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随心————绘陵

「你这畜生！我待你不薄，把儿子托你照顾。你回我的是什麽！把我的儿子变成变态，变成女人！我打死你这畜生！」

我挡火火面前，哥哥在背後抱著父亲。「火火没错！我就是喜欢男的，那又如何！我不是变态，不是女人！」

「你说什麽！你还说！我养你这麽大，你竟然变成这样子！早知道当年就算那臭小子死了，也不救他！」

「不准骂火火。他又不是我的爱人，你骂他干什麽！他有爹有娘，又不是你生的，你凭什麽骂他畜生！」

「你，你，你……」父亲气的说不出话来。

妈妈哭著说：「小永，别乱说话啊。爸妈都老了，受不得惊。不要说这些好不好？」

「妈，没什麽说不说的。这是事实，说不说都是事实。我爱上一个男人，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什麽只是这样子？这是病啊，会死人的。小永，别吓妈妈好吗？」

「同性恋不是病，亦不会死人。这就是我，难道这样我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对妈妈，就要用软的。

「我，我……」看，她犹豫了。只要再加一把劲，她就会站在我这边了。

「说什麽！我从前就是太疼这畜生了，才会害他这样无法无天！今天我要打醒你这畜生！」说著父亲挣脱了哥哥，冲到我面前，向著我的脸就是一拳。

眼前一黑，脑袋有点搞不清现状。痛楚一阵阵的传来，耳边更有不知是谁的惊呼声，让我的感觉更模糊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父亲压在地上，他一拳又一拳的打在我的身上。他的手不酸麽？他的心不痛麽？

神智又模糊起来，恍惚觉得就这样让他打下去吧。除了这样，也没什麽办法了。反正我是他生出来的，被他打也不算太大损失。想呀想的，想起他小时候带我去登山，说著我不记得的婴儿趣事。又想呀想的，想起了很多。

最後，想起了楚哲云。

想起了，我不再只属於自己的了，楚哲云亦是我的主人。若他知道我被人打了，他一定又生气。他生气，那些部门主管又遭殃了。

回神时，我看到父亲站在我的面前。哥哥在他的背後抱著他，他的脸上有一个拳印。很明显，那是我打的。

我不喜欢他，少年时期更甚至恨过他。恨他总是要我读书，恨他只会对我有不合理的期望，恨他无理的责骂，恨他说哥哥愚蠢，恨他……但恨意最深的时候，它也只逗留了三分钟便消失了。

我从没想过要对他做什麽来表达我对他的不满，反正他就是这副脾气，唯我独尊了数十年，改不了的。我以为我看开了，对他的性格认命了，对改变他的粗暴放弃了，也容忍了。我以为自己的脾气早在少年时被他磨平了，对他的偶尔的暴力不吭声的接受了。

原来，有一些东西，不是以为就会成真的。我也有脾气，尽管火火总是说我任人搓圆捏扁……

「不管你怎麽想，我都不会变的。」接著，我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同性恋，已经有一个恋人了。他叫楚哲云，现在我和他同居。」说完，我走了。

我成年了，有资格选择自己的人生。父母教养我长大，自然是有一份忽略不了的恩情存在的。不是我不愿承欢膝下，而是他不愿接受我的一部份。而这，等於忽视我整个人的存在。或许是时代不同，观念也改变了。我是他儿子，不代表他有权以我不能接受的方法来改变我的人生。

这里是我们三姊弟和火火买下的屋子，本是用来送给父母庆生，让他们安享晚年的，不过看来现在用不著了。我离开家後，来到这儿。不久，火火也来了。那时我躺在什麽都没有的屋子，他静静的站著，大家都不说话。

望著他片刻，我笑了。向他伸出双手，不意外下一瞬间就在他的怀里。人的体温，让我的情绪冷却下来。

「火火，我替你敷药。」

「还是我帮你吧，看你都成了个猪头了。」

「呵呵，自找的。」一笑，脸上更痛了。然而和平时一比，今晚的神经好像特别迟钝，反应慢了十拍，脑子茫茫然的。虽然自嘲是凝的专利，今晚借我一用也没关系吧。真的是，自找苦吃呢……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楚哲云模糊的声音。「鑫，我想你。」

「呵呵，我也想你。」

「鑫？」

「我好想你啊……」

「鑫，没事吧？」

「嗯？有什麽事吗……」

「有什麽事发生了吗？鑫，你听起来不妥。」

「呵呵，你听就知道不妥了吗？」

「鑫……」对我的转弯抹角不耐烦，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是想威胁我吧。但若他知道我更爱他这样子的声音，他会不会生气呢？

「云……我和父亲摊牌了……」

「然後呢？」他温柔地说。若他在旁边的话，我就可以赖在他的怀里吧。那是世上最舒适的地方啊。一整晚，不对，是一整天我都和他说话。他没上班，我也一直躺著，直至电话没电才停止。

「以後打算怎样？」火火问我。

我回答：「还可以怎样？上班，睡觉，吃饭……还可以怎样呢？」

「不打算说服伯父了？」

算了吧。「……他有他的坚持，我有我的决定，既然彼此不能相容，何必勉强？」一切都算了，我不想管了。

火火淡淡地说：「永鑫，你在逃避了。」

我闭上眼睛，「就让我……逃避一次吧。」也许我在逃避，但我不想白费气力去说服他。我自小就怕痛，又没什麽毅力，人亦是全家最懒的那个。现在，我只想躺著。不吃不喝也不要紧，就让我躺在地上，等待吧。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很快的，我想见的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同时，我的人待在世上最舒适的地方。

「天，你的脸！太过份了！」他恨恨地说。

「我破相啦，你不可以不要我喔。」我仍是撒他的娇。

虽然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却想像得到以自己的猪头样撒娇不会是什麽好景气。倒是难为楚哲云抱著我的脸像往常一般亲吻，不过时间没有往常一般的长……废话！难不成要他将我脸上的药膏吻光吗？

「你们够了没？想想事情要怎麽解决好不好？」看不过去我们的亲热，火火耐不住出声了。

楚哲云抱著我，没什麽感情起伏的说：「解决？这件事根本不用解决。」

「啊？」我和火火同时惊呼，都不明白他的说话。

他温柔的对我说：「一切交给我吧。来，我们到你家去。」被他带出屋外，才知道杰叔也来了。

在回家的途中，杰叔以极为专业的手法处理好我脸上身上各种伤口。因此，我感到舒服多了。汽车开的极慢，我懒懒的躺在楚哲云怀里，只有舒服的感觉。火火感觉上有点急躁，相反楚哲云却很淡然。

到家了，心中有阵感触。又回家了啊。

客厅中，是一个龙门阵。我和楚哲云的对面，坐著父亲和妈妈。姊姊等人则分散在周围，看情形是为了防止父亲再次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在妈妈的眼中，映出了我脸上的伤。不意外看到她的心疼，我对她笑笑，至少让她安心一下。父亲仍是那张脸，看著我，像看著从臭水沟中爬出的癞疤狗。

我的脾气，在这几天得到无限度的扩大。我受够了他的无理取闹，不，应该是取打。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想怎样？用这种不是看人的目光看我是什麽意思？我心里很难受，难受得不想再看到他。如果他不是我父亲，如果他不是，我……

「展伯父。」还未想到我会怎样，楚哲云便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敢当，我岂敢当畜生的长辈？」一句话，便让我红了眼。我是他儿子，也是人。他侮辱我，看在父子情份上，我忍。他侮辱楚哲云，我不许。若不是楚哲云握著我的手不放，我一定会……

「展先生。」他拿出卡片，放在咖啡桌上。「我是楚哲云，风云集团的总裁。」

「也是一个变态。」父亲接著说。以楚哲云的身份，他什麽时候受过这种侮辱了？我忿忿的想。

楚哲云视若无睹地继续说：「鑫是我的爱人，亦是你的儿子……」

「我没有这种儿子！」

楚哲云不介意父亲的打插，反而很高兴的接著说：「这太好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通知你。鑫是我们楚家承认了的，我终生的伴侣。现在来徵求你的同意，也只不过是顺便而已。不管你们是怎麽想，鑫是不可能离开我的。既然他不是你的儿子，事情就更好办了。」

父亲大吼：「胡说八道！你这个乳臭未乾的小子在说什麽！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我倒要好好想想。」楚哲云笑了，笑的很温和亦很恐怖。这种笑容我见过，曾面对过这笑容的人，全都不知所踪。这是，他狠下心令敌人灰飞烟灭的笑容啊。

「鑫是我的人，自然是受我保护的。任谁伤了他，我都不会放过。展先生年事已高，何必紧抓著不必要的东西，惹来心烦？放开怀抱不好吗？安享万年才是老人家想要的吧。」

「你这小子别想训我！想当初我当兵的时候，你还不知出世了没有！小畜生，还不快离开他！」

「这不是重点，展先生。我重申一次，鑫是我的。不管你们反对与否，这都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你的意见并不能改变什麽。得不得到你的承认，对我是没差的。」

他的语气放轻了，「所以，现在不是鑫会否离开我的问题，而是我会否放开他。展先生，我是不会让鑫离开我的。你能承认这个事实，固然最好，不然也没所谓。我总会派人服侍你，代鑫为你尽孝道的。」

「小畜生，你就任著这小子对你的爹这麽无礼！」

「父亲，」我一开口，楚哲云握著我的手更用力了。「你承认我们了吗？」

「别想我会认你们这对狗男……人。」

「这就没什麽好说的。你认也罢，不认也罢，我和他是一辈子的了。你不想丢脸的话，我自会做妥脱离父子关系的文件。」

「你！是在威胁我吗？你知不知道你小时候的吃喝拉撒是谁照顾你的？你知不知道是谁在你生病时整晚看著你的？你知不知道……」他说了很多知不知道，我全都知道！

「然後？你想说什麽？」我累了，真的累了。对父亲这种人，根本说什麽都没用。每次家庭内的争吵，胜利的都是他。他除了用过往的恩惠，父子的尊卑来压制我们外，还会什麽道理？

我後悔了。我应该写信给他就成了。为什麽要亲自对他说？为什麽要执著於那点诚意？为什麽我会那麽天真？天真的相信他对我的疼爱。像他那种人，只相信自己相信的。就是对牛弹琴，弹久了，至少它会摇尾巴，肉也会变得好吃一点。但对他解释？比对著墙求爱更加白痴！

「我想怎样！我要你马上离开这小子，给我娶个女人，给我生孙子。」

「不可能！」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说过，我累了。我不想再在无谓的地方挣扎，我受够了！他好像被我的冰冷吓倒，愣愣的不说话。「父亲，我说最後一次。我不会离开楚哲云。我这次回来，只是向你和妈妈报告我的终生伴侣是谁。至於你接受与否，不在我考虑范围以内。」

我站起来，准备离开。「你自己好好想想，父亲。想想这些年，为什麽我们都不再叫你爸，而叫你父亲。想想这些年，别人是怎样对儿女，而你又是怎样的。想想这些年，别人对父母是怎麽样的，而你的孩子怎样对你。再想想，你现在介意的，到底是孩子的幸福，还是自己的面子。」

他想反驳，但我不让他开口便大声说：「还有！火火不是畜生！别老是以为自己很伟大，他不欠你什麽！」咖啡桌被我的手掌拍的震盪起来。不讳言，对他的怨气，发泄不来的，比不上实际的一半。过往的，我不想再提。以後的，他不能接受，那我们就当个陌生人吧。

嗯……有点不知怎麽开头好，还是乱说一下吧。

可能有人认为今章里的永鑫性格改变了，但我必须说。永鑫只是个率性的人，有很多事不放在心上，自然也有很多事记在心中。他的坦率和大而化言，有很多时候可被人视为可爱，但并非天真。别忘了，他活了二十多年，又一直跟在楚哲云身边做事，自然不是一个完全天使一般的人物，他也有作为一个人应有的脾气。

永鑫的父亲是以我的父亲为蓝本的。亦可以说，文中对「父亲」的描述和感觉，大部分出於我的心情。「父亲」，在我眼中，是一个对子女有著奇异的优越感的男人。是亲近的，却疏远的，我永远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同样地，他亦不愿意接受与了解其他人的想法。一个固步自守的人，和一个坚持己见的人的争执只会生出地狱的火花，烧尽一切，更别说有一个楚哲云在旁搞局了。。

文中的楚哲云很冷酷。这是正常的，请各位大大不要惊讶。虽然我放弃了为楚哲云维持形象，但我没忘记对他的设定是：除了亲人外，对谁都是冷酷无情的。永鑫的父亲，在他心目中和陌生人无异。知道他打了永鑫，若不是楚哲云的理智尚存，他不会就这样说一两句就算。

第十八章

回到我和楚哲云的家已经一星期了。一星期的时间，我不是呆在床上就是愣在沙发上。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想家人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某一年小铃死忌，李大哥拉了我去喝酒。那时大家都醉了，话也多了。他对我说：「小铃死了，他也失去了世上包容他一切的人。」

或许，所谓家人就是这样子吧。可以包容一切，不管做了什麽，发生了什麽事都会给予包容。家庭，原该是每个人最後的避风塘。那麽，我……是怎麽回事呢？

「鑫。」楚哲云从後抱著我。捉著他的手臂，整个人靠在他怀里，这种温暖，我是不会放弃的。

「云啊，假如我说我想再回去一次，你怎麽说？」

「你想做就做吧，不过我认为这样没用的。」

「是吗？」闭上眼睛，我清楚，他说的是事实。「那算了吧。」这一句话，弱得像是会被微风打散似的。

就像我向火火说的一样，回到这里，生活仍是工作，吃饭，睡觉……不同的是，我被人称赞有男人味了喔。证据就是某人在茶水间留下的风云集团的团刊(非官方版)，它里面说我在最有男人味挂名榜上由第二十五位上升至第三位。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