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他吃惊掉下巴的是,林越天居然有问有答:“昨晚行舟了一夜,天明刚登岸。看伯母的气色,比上一次来的时候要好很多,看来那味丹药的功效不错,回去我再托人带些过来。”
杨惑看看母亲又看看林越天,忽然间醒悟到一件事。林越天在夜里能够准确地找到他家,而且清楚他睡在那一间房间,如果他是第一次来,怎么可能做到?
杨母开口道:“越天,你在路上累了一夜,先去杨惑的房间休息一下,我有话要对杨惑说。”
林越天离开,杨惑被母亲带到佛堂,按她的要求对着父亲的灵位下跪上香。杨母叹着气说:“越天是个不错的孩子,你既然招惹了人家,以后就好好对他吧。”
杨惑是遗腹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所以对守寡的母亲非常孝顺。但是这一个早上,他完全被林越天和杨母搞得懵掉了,脑袋里像是进了浆糊一样。
“娘,到底是怎么了?”
“你自己做的好事,你会不知道?”杨母一脸怒其不争地瞪过来,“越天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半点不放在心上,你对得住他吗?”
杨惑被骂得狗血淋头,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林越天在京城被他拒绝之后,回到桃衣山庄,忽然有一天带着好礼登门拜访,向杨母自称是他的好友前来探望。之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杨母盘问过他,也派人打听过,确认他是桃衣山庄的少主才放下心来。
有一两回杨母生病,林越天连夜行舟过来看望,在床前递汤递药。杨母心生疑窦,追问之下,他才说出想要跟他在一起,求杨母成全。杨母当时气急败坏,拿起拐杖打他,他竟然不闪不避,被打得在地上起不来。原本以为那次把他赶走之后,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但是他疗好伤,还是一如既往的登门拜访。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人心肉做,杨母心软了。林越天同样也有爹有娘,被这样糟踏,只怕他娘会心痛死。她观察了林越天半年,看出他孝顺明理,而且对自己的儿子一片真心,最后首肯了他的要求。
杨惑揪紧了手心,林越天为他做了这么多,他竟然都不知道。杨母继续说:“你招惹他在先。就该有担当的负起责任,至于有没有子嗣,我也想不到那么远了。今日给你爹上过香,交代一声,你以后就好好的对他,不要再把他扔在一边不闻不问。”
林越天对他娘说,是他招惹他在先?!
他以后要担当起责任,好好的对他?!
杨惑怒火冲天地奔回自己的房间,大力推开门,林越天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床上,一副优哉悠哉。看得出来,他不在的时候,林越天已经勿用客气地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林越天!你老实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越天从床上坐起来,愉悦的心情半点不受他的怒容影响。
“杨惑,你娘应该跟你说了,她现在接受了我,而且很喜欢我,她以后都不会阻挠我们在一起。”
“我问的不是这个!”杨惑从牙缝里迸出一字一句,“昨晚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件事?你是存心耍着我玩的是不是?”
林越天笑得童叟无欺,“杨惑,你做人太有板有眼了,偶尔应该放松一下。”
杨惑气得两眼发黑。他真是比猪还蠢,居然被林越天耍得团团转。今早被他进入时的决绝和伤痛,以为要分手的失落,原来统统都被这个可恶的家伙算计了。
“我废了你!”
一股怨气冲天无处发泄,他向着林越天扑了过去,轻易把他扑倒在床上,五指化爪向着他的祸害抓去。他是第一次,但林越天丝毫没有顾忌,他现在那个地方还隐隐作痛。他怎样被这个人戏弄的,现在要悉数讨回来。
“咝。”林越天痛得全身冒冷汗,杨惑还真是下了狠手。
以杨惑平日的性情,当然不会下得了这样的毒手,但他真的被气疯了。他好恨啊,恨不得把林越天这个混蛋捏死算了。林越天突然提高声音在他耳边吼出一句爱语,弄得他脸都红了,手上的力度像是潮水一样褪去。
“杨惑,我喜欢你!这辈子都不会变心只要你一个!”
只是稍为没有防备,便已经被林越天一个旋身反压在下面,杨惑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一辈子都会被这个人吃得死死的了。
“想废了我?以后谁来抱你?谁来满足你?”
林越天舔咬着他的耳垂,他被弄得全身软麻,瞪视着那张说着下流话语的嘴,半天吱唔不过来。
“你、你——”
林越天坏坏地一笑,“对了,我跟你娘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你抱我的。”
杨惑脑袋轰的一声,全身发颤地指着林越天说,“你,你竟然对我娘说这样的话?!”
林越天委屈兮兮地接话,“为了说服她老人家,有时候撒一点小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这不是撒谎或者是上下的问题?!你竟然跟她说这种话!”杨惑抢过枕头,想把这个脸皮比鞋底还厚的家伙捂死,随即发现在身体被压住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他把自己的脸完全埋进棉絮里,好想把自己捂死算了,“你要我以后如何在我娘面前抬得起头?”
“杨惑——”
林越天拿掉他手上的枕头,眼眸晶亮地看着他,“你娘的下手真是一点也不含糊,我很庆幸她打的人是我不是你。”
杨惑的心倏地一紧,林越天俯头吻落在他的唇上,“如果要痛,就让我一个人痛好了。”
“对不起。”身下的人突然道歉,弄得林越天一阵错愕。杨惑闷声说:“在你为了我们的感情努力的时候,我只是一味逃避,让你一个人独自承担,我很抱歉。”
林越天脸上不再有半点戏谑的表情,他动容地看着杨惑。
“只要有你这句话,杨惑,我就算是被你娘的拐杖打死,也不会有半分后悔。”
两个人一上一下深情对视,目光碰撞的瞬间,已是海枯石烂。
*
一叶扁舟,闲看桃花。
小舟轻扬荡开碧波,驶向茫茫的桃林深处。正是桃花漫天的季节,夹岸的桃花蘸水而开,欺霜胜雪的花瓣因风而荡,落花漫天,如同瑶池仙境一般。
赵轻寒折一枝桃花,意态闲适地弯膝坐在船头,衣袍流泻,发丝轻扬,眼中是满满的赞叹之色。
“喜不喜欢?”由侠客变身成为船夫的云木潇一边撑船一边问。他大清早就去借船,向艄夫学习了半天怎样撑船,看样子效果不错,赵轻寒一脸的喜欢。
“木潇,带笛子了没有?”
“你想听什么曲子?”
云木潇把船停泊下来,抽出了玉笛。赵轻寒想了想,“我们在双岐镇第一次见面,你吹的那支。”
他的眼神一亮,“《桃夭》?”
悠扬的笛声响了起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清扬的笛声中,有雁儿在头顶上空飞过,羽翼张开,雄飞万里,在天地苍穹间自由翱翔。风卷云舒,桃花飞舞,赵轻寒凝视着眼前颀长俊逸、意气风发的云木潇,前尘往事,历历掠过心间。
何等有幸,让他今生遇到这位年少出众心高气傲如孤雁般的男子。
“你又走神了,轻寒,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最大的毛病是爱走神?”笛声止了,云木潇不知何时走到了船头,在赵轻寒的身边坐下来,伸手环紧了他的腰。赵轻寒心头掠过一丝阴影,当然有人说过同样的话,那个人是张紫越,他欠着他一份情。
云木潇在他耳边语带警告地说:“不要告诉我你在想南昭王之事。”
赵轻寒连忙澄清,“我想起去年初见,你一直跟着我,每每看着我就发呆,木潇,我们认识有一年了。”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云木潇开心地抱着赵轻寒,“轻寒,林越天昨晚跟你说了些什么?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他说了些你小时候的事情,我很欢喜知道你从前是什么样子。”赵轻寒目光清澈的看着他,脑海里盘桓的是昨夜林越天说过的话。“木潇,你要像从前,一直不要改变。”
不要被对他的感情伤害,
像从前一样开朗热情,
像从前一样敢做敢为有担当。
还有什么能比眼前人的包容更重要?云木潇的眼里闪动着亮光。
“轻寒,你跟我的兄长,以及我认识的人都不一样,你的胸襟里装着许多的大道理。你不会把话说得很重,但每一句都能说到人心里去。你为了不让江落梅的名节受损,甘心替她顶罪,你虽然不会武功,却比谁都勇敢。”云木潇痴缠地吻他,“我的轻功不输杨惑,但我却怕有一天追不上你的脚步。”
赵轻寒抚着他的脸轻笑,“傻瓜。”
几片粉色的花瓣落在他的乌发上,薄唇含朱,眸中水气迷离,带着情动的媚态动人心魄,云木潇意乱情迷,俯下头便吻了过去。
赵轻寒主动迎合,他没有阻碍地长驱直入,攫住他的唇,感受着他的柔软和温度,在他的口腔里细细地探寻。
长年握刀有着薄茧的手探进了衣衫里,在胸前的敏感点上来回的搓揉,赵轻寒按住他,欲拒还迎,“木潇,不要在这里——”
虽然周围人影不见,但毕竟是白天,他羞耻地把脸埋在云木潇的胸前。
“别乱动,小心翻船,你我可都是不会游泳的。”
赵轻寒当即不敢再动,云木潇把他压在船头,埋首在他的胸前,张口咬住了他,用力的吸
吮着。赵轻寒啊了一声,胸前的噬咬因为这一声带着轻微痛楚的惊呼变成了轻舔,泛着水般的温柔。然后感到他游走的手滑至小腹间,像是火石,瞬间便在他的身体里点燃了熊熊大火。
小船荡起了无数的波纹,栖息在桃花林深处的几只水鸟被惊起,扑楞楞的飞上了青天。
其时,一道残阳铺满水中,冉冉的落霞映红了天际。
043-再相逢
“桃衣山庄”一行,结果巡查南昭的队伍又加进了霍绎和林擒两个人。林擒是霍绎的徒弟,自然是可以跟屁虫一样的到处跟着,但是林越天就没有这种待遇了,他刚流露出一点想与杨惑同去南昭的意思,立即便被云木潇把苗头拍死。
“轻寒去南昭是办正事,不是带你们游山玩水。杨惑,你确定真的要带家属?”
他双手抱胸,目光斜睨过来,杨惑连忙满头黑线地按住想冲过去动手的林越天,“云木潇说得有道理,我们此行的确不宜声势太大。”
林越天忿忿不平地顿住身形,他与杨惑分开了半年重见,正是蜜里调油如胶似漆却马上又要分开,心里是千万个不舍得,但如果他真的同去南昭,只怕一路上光是与云木潇就能吵翻天,更何况林家的河运生意还需要他打理?所以最后他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钦差一行进入南昭,太守金辉率下属前来迎接,赵轻寒落脚在驿馆。
以钦差之名代天巡守,赵轻寒每落脚一处,总会有百姓含冤诉状,但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抵达南昭之后,居然一张状词也没有接到。难道萧英祈真的把自己的封地治理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带着沉思走出厢房,云木潇正在庭院中练刀,他停下脚步,驻足在月亮门外观看。
锋利的刀刃反射着银光,矫健的身姿,满场游走,仿若灵蛇。云木潇的动作娴熟,一把雁翎刀,舞得行云流水,滴水不进。
“轻寒!”云木潇看到他秀雅的身影,在半空中大叫一声,挥臂连劈数刀,然后徐徐地落在地上,被他的刀势带起的枯叶也纷纷落回地面,竟是全被削成了碎片,没有一块是完整的。
赵轻寒赞叹道:“木潇,你的功夫又进步了。”
云木潇接过他递过来的绢巾擦去脸上的汗,“练好功夫,才能保护你哦。”
赵轻寒轻笑,“有没有空?我们到街上去走走。”
一连多日赵轻寒都忙着与南昭的官员打交道,把他冷落在旁,听闻他主动提出要求,云木潇自然是乐得相陪。
原本以为萧英祈心生反志会把封地搞得民怨沸腾,但抵步南昭之后才发现,大街上一片太平祥和,人人各司其业。云木潇看到路边有卖甜糕的,知道赵轻寒喜欢吃,拉住他问:“轻寒,要不要买一点?”
赵轻寒停下脚步,摊主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妇女,瞪了他们几眼,突然收起竹篮说:“我不卖了。”
她转身回了自家屋里,旁边的小贩也是望天望地,把他们视作透明不来招揽生意。两个人走出街口,仍然觉得莫名其妙。一辆马车从街尾驶来,路边正在玩耍的小童不知躲避,眼看就要被撞倒。云木潇足尖点地,飞身而起,抱起那个孩子,干净利落地后退数步,化解了一场意外。
怀中的孩子哇一声嚎啕大哭,刚才贩卖甜糕的中年妇女闻声从屋里赶出来,从云木潇怀中夺过孩子,剜了他几眼然后对自己的孩子说:“他们是东云国京城里来的坏人,离他们远点。”
云木潇和赵轻寒面面相觑,终于明白自己是什么地方惹人生嫌了。赵轻寒入南昭的时候,金辉派人夹道相迎,仪式十分隆重。他们当时以为是对朝廷钦差的重视,现在看来是别有用意,围观的百姓只怕都记牢了他和云木潇的相貌,他们早就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金辉是萧英祈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维护他不奇怪,但是为什么普通的南昭百姓也如此偏袒萧英祈呢?微服私访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赵轻寒只好和云木潇打道回驿馆,一路上都想不透这个问题。
“玉言!”
在暮色中回到驿馆,云木潇踏进门就大叫。正在前厅整理东西的玉言探出头来,“谁叫我?!”
见是云木潇气势凌人的走来,他捂着嘴吃吃地笑,“侍卫老爷有何吩咐?”
“找死,你谁不好学,竟然学林越天说话的调调?!”云木潇敲一下他的头,“把饭菜端上来,你家公子和我都饿了。”
“公子饿了才不会像你这般大呼小叫,江湖草莽!”玉言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嘀咕着走去厨房。
随云木潇进门的赵轻寒,一直没有说话。他旁观云木潇风卷残云地用毕晚饭,转身便要回房,悠悠的开口叫住他,“木潇,过来陪我喝会茶。”
“跑了一天我身上都是汗,回房洗一下睡觉,这茶还是明早再喝吧。”
“你不是要回房睡觉,是想夜探南昭王府吧?”
云木潇站在原地迎视赵轻寒担忧的眼光,眼中一点愧意也没有。
“你答应过我不会鲁莽行事的,现在霍大侠还在路上,你不熟悉南昭王府的情形贸然前去,有多危险知不知道?”赵轻寒拿他没办法地轻叹一声,“木潇,听我一句话,不要去。”
“霍绎这个乌龟,早该出发了现在迟迟未到,也不知道还要在路上再磨几天。南昭王把你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但我们对他还是一无所知。我今夜只是去看看,保证一定会毫发无伤的回来。”
两人相持不下,旁边的杨惑看到赵轻寒皱起眉头极是为难的样子,插话进来道:“我和云木潇一起去,这样赵大人可以放心了吧?”
杨惑出面,赵轻寒不好再阻拦,只好同意让他们前去夜探南昭王府。
赵轻寒和云木潇午后在南昭的大街上闲走的时候,沈素衣也正逐间药店访寻,来南昭已经几天,但是还没有打听到袁在兮的下落,看来要找这位名医不是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