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司徒无云原是以为,那人既然会主动找上他并告知愿意合作一起策划除去南宫府。想来那人与南宫笑傲之间,除了血海深仇应该并无其他。
然而在那个事发当晚,却是处处存着蹊跷。最为让人意外的莫过于在他们的计划提前暴露且失败以后,南宫笑傲竟然明知那人的所作所为却还是在当下放了那人离去,更是顺便放过他。
在事后,司徒无云不忘频频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庆幸。
他仅是顺了自己的直觉去相信,只要跟着那人,就绝对会有生路。
其中缘由,想来除了不认为那人的性子会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更是凭着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洞察力,断定了那人与南宫笑傲之间,恐怕不是他们所表现出的那样简单。
于是,当南宫府的二公子南宫霖找上他的时候,他便答应了一起策划除去南宫笑傲的计谋。
之后等那个尽管野心勃勃却空有其表的蠢蛋世家公子接手南宫府后,皇家再要除去这个世代威胁的心中大患岂不是易如反掌?虽然,其中过程,会少了很多乐趣可言。
司徒无云自认是个喜欢找寻乐趣的人。只不过在遇到那人之后,他开始渐渐明了。在这世上真正高杆的,是懂得享受乐趣之人。
而那人,无疑是制造乐趣的高手。那人所制造出的乐趣,往往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消受得了。
正如此刻,那人竟然卑鄙到用泻药来对付他。尽管他一直都知道,那人这样的行为已经算是对他手下留情了。
可是他其实真的很想,堂堂正正的,与那人较量一番。就算,与之较量的结果貌似已被注定。
之后那人居高临下的对着他一脸不甘的神情仅是嘲弄的一笑,眼里隐含的讯息仿佛在无声指责他是那种根本输不起的懦夫,这让他感到无比愤怒。
然而下一秒,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失了意识后倒在南宫笑傲的怀里。正对着他的背部,血淋淋的模糊一片。而他眼前的地上,不知何时早已染了满地霜红。
司徒无云当下心绪狠狠一凝。又见南宫笑傲居然一脸紧张的抱起那人,眸中微露无奈又宠溺的思绪。他之前已经隐约得知那人与南宫笑傲的关系不若从前那般,却还不知,原来已是如此亲密了?
其后更让人吃惊的是,那个从未外露过情绪的南宫笑傲竟然毫不忌讳辈分关系对他口出威胁。司徒无云一直以为,他的这位皇叔绝对是天下间心思深沉难懂之最。
往年他们两家明争暗斗死伤无数,可以说其中大部分时候都是皇家争对南宫府进行的恶性骚扰。
然而,在事后都不见这位向来冷酷自恃的皇叔在面上露出过一丝情绪,更没有趁机对皇家做出什么不妥反抗行为。
所以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南宫府在面上还是愿意臣服于皇家。
现如今,仅是为了那人,这个皇叔第一次在言语上与皇家撕破脸,甚至隐隐在话中表率了但求相安无事,否则休怪南宫府再也不念旧情的意图。
司徒无云知道,其实这个皇叔对于他们的行为一直都是采取隐忍的态度,或许是出于某种不为他人所知的缘由。
不过,要他上头那个性子同样冷酷却多疑猜忌的父皇相信南宫府并没有二心。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尔后,当他一个人在原地静静望着南宫笑傲抱着怀中那人渐渐远去的身影时,突然感到内心升起一股深深的遗憾与空虚。
他当然明白,在他往后的日子里,只怕再也遇不上那人那般奇妙的友人了。
而那人与他,如今却连朋友也不是了。
最终也只得自嘲一笑,这是他司徒无云的,宿命与选择。
28.但如茶
这天夜里做了个许久不曾出现的梦。醒来的时候,梦里那人的面孔突然就放大般近在眼前,着实让破茧好生吓了一跳。
意识清醒后,才忆起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他,也在不知不觉间,于这一世里呆足了十八个年头。偏偏再加上他前世里活过的岁数,刚好就凑到了古人所谓知天命的年龄。不过,破茧可不认为自己真的可以知天命了。
南宫笑傲在一旁无声无息的睁开眼,就见身旁之人微挑着眉神情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南宫笑傲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立刻柔和了一贯僵硬的面目表情。"怎么了?"
破茧轻笑着趴到对方身上,一手扯过对方明显比他还柔顺光滑的长发把玩。懒洋洋道,"唔。我在想,你今年,多大了?"
南宫笑傲不由身体一僵,难掩讶异的半挑眉,低叹一声才道,"三十有六了。"
破茧自然明白对方心中所想,不由乐得好笑了一阵才道,"噢!那我们俩的确能够称得上,老牛吃嫩草。"当然,这里的老牛,他指的是他自己。不过对方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南宫笑傲微皱起眉头,硬是抬起对方的面容直直望进对方一片冷清的眼里,沉声道,"你在意?"
破茧闻言先是一愣,再看了看对方一双隐含焦躁的眸子。忍不住微眯起眼凑近对方,冷然反问道,"那么。你在意?"
南宫笑傲沉了眼色,直直回望对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冷声道,"我不会,给你机会。"
破茧轻扬唇角笑得一脸愉悦,眼中充满挪揄,"甘之如饴!"
南宫笑傲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又一次着了对方的道。相处几年下来,他已经深切明了对方私下的性子。虽以云淡风轻的外表示人,内里却隐含了浓厚的恶趣味,更是常常以捉弄他为乐。南宫笑傲对此,除了无奈之余,仅有借机狠狠吻住对方饱含笑意的嘴角以防对方继续语出调戏。
破茧也总是欣然接受南宫笑傲施予的甜蜜惩罚。适时候制造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不过为了增添两人间相处的乐趣。况且对方的性子本就如寡言木头一根,若要对方主动道些中耳的甜言蜜语,显然不下于登天的难度。因此,他只得自力更生了不是?
南宫笑傲这时突然轻咬破茧的嘴唇以泄对眼下之人在此关键时刻居然分神的不满,再睁眼时眸中已是满含欲望。
破茧轻喘着气于对方唇下挣脱,其间不巧触到对方身下呈现晨起状的某部位,不禁莞尔。"你没忘记,今天要回府办事吧?"
南宫笑傲微皱起眉稳下气息,眼见对方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他不由冷哼一声,跟着轻扬唇角,缓了声音道,"自有人应付。"随即定下心神拉过对方继续未完之事。
破茧刚到嘴边的笑意又被对方尽数掩去。对方的性子,有时候其实很小孩气,总是经不起某一方面的挑衅。而那时他又怎会以为,对方天生面神经失调以至某部分感情成分缺失?
好吧,他承认自己喜好捉弄对方。而且每每眼见对方在他的逗弄下露出略显狼狈的青涩模样,总是让他从中获得无限满足之感。
忽然就想起与前世那人的相处之道。原来,他们之间就是失了那份刚好的有来有往。
思量之下。关于情爱之事,怎可仅有一方全心投入?又或者,两方自以为的所施与所得就偏偏不符人心的也是大有人在。
当然,最好的莫过于前世那个他所喜爱的女作家潇洒淡然之语。"于千万人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结果于他这个恰好经历两世苟活之人。他所觅得,不过是一个刚好能够真心与之相濡以沫之人。时也?命也?幸也?!
南宫笑傲知道,自己极少唤过那人名讳。偏偏,他就是无法同唤其他孩儿一般唤那人为"茧儿"。
偶有情动之时,也是寻了那人无法回应的空儿才唤出口。要不然以那人的性子,免不了又是一番调笑。
那人对他却是存了份不一样的心。想来无非是为了寻他开心。
于是不论在任何场合下,那人总爱用软软的稚嫩嗓音,带点嘲弄意味般,懒洋洋的唤他一声爹爹。
这让南宫笑傲,除了无奈之外也不知该衍生出何种情绪。是的,他对那人,总是充满某种无奈感。
有时候甚至认为,那人一直对着自己这般严谨的性子,是否很快会有厌烦一天?
在遇上那人之前,南宫笑傲从不曾想过,自己会为一人沦落到如此地步。当初对那南宫澈,也不过是,强者施予弱者的某种征服。
然而在对上那人之时,他这样一把年纪的大老爷们却如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般,开始懂得患得患失的情滋味。
他一时也无法评定,自己这样的转变,到底是好是坏。
尽管,那人很早就曾告诫于他,人是不可留有弱点。
特别是他这样,四周尽是虎视眈眈的敌手之人。
于是近年来,他一直策划着让三儿子南宫尹开始接手府中事宜,颇有即将淡出之势。他既已明了,那人骨子里就是喜好隐于远野之辈。
况且世事难料。尽管他一直相信以那人之力断不会落入窘迫之地,私心里却不想再让那人遇上一分险恶。
只怕是他已无法承受过多,那人总是那般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身子之举。
往后,那人又是何等心思细腻,恐怕早已明了他心中所躁。
然而那人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私底下更加乐衷于寻着机会逗弄他。之后美其名曰培养情趣。他知道,那人其实是为了借以安抚于他。
正如这日一早。南宫笑傲醒来后就见那人闪着美妙光芒的眸子近在眼前,也不知望了他有多少时候。
尔后那人突然问道他的年岁,让他着实好生不安了许久。
尽管他已经下意识的想要忽略两人间关于年龄身份关系等问题,且从来不曾过问那人对于此类繁琐之事的看法。眼下,却由那人率先提及,这无法不让南宫笑傲尽往坏的方面想去。
那人是否因为事到如今才意会到这些问题,于是现下难勉心生反悔之意?
又想起自己从来不曾问过那人的过往。关于那人明显与普通小儿不符的心性,他不是没有对此怀疑过。
只是他已认定,若有必要,那人当会告知于他。若无甚紧要,他自然也不想勉强那人以至后来恼怒于他,莫不是得不偿失?
这下,他倒是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人随意道出一句老牛吃嫩草的戏语,却让他因此心生狠意。
嘴上说是不想勉强那人,但是那人若真在此时有所悔意。他恐怕就要食言了。就算是勉强于人,就算要不择手段,就算那人恨他也罢。他也要牢牢抓住那人,再不放开。
不曾想,那人本是极其厌恶束缚之人,居然未曾恼怒于他如此这般的独断。
反而是那双一向过于清冷的眸中流露出少见的愉悦,以及那人依旧懒洋洋的软侬语调中亦带着浓厚笑意,又似嘲弄一般告知于他。"甘之如饴!"
南宫笑傲终于意识到,从头到尾,他再次被那人耍弄了一番。不过,他亦,甘之如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