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左少爷吧?”
那人走到我桌旁,满脸堆笑的开口。
我望着他那张肥滋滋的脸苦思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他,直到林谖酸溜溜的开口:
“隐樵,胡员外叫你哪!”
胡……他姓胡……终于,我想起来了,原来就是那个胡光海。几个月没看到,他身上真是益发富贵逼人,连肥肉都多长了几两。
“原来是胡员外。”我笑着做揖,弯下身时,刚好看到他那双手上粗大的金戒指,真有钱,我轻叹。
“刚刚我请你们两位上来坐坐,左少爷,你怎么不上来呢?”
我轻笑,没有回答,总不能说我还在观望吧。今日不比以往,我现在不是一介布衣,胡光海虽有钱,也不过是个商人,我不回话,又能奈我何?
胡光海见我不答,也不逼我。“不要紧,本来要请左少爷,这样的排场也太小了点。这样吧,过几日,想请左少爷到府上来作客,您意下如何?”
听到这句话,瞬间,林谖恶毒的眼神将近把我焚毁。胡光海也感觉到了,马上开口。
“当然,林少爷您也一起过来,我请了不少新科举人。唉,我胡某虽然是个俗气的商人,但对于读书人却是万分景仰,就怕你们嫌我太附庸风雅了些……”
“怎么会呢?”这几句话对林谖很受用,他总算又挤出笑容。
胡光海的眼神又射向我。
“那,左少爷您呢?”
林谖的表情明白表示他不希望我去。不过,既然胡光海请了这么多人,我怎能放弃这个结交士人的机会?
“胡员外都亲自邀请了,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听到我的允诺,胡光海抚掌微笑。“真是太好了!我将会派人把帖子送到各位府上。”
感觉到林谖瞪我,我厌烦的装做没有看到。
在水一方 第二十一章
胡光海的邀约,不过是开端。 
我终于明白“一举成名天下知”是什么滋味。突然之间,在京城无亲无故的我,多了一堆饭局,每个人都成了我的朋友。 
生活瞬间忙碌起来,我拨出空档处理这些杂事,而且,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得先做,就是搬出温府。 
我都考完试了,没道理继续赖在别人府上。这件事比什么都急,因为关系到我的自尊。我很快的找着一间房子,虽然不大,但我算了算,等过一阵子有了进帐,便可换间符合身份的宅邸。
娘非常赞同,欣慰的说:“多小的房子都没有关系,先搬出去最重要。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啊。” 
于是,我向温世伯报备后,便着手准备搬家。我没告诉季浩,一方面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另一方面,则是怕季浩拦我。 
但是,季浩还是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下朝后,便冲到我住的院落来,正好看到我在收拾行囊。 
“为什么这么急?”他的语气里带着愤怒,抓住我正在收拾的手,力道大的我生疼。 
“哪里急?我早该搬了。”温小姐先前说的话又浮现在我心头。我住入温府,受过的侮辱就那么一次,但对心高气傲的我来说,就够记上一辈子。 
“难道你就不能多留一阵?”季浩气急败坏。“温府对你不够好?” 
问题不在这里啊!季浩怎么会不懂?我叹口气。 
“这里毕竟是温府,不是左府。要是你,你怎么想?” 
若今日换做是他寄人篱下,难道会不搬?做人要懂得知道进退,在该走的时候不走,一旦等人开口,可就难堪了。 
季浩聪明,不可能不懂我话中夹带的意思。但他的怒气依旧未消,眼神像刀锋般犀利。 
“我当然明白你这么做的理由。但是,有必要这么急?急到只跟我爹说了一声便打算离开,甚至不告诉我?” 
我忍不住皱眉,想不到季浩会对此事如此介意。“早搬晚搬,不都是要搬?我不想夜长梦多。而且,我要怎么告诉你?你一直都很忙不是吗?” 
季浩听到我这句话,声音越发冰冷。“我忙?忙的人根本不是我。” 
“什么意思?”我沈下脸。 
“你扪心自问,这些天来,你究竟在做什么?四处赴宴、结交权贵,隐樵,你根本被名利冲昏头了!难道你看不出来,结交那些人,根本没有任何好处?他们就像贪食腐肉的苍蝇,只想着从哪里可以得到最大的利益、哪些人可以加以利用,现在他们巴结你,转头又去巴结你的政敌,根本不能相信。”
季浩的表情已从刚刚的愤怒转成担忧,手指抬起,轻抚过我的脸庞。 
“隐樵,我明白你想离开目前这种处境的心情……但是,别用这种旁门左道。” 
我抬起眼看着季浩,夏虫不可语冰的道理,我总算懂了。 
“季浩,我问你,如果今日温世伯并非尚书令,甚至没有官位,只是个普通的市井小民,你认为自己今日依然可任吏部仕郎?” 
季浩沈吟了会,严肃开口。“可能。但是,绝不是以现在的年纪出任此官职。” 
“没错。”我轻笑。“你会熬个十年二十年,直到鬓边出现白发,或许都还未受君王赏识。” 
“季浩,你是天之骄子,所以,你并不知道,有很多事不是真这样理所当然的。不是有了才学就会获得重用、不是有一片忠肝义胆就能行天下之正道。天底下的人,不是每个都能跟你一样这么幸运,生在如此的人家,拥有这么好的际遇。你根本是个异数。”
这是我再度上京以来,第一次在和季浩的对话中,触及这个话题。想必我的话语中,泄漏了些许我隐藏许久的嫉妒和酸意。 
“异数?”季浩的面容泛起怒气。“难道你认为我今日能如此,全是靠我爹?” 
我不甘示弱的冷笑。“我没说你全靠你爹,但是,你不能否认温世伯的确给予你很大的帮助吧?我什么都没有,却还要被你说成趋炎附势?” 
见季浩瞬间脸色转冷,我心微沈,但话都说出口,难道还能善了? 
“你一直是这样想我?”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出口。 
“我想什么重要吗?你要不要出去听听外面的人怎么说的?难道你真的就这么清高,从来没有做过--” 
话还没说完,季浩就直接扬起手赏我一巴掌。 
我惊愕的摸着自己挨打的脸颊,以前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季浩都没有这样对我过。 
“我从不在乎外面那些人怎么说。我只在乎自己行的正、坐的稳。”季浩冷漠的说。“只是,没想到连你也这么肤浅。” 
我眼睁睁看着他推开门走出去,头也不回。原先被打的惊愕很快转成愤怒,我说错了什么?什么叫行的正、坐的稳?大少爷连说这种天真的话都义正辞严,高高在上! 
季浩才出去,娘便匆匆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季浩怎么了?我瞧他表情不太对……隐樵,你的脸?” 
娘讶异的看着我红肿的脸颊,显然发现了我和季浩才刚起过冲突。 
“你们是怎么了?不是一向都处的好好的吗?怎么都到要离开了才……” 
“别理他!” 
我捂着脸颊,恨恨开口。 
*** 
挟着这股怨气,我动作更快,没多久就搬出了温府。离开的那天,温夫人领着婢仆亲自送我,人龙浩浩荡荡排到府外,但我始终没看到季浩。 
“走吧!”娘从车里探出头,低声催我。“你还在等什么?” 
我又看了站在大门前的温夫人一眼,她朝我温柔微笑,开口道: 
“记得常回来作客,你温世伯和季浩见了你,都会很欢喜的。” 
我轻轻点头,跨上马车,离开此地。
在水一方 第二十二章
搬家后没多久,便收到了胡光海的请帖。 
打开偌大的锦盒,却发现里头只放置着他的名帖。我掂掂重量,总觉得不太对劲,区区一个名帖怎么可能如此之重? 
名帖之下似乎还有夹层,但我才用手指掀起了一小角,胡老爷所遣之人便上前一步,堆笑着说: 
“左大人,待会再看吧?” 
我瞧他的神色透露着诡谲,便明了了大半,回头吩咐守在一旁的婢女。 
“你先下去,没有吩咐,不要进来。” 
“是,老爷。” 
等婢女退出书房,我将夹层掀起,瞧清里面之物,眼睛微眯。 
“你们老爷,也太过多礼了。” 
“一点小礼不成敬意,盼左大人笑纳。” 
他搓着手,看出我的表情没有怒意,带笑的嘴角更多几分谄媚。我微笑,一点小礼?那一点小礼抵的上我半年俸禄。 
“在下不过区区秘书郎,蒙胡老爷如此厚待,实为惶恐。” 
“怎么会呢?我家老爷私底下评论当今士人,常说只有左大人您称的上人中龙凤。而且,人在官场上,总是需要到处打点,这点小礼,是咱家老爷想助左大人一点微薄之力……” 
真会说话。这胡老爷出手这么大方,又不停给我戴高帽子,我不收岂不太拒人于千里之外? 
见我将锦盒收起,对方喜色更甚。 
“十五日的赏月宴……” 
“我知道了。请转告你家老爷,我会准时赴约。” 
“是、是!那么,十五日便恭候大驾。” 
招人将他送出府外,我回到书房,这才有时间将锦盒打开细看。 
夹层一打开,黄澄澄的金光炫目夺人。我不是爱钱之人,我爱的是钱财所能买到的东西。想必胡光海也是这么想的,大把大把的金子毫不犹豫的送人。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底细,对我而言,又究竟是好是坏? 
我将锦盒盖上,收钱的事,可是谁也不能说,尤其是娘。她操劳了大半辈子,晚来享点福也是好的。 
*** 
十五日,我准时赴约。 
还坐在车子里时,便看到胡家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高墙一路延伸,富贵的气象叫人吒舌。车子停在胡家大门前,我下车后,和同时到达的几位新进进士打过招呼,互相谦虚礼让一番,由胡家的下人一块领了进去。
筵席便设在庭院中,今日是十五,皎洁明月挂在暗沈的的夜色里,这样一个赏月宴,倒也名符其实了。 
才踏进院落,原先正跟其他人说着话的胡光海,瞧见我们,连忙迎上。 
“各位贵客大驾光临,我胡某本该亲自出迎,奈何实在分不开身,望各位别介意才好。” 
“胡老爷太过多礼,能来赴宴,可是咱们的荣幸呢。” 
同行的人笑着回答,我站在一旁笑而不语,听着他们客套来客套去。而胡光海瞧到我,亲热的踏上几步揽住我的肩。 
“左大人,您可来了。” 
“胡老爷邀请的,岂有不来的道理。” 
我不着痕迹的转身脱离他太过亲密的举动,胡光海眉毛一挑,但也很识相的没有再度接近。 
“左大人的话,可折煞我这老匹夫了。来、来,大家别站在这,我已备下美酒佳肴,大家入内坐吧!” 
胡光海微笑抚须,但在经过我身旁时,低声严肃的说了一句: 
“左大人,一时辰后,东阁相见,有重要的事相商。” 
我愕然抬头,见他瞬间表情又回复成不起一丝波痕的模样,热络招呼着众人入座。 
醇酒、美女,哄的在座所有人心猿意马,酒酣耳热。但我不敢喝的太醉,谁知道胡光海这老狐狸想找我商量什么,对付他,戒心还是重一点的好。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我藉故离席,拉住一个胡家下人,让他领我前往东阁。等到了阁前,换了另一位老妇,将那小厮阻在门外,只让我进去。 
“请您在这稍等,老爷很快就过来。” 
偌大的厅中就我一个人,我凝视着桌上嫣红的烛火,看着火光将蜡烛一滴滴融成蜡泪,落在铜盘上。这种景象,倒让我想起以前十五岁时,和季浩一块秉烛夜读的情形,想到这,我难得毫无心机的勾起嘴角微笑。
就在轻笑的时候,突然,大厅侧方的门帘珠串发出声响,我马上抬起头,正巧看见门帘下方,一双穿着绣鞋的小脚踏步离开。 
我这才知道从刚刚开始就有人一直在偷看,却不知道是谁。我起身想看清楚,但胡光海却在此时从另外一头推门进来,满脸笑容。 
“左大人,您可是等很久了?” 
时间太巧,我不禁怀疑这早有预谋。但胡光海长满横肉的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表情,拉着我往桌边坐下。 
“来,坐。我叫人重新沏壶茶。”他正准备招仆人前来,突然又顿住,转头问我。“或是,你想喝酒?” 
我深深的看他一眼。“您有话直说吧。刚刚是谁在帘后?” 
听到我的话,胡光海的手放了下来,看着我的眼中带着趣味的光芒。 
“那么,我也不拐弯子了。不瞒您说,刚刚站在帘后的,正是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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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一方 第二十三章
“我有三个女儿。前两个,还没入京时便许了人。” 
这件事我听过。先前还没考试,在茶肆第一次看到胡光海时,同行的林谖便说过了这消息。当时,他还满怀希望的说若谁娶到胡光海的女儿,将来必定是不愁吃穿。 
我默不作声,等这胡光海把他想说的事一次说全。 
“最小的女儿,今年已十六岁。提亲的人虽不少,但全给我拒绝了。这孩子虽称不上花容月貌,但面相端谨、背平腰润,人人都夸是生来旺夫荫子的好命格。” 
话听到这,若还不知胡光海究竟想说什么才有鬼。 
但我依旧选择沈默,没有如胡光海所希望的马上面露喜色开口提亲。他见自己布下的诱饵没有回应,只好再下一城。 
“我就明说吧!若左大人您不嫌弃,我想将小女许配于您,不知意下如何?” 
见他心急了,我倒可有可无回以一笑。 
胡光海的女儿长成什么样子我并不在乎,她能旺夫荫子又干我何事?我只怕若将此女娶进门,从此便给胡光海一个掌控我的好理由,成了胡家的看门狗。 
“终身大事,我无法仓皇决定。必须先禀告过家慈,所以,胡老爷的美意,我只能先谢过了。” 
我推开椅子站起,朝胡光海躬身为礼,才打算走出这阁门,便听得胡光海开口。“左大人,您打算一辈子屈居于温家之下吗?” 
好家伙,开始激将法了。 
“胡老爷,你管的太多。”我微笑回答。 
胡光海站起,走到我的身后。“不是我管得太多,是你想的太少。左大人,你要靠温家到什么时候?” 
他的话,真的惹火了我。我冷冷的说:“我没靠他们。” 
胡光海嗤笑。“恕我直言,你在未取得功名之前,便是住在温府吧?想必温凝诠对你也是相当不错的,如今你进入官场,以温澈吏部侍郎的职位,你的仕途自然也会平步青云。” 
那胡光海可就错了。以季浩的性子,要提拔我只会更加顾忌,非得所有人都承认我的能力,他才会用我--因为,他绝不肯让人说他公私不分。 
想到这,我的心突然凉了一截。以季浩的个性,再加上我和他的关系,我何时能出头?但是,难道要叫我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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