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无阻。
他瞬间明白了身体异样的原因。
他转头,发现坐在身边弹琴的正是童谅。
"童谅......"他张嘴发声,却觉嗓子干涩,竟像很久没有用过一样。
"你醒了?"童谅停下琴声,走到床边看着他,眼中隐有泪光。
"我这次发作......睡得很久啊。"傅放叹道。
"的确很久。"童谅低下头去,轻声道:"你足有十日没有醒过来。"
"居然这么久?!"傅放一惊,随即翻身下床,却发觉自己身轻如燕,完全不像昏睡十日,大病初愈的模
样。
他满心狐疑,又见童谅神情萧索,面色暗淡,心中一阵莫名慌张。
"我倒底怎么了?"傅放上前握住童谅双肩,沉声问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
我觉得体内......"他话说到一半,又不知该怎么解释身上没来由的舒爽畅快,便没说下去。
突然,童谅却一把抱住了自己,接着他肩膀处竟感到一片潮意。
傅放愣了半晌,忽然扶住童谅,急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薇儿......"
童谅摇了摇头,只是低头不语。
就在这时,忽有两人一前一后从门外走了进来。傅放定睛一看,竟是许久不见的居景声和南茜二人。
南茜怀中抱着的薇儿见父亲醒了,连忙挣扎着下地,欢笑着扑进傅放怀里。
"茜姐,景声!你们......你们到底是......"傅放抱着薇儿,面露喜色,却连招呼也来不及打,急切地
问。
"你想说石门机关被损,就再也无人能进出倾城山谷了对不对?"居景声淡淡开口。
"不能进出的也就是你而已,傅家小弟。"南茜弯起嘴角,挑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意。
这时傅放却没心思与她斗嘴,急问:"先不说这些,只是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为了救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傻小弟!"南茜撇了撇嘴。
"救......我?"
正在傅放一头雾水之际,还是童谅出了声:"傅放,接下来我们要说给你听的事情可能会让你很难接受,
但你一定要......"
傅放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然间想通了前后关节,面色一白,突然推开身边众人,奔出房间。
"蔚......蔚!袁蔚!师父!你来了对不对!我知道你来了,别再跟我玩笑了,快出来!"他在院中高声
喊着,声嘶力竭。
"蔚,你快出来!出来......"他喊着喊着,忽然泪流满面,扑倒在院中地上,泣不成声。
他什么都明白了。
坐在房中,居景声抬眼四望,道:"你们住的居然还是前朝皇宫,有福的紧啊!"
"景声,这种时候就别再岔开话题了,这傻小子都快急疯了。"南茜掩口葫芦,瞥了眼面色苍白,浑身颤
抖不已的傅放道。
"也是。"居景声正色道:"我与茜儿乃是在七日之前接到袁前辈的传信,这才连忙赶上山来的。虽然他老
人家在信中言明了进山的方法,但茜儿还是带着我到原先进口查看了一番。"
虽原先就知道面前这对冤家之事,但傅放还是对"茜儿"这个称呼略感别扭。若不是早有察觉,他还真无
法想象平日里神出鬼没的居景声和向来任性的南茜之间居然也会有如此温柔细腻的感情。
傅放定了定神,没再去管那两人,而是忙问道:"接下来又如何?你们看到了什么?"
居景声很想说出"惨不忍睹"四个字,但毕竟还是提到石门上的那些斑斑血迹:"石门与边上石壁皆是一片
狼藉,无数以深厚内力拳打拍击的痕迹层层相叠。石门虽未被打碎,但若说再也无法打开,倒确是真的。"
傅放面色又白了一层,心脏犹如被重锤撞击,说不出话来。
南茜见他样貌,又见一旁童谅伸手扶住傅放,却是面容沉静,不免稍有感慨。这时又听居景声续道:"随
后我们便根据指示来到东面的山崖下,找到了溪水流淌之处。"
"溪水?"
"傅放,你在这山中住了那么久还不知道么?从倾城山中流出的溪水,大都源于你房前面对着的那个叶珞
湖啊。"
傅放闻言恍然,也立刻明白了袁蔚所说的那另外一个出入口在何处了。
"那溪水流出之处乃是一个岩洞,而岩洞口停着一艘小船,船被一个活结系在从岩洞内延伸出来的一条手
腕粗的麻绳之上。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我们是如何进来的了吧?"居景声喝了口水,淡道。
"从那洞里进来好不艰险,我同景声并排躺在船底,他伸手拉着绳子逆流而上,我举着火折,头上岩石几
乎是擦着胸口面颊,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进不来了呢!"南茜比了个夸张手势,"不过最终总算是进来了,也
真亏得袁前辈为我们备好了麻绳和船。喂,你从前真不知道这山里还有这处出口?"
傅放默默摇了摇头:"我大都在山中生活练功,出山数次也都是跟着蔚或走通道。那个岩洞蔚从未与我说
过。"
"常言道狡兔三窟,像袁前辈这么狡猾的老儿自然有数个退路也不奇怪。"居景声笑笑。
"那么......蔚呢?你们说是蔚叫你们来的,那你们进来之后,有没有见到蔚?"傅放抬头急道。
居南二人对望一眼,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你们......"傅放抖着唇,接下去的话却迟迟没有问出口。
"若说你心中的那个倾城一剑,他们并没见到。"开口的是许久没有发话的童谅,"但......"可他声音一
低,却又将目光转回居景声身上。
居景声缓缓低下了头。
傅放却没再继续逼问,似乎方才一场痛哭已将心中数年来的焦虑与悲伤一并发泄了出来。这时的他,目
光稍有涣散,话语却是平静已极。
"他已不在了,是也不是?"
说着,他转向童谅,道:"他把全身功力都给了我,将蛊毒逼出体外,我才因此得救的,对不对?"
"当时除了这样,别无他法。你自己应该也是清楚的吧?"童谅将头转到一边,隐有不忍。
"为什么不阻止他!他,他......"傅放用手捂住双眼,又缓缓流下泪来。
"他想要做的事情,以我的能力,根本无力阻止。"童谅低道:"当时见你面色惨灰晕死过去,我慌了神,
自己的经脉也一时间支撑不住,忽然发觉身后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人,接着浑身一暖,似被点了穴道。袁前辈
的功力真真深不可测,连父亲也是万不能及的。"
傅放只是低头不语,又听得童谅慢慢说了下去:"那时我身上的经脉逆转虽被抑制,但浑身瘫软,坐在那
处,根本无力动作。只见身后那人转到前面来,冲我一笑,我当时就想,世上居然有如此人物,他本不应是
凡人,而是谛仙。"
傅放闻言惨笑道:"这么说他应该没带面具了。只是他怎会来得这么巧?"
"前辈似乎对我之事早已了如指掌,他抱起薇儿,只是缓缓摸了几下,孩子就颇为香甜地睡去了。接着他
告诉我,自己来到倾城山已有三日,平日里见我俩形影不离,便没现身,这回则是看到连我也快不行了,才
出手相救。"
"果然,只要他不想被人找到,连傅放你都发现不了。"居景声插言笑道。
"他一点都没变,还是喜欢与我捉迷藏......为老不尊啊!"傅放止泪,也是笑开了。
"后来他告诉我,这些年你我二人的所有事情他都是知道的,只是故意不让你找到,所以从未在江湖上留
下蛛丝马迹。"说到这处,童谅不由想起当日,袁蔚在他面前摇头晃脑说起自己徒弟时的神态。
"孩子大了,我才不想管了。他‘大师兄'当年十八岁就出山,从未再让我烦过神!这小子好歹
都是做了父亲的人了还给我惹出这么些事来,真是......我不记得自己有带出来这么一个傻徒弟啊......"看
着这位在江湖上可算得名动天下的大前辈,一边不知轻重地拍打着傅放当时已毫无意识并且面无人色的脑袋
,一边单手拎起徒弟的衣后领拖往房中,童谅实在不敢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之人身材并不高大,但身姿挺拔,衣饰简单却质地不俗,长发飘飘,着一张男女莫辨的绝美面容。
虽然在知道他真实年龄的同时也了解他外表不会改变的原委,但童谅还是被袁蔚顶多不过二十五岁的脸孔震
撼了。
袁蔚盘腿坐在床上,将傅放摆在自己身前,转头对童谅道:"接下来我会把自己七十年的功力转给放儿,
他体内的蛊毒也会被我一同逼出。你身上的无相无心诀只要接下来放儿催动内力帮你功成,就不再碍事。修
沉水说你若想功成还需要那什么净元神功的助力,都是诓你的。"
童谅根本无须去问袁蔚怎会知道修沉水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只是喃喃道:"那前辈你......"
"见多了世间的悲欢离合,我觉得自己早就活够了。"袁蔚云淡风轻地道:"我这傻徒弟醒来之后一定会埋
怨我,不过你跟他说,我才不怕他。哈哈!" 说完,他俏皮一笑,神情居然比他二十四岁的外表看起来还要
小上一纪。
"这几十年来,我带出了童钢的儿子,又养大了他儿子的儿子,这小子总不能还让我帮他继续带孩子吧!
"说着,袁蔚却用充满爱怜的目光望了眼睡在一边的薇儿,接着又捧起了傅放的脸庞细细看过,吐出轻不可闻
的一句话:"这孩子长的真像他父亲。"
传功足足进行了三日。在这三日内,童谅被袁蔚赶出了卧房,天天立在门外除了焦急等待什么也做不到
。而三天后当袁蔚最终踏出房门之时,童谅则再次有了疑似身在梦中的感觉。
走出房门的人不再是那个面如冠玉,外貌停留在二十多岁的倾城一剑,而是一个一头银丝,满面皱纹,
看上去少说也有八九十岁的老人。
见童谅脸上满是惊愕表情,袁蔚却是嘻嘻一笑,开口说话,声音已极是苍老:"傻孩子,我散功之后连多
年之前身上中的那‘永相随'的药性也被散了,自然就成了这样,有什么好惊讶的。"
童谅心想他外貌已然如此,但内里却还是傅放心中那个任性而为老不尊的师父,忽然间一阵酸楚涌上心
头,几欲落泪。
"我早给景声小子和朱芸萱的小徒弟发了传书,让他们急速前来,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他们就无甚问题了。
只不过我有些功夫放儿还来不及学,但记载那些功夫的东西已在你们身上,他既有了我的七十年功力,练不
练也问题不大,就随他去了。"
童谅闻言奇道:"前辈,那些功夫怎会在我们身上......"
"傻小子,你也不笨,脑筋怎不会多转几下。你们身上有没有什么从没打开过的东西?"
"您是说......啊,难道是和任予的那封留书......"
"不错。许多年前我曾遇见一对当捕快的夫妇,敬他们为人正派,侠风义骨,又帮过我的忙,于是便将自
己新创出来的几套武功藏在一对玉佩内,送给了他们作为谢礼。只不过他们还未发现这些武功就意外去世,
于是玉佩就传到了他们的独子手中,接着阴错阳差,却被和任予那小子练了去。"
童谅这才明白当日在鹿山之下的客栈中与和任予过招之时,觉得对方所用招式与傅放武功相似之感的由
来了。
"说来那其中有一套双剑剑法,比较适合女子修习,以后就让薇儿练吧。那什么有修氏血统之人不练他们
净元宫的什么功夫之类的其实不打紧,我倾城一路的内功正与修家人相和,只要持续修习下去就不会有大碍
了。"
袁蔚边走边说,但步履蹒跚,老态龙钟,身体似乎已变得极为虚弱,走几步都有些微喘。
"谨遵......前辈教诲......"童谅望着袁蔚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一边流泪一边俯
下身去,长叩不起。
"等我们到达之时,正好赶上看见倾城一剑的最后一面。"居景声低道:"他满面笑容地向我们打了招呼,
虽然她已是那副模样,口气神态却丝毫未变。我与茜儿正被他的笑话逗得乐不可支,一个闪神,却发现他居
然毫无踪影了。"
"袁前辈向来这样藏头露尾,我们便也没太在意,等见了童少岛主听他一说,这才知道原来......"南茜
也收起向来损人不打腹稿的尖牙利嘴,沉重地道。
听到这段叙述,傅放静默片刻,忽然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傅放,你去哪里!"南茜唤道。
"去看蔚。"
"可是......"
"他没死。"傅放斩钉截铁地道。
"什么?"
"他绝对没死,蔚这家伙,怎么会死呢?"傅放转头望着众人,忽然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他还活着
,他就活在倾城山,只是他喜欢捉迷藏,所以不肯被我找到。"
童谅知道傅放这么说的用意,心下微叹,却也起身将手放在对方肩膀之上,和道:"嗯,没错,我信你。
"
"既然他喜欢跟我捉迷藏,那我就偏不去找他,等他哪一天无聊了,自然......会出现......"傅放说了
一半,最终还是将头靠在童谅肩上,无声地流下泪来。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问蔚,比如他当年不辞而别的真正原因,比如他和剑圣之间的关系,比如他为什么要
把给自己的信绕那么多弯子藏在倾城图的卷轴之中,还定下了十四年的期限......
算了,既然那是蔚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他便不去苦苦追寻那些答案了。
他抬头,就望见童谅带着点哀戚神色的面容,不由伸手上去按在他稍有起伏的眉间,轻声道:"不要再用
那样的表情看我,我现在......已经没有遗憾了。"
是的,没有遗憾了。
又过了两日,玩遍了倾城山美景,为两人进行诊治又留下不少灵丹妙药之后,居景声与南茜就要告辞。
傅放笑道:"你们这就走了,我也不多挽留,但只别忘了什么时候请我去喝喜酒啊!"他知道这两人之间
吵吵闹闹了将近十年,却还是没有定下来,大约因为这两人都是惯于四处漂泊之人,分分合合,居无定所,
心里也不免有些感慨。
南茜红了红脸,啐道:"死孩子,少贫嘴了你!"
居景声却是正色道:"兄弟,当年你的喜酒我是没喝上,什么时候想起来要再摆酒了,可也别落了你兄弟
我。"
傅放闻言却只一笑,伸手揽过童谅,道:"摆喜酒是摆给别人看的,我们在一起又不是为了别人,又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