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符从此就在赵长右身上,一直都不离身的带着,从不分开。
赵长右听他这么一问,才恍然想起,在自己身上摸摸搜搜找了半天,也没找出那个东西的影子来,更让见红的眼眶又红了几分,委屈地回道:“不、不见了!”说完眼中早已闪烁的泪光竟大有下落的趋势
放下手中东西,赵青丘叹了一口气,摸摸赵长右的头顶。
“算了吧!”
“我……”
赵青丘有意不肯回答他,掉头对赵极说道:“爹,弟弟刚回来,想来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从小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么多的委屈,够为难他了,还是饶了他吧!”本来有自己极为重视的大儿子说情,赵极是有心真要饶过他这一回,可一看到赵长右这副样子……
赵极握紧双拳:“不给你点教训,如何对得起祖宗!你给我到祠堂去!”
“老爷,不要啊……”
非常明显忽视掉夫人的呼唤,赵极下定了决心不去理会,转身就走。赵夫人看出他是铁了心,要请出家法,急忙抛下众人退了出去。
“老爷……”
惊恐的赵长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爹和他娘相继离去,却不敢开口说什么,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赵青丘身上。看着可怜巴巴的弟弟,赵青丘一咬牙也跟着赵夫人追了出去。赵长右绝望的跌坐在床上,去年那顿毒打,他可是至今记忆犹新,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怎么办,怎么办!
再来一次那种事情,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那一次要不是赵青丘在自己身上死命护着,硬是替他挨了十几鞭,自己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怎么办、怎么办!
终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赵长右彻彻底底地慌乱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恐怕从出生的那一天起,也没有这么认真思考过的赵长右,这一次是真的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将所有的脑细胞都用上,思维也跟着活跃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逃吧!
一个声音从心底发出,让吵闹的杂音顿时安静下来,然后慢慢浮现在脑中,一点点清晰起来。
逃吧!
终于从慌乱中清醒过来的赵长右,猛地站起来,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仿佛下定决心般高高举起——
逃吧!
以突然迸发出的潜力、罕见的灵巧,快速撕毁身上的女装,垃圾一样地丢弃在床脚,一向都是别人为自己打点好一切事情,现在也开了先例。头次自己动手翻找出要用的东西,换洗的衣服、最喜欢的饰物,能带走的都带,一个都不留下。
赵长右背着超大体积的包袱,战战兢兢打开房门,谨慎地听了听动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原因,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再怎么说也是出身武林世家的子孙,不论如何顽劣,武术基本的功底还是有的。
仗着是自己的地盘,熟得很,奔向人烟稀少的院落,几个起落,就已经看见山庄后面偏僻处,两人来高的山墙了!轻轻一跃……没上去!再深深吸一口气,纵身再一跃……还是没有上去!
早就见汗的二公子,不顾形象撇撇嘴角,又紧了紧包袱带,将下衣摆别在腰带上,气沉丹田,猛然一提,上身一纵,整个人轻轻一跃……再上不去,那是不可能的!
赵长右终于可以抓到墙沿,脚下死命蹬着墙面,恨不得在光滑的墙面上刨出两个土坑。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虽然姿势不是很美观,但毕竟已经挂在了墙上,经过一段时间努力,终于一点一点可以将上半身露出来,然后慢慢地可以看见墙外的景物了!
这时,一双白缎的软靴突然占据整个视野,费力地抬头向上看去。
那墙上,一人锦衣玉容,一张狂狷中带着艳丽的脸。
风华绝代,惊为天人。
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漂亮的人,呆瓜赵长右不由看得痴迷起来。
只见那人淡淡一笑,轻言道:“赵二公子,自城门一别,你可别来无恙!?”
那是赵长右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笑容,一辈子都会记住的嗓音,抖着嘴唇,赵二公子颤颤开口:“是、是你,李休与!”
“不错,正是在下!”
“你来做什么?”
完全忘记自己还半上不下地挂在墙上,也完全忘记还是落跑中的戴罪之身,赵长右毫无顾及地大喊起来。
李休与无视长右眼中满满的惊恐,修长身材微微向下欠了欠,欺身到赵长右近前,使他可以轻易看清自己身上用银线绣上的牡丹,还有一张全是笑意的脸。
李休与薄凉的唇一荡,深如子夜的眼眸微微地上挑:“当然是吃饱了没有事做,来找你的麻烦啊!”
“你……”还未等赵长右说完,一双软靴的鞋底就向着赵长右的面门直逼而来,那还没出口的后半句,硬是在赵长右的喉咙中转了一转,换成了尖锐的惨叫声,才冲了出来。
优雅地收回左脚,立于墙上的那人,对于赵长右的叫声很是满意,轻身而下,转眼间就落到还没爬起来的赵长右眼前。
“你、你……”
趴在地上的赵长右,使劲揉着自己先着地的部位,一时间,疼得说不出话来,悲惨的抖落身上那些成了碎片的东西,甩开已经开了口的包袱,气得分不出东西南北。赵二公子丢脸地坐在地上,直指李休与的鼻子大骂道:“你这卑鄙小人!”
“我若是小人,就不来还你这个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挑着红色绸布做成的锦囊,正是赵长右不小心遗失的护身符!
原来戏弄完他后就打算离开的李休与,无意间看见挂在那堆衣服上的护身符,见是有了年头的红绸和崭新的红线,心中便已明了这必是常年佩戴之物,应该是有些意义的东西。明明是一走了之的事情,却不由自主走到这里来!
此时,那个某人口中的赵白痴,已经站起身,没有形象地咆哮。
“你还不快点还我!小偷!”李休与听闻此言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你不想要你的东西了吗?”
“哼!我告诉你,这是我家地盘,容不得你这个魔头在此撒野!”
“哦!”
耳力明显好赵长右太多的李休与,早已听见吵杂的脚步声向着这里而来,明明被人发现了还满不在意,轻轻松松在这里戏弄着眼前这笨到极点的青年。
“等我哥哥和爹爹到了,你就哭着跟我求饶吧!”得意忘形的赵长右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白白浪费了一张俊脸!
李休与带着妖艳的笑容,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玩味地看着眼前的赵长右,却神色一敛,斜飞入鬓的修眉微微向上一挑,整个人立刻变得不同起来,就像锋利的尖刀,充满了锐利的感觉。
“那也未必吧!”
“长右!”
闻讯赶来的赵青丘远远便看着赵长右和一人正对峙着,整个心都提起来,大声唤出赵长右的名字。
“哥!”赵长右这时候耳朵灵得好像不是他的,马上掉转回头开心地回应。眼见那耀眼的笑脸,大大地绽放在自己面前,却不是对着自己,而是慢慢转过去灿烂地朝向来人。李休与突然发现这是一件多么不可容忍之事。
一向理智的身体再一次违背了自己的头脑,先于自己的意识行动起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手极快速的伸了出去……没有一点预兆,就死死抓住散发着热度的物体,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那温热的来源竟然是赵长右的手臂。
被人突然拽住的赵长右,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愣在原地,动都动不了。
惊恐地望着死死抓着自已的李休与,连话都不会说了,紫青的嘴唇一个劲地哆嗦,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僵在那里。
他身后的赵青丘看到这一幕,心脏差点没从胸口蹦出来,脚尖猛点老远的距离硬是飞身一跃而至,聚起十成内力全部凝于掌上,一出手就是绝学霹雳掌直逼李休与脉门,也顾不得轻重直接下了死手。
李休与险些没躲过那致命一击,却被人家一掌弄得终于恢复理智,松开不对劲的手,向后一跃轻轻退去。
赵青丘一马当先落于赵长右身旁,将他护在自己身后生怕出了什么闪失。
赵青丘刚刚站定,开始细细打量着对面好看到过分的男人。
泛着桃花的一双凤目,因为单眼皮的关系,轻易地给人尖锐的印象,挺直的鼻梁,薄凉的唇。皮肤白皙的程度,无法想像是一个二十多岁成年男子该有的。
刚刚那一翻手显露出的功力眨眼不见,被很好地隐藏在修长的身体之中完全感觉不到,此人必是连自己都不能相斗的强手。
思及至此,赵青丘全身警戒起来。
而他对面的李休与,则不以为然。
也许正是因为太过惊人的容貌,大多第一次见到李休与的人,很少有像赵青丘这样的警觉,李休与淡淡的表情中似乎有着一丝一见如故的味道。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进行着高手间的沉默。
好不容易活过来的赵长右哪里懂得这些,从赵青丘身后探出头来,叫嚣地喊道:“魔头,我哥哥来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把偷我的符还给我!说不定本公子网开一面,饶你一条小命!”
“你说什么!?”李休与冷了下来的面孔上,已经看见不高兴的影子。
“长右!”赵青丘怕他再出手伤了身后的弟弟,急忙厉声喝止将他又往身后掩了掩,使赵长右整个人都隐在自己的身形之后。
对着李休与微微抱拳,赵青丘礼貌地说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李休与!”
听闻那淡淡一声,赵青丘大惊在那里!
眼前年轻的男子,不过二十岁左右,和自己的年龄不相上下,怎么会是早已名满江湖的幽冥教教主李休与?要以他现在这个年岁,他成名时恐怕也就不到十四的年纪可刚刚那等功力却也说明了,此人就算不是李休与,也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于是,上前一步接着问道:“可是幽冥教教主李休与?”
“正是在下!”
一阵微风拂过,衣袂飘飘云淡风清,不应存在于人界一般的男子,不以为然地回答。
赵青丘悄悄握紧左手,没有任何畏惧地直言:“无极山庄与幽冥教素无交情,不知教主大人今日至此有何贵干?”
李休与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依旧一副淡淡的表情,回道:“只是来还一件东西而已!”
拿东西的细长手指,轻轻一松,红色的物体就落了下来,长长的绳子缠在手指上,在空中晃着。即使有了年头也能看出细致针脚的锦袋,在白皙几近透明的皮肤的映衬下,倒是别有一番风韵,让人不由怜爱起来。
一见那东西,赵长右立马大呼小叫起来。
“你这魔头还不快把东西还给我!”
“你这是对待恩人的态度吗?”
“什么恩人,明明就是你偷拿走的!”
一道锐利的目光闪过,笔直而又灼热地射向赵长右,吓得他马上牢牢闭上嘴巴,脖子一缩躲到赵青丘身后去。
赵青丘看着李休与摇晃着手中的东西,胸中生出几分恼怒,送给弟弟的宝贝竟然出现在一个不认识的外人手中,心里又怎会好过。
“长右不得无礼。”一半的怨气因为厉声的呵斥,算是出在身后胆小怕事的弟弟身上,可另一半却无处发泄,只能没了刚刚的好脾气,直截了当对上李休与。
“在下看来,阁下不是单单来还东西那么简单吧!”
“阁下今日到访,可是为了无邪和鸣书之事?”李休与拢起漂亮的眉头,眼光一转,心里却有了计较。
“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其实说起来李休与刚刚访友归来,半路上就遇到倒霉的赵长右调戏姜小姐,本来是不想管这等闲事,只是听他抬出自己的名号,才忍不住出手。他既然知道姜无邪和鸣书之事,要是赵青丘不说,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事!
可是偏偏高傲的李教主不喜欢事情不在自己掌握之中,也只好做出如此模糊的态度。
“他是吃饱了没事干,故意找碴来的!”都躲在人家后面了,还不肯老实下来的赵长右插嘴道。
“长右!”被自家哥哥一喝,又急忙躲回到原处,可是嘴里还嘟嘟嚷嚷不肯停嘴。
“明明就是他不分青红皂白抓我在先,又戏弄我给我穿上女装,害我被全城人笑。气得爹要请出家法教训我不说,竟然又偷了我的护身符,还不还给我!做了丑事就不要害怕人家讲!”
眼见着红色湿润的嘴唇一开一合动个不停,李休与的眉头也越拢越高,越聚越深。心里突然升起一阵莫名的烦躁,慢慢累积起来,形成一大片一大片无法消除的阴郁,怎么也找不到发泄的缺口,就快到了无以容忍的地步。只觉得,一定要做点什么才好!
要做点什么才好,做点什么才好……一定要做点什么才好!
才想到这里,人已一跃而起,大张的手掌就向着还在啰嗦个没完的赵长右袭去。明明就是一向以冷静著称的幽冥教教主,一遇到这个赵笨蛋,就开始变得不像是李休与起来。明明就是很清醒的头脑,都可以很自然分析出,这么做一定是错误的事情,可是身体却违背自己的理智,先行一步。
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搞得这么复杂,一个随身的锦囊,随便谴了哪个手下送来不就好?为何一定要自己亲自过来跑这一趟。明明就是……太多的明明,太多的就是,可就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刚刚……那就是不应该有的意志。那是已经偏离了中心,脱轨的东西……一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的李休与也彻底迷茫起来。可那张漂亮的面孔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手上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袭上赵长右后要做什么?恐怕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李休与已经有了这么明显想要对弟弟动手的意图,立于赵长右身前的赵青丘哪会让他如此简单得手。灌上真气的右手挥手要扣住李休与已经到了眼前的脉门,想迫他改变使力自多方向,翻过左手抓住自已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赵长右,借着力道将他送出李休与的范围。
只见李休与微微一笑微笑一笑,身形一闪,在半空就换了方向,虚晃过赵青丘,转身就到了赵长右身后,伸手就抓他的肩膀。
感到有人碰到自己,赵长右本能向后回头,那张艳丽中带着张狂的脸.就停在离自己一个极其微妙的地方,男子的气息直扑而来,连呼吸似乎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然后带有凉意的手就碰上了赵长右的脸颊。
啪!
极其响亮的声响,震耳欲聋,回荡在赵长右的脑海,缠住静止的思绪,下意识用手捂住脸颊,还没反应出那是什么时——
啪!
又是一声,与上一波的震荡叠加在一起,更是清澈震耳、响亮无比,这次是在脸颊的另一面。
麻痹住的神经开始复原,血液慢慢积聚,强烈的痛意终于涌现,赵长右大脑的空白也被清醒过来的意识填满。耳光,绝对是耳光,那个魔头竟然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清晰的红痕印在赵长右两边的脸上,让一张帅气的俊脸成了猪头样,看得李休与舒服非常,刚刚的烦躁竟一扫而光,心情马上大好。
可看在赵青丘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无缘无故就在自己的面前,自家的么弟愣是眼睁睁被人打了两个耳光。且不说面子问题,看赵长右微微红肿的脸上,印着那么明显的巴掌,自己就已经心疼不已。没了以往的从容,没了以往的冷静,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赵青丘眼中多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