会有朱七形容的那么可怕和……有趣吗？
“这霁月阁是我母妃的寝殿，如过不是被打进冷宫，今天的荣华富贵是享用不尽了。这里虽然有人打扫，但是比青枫阁是差远了。这样吧，我把这里交给你，你负责把它弄得和青枫阁一样舒服，然后，在吉祥留在府里的时候，这里就是我的寝殿了。有什么需要的，就找管五要，知道了吗？”

“是，我知道了，爷。”朱七的话，令
我心神大乱。他是意思是我所想的吗？我可以相信离开青枫阁只是单纯地换一个地方睡觉而没有其他原因吗？

我是一个忠诚的侍从，我遵守着朱七的吩咐，细心地布置着霁月阁，同时，远离青枫阁和住在里面的人。我尽力地将我的生活维持在以往的平静无波，但是，事情还是有着我无法预知
的变化。
——直到我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提着聚宝斋的点心陪着那个灵动活泼的美人儿——吉祥走在午后京城的街道上时，我还是搞不清楚我是怎么被他撞见并用如簧之舌拐出王府大门陪他到这我不熟悉的大街上闲逛的。

阳关很暖和，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很有趣，但是，我仍然想不透。

“别想了。皱着眉头可就伤了你的美貌了。”吉祥站在我的面前，细腻的手指抚平我眉目间的皱纹，“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你就放宽心好好陪我逛逛吧。”

“我该回去了。”牢记朱七的嘱咐，他一直要我不要出门的。不知道现在回去会不会不被他发觉。
“哎呀，别急嘛。跟着我包你没事。我肚子饿了，那间馆子看来不错，我们去尝尝。”清脆亮丽的声音笑着，拉着我，上了附近一家大酒楼。

好……贵气的装饰！一看就知道价钱便宜不了。只是招牌下怎么挂着大大的一片枫叶？虽然与店名“归枫楼”吻合，但也太奇怪了。看起来似乎有一点印象，我在哪里见过或者听过吗？

“我们……还是回去吧。”低低地拉了拉吉祥的衣袖，我轻轻地道。
“为什么？听说这里的菜不错也，不尝尝多可惜？”
“我……我没钱付帐。”很诚实地说出唯一的理由。这些年我从未单独外出过，我的手边，没有银子。
“哈哈，我请客，你别担心。再说，这里的老板也不敢找我要钱。你尽管放开吃吧。”
“可是……”
“你可是我喜欢的人哦，不可以推辞，要不然我要生气了。”笑吟吟地说，话语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贵气。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好吧……”不能推辞，我也只好答应。拿起筷子，夹东西吃。

“小雪，我发现你真的很难养也……”吉祥坐在我的面前，一脸叹息地看着我。
“呃……”这话从何而来？我可是什么都吃的，我从来不挑嘴。
“你吃东西的样子……怎么说好呢？似乎就象在嚼蜡。看你的样子，再好吃的美食都变得不吸引人了。朱七难道没让你吃什么好东西吗？”

美食？嚼蜡？没这么严重吧。顶多，我真的吃不出好坏罢了。
“当初第一眼看道你，还以为朱七不给你东西吃才让你瘦成这样。没想道，你吃起东西来……唉，小鸡都比你吃得多。拿我打算用美食讨好你的计谋不就破产了吗？”

“为什么要讨好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从，讨好我干什么？
“啊，你还不知道？”吉祥一脸惊讶，“江湖中都快为你的存在闹翻天了，你竟然还什么都不知道？朱七真的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什么？什么？吉祥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都听不懂？
大概是我睁着眼睛的一脸蠢样逗乐了他，他索性放下筷子，撑着下巴吃吃地笑。“那你知道这酒楼叫什么名字，它的老板是谁吗？”

“叫……归枫楼啊。它的老板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又没来过。
“那你知不知道你手腕上的那串佛珠代表什么东西？”他指向我的右手，笑问道。
佛珠？寒试武给我的那串佛珠？似乎他给我的时候还告诉了我一些事，但是……我想不起来了。
“不记得了吗？枉费寒大剑客在江湖中发出帖子，声称谁要是动这佛珠的主人一根寒毛便是与他及整个枫叶山庄为敌，而雪家那个护短的老大雪千层也通令天下弟子，务必保护它的主人。小雪，雪大少爷，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他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情？
“别紧张，我不是坏人。事实上，我们有很近
的血缘关系呢。我娘是枫叶山庄的大小姐，是寒试武的亲妹子。换句话说，我是你的亲表弟哦。我叫唐吉祥。”

 

（十七）

“什么……”
“我不喜欢叫你表哥哦，你长得那么漂亮，我才不要把你叫老了。小雪，你在知道我来京城是为了什么吗？”
“不……不知道。”
“嘻嘻，我是为你来的哦。”他看着我的一脸茫然，微笑道，“你不知道我的姓代表什么意思吧。告诉你哦，这是唐门的代表，而唐门最擅长的，就是解毒。

你别看我是这副懒散的德性，其实在唐门我可是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呢。要不然，寒舅舅也不会特意到唐门去把我拉出来了。真是过分，明明知道人家还在被人追杀当中，可是他居然说比起宝贝儿子来，我这外甥就没什么了。真是的，以前那么疼人家的，一下字就变了。

最过分的是娘啦，知道舅舅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也高兴地连儿子也不要了，和舅舅联手把我丢出唐门，不管我的死活了。
原本我来，是想在为你解毒之前先好好欺负你一番的，没想到你竟然长得和那么漂亮。舅舅说你和当年的天下第一美女幽明舅妈一模一样。看到这样的你，我还真不忍心欺负下去。唉，谁叫我最爱看美人呢。”

他说了那么多，又说得很快，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的话让我的心情变得很好是事实。不知不觉间，我的筷子动得快多了。

“这样就对了，多吃一点，储存体力。‘白发三千丈’的解毒过程，可是很需要体力的哦。”吉祥看着我，这样说。

正说话间，一个听起来很没礼貌是声音在我们的身后响起。
我们坐的这里，是一个清净的厢房。这里的掌柜似乎很熟悉吉祥，将最好的地盘给了他。在这里尽情地吃，吃相再难看也不用担心有人会笑话。因为没人会看见。

可是现在，在厢房的门口竟然站着三四个看来油头粉面的男人，他们的脸上带着奸邪的笑，对着吉祥道：“唐三少，别来无恙啊？”

“你们来干什么？”吉祥的声音冷了下来。变得真快啊，刚才还是那么的愉悦呢。
“好久不见了，唐三少还是那么漂亮嘛。也难怪，魔教教主可是出了名的调教高手。唐三少在他床上呆了那么久，不越发美丽才是怪事呢。怎么今天不必伺候你的男人啦？跑到京城来还带着一个美人儿。是打算玩玩红杏出墙的游戏啦？”当先的一个，流里流气地说着，他的话，难听得连我都听不下去了。

吉祥显然也很生气，他的细眉挑得老高，眼里的光芒很锐利，“你们这些垃圾要是说完了的话，大门在那里，不送了。”
“很神气嘛。这里可不是四川，也没有魔教中人给你撑腰。你这小婊子还得意什么？欠教训！”
“就凭你们这种货色要教训我？别笑死少爷了。今天少爷心情好，放过你们，错过今天，我们那里碰上那里算。”吉祥头一扬，冷笑，“况且，这里是枫叶山庄的地盘，别打搅人家做生意。”

“枫叶山庄？哈哈哈哈哈哈……寒试武那老小子最近四处传说他的宝贝儿子，八成是想要儿子想疯了。现在谁还买枫叶山庄的帐啊？明白说把，今天爷们就是来这砸场子的。哈哈哈哈哈哈……”

他难听的笑声，结束在我的一巴掌下、。
我不会武功，，也没有力气，这一巴掌只是趁人不备，顶多只能动到点皮毛。但是，我气不过有人这么说寒试武。
寒试武是真心对我好的人。虽然我拒绝了随他回去，但他给我留下了最温柔的记忆。他无声的举动告诉我，就算有一天我被朱七抛弃无路可退，他那里仍然是我最后的退路，我仍然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这令我安心得想哭。

但是，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认了我会让他蒙羞，我才不愿意跟随他。没想到，我依然给他带来了麻烦。
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寒试武，谁都不行。
吉祥把我拉到他的身后，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苦笑道：“小雪，我不知道你比我还冲动。”

那边，那几个人在错愕之后，清醒过来。挨打的人愤怒地盯着我们——确切地说应该是我，吼道：“贱人，敢打本少爷？”
“打你又怎样？垃圾！”吉祥红唇开启，还他恶言。

然后，就是一场混乱的争斗。一场决定我人生走向的争斗。
以寡凌众，吉祥娇小的身影柔韧、有力，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攻击对手。而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躲在角落里等待。
争斗结束得很快，因为吉祥虽然放倒了所有站在他面前的人，却放不倒紧贴着我站在我身后拿着一把小刀挨这我的脖子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那个时候我只看到了吉祥左眼下那道浅浅渗血的伤口。可惜了，那么漂亮那么美丽的面孔，居然破相了。

吉祥看来很愤怒，他的胸脯大力地起伏。那个时候我在想，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放开他。”很冷酷的话，不象吉祥。
“那你就跪下来舔我的靴子，求我！”身后的男人声音已经变形了。充满着某中变态的快感。
“你……”吉祥的脸气得发红，却很娇媚。他真的是一个可人儿，但是他不是一个习惯伺候人的人——听他说话，看他动手，就可以看得出他的出身很好。不过即使是我，也做不出这样恶心的事情。不关尊严，只是心情无法接受。

“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吧，你做，还是不？”小刀没入我脖子的皮肤里，我感觉有些液体流出来了。
“住手！”几乎是失声大喊，我不解地看着吉祥，他那么激动做什么？“我跪……”
吉祥真的要跪下。要不是我们——我是说我和那个挟持我的人的身后伸出一只手，将那个男人狠狠地扯离我的身边，他真的跪下了。可是他惊天动地的一声尖叫，仍然吓了我一大跳。我回不过神来。

“小雪，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伸手一摸，一阵巨痛才从脸上散发出来，然后我的手心里，都是鲜红的液体。
血？！我大惊，半天之后，转向吉祥，很慢很慢地问道：“我，破相了吗？”
吉祥的眼睛里都是恐惧，他咬着下唇，发着抖，很轻地点头。

 

（十八）

究竟是怎么回到王府的，我不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事情是怎么结束的。我只知道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我们——吉祥和我，已经坐在马车里，走在回王府的路上。
车是归枫楼送的，不知道吉祥如何弄来。
伤口上已经敷上了一层药，有一点点痒，不太痛。吉祥一直握着我的手，不停地在我耳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雪，我会用最好的药，一定不会让他留下痕迹的。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是这种表情好吗？
不要是这种绝望的表情好吗？小雪，说说话啊，小雪，你别吓我……”
我试着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我想笑一笑，脸上的肌肉却讲僵直不动；我甚至不知道，我的指甲全刺进了手掌的肉里，手心已经是一片粘腻。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我的容貌就这样毁了？
一直不知道救了我的人是谁，也不想知道。我根本无法感激他。因为，就是他的出手，毁了我全身上下唯一重要的东西。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我和朱七之间本来就薄弱的联系，出现了不能挽回的裂痕。

脸毁了，朱七唯一喜爱的脸毁了，从今以后，我还能拿什么吸引朱七的目光？
被抛弃，已经从预感，成为近在眼前的现实。毕竟，谁会要一个毁了容的娈童呢？红颜枯骨，我甚至等不到年老色衰的时候。
心里，没有那么激烈的恨意，但是也不会释怀。我以为可以再拉长一点的虚幻的梦，在一瞬间，活生生碎在眼前。
吉祥恐惧的表情，令我甚至不敢去找一面镜子看看自己到底伤成怎么样。就算是再好的伤药，也不能改变破了相的事实。我的脸，已经不再完美。

我该怎样面对朱七？面对他的鄙夷，面对他最后的决定？
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啊。
心，好痛。梗得我无法呼吸。一阵又一阵的黑暗在我眼前飘来飘去，压得我惊恐却无法逃避。这，就是绝望的感觉吗？
王府的大门已经遥遥在望，可不可以，让马车走得再慢一点？我还没有。面对朱七的准备。

下车的时候，隐约听到吉祥说，要他们一定立即通知枫叶山庄，绝对不能延误。
我不管他们说了什么，我只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朱七。
一张俊脸布满寒霜，无情的双眼中却带着焦虑。
我看着他，走向他，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日光已暗，我的身边静得死寂。
挣扎着爬起来，才发觉全身虚弱无力，而且，燥热。
我穿衣下床。简单的动作却几乎耗去了我大半的力量。好不容易坐在椅子上喘口气，才发现屋子里的布置有一些不同。
不见的，是朱七的东西，我的布置。
这里，还是霁月阁，冷清的霁月阁。

大致，可以猜出是什么意思了。朱七让人把他的东西都搬走，那只表示一个含义——我已经被隔绝在他的身外。以后，我只是一个弃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