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客气,反正回去也没事儿!”贾云溪冲她点点头,解着扣子往外走,那个年轻人已经穿好了衣服,靠在门边看着他。
“唉,咋不走呢,还有人啊?”贾云溪一边往更衣室走,一边回头问他。
“没了,我是垫底儿的,最后一个!”那人说着摸了摸下巴,贾云溪这才看见,这人有几根儿小胡子。
“啊。”贾云溪无意识的应着,走到更衣室门口,看他还跟着,“你有事儿啊?”
“嗯,”那人插着裤兜点点头,又看了看表,“大夫,我们工地出事儿反倒连累你们忙了一下午,还没吃呢吧?我也饿着呢,咱们一块吃点儿?就当我谢谢你!”
“啊?”贾云溪有点儿犹豫,他倒是不讨厌交朋友,可这人,自己还不知道他叫啥呢?
“我姓肖,肖一兵!”那人伸出手抓了贾云溪的手握了一下,又放开,“我是这个项目的设计方,是省院儿方案所的。今天出事儿的时候,我正好在现场!”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腰,“要不,能做这个垫底儿的吗?呵呵。”
“啊!”贾云溪点点头,“行啊!我换个衣服,你等我一会儿!”贾云溪想,反正自己也得找地儿吃饭,这小伙子看样子还挺健谈的,长的也不讨厌,就当看戏打发时间吧!
进了更衣室,也没关门,反正就是脱个白大褂,穿个外衣。肖一兵就倚在门框上等着,一边儿玩儿着手里的钥匙,“大夫,你贵姓啊?”
“贾!贾云溪!”贾云溪挂好衣服,锁好柜门,边穿外衣边说着。
“铃……”电话分机响,贾云溪愣了一下,这个时候,是谁打电话呢?
他接起来冲肖一兵笑了一下,然后靠坐在桌子上,
“喂?放射……”
“哥?啊,我还以为你出门了呢?”
“嗯,要不就是病了!”
“哈哈,那哪能呢!”
“嗯,有半个多月了吧!”
“嗯,可不吗?我想你想的啊,都快想不起来了!呵呵。”
“冬冬?没呀?”
“啊?是吗?那我这就回去!”
“嗯,啊?”
“哎呀,那不早着呢吗?到时候现串就来得及!”
“啊,那就这样,嗯!”
贾云溪表情愉快的接完了电话,一抬头才发现门口的人,自己一高兴都把这茬儿给忘了!
“小肖,我得回家找我儿子去,咱们改天吧!”说着就推着肖一兵出了门,回身,落锁。
“儿子?”肖一兵跟他往外走,“住哪儿啊,这后院儿?”
“嗯,”贾云溪加快了脚步,有一个礼拜没看见孩子了,“我得回家跟儿子一块吃!”
“那咱们就一起去吧,”肖一兵没有放弃,“叫上嫂子?”
“啊?嫂子?”贾云溪停下了步子,回头冲着他咧着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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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子抱着书包坐在门口,楼道里黑乎乎的,只有小窗子里射进的月光。他也不知道几点了,只是觉得爸爸肯定快回来了,总不至于夜不归宿吧!
正想着,就听见脚步声踢踢踏踏的上来,一抬头,一个黑影子跑上来拉起自己,“冬冬!”
贾云溪拉起孩子搂住,“咋不进屋呢?干嘛蹲这儿啊?”边说边掏钥匙开门。
“爸呀,那门我开不开了,到底往哪边儿拧啊?”冬子拎着书包贴着爸爸哼叽着。
“看着,先往这边儿,一圈,”贾云溪一边拧一边教着孩子,没几下,门开了,爷俩儿搂着进了屋,放下书包,冬子直接把爸爸扑到了床上。
“冬冬,你还没吃呢吧?”贾云溪拍着孩子的脑袋,“爸也没吃呢,跟我出去吃点儿?”
“嗯?”冬子晃了晃身子,实在是累了,不想做饭,可又不能指着这个爸做饭,出去吃是唯一的办法,“行啊!”
爷俩儿关门下楼,走到楼外,一辆白色捷达停在门口,车门上靠了一个瘦高的人影子。
“冬冬,”贾云溪拉着孩子指着那个人介绍着,“叫肖叔叔!”
“肖……”冬子点了下头,刚想叫叔叔,就看清了那人的脸,“肖哥?”
“嗯?”肖一兵也愣了,慢慢的回忆了起来,“你是……工大报告厅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林冬!”冬子大声叫着,很高兴的拍着手,“我叫林冬啊!”
“啊,叫林冬!”肖一兵笑着拍了拍冬子的头,“高二那个小屁孩儿!”
“嘿嘿!”冬子低头笑了两声,这才回身看那个云雾里的爸爸,“爸呀,我跟肖哥以前见过!”
“啊!”贾云溪看俩人热乎的情景,一时间有点发蒙,“你叫哥?”说完又指着肖一兵说,“那你得叫我叔叔!”
“啊?”肖一兵拍了拍脑袋,“咱还是单论吧!我29,大夫哥哥,你还生不出我这么大的孩子吧?”说完又拍了下冬子,“我也生不出来高二的孩子!哈哈!”
仨人嘻嘻哈哈的上了车,来到附近一家海鲜馆,找了个角落坐下,点完了菜,仨人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他的,相面!
肖一兵眯了眯这个小的,又看了看这个老的,“贾……哥,我能不能叫你个别的呀?”
“别的?”贾云溪愣了,还能叫啥?
“我叫你云哥吧!贾哥贾哥的,好像不是真的!溪哥溪哥的,难道还有粗哥不成?”肖一兵撇着嘴,冲着贾云溪晃着脑袋,“行吧行吧?同意吧?云哥?”
“呵呵,行啊!”贾云溪有点好笑,这个小伙子还挺逗。
“云哥,那你多大啊,有个上高二的儿子!”肖一兵递给冬子一罐儿七喜,自己也开了一罐儿。
“嗯,我属虎,今年43,虚岁!”贾云溪捏着七喜的罐子筋了下鼻子,冬子急忙拍着爸爸的手,小声说:“爸,今儿就别喝了,肖哥还得开车呢!”
“啊!”贾云溪点点头,拉开了七喜的罐子。
“43?”肖一兵捏着杯子看着这爷俩,抿嘴笑了笑,“还真不像!”
“肖哥,你也不像29!”冬子夹块带鱼,把上面的肉摘给爸爸,“说起来,咱仨正好都差14岁!”说着冬子先指了指自己,“我15,你29,我爸43,啊?不对,是虚岁!”
上了一条干烧鱼,肖一兵看了看这鱼的位置,敲着盘子说:“云哥,这要是在酒桌上,咱俩可得走一杯。鱼头冲我,鱼尾冲你,这杯就叫:相见恨晚啊!”说着举着杯子跟贾云溪碰了一下,贾云溪也笑呵呵的举了举七喜的杯子。
肖一兵又伸过筷子,夹了块鱼肚子,慢慢的挑干净大刺儿,把鱼肉夹到贾云溪碗里,迎着他诧异的目光说:“这叫推心置腹!你是哥,就应该我敬你!”
“肖哥?”冬子也很惊讶,“你咋知道我爸不会摘刺儿?”
“啊?”肖一兵愣了下,就见贾云溪撇着嘴拍了下孩子,“啊!”他明白了,敢情这位跟自己一个毛病,“我哪知道啊,就是巧了!”说着指着桌上的鱼刺儿,
“我是被它扎怕了!从小到大,每年都得因为它去几次医院。都说小鱼刺儿吃点饭啊就咽下去了;还有的说喝醋!嗨!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嗓子眼儿太细,这些招儿从来就没好使过,必须上医院摘!有一次,我整整喝了半瓶子的醋精啊!”
冬子“啊?”了一声,“那好使吗?”
肖一兵摇摇头,“不好使,最后还是去了趟医院,大夫一手拿着扁尺子压着舌头,一手拿着尖头镊子这么一夹!哈!痛苦马上解除了!”
贾云溪也笑着点点头,自己以前也有过这种经历,只是已经好多年不吃鱼了。
肖一兵给贾云溪夹了个饺子,“云哥,这是鲨鱼肉做的馅儿,我特喜欢,你尝尝,没刺儿的!”说着又指了下菜盘子,冲冬子说:“不光是鱼刺儿,就连炒菜都扎我!”
“啊?炒菜?”冬子张了张嘴,低头看着菜盘子,这菜还能扎人?
“我第一次吃炒菜被扎,是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唉!都是那些专利产品闹的!”肖一兵夹了口菜,放到碟子里,仔细的扒拉一会儿,才慢慢的放到嘴里,“云哥,我那时候就象嗓子里卡了鱼刺儿似的,你猜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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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云溪吃着饺子,轻轻的抿着嘴角,过了一会儿抬头冲肖一兵眨眨眼睛,“是清洁丝!”
“对呀!”肖一兵敲了下盘子,冬子也叫了一声,“清洁丝?”
“就是那种不锈钢车的,都是小卷儿的细丝儿,一团儿一团儿的,刷锅用的!”肖一兵边说边比划着,然后探头问贾云溪:“云哥,你咋知道的,该不会……”
贾云溪表情沉痛的点点头,“我也被扎过!”
“啊!”冬子明白了,怨不得爸不让自己买那个东西,说是脏!好在家里的厨具都是带涂层的,也不用那么使劲蹭。
“这清洁丝,比那个鱼刺儿厉害,带倒钩的,而且还特别爱折(she二声)!”肖一兵继续冲冬子讲解着。
“是啊,要不,能那么容易进菜里吗?”贾云溪也点着头,指着菜盘子说着。
“那年,项目是北京的,我一连三天,天天都能吃到这东西,那个硌应啊!”肖一兵筋着鼻子,“后来,一到饭店,我就跟服务员说,把你们那个锅啊,都冲干净了再炒菜!我想,要盘萝卜皮吧,这个总不用锅了吧!哈,还好我事先仔细挑了挑,结果,里面明晃晃的有一小段清洁丝!我这个气啊!”肖一兵咧着嘴摇着头。
冬子也奇怪,“凉菜咋还有呢?”
贾云溪也乐了,“我大概知道是咋回事儿!”说完,看俩人都看着自己,就磕了下杯子,“那萝卜要想洗干净可不容易,尤其你还点名要吃皮!我猜,他们应该是用清洁丝刷的萝卜,有的就直接嵌在了皮里。然后就被片下来,装了盘儿,上了你的桌儿!”
“啊!”肖一兵拍了下脑袋,又冲贾云溪点点头,“对,还是云哥明白。当时,把那小服务员叫来退菜,她拿下去的时候还嘀咕呢,也不明白是哪来的这个东西!”
冬子仔细的扒拉着眼前的菜,对爸爸说:“还是在家里吃放心,自己做的干净!”
贾云溪点点头,又冲肖一兵笑了笑,“话是没错,可谁有那个好命天天在家吃啊!”
“就是!”肖一兵也冲贾云溪笑了笑,眯着细长的单眼皮冲冬子说:“我有时一年到头都不在家,不吃饭店就只能吃方便面!”
贾云溪再点点头,“不过,我也学乖了,在外面尽量吃素的,吃面食;减少闹肚子,扎嗓子的机会!”
“肖哥,你总挨扎,还敢吃鱼?”冬子说着看了眼爸爸,这爸自己可从来不吃鱼。
“干嘛不吃!”肖一兵说着又夹了一块子鱼,慢慢的,仔细的挑着刺儿,“我就好这口儿,有刺儿?有刺儿就慢慢的挑!再说,也有没刺儿的鱼啊!”说完,吃了那块鱼肉,然后指着鱼头说:“就是刺儿多的,也可以炸着吃!总之,只要选对了方法,没有吃不下去的鱼!怕刺儿就不吃鱼了?那不真成了因噎废食了!”
冬子点点头,冲着爸爸努努嘴,那意思是,听见了吧?不能因噎废食!
贾云溪撇撇嘴,冲肖一兵问,“还有没刺儿的鱼?”
“有啊!”肖一兵用餐巾抹了下嘴角,指着凉菜里的豆芽儿说:“太湖有种特产,叫小银鱼,长的跟这个豆芽儿似的,大小也差不多。浑身净白透亮的,头上有两个小黑点儿,是眼睛,全身上下只有肉!怎么吃都行,味道鲜极了,口感也好!不过,可能是北方人的习惯吧,我吃不惯他们那清蒸和醉吃的做法!”
肖一兵指了指一盘软炸虾仁,“我喜欢吃炸的。有一次在天津塘沽,他们是用鸡蛋和淀粉把小银鱼包起来,摊成饼,菜名儿就叫面托鱼!哈,好吃极了!”说着拍了下贾云溪的肩膀,“云哥,咱们这儿的大超市有时会有卖这个小银鱼的,哪天买点儿,找个地方做做,你也尝尝!”
贾云溪笑着点点头,冬子一边抬手说:“我会做,我来做!”
肖一兵拍了拍冬子的头,“我这弟弟挺全能啊,云哥,好福气啊!”
贾云溪也拍了拍冬子,冲肖一兵抬了抬下巴,“你去过的地方不少啊,东南西北的!”
“嗨!就是这个职业特点,哪有项目往哪儿扎!”肖一兵指了下马路,“这可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啊!每年在本地都呆不了俩月!今年算是赶巧了,几个项目都是本地的!”说着冲贾云溪眨眨眼,“走的地儿多了,说话都找不着调儿了,容易串味儿!”
“呵呵,是啊!”贾云溪点点头,“上海人把知道说成晓得,我听惯了,有时也这么说!还有啊,我在那边工作的时候,有个同事总说我不睬他!其实,我是听不懂他说的是啥啊!”贾云溪敲了敲杯子,冲着孩子笑了笑,“后来,他总埋怨,我烦了,就说:你等我倒出工夫的,我睬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