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沉默中,狐狸与鸟交换着凡人听不见的讯息,不过一会的工夫,白狐点点头,丢下简短的一句辛苦了,迫不及待地想以火立刻化去这碍眼的小不点。
「等等!」青年开口,眼里闪着兴趣的光,「可以碰碰这只鸟吗?」
想拒绝,可是见到青风的脸闪着渴望,由不得体内一股欲念冲上脑门,脱口就说了声好,还将纸鸟送上他的眼前。
早就知道了,青风特别喜欢动物─像是初见面时,他就对兽形的自己异常亲近;如今小小一只纸鸟,也轻易地就夺走了他的欢心。
或许,自己应该三不五时地化为狐身,降低降低他的戒心,顺便让他早日习惯自己?
喜欢纸质的触感却流动生命的小物,青风好奇地摸摸鸟身、摸摸翅膀,随口问:「刚刚你跟这只鸟说些什么?」
「噢,纸使说飞花目前被软禁在京城的江陵王爷府,二当家还有那两个雪啊月的也在那里。」白狐漫不经心地回答。
「什么?」
大惊之下仓皇想起身,却忘了自己的身体仍处在不堪负荷的状况中,青风痛得再度躺回床上,慌张地叫:「我还以为飞花平安无事回到了风云堂!」
没想到在自己耽溺于情欲的时候,飞花已被御前高手们掳到京城去了。
青风满心的愧疚,对飞花、也对自己,为什么从昨晚恢复意识直到现在,塞满整个情绪的只有这只狐狸?什么飞花、风云堂的早被抛到了脑后,正应验了「重色轻友」那句老话。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这只狐狸的确是自己的克星!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青风有些赌气似地转头,故意不看着白狐。
「我已经出手指点了二当家去追踪飞花的行踪,况且,当时是你的情况比较危急嘛!」白狐委屈地回答。
「飞花不是你亲人吗?你还算不算她舅舅?」青风忍不住摇头叹息。
「她身上有玉狐的真元之珠保护着,况且半身的九尾狐之血会在适当的时机苏醒,世上能伤她的东西不多,你根本不用担心。」
白狐伸手将他的脸扳向自己,柔柔地说:「看到你就快死掉,我没当场发飙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了别人?」
虽然仍旧气愤,可是看见白狐那样心疼的表情,青风也软了下来,毕竟有人一直悬念着自己,将自己置放在心上第一的地位,任谁听了都高兴。
白狐继续说道:「告诉你,我是很自私的,自私到眼里只容得下你一个人......」
银色的细眸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害怕失去的恐惧再度进占。
就在这一刻,青风是真的被邪曲绝美的妖狐彻底地迷惑住了,难以言喻的感动涨满胸间。对于十岁前受尽欺凌的自己,这
种独占性的宠所爱撩起的冲击,是言语与行动都表现不出来的。
「我的伤已经好了,现在启程上京应该没问题......」垂下眼,青风借着说话来遮掩激越的心情。
「可是,我好想跟你留下来,再多温存一会......」白狐抱住了青风的脖子,撒娇着说道。
接收到妖狐那软绵绵的销魂情态,青风几乎忍不住要脱口应允了,幸好理智还是占上风的。
「拜托你,白狐,飞花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此刻她面临危难,教我怎能只顾自己的私欲放她不管?」
青风努力对自私的狐狸说之以理、动之以情。
「你真的只把她当成妹妹,不怀任何儿女私情?」白狐眨着不信任的眼神,质疑地问道。
「若我对飞花真有妄想,你是否就不救她了?」青风问。
「那是自然,谁敢抢你,我就立刻降下天火,把她烧得尸骨不存!」白狐很认真地说道。
一阵恶寒掠过,真不敢相信,世上哪有这种舅舅啊!青风知道白狐说得认真,不禁哀悼起自己的命运,为何谁都不惹,却偏偏惹上这个外表是仙,骨子里却不折不扣兽性强烈的人?
「吃醋也看对象好不好!我跟飞花真的没什么,目前为止,唯一让我意乱情迷的也只有你一个,别再胡思乱想了,立刻陪我上京去救飞花吧!」半骂半求着。
「你会对我意乱情迷?」
白狐头一次听到青风老实说出对自己的感觉,开心到不能自已了,「好,这就走,去救飞花!」
青风突然顿悟出治这只千年妖狐的不二法门了。
第八章
出发去京城前,先享受一下帝王级别的待遇,由一个煽情又冶艳的男子伺候着净身更衣,甚至一口一口细心地喂着用餐,这还是狐狸死说活说都要抢着来干的活。
青风下意识是想抵抗啦!但是在腰部以下完全使不出力的状态中,想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只好忍着万般不自在,让一个廿几岁的大男人被狐狸摆弄得如同初生之犊,丢脸丢到家!
即使想抱怨,一望向对方微斜上挑的银眸内隐含的挑逗,他就心紧揪,只好以淡淡的扬眉表示自己不成气候的抗议。
总之,只要牵扯上这只狐狸,任何事都变得不对劲。
「依目前被糟蹋成这般惨不忍睹的程度,骑马或走路都不在考虑范围内......」青风喃喃自语着,正考虑走水路或是雇用马车时,不小心又被帮着自己梳理头发的狐狸偷了个吻去。
对这毫无预警下的亲昵,老实说,青风还是不习惯,怔忡了一会,咬着牙喊了声:「别......别这样!」
「有进步了呢,以往都会用擒拿手招呼我的。舍不得我痛?」白狐邪邪地笑。
青风气往上冲,正想反唇相讥,白狐却在此时凑上前,令人心荡神驰的脸立刻占满整个视野,血管中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流窜着迷乱交错的热气。
「所以说,阿风也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我这几天卖命的努力果然看见成果了。」狐狸像是自言自语,总之就是夸赞自己:「爱果然是做出来的。」
青风根本不是他的敌手,听到那样露骨丢脸的话,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赧然,最后只好低下头逃避,直生闷气。
「别老说这些,办正事要紧!」
想办法平稳住声调,不要老是跟白狐牵扯在无聊的话题上,他提醒对方,所谓的办正事,就是赶去京城救出飞花。
「对哦,我差点忘了。」
白狐笑嘻嘻地抱住青风,一点也没有反省的样子,「没错,赶快把飞花带回来,免得你心里老惦记着她,跟我在一起都心不在焉。」
青风愕然,这只狐狸活了千年之久,真的不能以常理推断之,一般的道德礼范都不放在眼里,他脑里转的念头岂是凡夫俗子能理解的?
也就是说,变态两个字挂在他头上的确当仁不让。
「真不知该怎么说你才好。」
青风轻叹,彻底放弃要改正狐狸自私心态的企图,道:「我们坐船顺着运河,大概几个时辰就能到达临安城外的渡口,进城后想办法联络上义父,商量商量救出飞花的计策......」
「再让你把飞花供在心上好几个时辰?不行,我不准!」白狐像是狗被踩了尾巴后惊怒嚎叫的反应。
「干、干嘛这么生气?」
忍不住攒起眉心,不解地说:「除了坐船外,还有其它更好的选择吗?连这个也能让你吃这么大的醋,往后我的日子不是难过了?」
「反正看见你想着别人,我就是不高兴!」噘噘嘴,白狐撒娇似地把头埋向青风怀中,淡色的发丝有意无意地挨擦着对方敏感的脖颈同锁骨。
「我没办法不想别人啊,你这样要求真是过分了,死狐狸,我警告你,要是管我太多,不管是你救过我还是我救过你,都情愿一刀两清,老死不相往来!」
见青风说得坚决,狐狸这下只好让步,从此奠定了他惧内的地位。
知道白狐有深深地反省,青风嘴角漾开了笑,兽类果然要用对待兽类的方式来调教,恩威并重,才能让野化的动物为之深深慑服。
轻咳了咳,青风横视垂耳夹尾的狐狸,问:「好了,如果你有比坐船更快到达京城的方法,就说出来!想到飞花不知会受到何种对待,我在这里根本待不住......」
听青风询问,白狐重新振作起精神,说道:「没问题,我抱你去。」
「抱我去?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头痛突然来袭,青风甩甩头,想对白狐的异想天开置之不理,但是忆及眼前的色狐狸不是普通人,说不定真有什么法子将自己不算娇小的身体「抱」到京城去。
果然─
「我不是说过,还有许多厉害的本事要在你身前一一展现?」仰着头,白狐一副想讨心上人欢心的模样,「有招能让我俩去留任意、瞬间翱翔万里的乘跷追风术,想试试看吗?」
「乘跷追风?也是你的法术之一?」青风被不可思议的描述撩动了好奇心。
像是急着献宝的猴急年轻人,白狐一把抱起青风,用几近谄媚的轻声细语交代:「现在起闭紧双眼,阿风,不管听到什么或感觉到什么,都不可以开眼,直到我唤你时才能睁开。」
「如果不小心睁开眼睛会如何?」这个法术好像有危险性,青风不禁拉下脸,沉着声问。
「可能会摔成稀巴烂泥吧?」狐狸轻笑,抱着又酷又俊的情人,满脸的幸福满足,「乖,合上眼,我要动身了。」
脑海中才刚横过自己不小心摔成烂糊的画面,白狐就开始动作了,青风只好收回来不及脱口的抗议,闭紧双眼。
白狐体温偏高的怀抱里散着特殊的山林气息,让青风有正在郊游踏青的错觉。
视觉暂时停工的情况下,用双手勾住狐狸的脖子,听耳边呼呼的风声掠过,知道拥着自己的那个人正以极快的速度飞行着,衣袖缥缈振飞的感觉飘飘然,像是正与他上穷碧落、下尽黄泉,去止之间如此随意─|
正陶醉在乘风登举的飞波体验中,轻佻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白狐说:「到了,睁开眼睛吧!」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轻易就能媚惑他人的绝丽脸庞,被他愉悦的笑容几乎炫瞎的青风眨眨眼,安定好心神,开始打量四周。
不到十步的距离外,站着三个人,用惊讶莫名的表情瞪视着他与白狐。
「义父?」
青风脑筋一时转不过来,闭眼不过片刻的时间,怎么再度睁眼后,两人就从杭州城北的客栈处瞬间转移到了义父及怒雪冷月身前?
还记得可爱的纸鸟捎来的讯息是说,这三人到了京城的江陵王爷府附近,难不成这里正是京城?
「青风,你没事了?伤口痊愈的情形如何?」
撇开一阵汹汹的怪风吹过,白狐青风突然出现眼前的震撼,二当家见到义子面带病容的窝在白狐怀中,立即过来担心地问。
「喂,快把我放下来!」将音量压低到只有两人可闻悉的程度,青风微怒的语气掩饰泛着微红的脸颊。
白狐笑吟吟把青风放在一张太师椅上。
「义父,我胸口的伤已经痊愈了,多亏白狐尽心尽力为我治伤。」青风不再理会白狐,恭谨地回义父的话。
「你的脸色好差,毕竟大病初愈,还是该多休息─这里是风云堂设在京城的支部,你就留在这里养伤......」二当家交代着。
「飞花的情况怎么样了?在还没确定她平安之前,我是寝食难安......」青风忧心地问道。
「根据探子来报,飞花被软禁在王爷府,暂时没事。只不过王爷府从掳回飞花后增加了三倍的人手戒备,滴水不漏的保卫下,我们很难进行救援行动。」二当家皱着眉说明,加深了蚀刻在鹰隼般外表的细纹。
「听说今晚皇帝要出皇城,探望生病的江陵王爷。」冷月补充刚刚得知的一手消息:「皇帝是打算用这个借口到王爷府验明飞花的正身吗?」
在这两日间,二当家已向冷月、怒雪大略地说过飞花的身世。
「皇帝?」白狐蓦地开口,不疾不徐地道:「我想见他。」
「为什么?」青风转过头问站在身侧的青风:「为什么想见皇帝?因为他是你的妹夫?」
二当家也浮荡着某种奇怪的情绪回望白狐。
「我想见见玉狐选择的男人,也想确定当初玉狐下山的原因,是否就只是为了与人间帝王长相厮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各种恩怨就此作罢;如果答案是否定的......」
白狐没有明说,若是当年玉狐的匆促下山另有原由,他该如何找出盘亘在妹妹心中的结?那个不解的结也同时打死在自己心上......
华灯初上,夜色乍临,繁华的六朝古都临安一片升华景象。
在遍布着酒楼、茶馆的秦阳街上,各家在门前挂上了一对大红灯笼,照得整条大街亮晃晃的。
一群群所谓的达官贵人、风流文士,或乘车,或坐轿,或悠然步行,逛着祥和的太平盛世下纸醉金迷的长街。
在享负盛名的京怀食楼里,高朋满座、夜夜笙歌的景象毫不希奇。
三年前,一位岭南来的主厨进驻京淮食楼后,精湛的手艺及层出不穷的新鲜菜色,马上就为食楼挣进了大把银子,还为正值青年的主厨赢了个「小易牙」的封号。
「京淮食楼其实也是我风云堂的产业之一,老板马敬诚是京城支会的会主,靠着这间食楼攀交了不少达官贵人,连带也掌握了不少皇室里不为人知的秘辛。」冷月小声地对白狐咬着耳朵。
从杭州城赶来的四人一狐,如今坐在京淮食楼面靠大街的三楼厢房里。从外观上来看,他们这一桌客人与其它厢房内热闹快意的气氛有些不同,面对满桌盛宴,却极少人真的动筷,只除了一个......
那个穿一袭白衣文士袍、妖艳邪肆到天怒人怨的男子维持其一贯的散漫,陪着笑,一个劲地往另一名碧眼的黑衣青年碗中夹菜,青年的一双剑眉似乎正因生着气而紧拧着,显示主人正处于极端不佳的心情中。
「阿风,你的伤口才愈合,要多吃点滋补的食物喔!」
白衣文士白狐讨好地说,极尽诱惑之能事,只想哄得冷若冰霜的黑衣男子青风不再生他的气。
好好的,青风为什么要生白狐的气?依照狐狸的说法,两人不是已经两情相悦了吗?面对百般讨欢心的妖狐情人,青风又是发哪门子脾气?
事情是这样的,下午众人正在商量当晚闯入江陵王爷府的计划时,青风开口向义父请缨。
「义父,准许我跟你们一起行动吧!飞花被抓来京城这件事,是我保护不周,难辞其咎,若是只能眼睁睁看你们闯入虎穴,与御前侍卫对战,我哪有脸一个人苟且偷安地躲在这里?」
「青风,我知道你担心飞花,一心想着救人。可是顾念你眼下的体况仍旧虚弱,实在不宜参与这次的行动。」二当家摇头拒绝。
「我胸上那道刀伤早已无碍,只有下盘因为某种缘故变得比较虚弱......」他恨恨地瞪视那个造成他「下盘虚软」的罪魁祸首,「休息一、两个时辰就无大碍了。」
冷月在一旁看见白狐因为青风一个怨怪的眼神得意到喜不自胜,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问白狐:「白狐先生,你救伤治病的法术这么高明,怎么不一次根治我们家青风的病症呢?听青风的说法,他的全身无力还是先生你的妙作?」
冷月的语气有作弄、有怨怪,还有捉人隐私的八卦心态。
某狐仍沉醉在喜悦中,他把青风的嗔怪当成是赞扬自己的英勇神武、锐不可挡,让青风幸福得腿都软了。
一想到青风与自己的契合度如此之高、配合度如此完美,不由得又划开一抹淫邪的笑─幸好此时眼角瞄到对方眼里几乎喷出的怒火,心中一凛,赶紧回复平常超脱若仙的表情。
「阿风全身无力的状况又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结果,一个铜板敲不响......」有意无意向青风抛一个猖狂欲情的眼神,像是邀请下一次的云雨欢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