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愤怒、深情、痛恨,各种强烈但复杂的情绪在陈昱凯的脑海中不断流窜,承受不住的高声尖叫,频率尖锐得普通人的耳膜抵受不住,陈诗勋和许芷臻只能同时松开手先求保护自己。仍然处在疯狂中的陈昱凯,瞪视着眼前的两夫妻,那种默契、那种同心协力在他看来既讽剌又恶心,一对不相爱的夫妻,没有资格拥有这样的默契,陈昱凯扑上前去,十指如爪的紧紧捉住陈诗勋、许芷臻各一只手臂,指甲深深扎入他们的皮肤里,鲜血直冒。
「昱凯!昱凯你在做什么?放手!」许芷臻拚命挣扎,她不愿意伤害自己的儿子,可是手臂上的痛楚让她渐渐不能忍受。
「昱凯!」陈诗勋情急的推开陈昱凯,将许芷臻护在自己身后,痛心的望着自己的儿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原本乖巧的小孩变得凶性大发?
陈昱凯哀怨、愤恨的瞪视着陈诗勋,无法说出口的千言万语自他目光中流泄,陈诗勋又是一愣,他认得那个眼神,还有他侧着身子、扶着额头的姿势,像极了正在伤心或是在闹别扭的王姿伶,陈诗勋愣在那里,他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陈昱凯身上看见王姿伶的影子?
不敢相信的连退数步,陈诗勋意外的在玻璃橱柜上看见令他十分震惊的倒影,站在他身前、站在陈昱凯位置上,用那种既哀怨又愤恨眼神瞪着他的居然是王姿伶。
「变心,就得付出代价!」王姿伶目光阴狠、冷笑的朝陈诗勋扑过去。
在许芷臻眼中看来,不管是陈昱凯或是陈诗勋,都是她最重要的亲人,如今两人扭打在一起,她不知道该帮助哪一个。陈昱凯十指如爪般的掐着陈诗勋的脑袋,一幕一幕的影像强迫的钻进后者脑海里,痛苦得让他放声惨叫,许芷臻情急之下只能甩了陈昱凯一巴掌将他推开,妄想趁机扶起自己丈夫逃开,陈昱凯冷笑一声又扑了过来,三人在混乱之中跌成一团滚下楼梯。
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陈诗勋有些弄不明白,他们三人不是一起摔下楼吗?为何自己会好端端的又站在阳台?灰灰蓝蓝的影像让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他不记得别墅里的灯光改成这个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什么?你做了什么?」刻意压低的争吵声吸引了陈诗勋的注意力,可是那个语气、那种腔调他十分熟悉,曾经,他也这样气急败坏的质问过某个人。狐疑的走近,陈诗勋不敢相信的瞪着眼前的一男一女,这是他跟王姿伶两人在楼梯前拉拉扯扯,陈诗勋很快的就冷静下来想起一切,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碰面,他跟王姿伶的不伦恋情让陈昱凯察觉了,在他还没想到该怎么向儿子解释之前,陈昱凯就发生车祸重伤,在他心力交猝的时候,王姿伶却无法安慰他,甚至,带给他更可怕的事实真相。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他说他要去学校告发,他怎么能这么做?他会毁了你的事业啊!我一时情急……。」王姿伶红着眼眶苦苦哀求,她只是一时气昏头,再加上担心陈昱凯真做出什么蠢事危害到他父亲的事业,所以才会冲动的踩下油门,可是在紧要关头她良心发现了,所以她报警求救,她没有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她真的不是有心要伤害他的儿子。
「是你撞伤昱凯?」陈诗勋痛心疾首。所谓天下父母心,不管他跟许芷臻的感情再怎么不合,他都疼爱着自己的儿子,陈昱凯流着他的骨血,王姿伶怎么能伤害他。
「我不是故意的,我担心他真的会回学校……。」一见陈诗勋的脸色不对,王姿伶拚命哀求着,她做了这么多,只为了能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为什么他不明白她的苦心。
「你做了什么啊?昱凯他是我儿子!你开车撞他?」陈诗勋挣开王姿伶的纠缠一退再退,他原以为她是个甜美可人的女孩,没想到,她的疯狂着实不输许芷臻,竟然开车撞人?撞的还是他的儿子,王姿伶怎么就没想过他会怎样?如果陈昱凯死了,他怎么可能会原谅她、原谅自己?
内疚、自责,更多时候是担忧着陈诗勋不肯原谅她,王姿伶在多重情绪的煎熬下终于崩溃,痛哭失声。陈诗勋原本就是个忧柔寡断的男人,再加上分不清是欣赏还是喜欢王姿伶,总之,他的天性、他的教养让陈诗勋没办法在一个女孩子哭泣时袖手旁观,于是他轻轻的搂着王姿伶,低声的安慰着。
「是你撞伤昱凯?」愤怒、冰冷的质问语气,才刚踏上二楼的许芷臻就让她瞧见了这个令她不堪的场景,自己的丈夫竟然搂着个年轻女孩,就在他儿子重伤入院之际?若不是她的疑心及担忧,她不会在这时离开陈昱凯身边,更不会看到这一幕,陈诗勋怎么对得起她?
心虚的推开王姿伶,陈诗勋脸色苍白的回望着自己妻子,他想解释,却什么也解释不了。另一头,王姿伶不知该恨还是该惧的来来回回瞧着陈诗勋夫妇,毕竟她真的破坏了许芷臻的家庭,可是她知道他们早就不相爱了,许芷臻应该放手,这样对大家都好。
强逼着自己深呼吸,许芷臻鄙夷的看着陈诗勋,目光最后落向王姿伶,确实年轻、漂亮,一头柔顺长发增添了不少古典气息,果然是陈诗勋喜欢的女人类型。许芷臻早就告诉自己,不该为了这种事生气,陈诗勋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羞辱她了,只是他怎么能选在这个时候?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正跟死神在搏斗着,陈昱凯需要他们的支持,结果他却跑来这里跟那个女人幽会?那个女人,还是开车撞伤他儿子,害得他现在命悬一线的凶手!几个呼吸下来,许芷臻仍旧压抑不出爆发的冲动,一个跨步走到王姿伶身前,狠狠的一巴掌将人刮倒在地。
「芷臻!」陈诗勋情急的拉开许芷臻,担忧的看了王姿伶一眼。
「不要叫我!……昱凯在医院里生死末卜,你却有心情跟这个贱人幽会!」许芷臻嫌恶的甩脱陈诗动的箝制,他没资格碰她,转头怒瞪着王姿伶,许芷臻可以忍受她抢走自己的丈夫,面对陈诗勋的花心、多情,她已经认命,可是她无法原谅王姿伶竟然撞伤自己儿子,她要这个女人付出代价。
「请你不要口出恶言,我跟诗勋是真心相爱……。」显然,王姿伶误会了许芷臻的怒气来源,努力的扞卫着自己的爱情。
「真心相爱?我自己的丈夫我还会不了解?他跟哪个女学生不是真心相爱?在你之前是谁?喔……你学校的老师,他另一个心爱的学生!」许芷臻冷笑,她这辈子都在处理这些令人难堪的事情,这个小女孩永远不会了解表面上文质彬彬的陈诗勋,骨子里有多么令人不齿。
其实,一直都有耳闻陈诗勋的情史,王姿伶隐隐约约也察觉了他和学校里那位新任讲师田万芬同样纠缠不清,眉来眼去间绝不是普通同事之情,只是她一直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陈诗勋心中只爱她一人,王姿伶可以什么都不顾、不管。
「诗勋,告诉她,你是爱我的,对吗?」饱受打击,王姿伶求救似的紧捉着陈诗勋的衣袖,勉强的挤出个笑容,祈求他能出一个令她心安的答案。可惜,陈诗勋只有为难的回望着她,在他心中,这些女孩都一样可爱,他百分之一百是深爱她们的,不过摆在他的家庭之前,她们又显得渺小,陈诗勋无法为任何人放弃他的家庭,即使只是勉强维系着的家庭。
「你是爱我的、你是爱我的!你要她还是要我?」连串的打击让王姿伶失控的尖叫,无法接受事实自己并不是陈诗勋心中的最爱,害怕、愤怒更多是自怨自怜的连连退后。
瞧见王姿伶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正退向楼梯口,许芷臻心中闪过一个残忍、可怕的念头,冷不防的伸出腿跘她一脚,王姿伶重心不稳的往后栽倒,陈诗勋情急的扑向前想拉住王姿伶,许芷臻更是一不做、二不休的再推了他一把,反而让陈诗勋加重了王姿伶下坠的力道,碰碰碰碰的一路头朝下的碰撞着楼梯滚下。
冷眼看着事件重演,陈诗勋心急的追下楼去,王姿伶脸朝下的趴在楼梯口,鲜血慢慢的溢出。四周仍然是灰灰蓝蓝一片,陈诗勋不知该怎么争脱离开这些埋在他心底可怕的景像,也许是自我惩罚,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想起它。陈诗勋站在转角处,眼看着当初的自己与许芷臻急忙越赶下楼,陈诗勋还记得那时,他检察了王姿伶的颈动脉,她虽然头部受到重创,可是还有微弱心跳。
「你还站在这里干嘛?快叫救护车!」不敢搬动王姿伶,陈诗勋低声喊叫着,他没想到许芷臻会凶狠的将人推下楼,可是谋杀啊!幸亏王姿伶还没死、还有救,而那个动手行凶的女人,竟然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这样还不死?」伸腿踢了踢一动也不动的王姿伶,许芷臻阴沉的瞪着这个处处结仇、结怨的女人。
「你在说什么?快叫救护车!」陈诗勋十分惊愕,他相信许芷臻只是一时气昏头,她不是这样残忍的一个女人,谋杀是多么严重的罪刑,她怎么敢犯?
「脸都毁成这样,救活了她还能见人?」冷淡的回答。在这之前,许芷臻或许会害怕看见尸体,可是自从陈昱凯车祸后,她的人生已经跌进谷底,没什么好损失了,也就没什么好害怕,甚至,她萌生了一些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只要能救活陈昱凯,她什么都可以豁出去,只不过是一条人命,王姿伶本就该为她儿子垫背。
「你什么意思?」像是望着陌生人一般的回瞪着许芷臻,陈诗勋一边质问、一边想走去拨打电话,许芷臻却抢先一步取走,眼中闪动着下定决心的光芒。
「昱凯要换心。」平静的说着,这也是为什么许芷臻非得找到陈诗勋,当面商量的事情,哪里知道会在别墅这里撞破他的好事,自己儿子生死未卜等着换心,这个男人却跟情妇躲在这里幽会?
连连倒吸了好几口冷空气,陈诗勋不是傻子,很快就想明白许芷臻在打什么主意,她很有办法,能动用许多关系,若说她能买通医院替陈昱凯排定换心手术,陈诗勋一点也不惊讶,但问题是,她要找哪去找一颗配对相符合的心脏?陈昱凯一直都有这个毛病,为了这个问题,他们夫妻俩烦恼了许久,这并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奇迹』,所以陈昱凯的心脏毛病一直拖延着,直到这一回不得不动手术,许芷臻完全豁出去了,反正失败就是死,她不得不为自己儿子争取一线生机。
「这太疯狂了,这不可行、绝对不可行!」陈诗勋摇晃着许芷臻,祈求着她能清醒一些,王姿伶还没死,她还有救,许芷臻没有权力剥夺她生存下去的机会。
「不可行还是你舍不得?那个是你儿子,他会这样也是因为这个女人!」许芷臻暴怒的甩了陈诗勋一巴掌,现在只要能救回她儿子,要她徒手挖出那个女人的心脏她都办得到,别跟她说这事可不可行,谁都不能阻止她救回陈昱凯。
「芷臻,你冷静点,医生都说了,这并不容易,姿伶她是无辜的……。」陈诗勋想劝说的话全让许芷臻阴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无辜?那个女人无辜?就算她是无辜吧!只要能救昱凯,让她变鬼来找我算帐!」
「芷臻!要是那颗心脏完全不能用……。」
「那她活该!她既然撞伤了昱凯,她就该一命赔一命!」
「芷臻,我们可以再想办法,这不可行……这根本不合法!」陈诗勋努力的规劝着,只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过,楼梯口那摊血泊浸染的范围愈大,连他都开始动摇了,从楼上这样滚下,五官被撞击得全变了形,就像许芷臻说的,救活了她还能面对毁容的自己吗?
「有钱就没有办不到的事……。」许芷臻笑了起来,她彷佛已经瞧见陈昱凯完全康复的模样,现实总是这么讽剌,和你愈有仇恨的人,愈跟你纠缠不清,许芷臻一直这样坚信着,那个撞伤她儿子的女人,一定会是救活他的关键。
踢了王姿伶两脚,确定了她丝毫不能动弹,许芷臻弯下身去拖动她的脚,陈诗勋心惊的看着王姿伶的颈骨就这样一歪。谴责的目光冷冷的瞪着陈诗勋,许芷臻真的很恨这个忧柔寡断的男人,不得已得帮忙抬着重伤的王姿伶,一边是自己的老婆、儿子,一边是似乎没有生机的女友,陈诗勋胆小的做出决定。
长长的呼出口气,跟着再吸入大量冷空气的猛力呛咳着,陈诗勋痛苦的呻吟两声。睁开眼睛,视线恢复成正常色泽,也许,他已经从幻觉中脱离,盯着玄关的天花板,背抵着冰冷的地板,陈诗勋不断的反省着自己,当初他做的这个决定有多么残忍,这也是让内疚吞食他的原凶。许芷臻真的很有办法,极快速的连络到医生、排定手术,一切进行得不可思议的顺利,动了换心手术后的陈昱凯逐渐的回复着健康,许芷臻很开心,他似乎也该觉得高兴,每个人都感到快乐,唯一一个例外,正是那个在世上无声无息消失了的王姿伶,许芷臻甚至连她的尸体被埋在那里都不愿告诉他,也许,王姿伶只剩一把被随意撒了的白灰吧?
每回想起王姿伶,陈诗勋只觉得自己的心微微的发疼,或许是报应,他们连手挖了她的心脏,所以得用一辈子的心痛还她。
脚步声接近,陈诗勋惊吓的连忙坐起,肩骨、腿骨强烈剧痛的让他闷哼出声,手撑地想爬起,却瞧见了许芷臻倒在他身旁。是的,他们和发狂的陈昱凯扭打、纠缠的滚下楼,现在许芷臻动也不动面朝下的倒在他身旁,陈诗勋不由得担心起来,小心亦亦的将人翻正,破碎得四分五裂的面孔惊吓得陈诗勋倒吸好几口冷空气,目不忍赌。
「她也有今天……。」阴沉的冷笑着,陈昱凯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来来回回的睨着陈诗勋夫妇,那一瞬间,陈诗勋的心宛如跌进冰窖里,他可以肯定,现在站在那里的绝不是他的儿子,而是那个让他们剥夺了生命、抢走心脏的王姿伶,她来复仇了,却残酷的报应在他们儿子身上,看着陈昱凯脸上的嘲讽笑容,陈诗勋只觉得世上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此,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身不由己的杀害他们。
「放心,我不会杀她,我要她用那张脸过一辈子。」读懂了陈诗勋眼中的恐惧,陈昱凯天真的笑了起来,有些邀功似的得意神情。曾经,陈诗勋在王姿伶身上瞧见过,他认为她很娇俏可爱,可是现在,他只觉得浑身寒意。
握着切肉刀,陈昱凯一步一步走近陈诗勋,后者恐惧的想逃,大腿传来的剧烈痛楚让他连连喘息,只能按着断腿处勉强的退后着。
「你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能把你抢走……。」陈昱凯眼中闪耀出执着的光芒,布署许久最终得胜的甜美果实永远最为可口。
完全无视许芷臻的是死是活,陈昱凯只关心能不能跟陈诗勋长相厮守,正想将人带走之时,突然间传出巨大声响,周正伟竟然拖着残破的身体,朝着陈昱凯的方向扑去。
「把姿伶还给我!把姿伶还给我!」即使身受重伤,周正伟还是比陈昱凯较为高大,一面疯狂的喊着、一面痛揍着陈昱凯。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一面混乱,唯有心底那股怒气支持着他的行为,周正伟认定了陈昱凯是抢走王姿伶的男人,神智不清的情况下,他以为他只要杀死了陈昱凯,就能抢回自己的女友,于是疯狂的与他扭打着。
「滚开!别碰我!」陈昱凯嫌恶的又踢又踹,他对周正伟原本还有些情感,可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接触后,全被消磨掉了,尤其是在他终于有机会能跟陈诗勋独处之后,他再度冒出来破坏他的好事,陈昱凯愤恨的挥动着切肉刀,凡是阻碍他和陈诗勋在一起的人都该死。
趁着陈昱凯与周正伟纠缠在一起,陈诗勋只想赶快离开,许芷臻急需要医疗救助,他不能再错一次。强忍着腿伤的痛楚,陈诗勋艰难的爬向电话,手才刚刚勉强的构着话筒时,他才悲惨的想起这里的电话线全让人破坏了,就在这时,周正伟捂着自己的脖子发出一连串可怕的咯咯声,握在陈昱凯手中的切肉刀不停的滴着血。
「你……你杀了他!」陈诗勋像是看见怪物似的瞪着陈昱凯,不管他现在的身份究竟是谁,是他的儿子,还是那个善体人意的王姿伶,都不该是这么凶残的人,可是他却眼睁睁的瞧见对方无情的割开周正伟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