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客厅摆设增添些吧?”
“……”沉默。
“院墙呢?该翻修下吧?还有那扇破门……每次家中有人来都会被人嘲笑,我实在是有些受够了!我们不缺钱啊,每年那么多傣禄不说,光是别人送的贺礼都够买下多少宅院了。皇上赏的府坻都不住,爹妈留的祖房也不要,为何这么多年你都要固执的留在这破破烂烂的地方!我就搞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好?!”常非忍无可忍的将这么多年埋藏在心底的话全都发泄了出来。
凌九陌冲许诺眨眨眼,小声道:“有这样一个哥哥,我都有些可怜他了……”
外面长时间的沉默后,常岭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你若不喜欢,可以搬出去。”
“大哥!”常非带了些哭腔道,
“我们是兄弟不是么……我若想羡慕荣华富贵早出去住了,何苦留在这破旧之地,面对着一帮奇形怪状的仆人!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
“你为何会变成这样子……小时候我们关系不是很好么?哭了你会安慰我,买好吃的东西哄我,下学路上背着我,被别人欺负了你会出来帮我……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整日冷冰冰的,谁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关心……只道一个劲的给我钱,却不肯和我多说一句。我去朱雀的路上差点死掉你知道么?你问过么?常岭……大哥,能不能告诉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究竟怎么了?!”常非忍不住哭出来,声音是那么的委屈,像个无助的孩子。
60.好事多磨
等了许久却听不见有人说话,凌九陌刚要说话却被许诺伸过来的掩住了口,他微有些不悦的鼓起了嘴巴,却触到了许诺冰凉如玉的手心,见许诺的眼皮轻轻跳动了一下,心情才大好起来,难怪那头凶狠的小兽在他手心转悠时居然露出迷糊的神情,这味道……还真是好闻啊,他忍不住伸出舌头。
许诺闪电般收回手,凌九陌……居然舔他手心!一对弯弯新月正对着他没心没肺的笑着,许诺伸出食指在唇上作了噤声的动作,看到凌九陌的眼神瞬间变得幽黑发亮,急忙正色将两手置于身后,若无其事的装作欣赏门外风景。
“你过来,去帮二少爷收拾东西,晚上便替他搬到中州府坻。”常岭的声音复又响起,全然不顾哭得哽咽的常非。
“不!我不去!大哥,你……你这是在赶我么?!”常非猛然叫道。
“我早说过,倘若你成家便可独自居住,现在也是离开的时候了。”波澜不惊的语调,仿佛离开的不是自己的手足,而是一个无关已事的路人。
“我何时成的家?!”常非情急之下怒问道,话脱出口后却难以置信道:“……你说的是那赵家小姐?……你如何知晓的?”
“早些去收拾东西吧。”声音似乎带了些不耐,语罢脚步声便渐渐远去。
常非靠着树苦笑……大哥,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么?虽然冷漠却依旧费心掌握着我的一举一动,可你的心里到底隐藏了什么东西呢,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许诺透过门去,远远看到常非满是泪痕的半张脸,微微一怔神,却嗅到一股清甜的味道扑鼻而来,凌九陌两眼闪烁着凑到他面前,两个人的唇居然只隔了一寸距离。
凌九陌见他嘴唇欲启便忙开口道:“莫要开口说话,你这人一向大刹风景的很。”许诺一时语咽,稍稍后退拉开两人距离,凌九陌忙大步凑上前去,在他伸手前点住腰间穴道,凑过去嗅他发间清香道:“为何如此紧张啊……笑一下么……”
这话的来居然有些耳熟,宛若平日街头恶霸调戏良家妇女时所说之语,许诺脸皮俞发僵硬,偏又挣扎不得,无耐之下强行扯了扯唇角,凌九陌仔细在他脸庞端详半天后直摇头道:“这也能被称作笑么?看我的……”,说罢便作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十分笑脸给他,洋洋得意,许诺愕然。
“有时候觉得你聪明得像只狐狸,仿佛什么都知道,有时候却笨得不懂半点风情,我该如何说你……”,凌九陌摇了摇头,颇为无耐的对着许诺嘴唇吻了下去。
“许公子……九公子?!!”偏偏有人更加不解风情的闯了进来,看到拥在一起的两人便瞬间晕眩,有些站不稳了……这两人还真是断袖啊?!常非张大着嘴巴,泪珠还挂在脸上未来得及擦,看到凌九陌对他黑的近乎发青的脸,慌张捂着脸跑开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稍后再来……你们……你们继续……”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继续……凌九陌咬牙切齿道:“这妖人当真该死的很!我天天守着才找到这点机会,还未下手便被他搅了局,本皇子要将他杀了!剐了!五马分尸……”
许诺见他满脸阴沉,杀气顿显,且越说越有血腥趋势,便提醒他道:“我们此刻正居人檐下受人恩惠……”,凌九陌顿住,稍后恍然道:“对了,还有这破院落,一并拆了!破旧的难看,全然不若神卷居住那处。”
许诺讶然……如此说来,自己倒成了个帮凶的倡议者?思索间凌九陌又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许诺耳朵看,洁白透明像扇贝一样……啧啧,这人是如何长的……从头发到脚趾头,居然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看的……
他看了看许诺后横下心,索性点了他的哑穴,闭眼抱了许诺吱唔道:“那我们便继续吧……”
外面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凌九陌对着外面张望一阵后才慌张的反锁了门,将许诺小心的抱了置于床上,靠着床头对许诺道:“你莫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啊,我会忍不住的。”说罢果真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许诺嘴角轻轻扬起,看不出还有些君子风度么……只是有一点他便搞不懂了,凌九陌大白天的将他抱到床上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才过一会儿时间,凌九陌便忍不住偷偷回头,门被关上,房间里光线有些暗,却仍清楚的看到了许诺唇角的笑意,凌九陌眼珠转了转,翻身压住许诺道:“你是在笑我么?以为我不敢做出什么?”
他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许诺脸颊,痒痒的,许诺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咦,你这是在挑衅还是挑逗?”凌九陌故作思考的扬了扬眉毛,你现在是动也动不了,讲又讲不出,能耐我何啊?……
他明摆着是在欺负人……许诺用力挣扎皆是徒劳,终于放弃,斜眼看着他洋洋得意的脸。
凌九陌突然起身,取出床垫下的书拿与许诺看:“这个,你看了到罢?”
“那家伙身上都是些淫书艳册之类的,平日里对你也是毛手毛脚的,以后要多加提防着些啊”,凌九陌一脸真诚的劝告道。
还不是你自己想看,才去耍些伎俩骗心思单纯的小孩子,居然还来恶人先告状之举……非君子所为。许诺闭了眼,自己糊涂了吧?这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
“那个……”,凌九陌不敢看许诺的眼睛,装作四处打量道:“你觉不觉得热了些?”
热了些?许诺感觉到自己眼皮忍不住直跳,身上的棉被不是他一古脑全盖上来的么?!想做那种事便明讲罢了,找这些乱七八糟的借口做甚?!
“我帮你将衣服脱了罢……”凌九陌的手试探的伸了过来,摸索着将许诺腰带解开了。许诺只觉脸颊一片滚烫,他有些莫名的薄怒,这人怎的一点预兆都没有?……
他……他动作难道不能利索些么……朱池宫中不是号称美人相公最多的么,帮人脱个衣服而已,手至于抖成那个样子么?!
磨蹭了半天,许诺身上终于无片缕摭拦了,凌九陌却哆哆嗦嗦帮他盖上了被子:“睡吧……别着凉了……”
睡吧……别着凉了……
许诺若不是被点了穴,身体无法动弹定,定也学凌九陌往日大展拳脚一掌拍飞了他!
凌九陌佯装咳了两下,背过身去,许诺听到细碎的声音,猛然想到,这人……该不会是还在学习阶段吧?头痛欲烈……
果然,半盏茶后,他快速剥光了自己的衣服,像鱼一样游到了许诺身边,吱唔道:“那个……我们……继续吧……”
许诺紧张的抓紧了床单,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能动了,如释重负的叹息一声,刚要起身却被凌九陌扑过来牢牢的压住,两人大眼对小眼的时间……
“喀嚓!”“啪!”
床居然断了……
自己产生幻觉了吧……许诺迷迷糊糊的想,怎么感觉整个房间都在晃呢?……
隐约又听到凌九陌含糊不清的咒骂:“本皇子要将他们杀了!剐了!五马分尸!!立马将这破宅子平了!……”
“许公子!九公子!”“两位公子!”吵杂的声音热热闹闹的响起,这空荡荡的府院仿佛一下子从地底下钻出许多无聊的人来,貌似慌张的站在不远处叫道……
“这下人丢大了……”,许诺觉得抚着疼的厉害的额头自言自语道。
61.百里孤独
“许诺,你没事吧?”半盏茶后,凌九陌小心蹲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杯热茶,裹着条被单可怜兮兮望着许诺作无辜状。
没事……能没事么?!!许诺只觉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衣冠不整的从废墟中爬出来,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还要顶着那么多人探究的目光,天知道他用了多少勇气才能旁若无人的从一堆废墟里走出来。
“咦,是房间里这两人位罢?”
“是啊,府上许久都不曾有客人啦……两个男人大白天的,居然、居然……唉,世风日下,礼仪廉耻也越来越不值几个钱了。”
“听说是因为做那种事将床都做断了,才使房子也坏了,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那个时候我正拿着馒头在院儿里逗狗,就听‘啪’的一声,房倒屋塌啊……过了许久,两人才从下面爬起来,都是裹着棉被出来的,连衣服都没穿!”
“你让开些,将门拨开点嘛,听说都讲得人模人样的,让我见识见识传说中的断袖到底长啥样子……”
“让俺也看看……”
……
许诺脸‘刷’的一声便红到了耳根,头晕的更加厉害了……伸手抚着额头,顺便掩住了脸,他敢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尴尬过!不……是这几辈子都没有过!
凌九陌倒是不在乎的,看他此刻默不作声便知道了,倘若是在平日,早狂暴的踢出门了……许诺暗想,这人说不定此刻还有些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呢……
果然……
“这种事不用太在意吧?”凌九陌试探着劝许诺道,唇角翘着不自觉的笑意,嘴上却理直气壮道:“我们又没真的做出什么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都怪那张破床……还有那破屋子!”
凌九陌越说越起劲,声音也大了起来,眼睛眯着开始打量着此时所处的房间,疑心暗生:“我说那常非怎会那么好心将我们居住在他家中……原来是想蓄意报复啊。”
他一人自言自语中已将常非的罪和动机都确定了,许诺却对他置之不理,满耳回响的都是方才那人说过的话“听说是因为做那种事将床都做断了……”……
听说……天,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他们这件事了?……
常非居然亲自带了衣服来,许诺看了心便又是一沉,门外齐刷刷摆着各式各样怪异的脸……
“都闲到如此了么?快些滚回去做事!”常非摆足了架子,喝斥一帮下人散开,将衣服放在桌子上随手关门道:“两位公子……受惊了……这些衣服是方才命人买来的……”,“哼,”凌九陌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让我们住那种破烂不堪的房子,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幸好是稻草的,倘若是砖瓦,你是不是順便一塊收屍了?”
常非愕然而立,一脸窘态歉意道:“九公子误会了……我确实是有心答谢许公子出手相救之举才邀你们至家中做客的,出了这种事,我也十分抱歉,那床禁不起……”,话说了一半见凌九陌满脸怒容和许诺不自然的神情忙转移话题道:“我家本来不是这样子的……”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继续道:“我家大哥本来性格是很温和的人……或许是造了什么孽的缘故”,他想起自己那个只有一日之情的娘子,唇边浮出一丝苦笑:“父母叔父皆早早过世,若不是靠着大哥照顾,早死去了。在我七岁那年的冬天,朝中有人奏了一本父亲大人的旧账,无故被抄了家,常府上下四十余口皆发配边疆。每日车马颠簸,忍饥挨饿,娇生惯养的我们哪里吃得了这种苦头,可大哥他偏撑下来了……途中我生了肺炎,那些官兵怕被传染,便将我偷偷丢到野外,任由自生自灭。”
常非垂了头,眼睛里含满了泪水,那个冬天对他来说是个噩梦,就像结痔的伤疤,虽已经痊愈,下面却早已腐烂不治,随时揭开,随时都会流血。
那年的雪真的好大啊……他闭上眼,一滴泪砸到鞋面上,耳边仿佛传来北风呼号大雪扑簌扑簌的声音……
“大哥知道了,不知道受了多少罪才拼命逃出来找到我……他当时被打得全身血肉模糊,无一处完好的皮肤,两眼却像暗夜里的火苗样灼灼燃烧,他怕我睡过去便不再醒来,边背着我便和我说话。”
“小非你不要睡啊……你可能会看到爹,还有娘……不要信他们啊,全是假的……千万不能跟他们走啊……要搂进我的脖子才不会掉下去,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啊?把我手袖也给你,还有围巾,把你包的严严的,这样风就不会吹到你啦!什么?勒的慌?不要解,不要解!好不容易才绑好的……扎的越紧越暖和,大哥不会骗你的!你这是做什么?把你的帽子给我?吓,算了吧,那么小,戴在我指头上还差不多!我才不冷呢,真的,你这么胖,背的我都出汗啦,不信你看看……”
常非仿佛看到七岁的自己被包扎的像个粽子似的紧紧贴在常岭身上,他伸出胖乎乎的胳膊去帮常岭擦拭额头:“哥,你歇会兒吧……我这么胖,你肯定累坏了。哥,我的胸口疼……你说,我会不会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