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说我爱你————烟雨江南

春节期间，林峥忙于应酬，又帮忙照顾林嵘，只打了两次电话给欧阳家，第二次打时没人接，当时林峥并未放在心上，可能是出门了吧，反正开学时就可以见面，不用管了。可是，开学一周多了，始终没见到欧阳宁儿的影子，林峥只好跑去问他的同学，但他们只说欧阳宁儿一直没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林峥决定直接到欧阳家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奇怪，应该是宁彩居的地方为什么不是宁彩居，而是一家朝鲜饭店。不祥的感觉直上心头，这些天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不知道？林峥进去向店主打听，那店主只说欧阳家把宁彩居卖了给他，他刚把这里弄好，至于欧阳家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清楚。
出了店，林峥又去问隔壁一家食杂店的大叔。大叔一见他马上打招呼，
“你是小宁的同学吧，怎么到这来了？你不知道他家出事了？”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林峥的心被揪到半空，只觉得嗓子发干，声音都哑了。
“唉，过年之后第三天，他们家就开业了，还不是为了多挣点钱。结果当天就出事了，象这种盖在路边的小平房，其实都是危房，质量很差，那天小宁他爸扛了一罐煤气进屋，不小心就撞了门框一下。结果靠道边的一面墙就整个倒了，他爸当场就死了，唉，要是没有那罐煤气，可能也不会死，他妈受了重伤，幸好小宁不在，要不然也完了。这孩子真可怜，他爸火化，送他妈去医院，都是他一个人张罗的。”
“那他现在在哪个医院？”林峥极力压抑着声音的颤抖。
“在市二医院，不过自从我帮他送他妈到医院后也没见过那孩子，你快去看看他吧，唉，真可怜哪。”
不等他说完，林峥就掉头冲了出去。宁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什么都要自己扛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干了？林峥又气又担心，恨不得能长了翅膀飞到医院去。
可是，到了二医院，护士小姐却撇着小嘴道。
“李凤彩啊，她早就出院了，其实伤得那么重，根本不应该出院，但她坚持出院，就是不在这里治疗了，我们也没办法。”
那他们是要到另一个医院吗？
“这就不清楚了。
林峥又掉头冲回欧阳宁儿家，上得楼来，一边敲门一边在心里祈祷着，开门的一定要是宁儿啊，如果不是的话，那自己该怎么办，不会的，一定会是宁儿的，他没理由搬走。可是，上天并没有回应林峥的祈祷，开门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
“你找谁？”
“请问，欧阳家是这里吧”
“他们搬走了，这房子是他们卖给我的。”
林峥眼前发黑，吸了一口气，不死心地继续问，
“那您知道他们搬哪去了吗？”
“不知道。”
门在眼前嘭的关上了，把林峥抛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宁儿到底去了哪里？父亲死了，母亲重伤，他自己一个人能支撑住吗？林峥坐在黑暗的房间中一动不动，从他回来后就这样坐着，一直坐到天黑。
怎么办？难道要登寻人启事？，还是就这么盲无目的去找？
宁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想还是不能？不会不能吧？，看来自己在欧阳宁儿心中也不是那么有地位，哈，我真是高估自己了，自己并不是他危难时第一个会想到的人啊。
林峥无奈地苦笑，终于站起来，拨通了张弛的电话。
张弛听完事情大概，立刻来到林峥公寓。
“要不然让我爸爸拜托公安局找吧，寻人启事也要登，双管齐下，应该会找到。”
“只能这么办了”
两人默然无语，一夜无眠。
第二天，张弛爸爸果然找了公安局，局长满口答应。但实际上，他们对此事并不热心，局里有那么多大案要案要办，找人根本不是他们会做的。但碍于张弛爸爸的面子只得答应。然后便敷衍了事，问起只说还没有找到。渐渐地张弛林峥也不抱希望了。寻人启事登出后，也如石沉大海，毫无音信，两人一筹莫展。

又到五月了，一年前，林峥初遇欧阳宁儿，对他充满了渴望，肉欲的，好奇的。一年后，他还在渴望他，只不过这次充满了苦涩与忧伤。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后悔。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自己的真实情感。他竟然也是这样的人。那时，他要的是现在，不考虑未来，可是，他那时真的好好把握现在了吗？他真的有珍惜和欧阳宁儿在一起的时光了吗？他有对欧阳宁儿庄严地作出一生的承诺了吗？没有，根本没有。林峥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回忆着所有与欧阳宁儿的过往，他应该一分一秒也不让他离开才对，春节也不放他回家，他早就应该肯定地宣示：你是我所有。因为他的疏忽和淡漠，他失去他了。笨蛋，如果不在乎天长地久，又何必追求曾经拥有，如果能珍惜现时的拥有，那干吗不去追求一次天长地久。自己原来是天字第一号的笨蛋啊。
这些天里，张弛也沉默了许多，阳光王子失去了阳光，变得忧郁了。林峥这个笨蛋，明明拥有无价的宝物却不自知，更不知珍惜，而是自私地放纵着自己。就那么胆小吗？就那么怕担责任吗？在长时间的遍寻不获后，张弛终于爆发了。
“如果是我，我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受苦，我绝对会待在他身边，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来找你吗？就因为你其实是个冷血薄情的大混蛋。”
面对张弛悲愤的指责，林峥无言以对。事情已经发生了，该怎么挽回？欧阳宁儿正在过着怎样的生活？欧阳家绝不富裕，小面馆除供欧阳宁儿读书外，仅够维生，纵然卖了房子，可那老旧、狭小的房子能卖多少钱？那个小面馆又能兑出多少钱？对欧阳宁儿境况的担心，让林峥和张弛每日忧心冲冲。
六月份，高考复习进入了最紧张的阶段。林峥强迫自己拿起书本。不管怎样，还是要考大学，还是要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行。经过这几个月，林峥真正成熟了。经历这样一次苦痛，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和胆怯，才总算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原来少年与成年的分水岭不是年龄，而是经历啊。可是，成熟的代价呢，是自己失去了真正想要的。他还能得回自己想要的吗？伊人已如黄鹤，他连努力的目标都找不到了呵。
最后一个月里，林峥夜以继日读书。高考过后，他就开始在街上游荡，对成绩一点也不关心，考上是一定会考上的，至于是哪一所学校就无所谓了。每天骑着自行车，在城市中穿行，城市在他眼里越来越小了。
口好渴，停下车子，林峥在路边买了一瓶矿泉水，仰头一气灌进去，正待舒服地抹抹嘴。动作忽然定格了，马路对面，那个身影，是他，一定是他，林峥扔下车子和水，向对面冲去。
吱，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林峥顾不得道歉，直盯着那个一直垂着头的身影，这次我不会放手了，永远不会了，等着我。讨厌，车怎么这么多，开得这么快是要找死吗？马路没事修那么宽做什么？林峥焦急地躲避着车阵。完了，他被困在马路中间了。于是，林峥眼睁睁看着一个从电话亭走出的男人走近欧阳宁宁儿，伸手招了一辆出租，将欧阳宁儿塞进车里，出租车快速地开走了，林峥无力地蹲在车水马龙中间，他又一次错过他了。

 

第十章
林峥收到了清华的录取通知书，计算机系，看了一眼就丢在一边。林峥继续骑着自行车游荡，仿佛无意识地。宛如一个流浪者，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孤独地穿梭，寻找着想要的一切。
走的那天，张弛来送行。他上了本地的一所大学。毕竟，在本地有父亲的关系会舒服得多。两人一路无语，直到林峥上了火车，隔着车窗，张弛才喊了一句，“你放心，我会继续找他的”。
大学里，新生们照例是新鲜的、好奇的。但林峥是个例外，从里到外的成熟让他迅速崛起。很快地在校内展露头角。学生会，班级事务，学习，在外面打工捞外快，林峥让自己忙得象陀螺。假期，林峥总会回去，照例在风霜雨雪中四处漫游，把偌大的城市变成了自家的后院。张弛不禁埋怨，真受不了你。因为他也时常会不由自主地驾车游荡。原来笨蛋的行为会传染得这么历害。林峥不以为意，“又不是我让你游的，你就多出去走走也好，锻炼身体。”
四年的光阴仿佛一弹指。毕业时林峥也曾为回家还是留北京而犹豫。最后还是留在了北京。自己与家人越来越疏远了，那里又找不到梦绕魂牵的人，在哪都无所谓了。
在公司里，林峥被大家目为异类。他拒绝热心人为他介绍女友，对女同事的示好也视而不见。对此，林峥只能苦笑。在大学时，他交过女朋友，对于自动粘上来的女孩，就姑且玩玩吧。可是，林峥发现，就算是玩一玩，他也无法自处了。当他看着女孩在对面优雅地用餐，他就会不由想起欧阳宁儿狼吞虎咽的吃相，当女孩甜甜地对他撒娇时，他便会忆起欧阳宁儿的脸在他肩背磨蹭时他心里的愉悦，和女孩的相处，让他无时无刻忆起与欧阳宁儿在一起时的点滴。宁儿，林峥只能无奈地长叹，就算你不在，我也被你牢牢捆缚了，恐怕一生也挣不脱了吧，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让我栽进你设的陷井，无法自拨，不，你根本没设什么陷井，是我就这么栽进去的，一生一世。
在北京的日子里，林峥也会时常游荡，就象一种强迫性行为，林峥只能再次苦笑，宁儿，你究竟给我施了什么魔法啊。平常的日子里，他上班，下班后泡泡吧，在周末漫游，用回忆作自己生活的佐料，不再试图制止思念的步伐走向那个人，生活能这样平静也不错啊，最起码还有回忆安慰自己嘛，林峥感叹。但是，在冬月里，张弛的一通电话把这种平静打破了。
“我找到他了。”只这么一句话，林峥在两小时后，坐上了回家的班机。
走进张弛的豪华公寓，穿过挂满名画的长廊，来到厚厚窗帘遮挡的卧室，在kingsize的大床前，林峥停下了脚步。他的宁儿就躺在那里，苍白的脸，无血色的唇，头发散在枕上，长眉轻皱着。他还在熟睡。林峥轻轻跪下来，拿起他的手，在自己脸上磨擦着，浑不觉泪水在脸上恣意横流。良久，林峥才起身，轻轻退到了客厅。
张弛仰靠在沙发上，一脸颓丧。
“他一直发高烧，刚吃了药，睡得还好吧？”
“还好”
“其实，我是在三天前发现欧阳的，本来私心不想告诉你，可他一直喃喃念你的名字，还紧抱着一条围巾不放，是你送他的吧？我现在把他交给你，以后如果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绝对饶不了你，也不会再这么大方了。”
林峥不语，走过去给了张弛一个紧紧的拥抱。大德不言谢，这份情他会永远记得的。
“好了，别肉麻了”。这个拥抱让张弛不禁扭脸，推开林峥，走过去拿烟，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你怎么发现宁儿的”
“还不是因为象你一样傻瓜似的四处晃，那天摩托车有点问题，我推着慢慢走，想找个修理店，结果就在一个街口看见欧阳，靠在柱子上，脸色发白，象病了一样，把他整回来就一直发烧，迷迷糊糊的，他这几年怎么过的我也没有细问，等他病好了再说吧。”
其实，张弛还是隐瞒了一部分情况没说。
他带回欧阳宁儿给他清洗时发现他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痕和齿印，下体更甚，在秘穴处有明显的裂伤，更让人愤怒的是，有一截电线露在外面，拉出来竟是一个粗大的按摩器。张弛愤怒地扫倒了客厅的所有器皿，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把那猥琐的男人碎尸万段。
当时，就在张弛准备扶欧阳宁儿回去时，一个中年男人跑了过来，一见张弛，一付吃了一惊的样子。
“张老板”（张弛毕业后自己开了家公司，十分兴旺，当然大部分是因为他父亲的关系）。那男人一脸谦恭。
“王科长”，这男人张弛认识，是教育局一个不得志的小科长，曾在张弛父亲手底下干过。
“张老板，欧阳他——，我想带他回去”
“欧阳是我老同学，好久不见了，我要带他去我家，王科长，你没有意见吧？”
“没、没有”

回来后，张弛断断续续得知，欧阳宁儿母亲的治疗费大部分是那男人出的。母亲死后，欧阳宁儿一直住在那人家里，那天因受不了折磨偷跑出来，恰好遇到了张弛。张弛听罢，又把林峥骂了无数次，安顿好欧阳宁儿，便开始行动了。
昨天，从教育局那边传来消息，那人丢了官，被发配到郊区文化馆。而且，又被人劫了，受伤很重。大概很久以后才能奔赴新岗位。尽管如此，张弛还是不解气，看到欧阳宁儿憔悴的样子，他就有杀人的冲动。
经过几天休养、治疗，欧阳宁儿已无大碍，林峥整日抱着他，生怕一放手，他又会不见。欧阳宁儿也紧搂着林峥，脸埋在他怀里，两人有时就这么默然无语坐上一整天，看得张弛直摇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周后，林峥带欧阳宁儿去医院复查，毫不避讳地将他抱进抱出，不让他走一步路，欧阳宁儿气得死命捶他，他也不在乎，只嘻嘻傻笑。
“我已经好了，你怎么还把我当病人，丢脸死了。”回来后，欧阳宁儿开始埋怨林峥。
“我不管，我就是想抱着你，让他们看看，这是我的人，谁能管得着，”林峥走过去，从背后紧搂住他，以无比的霸气宣告：“而且，我会抱你一辈子，一辈子都不放，不放，你听清楚了吗？欧阳宁儿”
欧阳宁儿呼吸开始变粗，这样的话他盼了有多久呢？
“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就象个废物一样。”
“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在我眼里，你就是无价的宝物，你只要看着我就行。
“我……我什么也不会做”欧阳宁儿又咕哝，心里却早已欢跳雀跃。林峥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着甜言蜜语，这是他当年梦寐以求的啊。
“难道你当年就什么都会做了？放心，有我在，包你吃香喝辣，你就安心做个少奶奶吧。”
“你……，欧阳宁儿气得说不出话，这个人，他还是那么恶劣。
“宁儿，你放心，好吗，我不是当年的林峥了。告诉你，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你休想甩脱我。还有，我还没原谅你不告诉我你家出事的事情呢，你要用你一生来补偿我，你知道吗。”
“我不能生孩子……，
“你要是能生小孩，那太阳也会从西边出来。唉，宁儿，你就是个孩子，你还没有自觉吗，我只照顾你就够了，如果你真的喜欢孩子，领养一个不就行了吗？”
“你爸爸……”
“你哪来那么多顾虑，他早八百年就不管我了，家有娇妻爱子，就算我跟汽车结婚，他也不会管。
“你……你不嫌我……脏？”
“你胡思乱想什么？当初我第一次上你时，你也不是什么纯情处子嘛”
“你……你这人，”欧阳宁儿又说不出话。眼泪却不听话地滚出眼眶，一滴滴落在胸前，落在林峥环抱着他的手上，烫得林峥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对不起，对不起，宁儿，原谅我，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以后我一天都不会离开你。你不相信的话，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
“你……”，欧阳宁儿惊得泪都不流了。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疯狂，这么无赖。与过去从容，面对任何事情总是游刃有余的林峥简直判若两人。其实，如果欧阳宁儿知道这几年来林峥漫游的路程加起来能绕地球好几圈的话，就能理解林峥的变化了。但林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知道的。并且威胁张弛，如果他敢告诉欧阳宁儿，就和他断交，放火烧了他房子。如果让欧阳宁儿知道了，丢脸不说，他还会得意到天上去，这让他如何振兴夫纲啊（但是张弛不久之后就趁着林峥去北京的机会，偷偷告诉了欧阳宁儿，欧阳宁儿又感动又得意，以后更是把林峥吃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