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觉得,我从来不懂狐离,不懂莫拒霜,不了解林扶桑,也看不透逍遥邪颜,可是他们却都与我有联系。
这个世界太过虚幻,虚幻的让我觉得一碰就碎,不知道何时就会轰然崩塌。
狐离挥手扬鞭,马蹄踏起,践的灰尘飞扬。我坐在他的身后任由他带着我去往未知的地方,我没有搂住他的冲动,我只是看着,看着,沿路的风景如画一般从我的眼前划过,看着青葱的树木斑驳的光点,我想记住这一刻。
终于觉悟,原来我动情了,如此迅雷不及掩耳。
“一本,我带你去南平山,站在那上面看底下,你会觉得天下间所有的美色都尽收眼底。”狐离淡淡的对我说。
“我已经看到了。”我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狐离转过头来问我。
我看着他温润的眼睛,突然笑了然后又不笑了,一本正经的告诉他:“风太大,你听错了,我没说话。”
第 29 章
站在南平山上,整个人会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抬头离天好像咫尺天涯,低头是一望无际的云海雾松。
狐离站在我的身侧,他眺望着远方,而我只注意到了一只瓢虫,正爬过一片叶子,七彩的瓢虫翠绿的树叶,仿佛这天这地都在瞬时间属于我了。
“想不到一向繁花世俗的长安,居然也会有这样僻静优雅的景色。”我不由自主的感叹。
“任何地方都会有独属于它的景色,或是热闹的或是寂静的,关键是你缺少一双善于去发现的眼睛。”狐离微笑着回答我,他笑容里的宠溺就快满溢。
“每次听你说话,都觉得你好像是饱经沧桑,城府极深又是大智若愚,狐离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我偏头含笑问他,眼中是凝结的寒霜。
“一本,你和莫拒霜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狐离没有回答我,顾左右而言他。
“我觉得这是我的隐私,没有必要向你报告。”我嗤笑一声,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你最好离他远一点,或者你明天就收拾行礼回极乐门去。”狐离猛地攫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拉向他,我与他脸对脸,从他的眼中读到了认真。
“不要禁锢我的自由,不要妄想剥夺我的自由,更不要将我当成木偶般摆布。我是一个人,我有自己的思想,我能分辨是非,倘若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我,那么你便错了,请记住叶一本便是如此,宁死勿折。”我突然笑了,伸出手死死的抱住狐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说。
他一动不动的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自然无法猜测他现在的想法。我猛地将他一推,离开了他的怀抱,站在离他不远处看着他。
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不想矫情的偏偏矫情,有时候想矫情的时候偏偏矫情不起来。我自认为自己是个不矫情的人,然而人哪里有不矫情的,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一刻我赌的不过就是一口气,一旦动了心,我整个人就乱了,就想试探在他心中我究竟有多重的分量,就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和我有一样的心思,越是不能相信就越想要靠近。
狐离微微的敛眉,凝神看着我,他不说话,我无话可说,两两相望。天与地开始变得渺小,我与他不过是浩瀚宇宙的一粒尘埃,卑微到了极点,可是人虽然渺小,心中的火焰却是炙热的焚天的。
只是我瞒着藏着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或许不是对狐离,只要是叶一本爱上了的人,我便都会这样对对待。
尽力去爱是我的愿望,当爱情流逝后,转身离开是我的自尊。
努力去达到我的愿望,拼死去维护我的自尊,我便不过只是这样一个人。
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我总觉得第一次从狐离眼中看到了痛苦,那么深沉的不可自拔的,虽然一闪而逝可是却在我的心中留下了烙印。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心里特别舒畅,不由得笑开了花,其实我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啊!
“必要的时候,我会杀了莫拒霜断了你的念想。”狐离说这话时语气决绝而狠毒。
我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防备而警戒的看着他,然而又似突然想开了一般,带着微笑轻松的看着他:“你杀不了他,不然十年前你早就杀了他了。虽然我不懂十年前你们究竟有什么恩怨,可是你和莫拒霜就这样僵持着,随时都想将彼此置于死地,莫非真的如市井流传的那样,他抢走了你的爱人,还是你们同时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是谁?”
狐离眉头紧蹙,用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真不知道你这脑袋瓜里一天到晚,究竟是在想些什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最好如此。”我不置可否。
他慢慢的走到我的身边,又慢慢的站在我的背后,从背后搂住了我,他在我耳边轻声说:“一本愿你长在。”
如春风含羞拂面,如夏雨倾泻而下,如秋日枫叶漫山,如冬雪天地银白,人情世故,沧海桑田不过如此。
“愿你长在,愿你常在,不知道你究竟说的是个常呢?”我冰冰冷冷的问他。
狐离没有回答我,他似乎从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与我和莫拒霜相处时的争锋相对不一样,狐离每次都会避开我的锋芒,每次当我有棱有角的时候,他就变成了一块棉花,试问再硬的石头,砸在了棉花上,还能砸出个窟窿来。
下山的时候,依旧是他骑马,我坐在他的身后,夕阳西下几时回,阡陌小道是曲折。
也许是因为太累了,我整个人昏昏欲睡,不知不觉中就靠在了狐离的背上,而他始终挺着脊梁,风度翩翩的策马扬鞭。
我觉得好笑,这人就不会累吗?莫拒霜也好像如此,我似乎从未看过他疲累的样子,除了那夜我们被关在密室里,他中毒引发了旧伤。
莫拒霜,想到莫拒霜,我就没来由的惆怅,傲雪寒梅迎风拒霜。
回到长安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就算是仲夏,黑暗始终会来临,只是迟早的问题。我找了个借口将狐离支开,只身前往春风得意楼。
站在春风得意楼的门前,我意外的看见了莫拒霜,他依旧一身紫衣,耳上却不知何时戴上了一枚耳钉,耳钉的形状是一把袖珍的弯道,虽然小巧可是寒光乍现,锋芒难掩。
我犹豫着是应该继续向前,还是应该转身离开。突然想起莫拒霜曾说过的一句话,这世间太多烦恼不过是庸人自扰之。
我飒飒生风的向莫拒霜走了过去,同一时间他也发现了我,我回给他一个明媚的微笑,而他至始至终都维持着冷漠的表情,好像我们是从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
我心中恼怒可是转念一想不能与他计较,便上前插话:“想不到堂堂莫拒霜也会逛窑子。”
“清者自清。”他不屑的回答了我四个字。
“浊者自浊。”我不客气的回答他。
他没有说话,斜眼瞥了我一眼,我看见了他眼中的矛盾,我的心中也涌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和怀念,就好像我们回到了在江南的那段时光。
紫嫣翩翩然的走了出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莫拒霜,露齿一笑:“公子爷,请莫公子和一本少爷进去。”
我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可是心中极为震惊,逍遥邪颜居然也认识莫拒霜,他和狐离与莫拒霜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渊源,为什么他对狐离会有那样的痴念。
难道莫拒霜与狐离同时喜欢上的人就是逍遥邪颜,我被自己的推测惊得天翻地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适时莫拒霜伸出了手,不着痕迹的扶了我一般又很快的将手放开,他说:“叶一本,你是一位难得适合做我知己的人选,前提是你与狐离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我被他语句中彻骨的恨意震撼,曾几何时狐离也在我的眼前这样说过莫拒霜。
知己,情人?其实我对于他们什么都不是,不上不下夹在中间,恰恰是最难受的。
如果真的要我选择,我又该何去何从。
逍遥邪颜早已坐在湖中亭等待多时,他带着一脸惬意的笑容,解开衣襟扇着风。
莫拒霜飞身走上凉亭,我随后而上。他好像和逍遥邪颜非常熟络,甚至没有彼此打个招呼,然而他也是不坐的,孑孑而立,这时我又觉得他像莲花。我想对于他从来不缺少美好的形容词,毕竟他的外貌完美无缺。
我如一个多余的人般,坐在这两人中间,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逍遥邪颜仿佛将我当成空气:“阿霜一别十年了,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我与狐离的十年之约怎能错过。”莫拒霜淡漠的回答。
“何必如此,十年前若不是你若不是他同时……或许你和狐离依旧那样契合的朋友。有时候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也会想或许都是我的错,如果那日我没有硬拉着你们去参加,京中的棋艺比赛,也许不会是今天这般的光景。”逍遥邪颜放下了手中的绢扇。
“命中注定,怨不得人。我生于天一宫,从未得到便学会失去,小时候经过九死一生才得以保命,当上教主又与全天下为敌,这便是命。我本不在乎,也不介意世人的看法,然而人总是想与天争一争的,我与狐离如孔明和周瑜,彼此都容不得谁。”莫拒霜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些事关生死的话,听在我耳中格外凄凉。
我不愿意插话,也插不上话,值得闷头苦吃桌上的西瓜。
“叶一本,我与狐离谁胜了你会开心?”
“一本,阿霜和狐离之间,你想谁活?”
莫拒霜和逍遥邪颜,突然异口同声的问我,我凛然一惊,差点被西瓜噎死。
我看着他们,面面相觑:“最好都死了,既然全天下的人都盼着你们死,你们也想寻死。何必牵扯上我,我的想法没有意义。”
莫拒霜突然笑了:“果然是叶一本,这股狠劲始终未变。”
逍遥邪颜目光有神的看着我,又笑着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像,或许这次我又输了,不过心甘情愿。”
莫拒霜的话我似懂非懂,逍遥邪颜的话含糊不清,我完全不懂。
不过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既然逍遥邪颜说了,那么当务之急我应该去调查一下十年前京城的那场棋赛究竟发生了什么?
之后莫拒霜与逍遥邪颜随意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冲动原本想拉住他,可是终究没有那样做。
我只是觉得莫拒霜实在太过孤苦,寂寞如髓了,仿佛连空气也开始变得清冷了起来。
“阿霜,要我告诉他,你回来了吗?”逍遥邪颜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破口而出。
“如果他想知道,随时都能知道。倘若需要别人去告诉他我的行踪,知道了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莫拒霜连头都没有回的离开。
我再也笑不出来:“你们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是谁?”我语气冷冽的质问逍遥邪颜。
“与你无关。”逍遥邪颜说完后表情明显一愣。
“的确与我无关。”我笑的开怀。
他看着我,露出毛骨悚然的表情:“一本,有些事情是只属于过去的,而你的未来不应该牵扯到这些。”
“你们把我当傻子玩吗?什么事都瞒着我,还要我做牛做马,生死效命。狐离不是个东西,莫拒霜不是个玩意,至于你不过是陌路。”我站起身用嘲笑似的的表情看着逍遥邪颜。
转身离开,没有犹豫,不想将心中太过复杂的情绪泄露出来,有时候愤怒只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十年前,十年前,十年前,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拒霜与狐离原来竟是挚友。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好像要爆炸了,我要被十年前这个谜题折磨疯了。
然而我告诉自己,叶一本你要冷静,你要云淡风轻,你不能乱了自己的阵脚。
终于在我无数次深呼吸后,我勉强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已近深夜,可是我并没有回梅园的打算,径直朝老廖茶寮走去。
随意进了间挂着红门帘的房间,我丢下一包银子,只问了一句话:“十年前,京中是不是有一场盛大的棋艺比赛,当天发生了什么事?”
今次回答我的人有非常尖锐的嗓音,如盘子摔在地上发出的响声,让人烦躁不安:“十年前京中的确举办了一届棋艺比赛,当时京中所有的王公贵族基本都有参与。那次比赛旗开得胜的是京中三公子之一的叶吟溪,十次对弈他皆全胜。当时他的风采远胜过,京城三公子种的其他两位公子,儒雅俊俏风度翩翩,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出他的风采。”
从老廖茶寮出来,我整个人好像茅舍顿开,但愿如此但愿不是如此。
第 30 章
阙月镂空终是愁,
朔洄逆源才是头。
一望西,平江潮。
十里坡,接天碧。
江山,谁赌?
天下,谁主?
横竖成孤,
迟早是输。
‘横竖成孤,迟早是输。’我盯着这两句话,脑中浮现出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景象,大多是战火硝烟,也有武林屠戮。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喜欢汉乐府,那时我妈每个月还在给我寄生活费,也算是衣食无忧。但是因为从小便是一个人,兴许是孤独惯了,对于那么剧烈的体育运动,我从不感兴趣。相反我爱上了三国演义,水浒传这些小说,特别是古龙和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
我想任何男人在年幼或者年轻的时候,都会有个侠客梦。
我那时的想法就是如果我能回到古代,一定会策马啸西风,用句通俗点的诗句形容,我自狂歌放声大笑,仰天一指与天争高。
当然我庸俗,对任何事情都不精通,自然写出来的诗句也是狗屁不通,押不上平仄。
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韩世君,突然觉得他简直就是我幼时梦想的翻版,就算他韬光养晦,可仅仅是坐着,整个人就会有股英气散发出来。
“韩将军,今天好雅兴,怎么会想到来梅园找我?”我还是没有平复,今天早上在梅园外见到他时带给我的震惊。
虽然我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可是如果他想知道,凭他西北大将军的身份,还不是轻而易举。
韩世君温和的笑了笑,他虽然饱受日晒雨淋,皮肤却并不黝黑,反之是非常健康的古铜色,最难得是他颀长的身姿。
“我有事想与你商量。”说完这句话,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急忙补充:“是关于安宁郡主的。”
“哦。”我装作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那日我们前去成王府探看,一切都像个迷局一样,莫非韩将军发现了什么?”
“我觉得那个安管家有古怪,或许是他和外人里应外合拐走群主的。”韩世君精神奕奕的对我说。
“何以见得?我倒是觉得一切稀疏平常,看不出古怪啊?”我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既然有血迹必然有打斗,为何房间会完好无损,必然是有人事后修复,放眼整个成王府,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安管家了。”
“韩将军果然才智过人,心细如丝,在下愚钝着实没有看出任何破绽,若不是经韩将军提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的。”有时候装逼嘛,谁不会,现在我还不清楚,韩世君特意跑来告诉我这件事的目的,为何他在当日没有告诉我。
“依我看来,这件事必定与安管家脱不了关系,不如将他收押审问,说不定是水落石出,事情明朗了。”韩世君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嘴边竟然还有两个小酒窝。
就好像一只猫咪,让人直想摸摸他的头,逗弄一番。
“这是北静王知道吗?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独到的见解,我们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我故作深思熟虑的对韩世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