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之都 第三部（出书版） BY 黯然销魂蛋

「我还是倾向终止计划。」沉吟了一会儿，主任严肃的回答，同时抬手制止阮杰发问。

他知道她接下来要问什么，他是经过通盘的考量才做出这个决定。要阻止世界末日，首先得消除与『岳岚菁敌对』这个变数。水能覆舟、亦能载舟，岳岚菁是枚很危险但有用的棋子，既然不能放弃，那就得将她收回已用。

「我不懂。」

「我要了解关于岳岚菁的一切事务，我要『她』自愿放弃梦端系统，不管提出任何条件，我都要『她』自愿终止。所以那些投入心血的人，便是我们的敌人，必须自他们手中拉拢岳岚菁这个强而有力的战友！」

盯着电脑荧屏上不断快速闪动着数字，张冠中莫名其妙的傻笑起来。旁人也许不了解那些数字隐含的意义，但是她十分明白，那是岳岚菁在和他说话、撒娇。他能想像『她』是多么天真、可爱的女孩，可惜被困在冷冰冰的金属仪器以及虚拟的世界中。

张冠中私底下与岳岚菁交谈过好几次，知道她想要有个形象，他就为她修修改改设计出一个形象，看着那个隐藏在众多程式码中的数据，张冠中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他知道她在对他说话，他喜爱着这样的浪漫、可爱，对人类感情充满好奇的迷人的女孩。

「冠中，你干嘛对着荧屏傻笑？在看A片吗？」

小汤好奇的凑近这瞧那瞧，张冠中情急之下立即将荧屏画面关掉，虽然不认为小汤知道了什么，但这是属于他跟岳岚菁之间的小秘密，他不想跟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分享。

「要你管？走开啦！」嫌恶的挥了挥手赶开小汤，张冠中不喜欢别人太靠近，总觉得私人领域被侵犯了，尤其是像小汤这种吊儿郞当的人。他曾好几次瞧见对方在执勤的时候，开着视窗与陌生女子聊天，内容既低谷又色情，他不喜欢这个男人，绝不允许他跟岳岚菁太接近。

「干嘛这么凶？上班时间偷聊天啊？」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小汤用手肘戳了戳张冠中，一副『我了，我了』的模样，惹得对方更加火大。

「拜托你们两人个认真点，主任今天要过来视察，」抱了一大叠文件走进实验室，金莎紧张万分的吼了一句。

梦端系统运作了一阵子，也是时候向联盟回报进展了。这关系到计划的投入预算，为了这个报告，她准备了好一阵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过来视察就过来视察啊！干嘛这么大阵仗？你那一叠报告他是能懂多少？随便给几张报表敷衍一下就行了啦！难不成他们还能去投资另一个梦端系统啊？安啦！」不当一回事的呵呵笑着，小汤的个性爱玩、爱闹，要他在会议室里待上一整天，这不如给他一发子弹解脱更快。

「如果都像你这样态度，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进步？」嫌恶的瞪着小汤一眼，金莎认真的和张冠中讨论着文件上奇特的数据。

原来应该很平顺的波形，总会出现超出范围的数据，虽然不至于影响整个系统，但是一直找不出原因，岂不显得他们没有真正驾驭梦端系统的能力。

「嗯，这几个超出范围的落点，应该是岳岚菁进入泰旺市中进行观察留下的记录，时间上对应得起来。」仔细的瞧了一会儿，张冠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列出一排了一排岳岚菁进行各项程式的时间表，与梦端系统出现特异落点的时间正好配合得上。

「她经常进入泰旺市？」很讶异得到这种答案，金莎理智上知道岳岚菁是个成功的人工智慧。不过情感上，她仍旧不认为对方是『人』，从没想过岳岚菁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嗯，她喜欢观察那些人互动，偶而也试着与他们进行交谈，岳岚菁利用这种方式自我成长，让自己更加人性化。」语气中满是骄傲，张冠中很佩服岳岚菁，如果她真的是个人类女性，他一定会毫不保留的追求她。

「喔？她都跟谁进行互动？也许这应该另开个专题，研究人工智慧的进化过程也是挺有趣的学问。」好奇的凑上前来打听，小汤倒是不怎么关心岳岚菁留意谁，那不过就是一长串的程式码，怎么也不可能比真正的女孩子更迷人。

倒是张冠中，仿佛让人点醒似的脸色一变，神情紧张的开始搜寻着，不一会儿蹦出一组数字，代表着实验舱的号码。

「一组号码而已？她只观察……一个人？」忍不住的皱起细眉，金莎觉得有些不对劲，照理说，对人工智慧而言，每个人的条件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特别注意某个人？

「是哪个实验舱啊？」好奇的探头探脑，小汤只是夸张的做做样子，从他们的位置上根本看不见摆放实验舱的房间状况。

「0920号……究竟是谁？」

管彤盘腿打坐，青蓝色的光芒自身上一圈、一圈漾开。联盟能提供的医疗协助对他而言仍有限度，只有静下心来，靠自己的灵力修行，才能完全恢复。

不仅如此，如果修练得法，他说不定能一举冲过生关死劫，道行跨过一个门槛似的大跃进，不过这一切全都说得太早，管彤还是清空纷乱的思绪，专心一致的打坐修行疗伤才是重要的事。

长长的呼出口气，狐烟在管彤的身旁环绕了一圈，最后又全钻回他身体里。管彤睁开隐隐泛着蓝光的双眼，整个人的气色比打坐前好，不再苍白、死气沉沉，只需要再静心多修练几回，管彤相信自己很快能摆脱浑身刺痛的不适感。

「管彤，你气色好很多呀！」敲了敲门，阮杰拎了一大篮水果来探病，自从亚丽的状况稳定许多后，她到管彤病房闲聊的时间也逐渐增长。

管彤非常喜欢她的造访，因为总能在这个直肠子的小姑娘口中听见许多游乐祺的事情，管彤很在意他恢复的情况，所幸那个男人也很坚强，即使遇上了如此可怕的事，他仍旧挣扎着活下来。

「亚丽呢？」温柔的微笑询问，管彤觉得自己其实早就能出院，不过联盟、法码乐药厂再三劝阻，要他留下来多休息。

管彤拗不过他们的好意，所以才勉为其难的继续住院。不过听了阮杰这几次的转述，管彤已经等不及了，他想立刻飞奔到那间实验室，陪伴着昏迷不醒的游乐祺。

「嗯，她稳定多了！现在正在休息。」心情愉快的转述着亚丽的情形，阮杰挑了颗苹果，不怎么熟练的削了起来。

「你之前说过，主任有意思要终止梦端系统，那……游乐祺呢？」沉吟了好一会儿，管彤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阮杰仿佛料定了他会如此心急，得逞似的大声笑了起来。

「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很快你就能跟游乐祺团圆了，知道你难耐寂寞啊！再阻止你见他，你大概会杀过去了！」刻意的瞧着管彤越来越红的脸颊，阮杰咯咯笑闹着。她就爱开他玩笑，看着道行上百年的狐仙因为害羞、困窘而脸红，这是多么难得的画面。

「你……」微皱起俊眉，管彤自然无法对阮杰发火，但他真的没那么乐观，虽然能跟游乐祺再相聚很棒，不过那个男人身上背负着那么多条命案，怎么可能轻易的逃离法网。

「游乐祺虽然还没清醒，可是我相信有你照顾他，一定很快就能康复的！」

「你是说，他也会转入这间医院？」

「还有比联盟附属医院更厉害的地方吗？还是你想带他回深山里疗养？」

听见阮杰反问的如此理所当然，管彤觉得一直忧心阳间律法的自己，实在有些愚蠢，连她这个『凡人』都不在乎的，他这个『狐仙』理会那么多做什么？

「主任似乎已经谈好了，由联盟出面担任他的保人，负责监控他一举一动。而犯罪心理学科的人，希望能以他为案例，研究这类连环杀手的心理层面。」

阮杰不是很明白主任是用什么名目让游乐祺逃过死刑，只能说那天的会议，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唇枪舌剑，是她这辈子见识过最精彩的一场战役。

听阮杰说得如些轻松，管彤原来该感到高兴，却总觉得有股阴影始终萦绕在心头。这一切得来的太容易、太不真实，仿佛是个一戳就破的美梦。

「所以，你别想太多了，安心养病！等主任处理好所有手续，游乐祺就能转入这间医院，到时看你们是想当室友还是当邻居！」

浩浩荡荡的到达实验室，主任率领一班工程人员来意不善的迅速接手所有关于梦端系统的工作。等到原本的负责人金莎反应过来时，他已完全失去主控权，面色铁青的等着那个取而代之的男人。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被隔离在无法与外界联系的会议室中，金莎气氛的捶着桌子咆哮。她原本要在这里向主任报告进度，可是这个男人却在这里剥夺了她的梦想，梦端系统是她的心血，谁都不能抢走。

「这个计划终止了，相关的研究人员，会安排到其余计划中继续贡献自己的力量。」面无表情的宣布，主任留心着研究人员的反应。

绝大多数的人很平静的接受安排。他们的工作原本就是如此的来来去去，一个计划、一个几环的进行，当中自然也遇过计划终止的情形，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有负责人金莎，以及维护人工智慧的张冠中两人，脸色说多阴沉就有多阴沉。

「为什么？这个计划刚刚有重大突破......」急着挽救整个计划，金莎失控的叫喊。她辛苦了那么久，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结束，她怎么甘心？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埋没你的才华，你值得指挥更庞大的研究计划。」

难得的浮现笑容，主任平静的向金莎解释。

「呃.....什么？」愣了一愣，金莎会这么努力，为的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往上爬，所以不容许失败。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原以为将被摒除在核心之外，谁知道居然莫名其妙的更进一步？

「是的，就像我刚才说的，会终止梦端系统分，是因为这个计划并不能发挥最大效益，无谓的将你的才华浪费在这里。」简单的交代了一句，主任就将金莎交给他的秘书去处理，他知道那个女人不会再有任何异议了。

「那......那....那岳兰青？」目光不敢直视主任。张冠中低着头支支吾吾，他想为岳兰青争取权益，可是气势又虚弱、微小的让人同情。张冠中恨恨的暗骂自己数句，为什么面对主任，就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你是负责『照顾』岳兰青的张冠中？」在来之前，就已经将所有研究人员的资料记得滚瓜烂熟，主任诚意十足的望着张冠中。

他知道对方是个人才，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势必变成可怕的敌人，所以得十分小心的处理。

「呃......是，我是......」没想到主任竟然会认得自己这种小人物，张冠中有些讶异的瞪着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能不能请你替我联系岳兰青，我能直接跟『她』对话吗？」打从进入实验室之后，主任就注意到头顶上的监视器一直在转动。他猜想岳兰青肯定正注视这一切，依照这群人依赖她的习性，岳兰青只怕早就完全控制整个实验室了。

「你....你想跟她谈什么？」心中警铃大响，张冠中担心主任会像抢走金莎的心血一般夺走他的岳兰青。

「计划既然终止了，以岳兰青如此强大的能力，希望她能到联盟这里来帮忙，亚丽『预视』的资料过于庞大，恐怕也只有岳兰青才有能力处理了。」

「你......你们要岳兰青去协助亚丽......预测未来？」张冠中情绪忽上忽下的起伏着，前一秒还担心岳兰青会让人抢走，后一秒却又忍不住的为她高兴。

联盟的『观察者系统』是个比梦端系统更加复杂、更加重要的计划。他曾经不只一次想象，自己够格成为该系统的研究人员，没想到眼前就有个天大的机会，只要他好好把握住。

「是的不只岳兰青，她仍需要你的照顾，所以我也很诚恳的邀请你，加入观察者系统。」认真研究过张冠中这个人，主任投其所好的说着，果不其然，那个原本略显敌意的男子，如今为难的思索起来。

「如果计划终止了，那被试验者会如何安排？」扬声器中冷不防的传出甜润却没有人气的嗓音。

岳兰青的突然插口，让众人又惊又愣，她虽然是人工智慧，可是从未替自己设计影像、声音，没想到不是她没有这个需求，而是她隐瞒着众人偷偷进行。光是这一点，就证实了她是独一无二的人工智慧，她学会说谎。

「参与实验的都是病患、死刑犯，从哪里来的，便回到那里去。」平静的回答，主任等待岳兰青的回应，这是他第一次跟人工智慧交手，相当有意思。

「游乐祺呢？」甜润的嗓音中意外的带点期待，岳兰青仿佛精密计算过，怎么样的嗓音会让男人听的身心舒畅。

「你很在乎他？」想也不想的张口便问，张冠中没料到竟然在岳兰青口中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她第一个问起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半死不活的游乐祺。他不懂了，安格连续杀人魔有什么地方让她如此感兴趣？

「游乐祺呢？」有意无意的忽略张冠中，岳兰青仍执着的想得到答案。

主任觉得很有意思的扬了扬眉，这个人工智慧竟然展现了她的欲望？

「游先生会被安排在联盟附属的医院中疗养，如果清醒过来的话，会以顾问的身份在联盟中提供协助......」

「提供协助？他能提供什么协助？他是杀人犯！连、续、杀、人、犯！」张冠中情绪鲜少如此激动，但是岳兰青张口、闭口都是『游乐祺』，她念出那三个字的腔调就是特别不一样，特别甜蜜、柔软！他一时难以自制的拔高分贝大吼，惹得众人疑惑的瞪着他。

「我还能再见到他吗？」毫不掩她对游乐祺的兴趣，岳兰青语气柔软却焦急的询问。

「如果游先生恢复健康，你们会成为联盟的工作伙伴。」再次邀约着，主任知道已打动了岳兰青。那个人工智慧也许能处理上千、上万的资讯，不过在做『人』这一块，她还生涩的只是个小孩子。

「岳兰青，你可以拒绝他，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不希望岳兰青与游乐祺太过接近，张冠中愿意放弃自己加入观察者系统的梦想。

「好的，我愿意接受这个新工作，希望未来我们能合作愉快。」

「会的，我们会合作愉快的，岳小姐。」

神情紧张的等在门边，看医护人员忙进忙出的搬运仪器，今天对管彤而言是个大日子，梦端计划正式终止。也意味着，游乐祺会转送到这间医院疗养，一直朝思暮想能重逢的管彤，与他只剩下一墙之隔，期盼了那么久，这一天终于到来。

「管彤，怎么傻站在这里？」刚办完移交手续，阮杰不大放心管彤，所以上楼瞧瞧。果不其然，就看见这位原该神通广大的狐仙大人，如今像小媳妇似的杵在这里当望夫石。

「隔壁乒乒乓乓的，睡不着。」尴尬的笑了两声，管彤不想让人知道他有多紧张、多在意，偏偏越是掩饰越有鬼，不自然的表情像情窦初开的小毛头。

谁会料想到这名斯文、俊美的白发男子，本该魅惑众人的情场高手，真正谈起恋爱来会是这种蹩脚模样。

「嫌吵啊？那我替你换病房。」

「喂！不要多事！」

故意开着玩笑，然后得到意料之中的反应，阮杰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她喜欢这种悠闲、轻松的感觉，什么世界末日全抛在脑后，她深信未来一定是美好的，就像现在一样，虽然有些小挫折，但所有事情全往好的方向进行着。

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不过让阮杰这么一闹，管彤整个人轻松许多，他因为太过于在乎，所以才会患得患失。仔细一想，他跟游乐祺经历了那么多险阻、挑战，至今没什么能分开他们俩，也许老天真的不那么介意『人妖殊途』了。

大阵仗的医护人员走进，各式的维生仪器一部。一部送入隔壁病房，管彤下意思的屏住呼吸，紧盯着游乐祺的病床越推越近，直到越过他送入病房里，管彤的呼吸仍旧没有恢复。

「喂！你还好吧？」意识到身旁那人浑身僵硬，阮杰紧张的推了管彤一把，终于将他的三魂七魄唤了回来。

「他......我从没见过他那么......那么憔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