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鸟不惊————寒之草糖

　　二人来到王府门口，林风曲看着肖安上了马车，渐行渐远。知道再也看不到了，这才回转。转身的一刹那，忽然想起来，方才书房外的花丛之后，好像有个人影闪了一下。不过俄而便摇摇头，怕是自己眼花了吧。
　　却不知此时此刻宋莲雾那里是何等的震惊。

　　三十一 早产

　　宋莲雾见空翠匆匆忙忙的进了屋，也不知道回话，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地面发呆，心不由奇怪，遂从贵妃塌上撑起身体，靠在扶手上，将自己安置舒服了，才开口问道：“空翠，你怎么了，让你去请王爷用晚膳，他怎么说？”
　　空翠听到声音显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似乎这才注意到主子还在屋里，恍惚之间又不知该怎么答话，只得支支吾吾道：“我……我……”
　　宋莲雾怀孕之后脾气就不大好，往常有林风曲陪着哄着，她倒是能克制着不太发作，可是一旦离了林风曲，那就不好说了，府里的下人为此没少吃苦头，不过一来她是主子，二来大家知道她怀着小世子，也都体谅她，把她那脾气就越纵越大。如今见空翠吭哧吭哧半天说不出来一句整话，心中早已不耐，于是冷声道：“你什么你！我让你去请王爷一同用晚膳，他到底是怎么你了？！”
　　这一句话下去，空翠仿佛猛然惊醒了似的，快步走到贵妃塌前，跪在踏板上，颤声问道：“小姐，你还记得多日前你差我去问王爷有没有心上人的事吗？”
　　宋莲雾听她说到这里，心下也是一凛，道：“怎么？你不是说他没有么？”难道不是？
　　空翠道：“小姐，我慢慢说，你听了不要生气，自己的身子重要。”
　　宋莲雾道：“你说吧，我不生气。”左不过就是哪个野女人，还能翻了天不成！
　　空翠见她如此，便道：“小姐，王爷是有一位心上人，但不是女人，是……是……是一位……公子！”
　　宋莲雾惊道：“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空翠此刻已带了哭音，哽咽道：“是真的！小姐让我去请王爷一同用晚膳，我想着王爷恐怕还在书房，便到那里去请，走到回廊，听见门口有人说话，还以为是王爷送客出来。便想着不如在这里等会儿再过去。谁知不一会儿便响起若有若无的呻吟声，我害怕出了什么事，于是探头去看，只看到……只看到王爷怀里揽着一个人，两人正亲在一处！可是，那人分明穿的是官服啊！”
　　宋莲雾此刻只觉得便是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也不会让自己震撼分毫了，空翠刚才说了什么？她说王爷和一个人吻在一处，那人穿的还是官服？官服……官服？！王府今日有官员来访吗？自己去送莲子羹时，李总管，李总管是怎么说的……是了，他说：“回娘娘，方才肖大人过府拜访，此时正与王爷说话呢。”肖大人？哪个肖大人？来干什么的？又怎么会和王爷吻在一起？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像连珠炮似的砸在她的心上，宋莲雾有些呼吸困难，她想找林风曲去问个究竟，想听到他对她说，这一切都是空翠的幻觉！不管多么荒唐的理由，只要他说，她就信！
　　只是她刚坐直身子，却又有一堆思绪浮了上来。为什么卧室里摆着一把自己不会坐，林风曲也从来不坐的紫竹躺椅？为什么每天用膳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她不爱吃，林风曲也从不动筷子的菜？为什么花园里的玫瑰花总是被林风曲吩咐腌成甜点，但自己让空翠去厨房要的时候却说被王爷送人了？为什么自己身为王妃，不仅不与王爷一同住在扶疏院，甚至不住在暖香园，而是住在通常留给侧妃居住的秀香阁？为什么自己怀了世子王爷却没有雀跃之情？最重要的是，为什么王爷明明陪着怀有身孕的自己，却常常神不守舍？为什么……为什么……很多自己个曾经困惑过的为什么，却在此刻有了答案，宋莲雾突然又不想去问了，这还有什么可问的，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躺椅是他常躺的，菜是他爱吃的，玫瑰花瓣是他吃惯的，扶疏院甚至暖香阁都是留给他的，至于这孩子，恐怕也是想让他来生吧！
　　宋莲雾想到这里又突然回过神来，对啊，孩子！就算王爷再爱他，他也是个男人啊，难道还能生孩子不成？！只要有了孩子，不怕王爷不回心转意！她心里这样想着，猛地便下榻站了起来。只是她刚刚气血翻涌，耗神太过，心情又是大起大落，怎经得住这一激，顿时眼前一黑，脑中“嗡”的一声，便向后倒去。空翠一直没有回过神，看她突然站起来，也是一惊，此时扶之不及，再加上又是跪着，使不上劲儿，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宋莲雾的后腰磕在榻沿上，发出“啊”的一声痛叫，连忙倾身上前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宋莲雾被这一撞弄得直冒冷汗，觉得肚子里孩子翻腾的厉害，五脏六腑都快被他绞烂了，并且□隐隐有湿润的感觉，心下越发觉得不好，只得对空翠说道：“快，快去找太医！”
　　空翠早已失了主意，听了这话，机械的点点头，慌忙爬起来跑了出去。跑到半道，正遇上林风曲往这边走着来看宋莲雾，连忙扑了过去，跪在林风曲脚下喊道：“王爷，快！快去请太医，王妃不好了！”林风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空翠如此惊慌，便也立刻派人去请太医，又命人扶起空翠，自己快步向秀香阁走去，一边走一边祈祷，孩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宋莲雾此时已疼的神志不清了，连看到林风曲进屋，疼痛也没有丝毫的减缓，林风曲也不知如何才能让她好受一点，只能让人将她抬到床上，自己拿着帕子不是给她擦去额头的冷汗，大约两刻钟之后，太医到了，林风曲连忙让位给太医，好让他给王妃把脉看诊，太医细细摸了宋莲雾的脉象，又按了按她的肚子，沉吟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王爷，王妃脉象不稳，□见红，腹部发硬，怕是要早产！”

　　三十二 伤逝

　　一直到好几年以后，每当林风曲回想起林悦安出生的日子时，总是会无语的感慨，为自己，为肖安，为宋莲雾，甚至是为了这个孩子。
　　那日，在太医说出早产两个字的那一刻，林风曲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对站在身后的李克愁说了一句话，很简单，只有五个字：“去请肖大人。”他知道自己需要一个能让他安定下来的人在身边。李克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肖安到达秀香阁的时候，只看到一个个侍女低着头匆匆的进出，手里端着盛满热水的铜盆和染了血色的锦帕，房中还传出隐隐约约的喘息呼痛之声。他不由心下一跳，掀了帘子进去，环顾一周，却没看到林风曲的影子，又悄声退了出来，问李克愁：“你家王爷呢？”李克愁一愣，回道：“若是不在里面，那便不知在哪了。”
　　肖安点一点头，道：“知道了。你在这照应着，我去找他。”说完转身离去，看那去向，却是扶疏院。
　　跨进扶疏院的卧室，便看到林风曲斜斜的躺在双上，外袍没有脱下，连鞋也是好好地穿在脚上，眼睛望着床顶，不知在看什么。肖安走过去，坐在床边，拉过他的手，轻声问道：“怎么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林风曲这才转过头，看着肖安，道：“没什么，不过有点累，自己躺一躺。”肖安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欲言又止了一番，最后还是说道：“为什么不去陪着王妃？”林风曲回握着他的手一紧，道：“不敢去。”
　　肖安一叹，道：“你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该来的总是会来。我们的将来，如今可都在秀香阁里呢。”
　　林风曲坐起身来，揽他入怀，道：“你来了，我便敢去。”说罢，站起身，牵着肖安出了门。
　　二人又回到秀香阁，一进去便看到老太医满头大汗的忙碌着，床上的宋莲雾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汗湿重衣，林风曲上前一步，问道：“怎么样了？”太医擦擦汗，答道：“情况不好。王妃体力不足，孩子又是早产，再拖下去，就是一尸两命啊！”林风曲眉头一皱，道：“无论如何，我要孩子平平安安的！”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嘤咛，却是宋莲雾醒转过来，恰巧听到林风曲最后一句话。林风曲在床边坐下，柔声问道：“莲雾，你感觉怎么样？”宋莲雾微微摇头，攒了一下力气，才挣扎着说道：“王爷，妾身有话跟你说……”一转头，看到静默的站在旁边的肖安，又轻声道：“这位就是大人吧？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听听吧。”林肖二人对看一眼，心下都已是一片了然。林风曲扭过头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王妃有事，本王自会唤你们。”众人看着他们三人神色凝重，便都诺诺的退了出去。
　　宋莲雾见人都走了个干净，便强打了精神，开口说道：“王爷，你与肖大人的事，妾身都知道了……”林风曲与肖安闻言心下都是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宋莲雾也没有估计他们的反应，只是继续说道：“从前是妾身不好，一心痴恋王爷，哪里知道王爷早已心有所属。”说到这里，又是微微一笑，颇有些自嘲的意味，“至于王爷为何要保着这个孩子，妾身大概也是明白的，……事到如今，妾身也不求什么，只望王爷和肖大人能够善待他，臣妾便瞑目了。”林风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顿了一顿，才道：“不要乱想，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宋莲雾道：“没事又能怎样，王爷心里终是没我的……”林风曲默默无言，宋莲雾说了这么多话也是在疲惫不堪，只道：“王爷，叫太医进来吧。”林风曲相肖安使了一个眼色，肖安便出去唤了太医进来。
　　太医进来之后，林、肖二人便又被请出产房之外。林风曲拥着肖安的肩膀，默不作声。肖安知道他此时必是心下烦乱，便也配合的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风曲耳边蓦然炸起一声啼哭，当下掀开门帘闯进产房，只见稳婆怀里抱着小小的一团，看不出什么模样，他也无心细看。只是走到床边去看宋莲雾，太医站在一旁，脸色晦暗。宋莲雾此时已然是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看到林风曲坐在床边，只微微一笑，便闭上了眼睛。
　　林风曲握住床上女子渐渐失去温度的手，心中不是不愧的，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好一遍一遍的在心里说，莲雾，对不起，对不起……下一世，但愿你不要再遇见我，不然，又是一世伤心。毕竟，我与肖安，是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
　　过了一会，林风曲才转过头，对在一边痛哭的空翠轻声说道：“给你家小姐梳洗打扮一下吧，她毕竟是个爱美之人。”说罢，起身出了房门。
　　肖安一直站在外屋，此时见他出来，赶忙迎了上去，问道：“宋小姐怎么样了。”林风曲摇了摇头，肖安便知道结果怕是与自己想的一样，不由轻轻一叹。说到底，宋莲雾是无辜的，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人，然后又不管不顾的嫁给他。把无望的爱情变成颠覆生活的凶手，甚至赔上自己的锦绣年华。何苦来哉？
　　然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三十三 好合

　　宋莲雾去世以后，林风词下诏举行为期一个月的国丧。宋青云老来失女，自是悲痛万分，但一想到滕王唯一的世子是自己的外孙，心里又得意起来。林风曲和肖安则是亲自为宋莲雾出了殡，不论如何相爱，对这个女子，他们始终是心有愧疚的。
　　林悦安出生之后不久，林风词便让弟弟将他抱进宫里养着，说是让皇后也积累一点带孩子的经验。谁知上官端礼一见到林悦安那小小的一团，便喜欢的不撒手，非要留在宫里教养。林风曲和肖安一想，自己两个大男人，未必能把孩子照料的多好，还不如让皇后娘娘亲自教养，也好弥补这孩子从小没有母亲的缺憾，于是便也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二人洗漱完毕，林风曲揽着肖安坐在榻上，两人絮絮的说些闲话，肖安自从林风曲成亲之后，心绪便一直不太安稳，心里的一根弦始终绷得死紧，直到林悦安出生之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紧接着便是帮着林风曲操办宋莲雾的丧事，劳心不已。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肖安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不由觉得一阵疲惫之感席卷而来，头脑昏昏沉沉，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身边人。
　　偏偏此时林风曲说话正在兴头上，说着说着双手就不规矩起来，对着肖安上下其手，大吃豆腐。肖安不堪其扰，将那双不老实的手从自己衣襟之内拽出来，满脸不耐的说道：“你消停一点行不行，我累了，要休息！”
　　林风曲腆着脸道：“安，你我都已经有大半年未曾亲热了，我好难受啊。”
　　肖安低头一想，自从宋莲雾怀孕之后，自己的确再也没有和这个冤家行过房，他估计也快憋到极限了，可是……肖安挑挑眉毛，“那又怎样？”
　　林风曲一脸惊惶，道：“安，你不可以这么狠心啊！”
　　肖安无奈，道：“可是我今天真的很累了，不然改天吧……”
　　谁知林风曲却笑嘻嘻的道：“没事没事，安你只要躺着享受就好，其余的事情我来做！”说完，便欢欢喜喜的将肖安压在床上。
　　肖安实在是没有力气与他拉扯，便也顺势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睡在一旁，任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亲亲摸摸，挑动自己欲望的神经……在林风曲进入身体的那一刻，肖安还是不由自主的呻吟出声，心中默默想着，风曲，是不是我们从此以后都会好好的？
　　大半个时辰过去，林风曲终于将自己的精华洒在肖安体内，低头吻吻已经熟睡的爱人，林风曲一边舔着肖安的耳廓，一边低声说道：“安，从今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了。”说完，轻轻的将自己留在爱人体内的部分抽出来，又给两人都简单的清理了一下，便上床抱着肖安睡下了，睡梦中，两个人紧紧地缠抱在一起，仿佛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分开。
　　不久之后，宫中传出上官皇后有孕的消息，林风词欣喜非常，大宴群臣，林风曲和肖安早早就准备好了礼品，二人相视一笑，跨出王府的大门，准备进宫赴宴，十指交缠相携而去。
　　以后，这皇宫王府之间，恐怕会更加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