杪冬(穿越父子)————有时下猪

作者:有时下猪  录入:03-10

  “九岁的时候。”
  杪冬感觉到顺帝环在他腰间的手忽然收紧,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他不适地动了动身子,顺帝这才慢慢松开。
  “殿下可曾有过什么奇遇?”及尘略微皱眉,问道,“或者服用过什么稀罕的药石?”
  杪冬看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我服过三颗枻草丸。”
  “枻草丸?”及尘眼睛一亮,“可是传闻中能解百毒的枻草丸。”
  杪冬点点头,及尘沉思道:“难怪……”
  “大师可否说清楚些?”顺帝对于及尘的拐弯抹角半天说不到重点略有不耐,“子阳这毒现在究竟如何?”
  “千丝凝毒性缠绵,一入血即会渐渐渗入五脏六腑形肢官窍,若要祛除着实无从下手,所以世上才说千丝凝之毒,无药可解。”及尘看着顺帝无比阴沉的脸色,念了声阿弥陀佛,继续道,“江湖上盛传药王曾练就三颗枻草丸,服用后可解百毒,亦可万毒不侵,只是贫僧未曾听闻有人见过那位传说中的药王,也未曾听闻有人试过枻草丸,故不知其真伪。直至今日得见殿下,才知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圣品。”
  顺帝的面色渐渐缓和,杪冬低下头,眸光微微闪了一下。
  “皇上请放心,殿下的毒已解,现下并无大碍。”
  顺帝长长地舒了口气,杪冬亦悄悄松了口气,只是令他们安下心来的原因,或许并不一样。
  及尘大师告辞后,房间里又恢复成两人独处的状况,杪冬侧头看着房门发呆,顺帝捞起他一缕搭在自己手背上的青丝,一圈一圈绕在指尖上玩。
  “既然御医和及尘都说你没事,我也稍微安了点心。”
  “御医?”杪冬回头看向顺帝,皱了下眉,“父皇请御医给儿臣查看过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杪冬睡着的时候。”顺帝伸手点了点杪冬的鼻尖,少年愣了一下,白皙的面颊染上一点粉色。看着他讪讪地偏开视线的动作,顺帝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
  “父皇为什么不叫醒儿臣?”
  在祭天地这种严肃的场合里,乘着轿撵一路睡上去的自己,恐怕会遭来诸多非议。
  杪冬倒并不是怕那些非议,只是以真实面目示人后,自己的身份估计会变得比较敏感,他怕那些快要将他遗忘了的人们重又发现自己的存在,搅得自己的生活混乱不安。
  “因为杪冬睡得太香,”顺帝将下巴搭在杪冬肩上,“让我不忍心叫醒。”
  两个人的长发纠缠在一起,衬着那人低沉的语调弥漫出一股暧昧的味道,杪冬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低着头沉默不语。
  “睡吧。”顺帝说。
  “嗯,”杪冬点头,“我回自己的房间。”
  杪冬打算起身,可是顺帝却依旧搂着他,没有放手的意思。
  “父皇?”杪冬轻声唤了一下。
  顺帝笑了笑,捏捏他的脸,说:“真可惜,承山寺厢房不够,就没有给杪冬准备房间了呢。”
  杪冬垂了垂眼帘,没有答话,顺帝又说:“杪冬陪陪父皇吧。”
  顺帝在杪冬面前不太喜欢自称朕,也不太喜欢自称父皇,可是有时候自称为父皇,会意外地起到稍稍打乱一点那孩子的疏离的作用。
  杪冬依旧没有吭声,不过顺帝拥着他躺下的时候,他亦没有反对。顺帝挥灭烛火,看着黑暗中少年隐约可见的背影,轻轻笑了一下。
  “其实有很多事情想问你,”顺帝一下一下抚弄着少年在夜色中隐约发着光的黑发,低声道,“可是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那就不要问了。”杪冬看着朦朦胧胧映出些月光的窗棂,淡淡地说。
  顺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半晌没有说话,在杪冬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才开口道:“杪冬生辰那天,是故意喝醉的吧?”
  少年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顺帝顿了顿,又问:“杪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大叔的真实身份?”
  “父皇来千尘宫找我之后,慢慢地就猜到了。”杪冬闭着眼,有些倦怠地回答,“父皇并没有刻意隐瞒吧,身上的薰香也好配饰也好,都没有随着身份的变换而改变,只要稍稍用点心,很容易就能猜出来。”
  顺帝将手环在杪冬腰上,额头抵住杪冬的后脑勺,安静地沉默着。
  他确实没有刻意掩藏,有时候甚至还会故意露出些马脚,只是对于不同身份的自己杪冬向来是两种不同的态度,所以才会以为他对此一直毫不知情。
  只是,既然早已知晓,为什么不拆穿呢?
  “为什么要装做不知情呢?”
  黑暗中,只有自己孤零零的询问声,得不到回答的顺帝微微支起身,看见少年安静地闭着眼,鼻息轻浅,似乎是早已睡去。
  第 26 章

  杪冬回去千尘宫后,四处找寻不到无赦的踪影。
  “殿下不是吩咐了无赦出宫办事吗?”小园子一边偷瞄杪冬的脸,一边奇怪道。
  “出宫办事?”杪冬愣了一下,转头对上小园子瞪得老大写满疑惑的眼睛,把即将出口的疑问咽了回去,“……大概是我忘记了吧,对了,秋语现在怎么样?”
  找不到无赦,杪冬打算去秋语住的紫居院看看。
  去之前杪冬叫小园子通报过,可是当他进门的时候,屋子里还是响起了乒乒乓乓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杪冬看着目光呆滞的众人,无奈地笑了一下。
  “杯子碎掉了。”他说。
  小丫环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慌慌张张地收拾起碎片,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秋语瞧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摇摇头,朝杪冬笑道:“小丫环粗手粗脚,让殿下见笑了。”
  “没什么,”吩咐其余人也退下去,杪冬仔细关好门,转回身站在离她五步处,“身体还好吗?”
  “多亏了殿下特意为我调的药膳,”秋语轻柔地回答,“秋语的身体一直都很好。”
  “那就好,”杪冬笑了笑,“对于将来,你做了什么打算吗?”
  秋语闻言苦笑:“能有什么打算?”
  “总要做些打算的啊,”杪冬认真地说,“你和苏饮,总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秋语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她侧头望着被厚重的绒布遮挡起来的窗户,眉宇间露出些许忧愁的神色。
  “这阵子朝堂上可能会有一场大混乱,”杪冬看着秋语黯然的表情,建议道,“如果你想,我可以趁乱安排你出宫,同苏饮一道离开皇城。”
  秋语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地暗下去。
  “没有什么想不想的,”她说,“我不会离开皇宫。”
  杪冬沉默片刻。
  “为什么?”他不解,“苏饮说,只要你愿意,他可以抛弃一切带你走。”
  秋语不说话。
  “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秋语回过头,望着杪冬苦涩地笑了一下,“我和苏郎……注定是有缘无份。”
  “我不懂。”杪冬说。
  “我有我的理由,”秋语回答,“殿下的好意,秋语只能心领了。”
  杪冬静静地站在那里,忽然间觉得有点难过。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呢?”他小心翼翼地问,“毕竟彼此相爱……真的是件很难得的事情啊。”
  秋语埋着头不说话,杪冬等了片刻,最终叹口气,转身离开。
  “殿下!”走到门口的时候秋语忽然抬头唤住他,“你要小心——”杪冬转过身,看着一脸犹疑不决的秋语,疑惑道:“小心什么?”
  “啊,没什么,”秋语忽然笑了一下,微微避开他的视线,道,“秋语是想说,殿下万事因小心为上。”
  “哦,”杪冬点点头,“谢谢秋语关心。”
  秋语看着杪冬的背影消失在门边,面上露出些复杂的神色。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昏暗,隔着雾气蒙蒙的纱帘,那两个人的轮廓模模糊糊的有点看不真实。
  杪冬穿着浅蓝色的衣袍盘腿坐在软垫上,顺帝在他身侧,拿着宽大的绒布一点一点给他擦干头发。
  杪冬的肤色很淡,或许是一直不见阳光的原因总是略显苍白。但是从暖池中泡了温泉出来以后,他的脸颊会被热气熏出一层浅浅的红色,渗过白皙的皮肤透出来,看上去娇嫩欲滴,美味诱人。
  顺帝喜欢慢慢给他擦干那一头如黑缎般的发丝,也喜欢近距离地、长时间光明正大地看着他淡粉色的脸颊。
  杪冬不知道顺帝的这些私心,他只是无法拒绝。
  无论泡温泉也好,擦头发也好,或者是其他一些琐碎的事情,对于强势的、总是对自己或威胁或哄骗的顺帝,他找不到有效拒绝的方法,也懒得费心为这些小事纠结不休。
  “明天去上朝吧。”顺帝用手指给他梳着发,享受着纤细的发丝从指缝间溜走时那种莫名的,似乎可以直达到心底的柔软。
  杪冬低头看着自己的长发从肩膀滑落,在浅蓝色的衣裾上蜿蜒缠绕,淡淡地“嗯”了一声。
  自新年过后已经过了十多天了,这些日子杪冬一直没去上朝。他听着顺帝编出来的那些貌似合情合理的理由,乐得清闲。
  其实就算顺帝不说,杪冬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被派去攻打北芪的秦屿山被人查出叛国通敌的证据,顺帝大怒,下令将其押回,打入天牢仔细查处,圣旨到达边疆后秦屿山畏罪自杀,其罪名经查处全部属实,顺帝下令秦家满门抄斩,并在朝堂上彻底肃清其党羽。
  这些事情已经在皇城闹得沸沸扬扬,近几日不知有多少官员丢了乌纱帽,又不知有多少人丢了首级。
  杪冬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他对秦屿山并没有太多感情,毕竟那个惊险的童年和一身病痛,大部分是拜他所赐。
  杪冬不知道顺帝是怎样想,自己漠不关心的态度表现得很明显,可是顺帝依旧对此讳莫如深,在他面前一个字都不愿提起。
  第 27 章

  杪冬站在龙阶的第一层,看着眼前宽敞华丽的大殿,有那么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下意识地抬起头往上看,那人坐在金阶的最高处,浑身被眩目的光采所包绕,映得那张有些熟悉了的脸庞忽然变得陌生且遥远起来。
  顺帝注意到杪冬的视线,嘴角弯了弯给予一个安抚的笑容。不小心瞥到的朝官们齐齐倒吸口气,而杪冬却似未曾察觉,依旧以一副茫然的表情收回视线,又低着头开始明目张胆地发呆。
  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杪冬不太舒服地皱皱眉,这大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福公公拉长了音调道:“有事禀报,无事退朝——”
  顺帝慵懒地扫了眼殿前众人,发现那些朝官们大多都在偷偷盯着杪冬看,他们面上表情各异,有疑惑有不解有怨恨有轻蔑……但是为那如初开白莲般的美貌所惊艳的,亦不在少数。
  顺帝皱起眉,心生不悦。
  其实不让杪冬来上朝,一方面是怕他触景生情,另一方面,就是不想见到这些人不知收敛的目光。
  那是属于自己的珍宝,没有人可以觊觎。
  杪冬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他只顾着一味地走神。
  血腥味会让人想起些不好的东西。
  那股令人泛呕的味道随着记忆的回放而愈加浓烈,杪冬不知所措地往后退开一步,抬起头恍恍惚惚地看见透明的空气,一点一点泛上淡淡的血色。
  似乎有什么人在大声争吵,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大笑,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在一起,吵得人头痛欲裂。
  脖子被森冷的剑锋抵住时,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杪冬听见有人在旁边说:“要么放我走,要么我杀了太子,和他同归于尽!”
  似曾相识的话。
  似曾相识的画面。
  空气中的红色逐渐浓郁,杪冬弯起嘴角想笑,却始终笑不出来。
  为什么总是有种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存在?杪冬不明白。
  拿自己作砝码,什么用处都没有。
  杪冬抬头看着高位上被耀眼的光线模糊了面容的顺帝,开始思考上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他回答了些什么。
  回答了些什么呢?
  漠然的眼神,冰冷的语调。
  他说:“如果太子以身殉国,定将厚葬。”
  然后,就是就是在梦魇中,母后一遍又一遍冲过来的身影。
  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水滴滴落的声音,小小的,轻轻的,嘀嗒一声。
  周围的一切忽然间都消失不见了,小小的杪冬看见她的血从穿胸而过的剑尖滑下来,嘀嗒嘀嗒落个不停。
  那个时候,有谁能知道疯狂地喊着太医的自己,心里有多么恐惧?
  他听见那人说:“放开子阳,朕饶你不死。”
  忍不住笑了笑,然后侧过头去,偏开视线。
  紧贴在皮肤上的利剑随着他转头的动作划出一道血痕,杪冬微微感觉到有些刺痛,然后下一瞬,用剑抵住自己的人就惨叫一声,重重地摔了出去。
  血腥味浓得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杪冬听见顺帝在耳边大喊:“药!快拿药来!”然后那人俯下身,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抹去他脖子上那些血液,心疼道:“痛吗?”
  杪冬猛然打开他的手,然后又为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见顺帝保持着手被打开的姿势,眼眸深深的,似乎有些难过。
  福公公步履蹒跚地跑过来,望着顺帝的脸色颤颤巍巍道:“皇上,止血的药……”
  顺帝吸了口气,拿起药说:“子阳,我帮你上药。”
  “不必了,”杪冬退后一步,面色恍惚地说,“只是一点皮外伤,不劳父皇费心。”
  他没有听顺帝的回答,径自转过身往外走。
  满堂朝臣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出声。杪冬从他们让出来的道上走出大殿,望着外面冒出来的浅浅阳光,心中一片茫然。
  恨的是谁呢?
  他微微眯起眼,抬头望向天空。
  是不愿搭救自己的帝王吗?
  还是其实……是什么也做不了的,一点用处也没有的自己……
  忽然有人从殿里飞出来,将杪冬带进怀里。
  无论杪冬怎样挣扎,怎样拳打脚踢,他都死死抱着不愿放手。
  抱着他飞跃过那些亭台楼阁,雕梁檐角,顺帝把杪冬带回寝宫,拥着他坐在床上。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
  他将脸埋在杪冬颈窝里,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是父皇的错……”
  “太晚了……”杪冬说,“太晚了……母后她,都已经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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