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跟老爸闹翻是迟早的事。」林文西搔搔头,怎麽想都只有这件事对他的影响比较大。
「不是,姻缘线的确不是单只爱情,但你的姻缘线却是红莺初动,遇到命定中人了。」许玲雅严肃到不行,几乎是到了逼供的地步。
「喂喂,我可没有什麽恋爱的感觉哦!」林文西最近为了缺钱的事都快哭了,好不容易抽奖得了笔小钱,哪有时间心情谈恋爱啊!
「呵呵呵,我看得出你的红线牵引的人,但我不会告诉你的。」许玲雅拉起林文西的左手,用两指捏著他的小指甩了甩。
林文西可能一瞬间眼花了,好像小指指根出现了一条红线,纤细光亮到有点像钢琴线,牵向某个方向,当他想细看时,线却不见了。
「喂,学姊,告诉我,我的红线对象是谁?」
「才不要呢,呜呜,谁还我阳光小麦和净秀书生的纯爱故事啊!」
「谁理你,再把我跟萝卜丝配在一起,我就……」
客厅一男一女熙熙攘攘,嘻笑打闹。
厨房内,安北辰打蛋的手不自觉地停下,身体轻晃,浏海盖住他的脸,他轻轻吐了口气,抬起头,脸上面无表情,少了些许温柔,多了许多寂寞。
「文西……」
过了一会儿,安北辰轻甩头,继续俐落地动作,今天的菜单是葱花蛋、卤萝卜、炒空心菜和冬瓜排骨汤,再加上林文西买的盐水鸡。
卤萝卜是昨天林文西吵著要吃的菜色,他今早起来卤了三个小时。
现在来热一下吧?
安北辰又挂起柔柔的笑。
※
过了几天,星期五的下午因为某教授请假,林文西早了两个小时放学,正想要不要打电话叫安北辰不用来接他,散步也能散回家。
拿起手机,按键却怎麽也按不下去,怕万一打扰到对方上班吧?
毕竟欠债上亿的公司社长,应该每天都忙的焦头烂额,光是从安北辰那张永远平淡温柔的脸是看不出来,当个好同居人的第一条守则,就是贴心合理地为对方设想。
林文西满意地点点头,决定自己慢慢走,正常下课时间到了,再打电话给安北辰吧。
他这几天还是跟逃命的一样,尽全力躲开遇到许玲雅的可能性,包括中午和放学时间,除了课堂外任何有萝卜丝和他同时存在的地点,这位学姊有百分之九十八会出现,不知道死心和他人贞洁为何物的恐怖女人……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林文西虽然知道学姊不会再逼他参加S友会,但还是有种诡异的畏惧感,是因为赌约吗?
他看了眼默默飘在身後的幸运星,除了那个饮料瓶盖的抽奖外,他就没想要使用幸运星的能力──心想事成。
好似他除了手头需要的花费外,没有其他的烦恼和欲望?林文西开始思考起自己过往的种种行为,他还真符合善良百姓的标准。
走著走著,林文西思考倒放空的脑袋突然被眼前黄加红的鲜豔色彩唤醒。
想靠运气致富,最直接、简洁、方便的途径当然是──彩券。林文西对著还有十步远的彩券行发呆。
所以,学姊是要他们赌上一辈子的姻缘,认真比赛的意思吗?
比谁一年後比较有钱。
林文西翻出皮夹,除了零钱外,就剩红通通的百元钞票一张。
他勾起微笑,听天由命,别人说什麽,他就做什麽,一向不是他林文西的风格。脑海中划过安北辰柔到能出水的表情,做了个以後看到学姊都能正面应对的决定。
他掏出手机,快速浏览通讯录,然後看也不看,随意按下,播通了。
林文西等著对方接起。
『喂,稳死的,没事打电话给我做什麽?』
啧,居然打给了萝卜丝,他撇了撇嘴说:「假如,只是假如,如果你能得到彩券头奖,却拱手将一半的机会交给别人,这算什麽?」
『这是假设句吗?』
「是。」
手机那头传来清晰的不屑哼气声,哼到林文西额角青筋直跳。
『哼,那你不是怕被抢的胆小鬼就是笨蛋!』
林文西反射性地按下结束键,切断萝卜丝嚣张的笑声,真是一逮到机会就损人,他是衰小才会打给萝卜丝。
「哪,幸运星,我就当一次笨蛋吧!」
姻缘又怎样,红娘又怎样,运气又怎样,他可是稳不死的林文西啊!
林文西拨拨头发,从书包里掏出帽子戴上,低著头走进彩券行,一百元轻巧地摆上柜台。
「老板,两张电脑选号,分开打。」
幸运星眨了眨晶莹的眼眸,停顿了许久,轻勾起嘴角,跟在林文西身後,偶尔轻笑一阵。
之後,林文西拿了两个小红包袋将彩券装好,转身直往安家奔去。
快到五点,林文西打电话给安北辰,说他已经到家,要安北辰快点回来。幸运星在林文西上下左右各飘了好几遍,投以好奇的目光。
「想知道我在盘算什麽吗?」
幸运星摇摇头。
林文西甩著小红包袋的手一僵:「不想知道我也想说,这是两张不同的电脑选号,你觉得幸运星加持的人,还是财神爷加持的人会中头奖呢?」
「我知道。」
「……我不知道,等晚上才知道结果!」林文西决定不理这个不捧场的幸运星,自个抓著小红包袋回房。
幸运星这次没跟进去,只是飘在外头,对著空气轻吐一句:「我知道,得奖的人会是你希望的人。」
※
我也想中彩券[滚滚]不用多,两百就好~
金神游戏07
安北辰一踏进家门就看到林文西神秘兮兮地站在他面前。
「左手还是右手?」林文西双手藏在背後。
「左手好了。」安北辰不知他想做什麽,还是很配合地说。
「哪,左手的红包袋给你。」
「这是……」安北辰接下熟悉又陌生的小红包袋,他认出这是彩券行专用的袋子,可是他未曾买过。
「晚上开奖就知道啦!都是我买的,运气很平均!」
林文西笑得灿烂,安北辰顿时意会过来,他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样好吗?」
「哼哼,我才不会这麽容易就任他们摆布,比赛又如何,总要以我们都开心的方式吧?」林文西说完就回到房间,还对外头大声喊今晚想吃什麽。
安北辰咬了咬嘴唇,停在门口没动,肩膀上的财神爷拍了拍他的脸,没说什麽。直到安北辰换好衣服,走进厨房,开始料理今天的晚餐时,难得像个娃娃一样不动不吵的财神爷才开口。
「那孩子知不知道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文西很聪明。」安北辰切小黄瓜的刀法几近机械式,每片都又薄又斜的恰到好处。
一个负债的公司社长,怎麽样也是成年的商人,和一个民法上未成年的大学生,从一开始的立足点就有决定性的不同。
「哼,原本只是想叫那个死小孩见到我要礼貌点,没想到意外的有趣。」
「文西是个好孩子。」
财神爷注视著安北辰平淡到无表情的侧脸,这其中的哀伤,他只略知一二,如果他真想赢的话,大可以找个亿万富翁、国际商人一类,幸运星也是,会选中安北辰和林文西纯属看对了眼,这场对神而言小小的赌约,就算是个意外,也是个有趣的意外。
财神爷拍了拍安北辰的脸,「你也是。」
安北辰勾了勾嘴角,「我不是,我是个自私的大人。」
「在我眼中,你们都还是孩子。」
「老爷子……我希望文西能待在我身边。」安北辰垂下眼,闪过忧伤,然後当作没事一样,继续料理今天的晚餐。
财神爷抖抖眉毛就飞往三十六寸液晶电视,他的老位子上。
开电视,他可是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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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餐,安北辰就进了房间,只有林文西火速洗完碗筷,守在电视机前等开奖。
这期头奖上看四亿,不算特多,也不算少了,林文西眼睛直瞪著电视,当开出第一个号码时,他就大叫。
「北辰哥!你中头彩罗!」
第一个号码三十,林文西的彩券没这个号码,那就一定是安北辰获得。从房间内拉出安北辰,林文西兴高采烈地等剩下的号码开完。
他抓著买给安北辰的彩券,果然每个号码都在上面,好歹也是普通人家的林文西,对中头彩这种事当然会兴奋,所以他没注意到应该也要很兴奋的安北辰,只是软绵绵地躺在沙发上,连个应声都没给。
六个号码开完,林文西转过头正想恭喜安北辰,直嚷著要北辰哥请客感谢他时,闻到从安北辰身上传来的酒气。
「嗯?你怎麽有酒味,北辰哥你刚刚在房间内喝酒?为什麽?」
「没什麽……」
「什麽没什麽,没事窝在房间里喝酒做什麽啊!不满意我买彩券给你二选一吗?不然你还我好了,下次再买给你,如果没中可别怪我。」林文西撇了撇嘴,拉起安北辰要他坐直,结果安北辰又顺著他的力道往他身上倒去,整个人是躺在他的怀里。
林文西拍了拍安北辰的头,头发是意外滑顺,还有淡淡的花香,跟酒气冲在一起,气味十分违和。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想出这种妙计耶!他买的彩券只有一张会中头彩,而他买了之後交给安北辰抽,是他的运气多一点还是安北辰的财运高一些,该是谁的就由谁得,不是两全其美吗?都要认真比赛了,当然就要选公平公正公开的方式吧!这可是林文西式的运气决胜法。
「不是、不是这个问题,如果我们都变有钱了,文西会离我而去吧?中一次彩券,文西就可以租套房、买很多东西,也不需要我煮晚餐了……」安北辰抬起头,眼泪就夹在睫毛上,脸颊潮红抽著鼻子,样子十分可怜。
林文西的暧昧雷达不断发出警告,要他推开安北辰,不然後果不堪设想,下场绝对比高一时凭著青春热血和萝卜丝对杠上还恐怖。
可是面对一个温柔和懦弱一线之隔的大男人,明明有身高有脸蛋有身材,却从头到尾一点魄力都没有,同时对自己又是好得没话说,煮饭、开车、住宿都靠他,林文西自认讨厌懦弱的人,可是他无法讨厌安北辰。
所以他无法推开,就算知道代价是充满未知数的纠结关系,他还是无法推开现在的安北辰。
「继续说。」林文西双手捧著安北辰的脸,用拇指擦去他的泪痕。
「被老爷子选上时,我知道还有另一个人是被选上的,我真的很开心……你或许很难想像,当我以为自己什麽都没有了、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了,世上还有一个陌生人冥冥之中跟我拉在一起,最少我不是唯一一个,那时我就决定了,被当成变态也好,被误解性向也好,我都想和那个人见见面、当朋友,甚至住在一起。看到你身後跟著幸运星时我真的很开心,当你出现在巷口时,我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使……」
说著说著眼泪不断地掉,每眨一次眼,安北辰就挤掉一颗泪珠,林文西不断用指腹擦去泪痕,随著手指也湿了,连同他的手都是温热的泪水,意外地烫人。
安北辰断断续续讲了许久,眼睛都闭上了,林文西渐渐松开支撑著安北辰的力道,让安北辰缓缓滑到他的怀里。
安北辰对他的好,全是源自於无助和寂寞,那个人是不是他都无所谓,林文西不知是心疼的多还是生气的多,可是他只感到心痛。
喝醉酒的人泪腺比较发达,他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把安北辰轻轻地拥在怀里,认由对方眼泪慢慢沁湿他的前襟,不断轻拍著安北辰的背。
「文西,我非常庆幸那个人是你……」安北辰最後一句话全融在嘴巴和林文西的衣服间。
但林文西还是听到了,异常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他抬起头,否认眼眶中的湿润是因为感动和陌生的情绪。
他决定将安北辰哭的原因,和眼中深深的依赖,全都归咎於喝醉。
酒後吐真言,醉言不可信,哪个才是真的?
※
将安北辰好不容易丢到床上躺平,林文西走出了房门,低著头,直冲电视机,一把拎过财神爷,如同之前许玲雅摇晃财神爷的魄力和阴沉脸色,此刻的林文西恐怕是最终加强版。
「财神爷老爷子,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咳咳,放、放手!」财神爷一张老脸都快变猪肝色了。
幸运星也伸手搭上林文西的手,微微使力,示意他放开,徒手掐死神的轶闻绝不能发生。
林文西松开手,将自己砸向沙发,再重重踹了桌子一脚,眼睛瞪到最大,强忍的情绪将眼白逼出血丝。
财神爷缓慢地飘过来,坐在沙发边上开始唠叨,然後在林文西又一个瞪视下,将才刚开头的敬老尊贤论吞回肚子里,正式述说起他所知道的,有关於安北辰的事。
大约过了半小时,财神爷把自己确实知道的、察觉到的、推敲到的事情全告诉了林文西,期间,听的人没说任何一句话。
客厅一阵沉默。财神爷和幸运星也悄悄退下,只留下林文西一个人。
他认真思考了许久,比写推甄的自传还纠葛。
安北辰的事正如同许多社会事件一样,悲惨到能当上报纸版面,但事不关己的人,每天就算不想看,也多少会接触到一些黑暗的社会新闻。
空洞的文字配上惊悚的照片,能传达的情感有限,再惨绝人寰的事只要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或发生在自己身边,很难有感同身受的同理心,甚至可能连一丝同情心都没有。
但现在不同,从小到大,林文西最悲惨的事也莫过於和老爸天性不和,除此之外,他根本没受过挫折或伤害,这样的他又怎麽可能理解安北辰所经历过的一切?
安北辰之前说过,他的公司营运不良,员工盗用公款,顾客开空头支票,欠下一大笔债务。但那个好好先生、成天挂的笑容的安北辰没说,今年年初,二十八岁的他博士班放假回家,发现父亲的公司被掏空,欠下钜款,父亲带著母亲一起割腕自杀,而他却是最後才知道的人。
爬上楼梯,从一楼到五楼都是好心情,直到黄色封锁线入眼的同时,手机响起了。
多可笑?在自家门前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内容是父母在家自杀,已经死了三天。
一夕之间,什麽都没有了。
只剩下警察公式化的徵查,留给他有跟没有一样的书面资料,以及面目全非的家人。
刚好路过的财神爷亲眼看到後半段发展,警察和法医带走了两具遗体,大约帮忙收拾了一下。
而安北辰面无表情地跪在客厅里,一动也不动。
像个不存在的人。
财神爷说,那是仅是个念头划过,他选上的安北辰,当那双空洞到令人心慌的眼睛重新产生焦距时,身为一个善良的神,他感到很宽慰。
之後安北辰丢了这个家除了必须品之外所有的家具,变卖原本的名车改换二手国产车,放弃学业,承担起父母留下的烂摊子。
林文西不知道安北辰为何会选择接下公司,选择设法弥补逼自己父母走上绝路的巨大空洞。
为了无辜的员工、为了只剩空壳的公司,还是……为了自己有个存在的理由?
就算那个理由微薄到,冥冥之中,还有另一个人被神选上,另一个和他拉在一起,为了一场神跟神的赌局,必须牵扯一整年的人。
思绪终止三秒,林文西握拳搥了一下沙发。
安北辰为什麽不选择抛弃继承就好!搞什麽啊!
他揉了揉眼睛,放弃继续思考,他不想因为安北辰的身世让自己也陷入哀怨的情绪中,他知道,那个从头温柔到尾的安北辰不会希望自己为了他的过去而悲伤。
同情是一定有的,但这并不改变他们的关系。
就算是莫名其妙好了,被神牵起线的两个平凡人,住在同个屋檐下,总该彼此关心照顾吧?
他们怎麽说,也已经是朋友加同居人的关系。
初来乍到的林文西很缺钱,为了钱可说是每天大叫,饿了肚子就满街狂喊,曾以为自己很渴望金钱,和安北臣过了一段安逸的日子,饭来张口,茶来伸手,衣食无缺。
知道自己随时都有钱可赚,抽抽奖什麽都有了,金钱的欲望降到水准以下,好像之前野兽般的叫嚣日子都是一场梦,很愚蠢的梦。
而他现在,则是在另一场梦里,安逸的、虚幻的,神的赌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