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衣服是身外之物,那身体呢?性别呢?
如果健康指的是精神,那医院呢?药物呢?
如果感情来源于心,那脑子呢?
----------------------
冬子一勺一勺的喂爸爸喝粥,他这边喂,小瑞那边擦。米汤从嘴角一点点溢出来,再被毛巾吸走。小瑞不敢出声劝阻,冬冬神情幸福的喂着,好像根本不知道溢了出来。
“爸,我明天炖鱼啊?鲫鱼!光喝汤不吃肉,不会扎着你的!”冬子放下碗,抢过小瑞的手巾,仔细的擦着爸爸的嘴。
“爸,我要手术了,爹找了有经验的教授……爸呀,我怕……我怕啊!”冬子趴到爸爸身上,闭着眼睛,小瑞摸着他的头,无声的安慰着。
“爸,你不给我签字,我就不进手术室!就是爹也不行!”冬子小声念叨着,还使劲拍了下爸爸的胸口,“爸!你听着了吗?你不给我签字!我就哪儿也不去了!大学也不考了!书也不念了!”
“小瑞!”
“哎!”
“明个儿买个炉子,跟我卖烤地瓜去!”
“啊……”
“不行!”林十一推门进来,拎着孩子的衣服领子把他拽起来,“我还没死呢!你真以为没人管你了?”
冬子红着眼眶,扁着嘴,歪着头不看这个爹,小瑞搂着冬子的肩膀,把他往外拖,“走了,回家了冬冬!”
“小瑞!看好他!老实的吃饭!一个礼拜,必须胖五斤!”林十一说完,回头看了眼白离,“送他们回去!”
---
“老虎,听着了吧!儿大不由爹啊!你就不担心?”林十一摸了摸老虎的脸,两腮深深的塌了下去,只靠药物维持着营养,这幅骨架子大概连88斤都没有了。
他拉上窗帘,走回来关了灯,“天黑了,该睡觉了!”他脱下鞋子,掀开老虎的被子,侧身躺在旁边,闭上眼睛,呼吸着那人身上的药味儿,还有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肯定是儿子给他洗头了。林十一伸长手臂搂上他,感受着这人的体温,是热的,是活着的,他轻轻的笑了,“真好!”
“忽喇!”冷风鼓动着窗帘出开了窗户,林十一急忙下地去关窗,回过头,就看到了老虎床边的白影子。
“老虎!”林十一抢过去抱住老虎的身子,那个白影子轻轻的摇了摇手,带着锁链叮当作响,“孩子,我说过的,上次饶你一命,这回你得还我了!”
林十一死死的抱着老虎,耳边听得清楚,这是上次天台上那个人。
“我求求您了,你看,他脖上的血玉,这是我媳妇儿,不能带走的!”
“血玉?”那人的头面始终笼罩在一层光晕里,“血玉是身份的象征,不是免死金牌啊!要是那样的话,第一代的家母就不会死了!傻孩子,你抱的不是你媳妇儿,你也抱不住他啊!”
林十一知道自己抱不住他,可除了抓着这个身子,还能怎么做呢?“把我们一起带走吧!多带一个行不行?”
“多带?”那人的锁链想了一会儿,似乎在笑,“孩子,这40年都是你偏得的,给我吧,小青可巴巴的等了半辈子了!”
“小青?”林十一揉了揉眼睛,想看清那人的容貌,“谁是小青?”
“孩子,血玉认的是家母没错,可家母不一定就是你媳妇啊?”
“啊?”林十一咬了咬牙,“难不成是你媳妇儿?”
“呵呵,我可没有小青的胸怀!如果他是静,我决不会让给任何人,就是亲生儿女也不行!”
“静……”林十一终于想通了,“你是……白争言?”
“……”那人停了一会儿,渐渐的脸上的光晕消失了,林十一震惊的看着这张脸,许是漂亮的人看多了,第一次见到这种长相,真是……惨不忍睹。
那张脸上,密密麻麻、沟沟壑壑的,满布着深褐色的疤,只有两只眼睛还算完整,鼻子塌了半边,嘴也只是一个歪歪的细缝儿。那人有一头漂亮的浅棕色头发,身上穿着白色的皮裘,脖子上严严实实的,看不到皮肤,双手倒还干净,袖口里探出两条细长的银链子。
“你认识我?”声音很好听。
“不认识!我认识白静语!”林十一似乎笑了笑,这个祖爷爷没白认,应该可以救他一命,“你不是要我还你一命吗?白静语的命你要不要?”
“静……”白争言扑楞一下趴了过来,抓着林十一的肩膀,林十一这才发觉,这本就是个有形的身子,“不可能!”
“咋不可能,他就在我家养花儿呢!”
“画儿呢?画儿哪去了?”
林十一抱着老虎挣出了他的掌控,画儿?这人也知道画儿?“让我烧了!”
“烧了?”白争言的脸恐怖的扭曲着,“烧了?”
“放心!烧了它,祖爷爷就自由了,再也不去了!”
“哈哈……烧得好!哈哈!”白争言狂笑着,又低头看了看老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小青,这是天意!天意啊!再也不用左右为难了!”
“天意?”林十一咧了咧嘴,白争言的脸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什么天意?”
“呵呵,孩子,静的画儿后面有他的血咒:焚毁此画者,必失所爱也!哈哈……”白争言又是一阵大笑,林十一念叨着这句话,开始一点点发抖。
“不然,我为啥要等这么多年?静早就算准了我会放火,早早的就写了这咒等着我。烧了画儿就失了他,不烧画也见不着!我一怒之下烧了所有的白茶,却单单留下了那幅画儿,就挂在石屋的墙上。
我赌啊,我赌千年以后,会有个不明就里的人烧了它!会有个没看背后就放火的傻子救他!
哈!我赌赢了!那个傻子就是你!”
137
“那个傻子就是你!”白争言冲着林十一伸出手,“给我吧,难道你想抱个没有灵魂的死身子?该醒醒了!”
林十一抱着老虎一点点的退至墙角,慢慢的坐到地上,脸色惨白的闭上了眼睛,怎么办?现在后悔怨恨还来得及吗?他使劲的咬着下嘴唇,咬出了血。顺着下巴滴到老虎的耳边,一点点滴到脖子上,再向下滑落,直到沾上了血玉。那坠子很快便吸收了鲜血,莹莹的闪着红光。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多了两个人,都是明晃晃的白头发,在黑暗里特别的扎眼。
短发紫衣的是白静语,另一个是长发的陌生人。那人一身青灰色的皮裘,头发是泛着青光的银白色,长至腰间,半遮着脸,看不清长相。
林十一撇了撇嘴,来的还不够全,“各位祖宗?不知道,我可算嫡嫡亲的白家人?”
白静语望着林十一没说话,白争言一直望着白静语发楞;那个青衣人侧着身子,微微的点了点头。
“那我请教各位,白家那个以命换命的法子?”林十一发觉老虎的身子有些冷,起身想把他抱回床上,可看了那三个人的位置,还是放弃了,退回来坐下,拽着自己的衣角往下脱……
“扑!”床上的被子飞过来,正盖在老虎身上。林十一惊讶的抬头,只看到了白静语哀伤的红眼睛,还有青衣人无风自舞的发梢。
“祖爷爷,您教教我?”林十一只好向唯一认识的人求助,“你们的恩怨波及了我的幸福,我不求他活过来,只想知道那个同生共死的法子,祖爷爷?您该知道痛失所爱的滋味,您就成全我……”
与林,白静语终于张了嘴,表情沉痛的看着林十一怀里的人:说来容易,做来难,就是你先入地狱,替他承受这一世的业债。
白争言拉了下白静语的手,锁链的响动惊醒了说话的人。白静语皱着眉别过了头,似乎不忍看白争言的脸。
“先入地狱?”林十一摸着老虎的头发,念叨了几遍,“那,何时能相见呢?”
求来世!白静语慢慢的做了三个口型,白争言的手还死死的抓着他。青衣人始终那个姿势站着,好像听不见也看不着的。
“来世?来世肯定能相见吗?”
白静语摇摇头,白争言冲着林十一诡异的歪了歪嘴,青衣人干脆转了30度,连那小半个侧脸也看不到了。
“那是要再一世了?”林十一满怀希望,满心期待的问着,他想,只要终究能相见,一世两世,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跟二十年也没区别,等待总比失去幸福些。
“再一世也不一定能遇见!”白争言忍不住插了嘴,“傻小子,你只能换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却控制不了机缘啊!遇见不一定记得,记得也不一定相恋!”白争言抓过白静语的肩膀,右手的锁链绕上了那个脖子,“会不会由爱生恨?会不会由爱生怨?又或者本就是错爱今生,遗恨后世……静,别躲了,你的恨烧了几千年,烧死了多少人,也该烧干净了!”
白静语垂下眼睛,看着胸前的锁链发呆。
白争言趁机揽上他的腰,回头冲那个青衣人叫了一句,“小青,自己的家务事,我就不管了啊!”说着,就裹着白静语消失了。
“家务事?”林十一反问着,心里开始没来由的紧张。老虎的身世离奇,每每要触碰到真相就断了;不对,是自己不敢去揭最后的底牌;捂着眼睛去偷铃铛,终于要听到声音了吗?“你是……”
就看那个青衣人慢慢转过来,右手向后拢着头发,就要看清他的脸了,林十一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
白离扶着小林的头慢慢把他放到老虎身边,然后回过身,伸开手臂挡着,“青哥,求你了,别告诉他!别告诉他是你!那太残忍了,小林会疯的!”白离往前爬了几步,抓着那人的衣襟,“青哥,他是小林,是你亲儿子啊!”
“小离!”青衣人低沉的开了口,“我不想刺激与林,只是……你也看见了,他要以命换命!小离,你要我怎么办?看着自己的儿子抱着他妈殉情?”
“他……妈?”白离咬了咬舌头,早就猜到了老虎不一般,他甚至自作聪明的认定老虎是青哥的旧情人,却原来真的是母亲,真的是这个最让人难堪的真相,“怎么会?他是男的!”
“男的?小离,我若转世,也未必不是个女的!”白文青摇着头,长长的出了口气,“不过,这个人只有小云的一魂一魄,只能算一半的小云。”
“一半儿?”
“记得当年那场火吗?”
白离点头,一辈子记得。
“我只抢出了小云的身子,她的灵魂早就散了,白毓的诅咒之火果然厉害,不惜牺牲自己来诅咒别人……傻啊!我无法可想,只好孤注一掷的奔向地府……只求她能在某天重生。我苦苦的找了四五年,却在一个小男孩儿身上嗅出了她的味道,我猜想,是祖宗的塑像保住了小云的一魂一魄,刚好这个孩子出生在祠堂里,小云就稀里糊涂的投了胎……啊,不算投胎,也许,应该叫移魂。”
“移魂?”
“移魂?”
“她求生的力量太强,把刚刚降生的贾家孩子挤的灵魂出窍,那孩子死了,小云就添了杀孽,所以,我就找机会让这孩子又投胎到了贾家,就是贾家的三小子。”
“嗯,老虎有个早死的小弟弟!”
“是啊!那孩子许是上辈子的怨气太重,从小就特别的磨人,最后,七岁不到,就把自己磨死了!”
“啊?”
“可这人不转世,小云就难长久,那一魂一魄就无法生长壮大。我和他就永没有重逢的机会了!”
“那?”
“还好,贾敏难耐寂寞的找了第二春,我就顺水推舟的,把那孩子送下去,他远离小云好好的活着,虽然没能姓贾,也毕竟是贾家的骨血。”
“姓贾……毕若敏?”白离惊叫着,终于全都对上号儿了:老虎占了贾云溪的身子,所以有了贾家老三;老三夭折,这才有了毕若敏;时间,年龄都接的刚刚好。
“青哥,老虎不是小云,他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你就把他让给小林吧!”
“让?”白文青安静了一会儿,“小离,你说的,我都想过。是啊,老虎,他叫老虎,老虎不是小云。我也认为他只不过一个陌生人,那与林的幸福就是我的快乐。可,四年前,小云……老虎的眼睛伤了,左眼眶留了块青记,”白文青指了指自己的左眼,“我那时就认定了,这人是小云!她十八那年,跟我打赌摔了跟头,磕到了眼睛,同样的地方,有同样的记!”
“那……可能是巧合呢?”
“是啊,许是巧合吧!小离,你也知道,这灵魂不管怎么纶回,总有他固有的印记。后来,我就开始近身的观察他。呵呵,你说他不是小云,是啊!他比小云招人喜欢,比小云爱说话;可是,他怕火,怕穿红衣的你!小离,这就是他前世最恐怖的记忆了!我没跟你说过吗?你跟白毓,越长越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