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圈【网游】————蚀铃

作者:蚀铃  录入:03-09

  「嗯。」是一分钟的话,还可以。
  
  这大概是汀毕经历过最难熬的一分钟。
  憋著气,偶尔珍惜地吐出一点点气泡,让闭气时间能维持的久一点,这对汀毕来说不是很难。
  他知道自己怕水,也够信任那罗,更明白这只是游戏场景,但他没想到害怕程度上的问题──这实在不是理智能控制的。他让那罗拉著一只手下潜,没有施力点的错觉让汀毕很难受,明知道是因为自己施力方式不对的关系,他还是觉得紧张,後来根本绷著身子不敢乱动。任那罗拉的自己游,他们潜得深了,四周也渐渐暗下。
  
  这湖的深度跟亮度也太不成比例了。他忍不住自嘲,怕都怕到不敢动了,竟然有馀力胡思乱想。状况不是太糟……吧?向上看,离波光敛豔的湖面有点远,但他们离前方些微的、据说是龙宫的光亮好像只接近那麽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什麽时候会到?才过了三四十秒,就让汀毕开始焦躁。不同於陆上的暖意,湖中的水是合於时节的沁心清凉,但这对汀毕来说,太冷。对水的恐惧渐渐从末梢,自己冰冷的手脚迅速窜上,从下水以来就在用理智压抑对水的排斥和害怕,决心一开始就叛逃了,只期望离开水中,踏到坚实可靠的地板上,吸一口新鲜空气,而不是在这样又暗又冷的湖中。
  快没气了,他猜自己是因为太过紧张而氧气消耗过快的。第一次打从心底讨厌起自己的心血来潮,还有毫无自知之明的骄傲。
  
  握著那罗的手愈收愈紧,掌心传来对方的体温才让他感觉好些,是寒冷的水中唯一有实感的存在。对方也感觉到他的不安,频频回头微笑,湖中幽暗清冷,而那罗几不可见的笑容格外温柔。
  
  ──还好那罗在这里,还好。
  在他吐出最後一个气泡的时候,那麽想。
  
  紧接著就是不断呛入气管、灌入喉咙的水,因水进入气管而咳,因咳又有更多水进入气管。折腾他的循环不知道何时结束,只记得一阵传送阵的光芒,当他终於缓过气,已经被系统传送到湖畔了,那罗大概是被强制传送上来的。
  
  那罗正一个劲地道歉,神色担忧,自己才刚刚从茫然中回神。
  「咳……还、还好。道什麽歉呢,是我要下水的……唔?」突然被抱个满怀,看似什麽都能从容应付的那罗却用紧张而细碎的声音重复著抱歉和询问自己的状况。
  「都说没关系了,休息一下会好的。」他虚弱的笑笑,试图让双方都轻松一点,「我『溺毙』的时候在诅咒系统呢,程式设计者八成人格扭曲,都被系统判定挂了,居然还让我保留意识,该死那样很讨厌啊!」
  「……汀毕,不要忍。」
  「你,有诚意的话先让我远离湖边远一点。」闭了闭眼,浑身脱力,一点都动不了。
  待那罗把他抱到远一点的树下,汀毕才把额头抵在那罗的肩膀,鼻音浓重。
  「虽然知道不、不是真的,那种窒息感……老实说,很可怕很可怕。讨厌这样的自、自己,明明就只是游戏,现在都上岸了还怕什麽,可是我、我……」
  「没事了哦。现在安全了。没事了,嗯?」那罗一下一下规律地拍他的背,心疼极了。懊悔自己不明就理,让他下水,让他这麽害怕,怀中的身子甚至还在发抖。

 


梦回圈──14

  明显的哭音在那罗的安慰下渐渐低缓,化作均匀的呼吸声,然後沉默。
  
  「谢了,失态那麽久。现在没问题了。」汀毕道谢并抬起头时,表情如常、口齿清晰,语调神态完全没有刚才的慌乱,和他还有点红的眼框和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完全是两个极端。虽然他也晓得这种自尊或原则很无聊,可汀毕一点都不想在人前流泪──还哭得那样难看。
  「你……?」
  「走,回去了回去了。」他站起身,「还是说你也精神不太好,连『您』都忘记用?」
  一时无语,粉饰太平不是什麽好事,随便想也知道主人装做没事的原因。可是,先这样吧。说起来他们认识也不过十多天,这样在对方极力掩饰的时候主张「为他好,所以……」,不让人家反感才怪。
  
  汀毕已经站在既定路线的格子里了,那罗跟上,却步伐一顿,「呃……」
  「你真的不舒服?」
  「不是,只是您要不要看一下对话球?」他苦笑著脱手套确认,禁止行动吗?原本显示点数的手背目前的图案居然是个小丑──正常状态才不会有鬼牌。
  您处於虚弱状态无法行动。对话球中这串字体跑马灯一般疯狂重复著。
  「真是够了,我明明就没有实质上的受伤。」看著对话球,叹气,心情更低落了一点。
  「……」那罗想了一下,「或许我们可以麻烦蓓拉小姐?」
  「啊?」他亲爱的主人明显忘了人家的名字。
  「树屋的主人,驾马车那个。」
  「噢。那个笑得很甜,然後很赶时间的?」
  「……是。」记得一路走过来,他们遇到的只有歌摩家的侍女和这位吧?稍稍怀疑自家主人面对生人时,是否都那麽心不在焉,连个名字也不去记。
  
  碰巧蓓拉在线上,也很乾脆地答应了。说送完车上的客人後会尽快过去。
  「既然没办法回去,先想办法把身体弄乾吧?」那罗苦笑著拉起塌在身上、不复笔挺的燕尾服。刚才慌慌张张地安慰汀毕、慌慌张张地心疼,其他什麽都没感觉,现在倒好,事情告一段落,却觉得湿淋淋的难过极了。
  「我说……系统有火灾设定吗?」
  
  在确定他们不会造成森林大火之後,那罗捡了不少树枝,而汀毕从包包内拿出不少「新手赠品」,除了一些附赠食品和绷带,其他对汀毕来说都是不会用到的垃圾──什麽游戏规则、操作说明的小册,乱七八糟的纪念品,其中甚至有罐喷发剂,他实在分不清楚那到底是定型液、发雕还是什麽的。
  喷剂?这认知让汀毕眼睛一亮。
  
  「你觉得连溺水设定都有的变态游戏,这个是不是也可以烧?」
  汀毕看那罗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还是默默放下那罐意义相当於「点火会爆炸」的喷剂,喃喃著:「我说的有这麽奇怪吗?」於是一脸遗憾地看著捡来不能烧的薪柴。
  「在我们找到任何能点火的东西之前,先用这个吧。」拿出那件汀毕送他的披风,打横著替汀毕围了一圈,没办法擦得多乾,起码挡风也好,还好没什麽风,不冷。那罗庆幸它被收在上衣口袋里,物品放在贮物空间不会受到任何损害。
  「……原来你带著啊?」送他以後,除了那次真正的露宿,还没看那罗拿出披风过,几日来都住在树屋,有房子又有吊床,自然是不用防风或当垫背了。
  暗自嘲笑自己,大概是吓过头了吧。不然,明明是一样的款式质料,怎麽觉得裹在身上这件比较暖些?把披风卷紧一点,感觉真好。
  「当然了,您有需要,我怎麽可以变不出来呢。」他眨眨眼,开始试图解开自己纠结凌乱的长辫,「您看我是不是很贴心?」
  「我以为你会说『我可是专业的骰子哟』之类的?」
  「我现在没有立场说那个啦。」他晃了晃手中乱成一团的湿发,「连仪容都不整齐了,完全违背我的专业。」而且要不是他的提议,亲爱的主人也不用经历溺水的恐惧。让平时看来一切都没问题的汀毕崩溃,那一定很……
  
  「呵,的确乱得很惊人。你的头发一定很少打结。」汀毕看他困难而有些笨拙地理顺头发,轻声笑。「转过去,我帮你。」
  依言转身,「真不好意思呐。让您麻烦了。」
  「……不是吧,跟我客气起来了?跟调侃我的时候天差地别。」
  「那种小事您就不要介意了麽。」
  感觉汀毕的动作细致温柔,明明是自己也会拉痛的严重凌乱,到对方手上却一点都不疼。
  「您梳头的技巧很好呢。」
  「练过啊。」
  「哦?是怎麽样的契机让您开始练的?」他怎麽也没办法想像有人会特意练习这个。一般是到要用时才学吧。
  「保密。」汀毕觉得这部分太过私人,「总之我会就是了。」
  
  当蓓拉驾著她的南瓜马车到附近时,看到的就是汀毕围著披风跪在那罗身後梳著头发,有说有笑,十分和谐的画面。
  ──果然是情侣啊。蓓拉更加肯定了她对两人的观察。马蹄声和马车的震动声那麽大,他们还可以两人世界到那种地步,亲腻又甜蜜的梳头发?完全没有注意到嘛。深深怀疑自己全速赶来到底是为什麽,他们俩就算在这里多待个两小时大概也不会有意见。
  
  「两位。」才发现他们的状况……不太好。仍维持著顾客至上的微笑,蓓拉走近两人。
  「蓓拉小姐。」那罗没办法转头,只能侧著脸笑一下,而汀毕只对她点个头,目光又调回手中的长发。
  「不好意思呢,我们出了点小意外,这样能上车吗?」
  「当然没问题。两位保重,别著凉了。」她想收回前言,那宛如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湿度──实际上他们的身上只差没有滴水──是很糟……就当作卖个人情,以及顺便洗车吧。蓓拉觉得僵在自己脸上的笑容,比身上的鼠灰色袍子还要灰败。
  不做生意的时候她是不习惯应酬的,连话都不喜多说,硬是装个笑容能够蒙混,还是靠角色甜美的外观设定才不至於太明显。
  蓓拉看汀毕正在帮那罗编辫子,大概还要一阵子,也不好在这里当电灯泡,「这样吧,我在车上等,两位好了之後再上来可以吗?」
  「好,谢了。」

 


梦回圈──15

  蓓拉走远了,汀毕才向她离开的方向深深看一眼,「心脏真强啊,那女孩。」
  「嗯?您这麽觉得?」
  「你没看到她欲言又止很想拒绝我们又碍於情面不能那麽做的表情。」一口气说完,忙碌的手也没停过。
  「怎麽觉得您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高兴……」
  「唔嗯,她实在太好说话了,让人想试一下她的忍受程度。」
  「……」那罗想了一下,「您刚开始对我也是这种态度?」
  「差不多吧。」汀毕的笑声愉快,「不过我也常常被你耍著玩,算是扯平了吗?」
  「……之前不敢说,不过最近我可没想过耍您呢,亲爱的主人。」他慢慢的,慢慢的说。
  「不是差不多吗?开我玩笑我也不会介意的,兔耳朵也很少要你戴了。」汀毕把那罗的发尾扎好,「好了。该走了,别让女孩子等太久。」
  
  车里的椅垫十分柔软,又是温和的橙色,汀毕总算见识到蓓拉能迅速赶来的原因──到底是多快的速度,在平整的泥地上还跑得这麽颠簸?相当粗暴的驾车方式啊,他现在可一点都不觉得那女孩身上的鼠灰色袍子有什麽奇怪了。在心里暗暗埋怨,抬眼看见那罗稍有不适的表情,不舒服的不只自己嘛。
  
  他们决定要继续向前,回树屋收东西,换了衣服,也帮南瓜马车换过坐垫。简单地确认过目的地是伊丝瓦,启程。
  汀毕累了,整个人陷在柔软的靠垫里半眯著眼,希望能稍微减缓严重颠簸造成的晕眩感,他已经感到满足,一身乾爽比刚才好太多。那罗从车里的小窗看著景物飞梭而过,慎重考虑下次请蓓拉载的可能性。
  
  「……那罗?呃,我可以叫你那罗吧?」前方传来细细的女声。
  「是,请问有什麽事吗?」
  「那个、之前跟你交涉,感觉你的人面似乎很广……」
  「是?」看来很快就能还人情了。那罗直觉判断对方的态度是请求。
  「你一定认识很多人吧、那麽请问……你知道温格斯吗?」
  那罗透著小窗,只看到蓓拉和拉车的两匹马,「是问小姐的骰子?」
  「呃、嗯……半个月没看到他了。」她的声音淡淡的,「所以驾著马车到处找,大部分的时候他是在线的……对话球不会错误嘛,可是找不到。」
  那罗明显感觉到速度慢了下来,平稳多了。趁著这点馀裕,拍拍自己的腿,用口型对昏昏欲睡主人说「躺著吧」。他知道接下来是听故事时间……
  
  「没有骰子我不能到处走,也还好,有这种任务接。不然我没那个资本依赖移动石跑遍全地图,我也不想放弃梦回圈。你有听过他吗?」
  若是您的骰子未告知去向超过三天,影响玩家游戏权益,您可以通报官方──那罗脑中浮现出这条规则,在所有玩家进入无尽模式时都会被强调数次。知道对方要的不是答案,他没开口。
  「我待无尽模式有半年了,跟温格斯相处没特别好,认识久了,比起閒聊什麽的,还是公式化的对话比较多。最近因为我常接接驳任务,他不用跟,很少碰面了……但是我现在有事找他。」她停了一下,「骰子的胸针会收讯不良吗?这几天有空就试著说话,但是那边一点回应也没有。」
  「冒昧一问,小姐找他是……?」
  「听来你像是联络得上他。」女孩的话让那罗一顿,「也没什麽,送个生日礼物而已。为了回礼,还有感谢就算路途沉闷,他还是克尽职责。比起他,我实在不够喜欢说话。像这样跟你讲这些,你也知道,不过是为了说服你帮忙罢了。他滔滔不绝地,我却只有一个『嗯』回应,应该也是很无聊的吧。」
  「我能办到的也只有用私人关系打听,即使有消息,我也未必能说服一个陌生人。」那罗沉声道,「我会尽力。」
  「嗯,谢谢。」看来谈话确实影响了蓓拉的心情,缓下速度的马车并没有再度急驶的迹象。之後只有哒哒的马蹄声,他们都没再说话。
  
  据他所知,温格斯最近请了假没错,空白很久的请假登记本也只有这个名字。说陌生人不太对,他们还是说过几次话的,不过不太熟。照蓓拉的说法,没有人过去代班……那要从何问起?她那种没头没尾的说法,让人根本不知道温格斯为什麽不理她啊。
  骰子们的确可以查到同事现在的位置,可是要怎麽说啊?「你负责的玩家正在找你,要不要关心一下?」还是「听说那个架南瓜马车的女孩子要为你庆祝生日哦!」或者「你的玩家病倒了,请你回去看看。」……那罗脑子里冒出的是连自己也不会被说服的说辞,完全没有头绪。
  
  「唔……眉头皱成这样是怎麽回事?」半身躺在他腿上的汀毕眼睛睁了半开,用刚睡醒,有点模糊的声音问。
  「您醒啦。」那罗连忙换上笑容。他承认,主人靛蓝而带著几分水光的眼睛,摄人心神地,比平常更吸引人。
  「还没到吗?」啧……空间狭小,他不能把脚也跨到椅垫上,现在正因姿势不正而酸麻。
  「应该快了,目前我们很接近斯姆森林的尽头。」
  「嗯。你还没告诉我刚刚为什麽皱眉。」
  「您就算睡眼蒙胧,意识还是清晰无比啊……只是接到一个有点麻烦的任务而已,我还想不到解决方法。」

 


梦回圈──16

  汀毕单嗯了一个音节表示听见了。
  在车上能接什麽任务,不就是那女孩的委托?难道之前自己的态度过分了点,让对方出了难题给那罗……可能性很低,自己的心理活动她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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