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狩————佩兰

作者:佩兰  录入:03-14

确实是教的很好,教出了一个站的直行的正的圣人君子,连他都要自拂不如。而早在他决定长伴冷焰泉身边起,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已不能称之为干净了。

“老爷,明日启程时,可否把小宝也叫上?”齐笙眼尖的瞟到几棵树後一角嫩青的衣袖,拔高了音量。“不然若只留下他一人,他只怕又会躲著哭成兔子眼了。”

“胡说,我哪有那麽能哭。”林宝愤而从树後探身,一时竟忘了自己是要隐匿身形的,只顾著挥舞著拳头抗议。

再一见两人打趣的目光,才惊觉自己是被耍弄了,顿时恨恨的扑了过来,做势就要掐齐笙的脖子。一击不成,又改为挠他痒痒,总之是要闹到齐笙讨饶方肯罢休。

“看来只要有林宝在,齐笙终有一日能释怀。”冷焰泉悄无声息的自身後圈住林涛,下颌抵在他的肩头,目送两个少年嬉闹远去。“林宝不愧是你教养出的孩子,收受人心有一手。”

熟悉的体息令林涛放松,“臣倒不知皇上会有听墙根的嗜好。”

“咳……朕是来找你,恰巧遇上。”冷焰泉讪笑,他可不愿承认,他来得比齐笙还早。齐笙没心思听林涛和苏杨交谈了些什麽,他可是一字不拉的全听了去。

“皇上不怪臣私自许诺了苏杨一个条件麽?”

“他若当面向朕讨这个条件,朕也会许之,你不过是替朕许了。”
林涛一瞬怔愣,不想冷焰泉会答的如此爽快。忽而心中涌起一股追寻的渴望,他问了一个此生仅此问过一次的问题。

“泉,若我先你一步离去,你当如何?”

“你若先去,朕绝不独活。”

臂间的大力勒痛了林涛,他吃痛的闷哼,不得不偏过头去与冷焰泉对视,不意外的在对方的眼中读到了怒意与不容置疑的许诺。

清风过,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他阖上眼,静听风涛鸟鸣。淤郁於胸腹的怨闷都慢慢化为舒畅,从此天开地阔,水清云舒,何妨他一生太执著。

“泉,我当然不会先你一步离去。”他只觉快意莫名,有种小心眼得逞的欢愉,眼角唇角都在舒心微笑。“这亏本的买卖,我可从不做。”

 


26.

抓捕涟云侯冷涯比预先料想的还要顺利。

护送涟云侯一路顺汾水河南下的湘军,刚与四王爷冷焰枭所率的风雷军在云雁滩正面交锋,就纷纷弃械投降。而涟云侯所眷养的一批死士,更是全数死於湘军的乱刀之下。李德思为减轻自己的罪名,毫不犹豫的就与冷涯反目,让叛军在瞬息间变成了讨伐军。

涟云侯走投无路之下,以自己的妻子芷汀国公主碧云的性命为要挟,要夺船逃走。但公主大义凛然,痛斥涟云侯之罪後,自刎而亡。

林涛一行抵达三滩所在的稹州时,涟云侯已被押入该省的府尹大牢,听候发落。

柳芙鹃一得知碧云公主的死讯,当时就抢过一把剑扬言要冲进大牢劈了冷涯。被人拦下後转而拿周围的树木花草解气,足足毁了一整座花园才罢手,然後将自己关在屋中一日未出。

齐笙则在林宝的陪伴下去牢中见了冷涯一面,回来时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直至他们离开稹州时,都不曾再踏进过牢中一步。

林涛等人没有对他多加盘询,只是听狱中牢头说,当日冷涯曾高喊道,“齐笙你不过是那个女人生下的杂种,齐家收养你,活该死绝。”

数年後,齐笙被任命为大理寺卿的当夜,宫中设宴,他被灌的酩酊大醉。林涛送他回府时,他才提及这桩往事。

“我从没这麽恨过一个人。”齐笙道,声音不可抑止的发颤。“我也从没这麽庆幸过,他死了。”他双手掩面,忽然痛哭的像个孩子,久久不能自已。似沈积多年的委屈苦楚,到这一刻才尽数宣泄。

而在此後的半年内,宫中屡生变息。皇後中毒身亡,双妃被诛,三大家族一损俱损。林涛辞官,冷焰泉退位於大皇子冷云雁,此後两人双双出京,云游天下,有生之年都再没回过京都。

当然,这已属後话,在此尚且不提。

涟云侯毕竟身份地位高贵,虽已为待罪之身,但府尹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依旧是锦衣玉食的伺候著,不敢有半分折辱的行为。

故而提审冷涯时,他一身华服踱步而来,丝毫不见其狼狈,且极力维持著自己傲慢的侯爷之尊,不行礼不下跪。甚至面对冷焰泉这位一再容忍自己的皇兄,眼中也毫不遮掩的只有不屑与憎恨。倒是在瞥见林涛时,多留意了几眼。

“五弟,你谋逆之心昭昭,又屡犯恶行,太令朕失望了。”冷焰泉长吸一口气,对这个弟弟他是失望多於不谅解,但再多的容忍今日也到了尽头。

“皇上不将我押入大理寺,是打算在这私审麽?”冷涯无不恶意的嘲讽道,“难不成皇上是找不到我的罪证,怕交由大理寺审问会无法将我定罪。”

也难怪他如此胸有成竹,他在逃往芷汀国前,就已将所有能障显其罪证的证据销毁殆尽。即便是人人指证他有罪,但无确凿的实体证据,大理寺也无法给王侯量刑定罪,更无法使不知情的百姓心服口服。

而他更笃定的,是这个一向爱护手足的兄长不会忍心杀他。

思及此,冷涯更加的狂妄。“我的王妃,芷汀国的公主,可是被皇上的人给逼死了,也不知皇上是赔不赔的起。”

“这点你不用指望了,芷汀国是不会为你出兵的。”冷焰泉见他始终不思悔过,视人命如草芥,也动了怒意。“芷汀国国君已致信与朕,表明你之一事与芷汀国毫无瓜葛,并言及既然公主已过逝,你也就不再是芷汀国的驸马,还望朕将公主的遗体送回故里,以安其漂泊他乡的孤魂。朕已经许了,三日後就派人送公主上路。所以你就断了这条心吧。”

“这怎麽可能!公主不是他最宠爱的女儿麽,公主死了,他怎麽可能无动於衷。”冷涯面上血色尽褪,先前的狂妄变为急躁,嘴里不住的喃喃自语,犹是不信。“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不是为了这个小女儿,什麽都愿意做麽。”

芷汀国国君极为溺爱其幼女碧云公主,甚至在其十岁生辰时,从极北之地运来千年寒冰,造了一座冰雕的花园。并许诺谁能赢得公主的芳心,谁就能享有一半的芷汀国。此事举世皆闻,而冷涯更是看中了这点,才娶其为妻。

“但涟云侯你所迎娶的并非真正的碧云公主,而是公主身边一位情同姐妹的宫女。”林涛的话彻底的粉碎了冷涯仅存的一丝幻想。

“碧云公主当年并不愿嫁你,但那位宫女却对侯爷你心有所属。於是公主便将计就计,让那位宫女已自己的名义,风风光光的嫁於你为妻。而真正的公主,则在四年前另嫁於他人。所以侯爷你这几年送抵芷汀国的书信、钱财,都在事後被秘密送回。因而要论罪证,其实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呢。”

“好你个林涛,果然是你下的套。没能除掉你,真是可惜。”冷涯目露凶光,只恨不得一剑杀了这个最终害自己一败涂地的人。“早知公主是假的,我便不该娶来,白白浪费了这麽多心思。这个该死的女人,一点用都没有。”

“你个混蛋!云妹会看上你,才是糟蹋了她。”柳芙鹃早已是恼恨至极,冲上前来狠狠的刮了他两耳光。不解气,又加了两耳光。

这次倒无人再阻拦,便是冷焰泉,也觉得这几耳光给的值得。

冷涯被这灌了内力的几耳光打的一个蹶趔,两颊红肿一片。他抹去唇角的血渍,蛇蝎一般阴冷的目光的环视著众人。“怎麽,难道我有说错麽。对我没用的人,死不足惜。”

柳芙鹃气的还想再揍冷涯几拳,或是干脆拿杜鹃箭补上几箭,却被林涛一把扯住制止。“二姐,别被挑拨了。”

但她实在是难咽下这口气,愤而离去,干脆眼不见为净。

“五弟,你就如此的想得到这皇位?如此的恨朕麽?”冷焰泉觉得痛心。他在阮妃生前曾应诺过,要好好的照顾冷涯。而这份承诺,今日注定是要有负了。

冷涯放声冷笑,嘲弄道,“不错,我就是想得到这皇位,宫里哪个皇子不想得到,只不过他们全死光了而已。而你又有何德何能能坐上这个位置,不过是文有林涛武有冷焰枭,若不得他们相助,这皇位早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冷涯道出口的怨忿反而平息了冷焰泉恨其不争的怒气。“你说的没错,朕能赢你,正是因为朕能拥有他们,而你不能。你一向刚愎自用,又疑心重重,总恐他人害你,因而先下杀手,绝情绝义。如今落此下场,也算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哼,成王败寇,你的大道理,还是留给你那些儿子吧。我倒是要看看,你的江山在你儿子手上又能坐稳几年。”

“侯爷还是这般死不认输,一点也没变呢,可真叫人怀念啊。”众人眼前一晃,只见苏杨倩笑吟吟款款而入,虽如女子般精心装扮过,但不觉突兀,反让人更觉惊豔。

冷涯乍见他是一喜,但下一瞬却是满面怒容,眼中只有惊惧和戒备。“你来做何?!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是想来向你的新主子邀功麽。”

“侯爷这可就错怪苏某了,我是来救侯爷的啊。”

“胡说!”冷涯虽是不信,但又不由得生出一丝窃盼,他可不甘心真的输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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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是胡说呢,侯爷莫不是忘了,我可是侯爷的人啊。”苏杨的步履轻盈而飘忽,他只踏出几步,便已整个人贴在冷涯的胸前,环臂缠绕在冷涯的腰际,宛如水蛇,叫人动弹不得。

他一抬首,眸含泪意,灼灼逼人,面染桃红,妖潋丛生。冷涯望著他,只觉心智一时恍惚,竟忘了挣脱。

“我苏杨生是侯爷的人,死是侯爷的鬼呢。”他软语轻呢,是最甜蜜的情人语。手中冷光一闪,却是一柄袖中剑猛的穿透了冷涯的背心,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你……果然……背叛了我……”冷涯瞳孔喷张,猛的连呕出几口鲜血,竟是死不瞑目。

“这样就好了,这样侯爷就是属於我一个人的了。再没有什麽能把你抢走,从今往後,你只能看著我一个人。”

苏杨搂著冷涯的尸身,头枕在他的颈间,手轻柔的抚过他的面庞,为他阖上双眼。唇边满足的笑意,流露出他此时竟是无比的幸福。

冷焰泉牵过林涛的手,紧紧的握於自己手中,抵在胸口。两人的眼中,都盈出无法言喻伤痛与哀鸣,为曾经的彼此,也为眼前同归的两人。

……

“林涛,我会跟你去见他的,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让我亲手杀了他。”

当日,那妙丽少年是怀著怎样的决绝,做了这样的决定。

何日与君归?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碧落黄泉当同往。

生既无法拥有你,就让死,将你我永远的连结在一起。

……

何其有幸,我选择了你。何其有幸,你我能活著牵住彼此的手。

这一刻,林涛和冷焰泉都在对方的眼中,读到了同样的庆幸与释怀。这一刻,他们也觉得是如此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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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觉得那里看著不错的~~^_^

 

27.

涟云侯一死,正所谓树倒狐猕散,失去了主心骨,余下的也成不了气候,一场汹涌的暗流就这般悄无声息的被平息。

冷涯与苏杨被合葬於京都郊外的明陵,冷焰泉不愿这个弟弟魂无所归,最终将他送回其母阮妃的身边长眠。

而那位以碧云公主之名嫁来的宫女,仍以公主之礼送返故国芷汀,由柳芙鹃扶柩同归。

“原来柳夫人也是芷汀国的人啊,难怪那时会那麽愤慨。”林宝咋舌,他对於柳芙鹃的一身蛮力,可是有过深刻的认识。

“那真正的碧云公主呢?是嫁给谁了?”他对那位传奇的公主可是好奇的紧,要知这位公主的嫁妆可是一半的芷汀国啊,谁娶到手了都能少奋斗大半辈子。

“还猜不出麽,二姐就是真正的碧云公主啊。”林涛拢了拢被风吹开的外衣,沐浴著久违数日的阳光。

因彻底的了结了一桩心事,他的心情随之明朗了许多。但人一放松,突犯的寒症就惊的所有的人心慌意乱,冷焰泉更是不眠不休的一直守在床边。时至今日,他才被允许下床行走,之前可是足足被禁足了整整七天。

“真的假的?!柳夫人就是真公主?!看起来还真不像。”林宝一脸大受惊吓的模样,直叫身旁的人看著忍俊不禁。

“就因为不像,才会一直不被人察觉啊。”齐笙倒是一板一眼的分析,只是抽搐的嘴角破坏了他极力维持的严肃。

“你们两个应当庆幸二姐此时不在,不然……”话虽如此,但林涛觉得他俩实在是一对活宝,也难怪会被柳芙鹃看上,玩的乐此不疲。

林宝拍拍胸口,为自己收惊。“柳夫人若是在这,自然就得换上另一番说辞,譬如沈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巾帼英豪之类的。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用这招准没错。”

林涛瞧他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不由好笑。“那你就好好准备下怎麽拍马屁吧。我已与二哥商议过,你俩就先留在流月庄,好好历练一番。”

“怎麽这麽突然……”林宝和齐笙面面相觑,颇有些不情愿。虽早知总有一日是要分离,但当这一日当真来临时,总免不了有抗拒之情。

尤其是林宝,这会儿眼眶又开始泛红,委委曲曲的就要抽噎。

“不要老用这一招,你就是太爱撒娇,才不能让涛放心。”冷焰泉严厉的训斥吓的林宝乖乖的将眼泪全憋了回去,但同时也招来了林涛不悦的目光。

林涛的护短,有时也是不讲理的。

“皇上是想独占老爷,才急著赶我们走的吧。”林宝咕哝了一句,虽声如细蚊,但也足够在场的三人听清了。

冷焰泉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仕子当思修身养性,齐家治国,报效君恩。为官之道与为商之道本有异曲同工之妙,且与民同往,方能为民分忧。朕与涛的一片苦心,你们可不要辜负了。”

莫怪他这番义正言辞的训导,怎麽说他好歹也是皇帝,便是当真以权谋己私,也不能被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当面戳穿,这点脸面总还是要的。

“谢皇上恩典。”有气无力的回答,明摆著心有不服只是不敢再声张罢了。

冷焰泉可顾不上那麽多,他摆摆手,示意两人没事了就赶紧离开。他可是站在这等了许久了,但依林涛固执的脾性,他现下就是等的再久,也等不到林涛主动回屋休息。

果然有时还是要用上些强硬手段才好,他暗自思付著。

齐笙走了几步,又顿住,张嘴欲言。但见冷焰泉沈著脸面色不郁,一时也踟躇难决。

“还有何疑惑,便说吧。”林涛温言鼓励。反正他也不想回床上躺著,自然是拖得一时是一时。

“被涟云侯偷运到芷汀国的那些官银既然早已被截回,那是否有送返原处呢?”

“取之於民,自当用之於民。流月庄这几年可是没少做善举呢。”

那些银元早就以流月庄的名义捐助於各处,修筑殇京运河时的义款是如此,送抵四省的赈灾银亦是如此。流月庄实则是一纹未出,反博了个好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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