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困倦得睡着的姐弟俩被密集的枪炮声惊醒。
不是莫君影告诉都督的从城外攻来,原来革命军早已悄悄潜伏入城,等守军从城门赶到都督府,那里早就一片火海,无人生还了。
失去控制的军队一边和革命军枪来弹往,一边烧杀抢掠,整座城市陷入混乱中。
莫瑶和莫哲跑出戏楼,才看见寻找他们的乳母和四郎、五郎、七郎,挥着刺刀的士兵就从侧面向他们扑过来。
一声尖叫,躲避不及的两人都被刺刀划伤,三个家仆不要命地和那些士兵扭打起来,乳母抱住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护着。
莫瑶和莫哲挣扎着,一个伤到肩,一个伤到手臂,可是这不重要。
爹呢?放开!姆妈,让我们去找爹。
乳母边哭边说:我们刚刚从都督府逃出来,老爷已经死了,临死前说你们在这个方向,我的小姐少爷啊!
姐弟俩呆住了,莫君影交代事情的时候他们还不清楚是如何严重的情况,直到此时,在枪炮声中听见他的死讯,现实才血淋淋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莫瑶看到又有一队士兵发现他们,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看着他们身上的东西,看着她
爹死了,没有人保护自己和弟弟了,也要死了吧!
到处都在杀人,血流得一地的,自己深深喜欢着的曲松也逃不过去了吧?
一滴眼泪滚了下来,莫瑶抓着凰钗闭上眼睛,如果爹错了,那么落下来的就是刀子或子弹
突然有云雾像从她身上冒出,瞬间已经把整条街笼罩起来,等云雾散去,人们看得清眼前才发现少了几个人,长长的街上到处都是流弹刺刀,那几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一样,连尸体也没留下一具。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谁见过莫瑶和莫哲,莫氏最终的神异血脉,继承了千古占卜术的姐弟俩从此消失,而莫姓,也从此变成了寻常的姓氏,融入中国的百家姓里去了。
非小白番外3
莫瑶以为自己死了,可是全身上下无一不痛的感觉提醒她,还活着,也许死去感觉还比现在好点。
女子承受痛楚的能力比男子要强,柔软的韧性的才具备反弹的力量。当莫瑶拉开弟弟的手坐起来,发现除了自己,别的人,包括莫哲都还昏迷着,他们身处一间顶很高的大房间里,房梁立柱间满布着灰尘和蛛网,仿佛经年没有人进入过。
莫瑶顺着那些一架一架的摆放工具的架子看,很像在木匠作坊里看到的东西,不过还多了很多小碗,碗边有蒙尘的色斑,每一个碗似乎都曾被用来调制颜色,随即她张大了眼睛。
曲松虽然只是漏窗前的背影,但熟悉的挺拔和瘦削确实就是那个倾倒了无数人的戏子。
莫瑶站了起来,又惊又喜地伸出手:曲松
曲松回头了,看见她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明朗笑容,可说出的话却让莫瑶掉到了冰洞里,我不是曲松。
那是谁?一摸一样的脸,一摸一样的身形,只是神情和眼睛都没有曲松万年不变的生疏。
我不是他,我跟他看起来一摸一样,但我不是他。
莫瑶晃了一下身子,背上又痛起来,窗边的曲松露出焦急的表情,才向她踏出一步,她已经被人扶住了。
莫瑶看到曲松的时候莫哲就醒了,他们说的话也听见了,他扶着莫瑶就质问曲松:那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这这是哪?不是在戏楼前的街上吗?那些革命军呢?要不是醒来时忍无可忍的剧痛,莫哲几乎要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曲松还想靠近,莫哲抱住莫瑶对他露出戒备万分的神色,他就识相地退了回去,温和地,和戏子完全不同的温和口气说:我是莫瑶头发上的那支木钗。
姐弟俩小心地看着他,好像看一个疯子,他笑了一笑:你们身上还有伤,那有些棉布和药粉,是包伤口用的。见莫哲看了一眼那些棉布,却没有动的意思,他只好说:我不过来,你们包着伤处,我慢慢地说。
两个人的伤口都还在流血,莫瑶背上红了一片,莫哲的一只胳膊也被血泡透了,见他退到最远的地方果然不过来,才互相扶着坐下来,到底是莫瑶要大一点,坚持着先给莫哲包扎,她和莫哲都伤得不轻,伤口几可见骨。
等姐弟俩躲到架子后,知道莫哲在给莫瑶包扎后,那个很像曲松的人才舒了口气说出原委。
他不是人,亦不是妖,究竟是什么,从哪里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醒来的一瞬间感觉到了莫瑶过去十七年的所有,因此他不再是空白一片,也因为莫瑶强烈的思恋,他有了一个人的外形。
他不知道为什么,或者说自己具备什么能力,但明了当时危急状况,好像本能一样,他把莫瑶和保护莫瑶的这些人带来了这里,而这里,似乎存在于他空无一物的记忆深处,其他的,除了一件事,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莫瑶从架子后探出头来,满脸狐疑。
为了方便肩上上药,莫瑶把衣服褪了下去,露出肩膀好让弟弟上药,柔腻的青丝和细白的肩颈让曲松看直了眼,可惜莫哲也发现了,一把把自己没自觉的姐姐拉了回去,闷声问道:什么事?
曲松这才回过神来,有点赧然地道:唤醒我的人,就是我的主人。
架子后传来两声啊,随后,莫瑶摸了发髻,宝贵的凰钗果然没了,姐弟俩犹豫地相信了他说的话,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姐,他是你的下人,爹给我们的木钗和木簪果然不简单,原来里边有救命的妖精。
我不要!
外边听的心里抖了一抖,里边莫哲奇怪地问:为什么?你不是喜欢他
他不是曲松,我不要替代的!
我看他比曲松好可他就是你叫醒的,而且按照爹说的,你还要继承家主位置。
不要就是不要,家主我也不想当,明明是你的能力要强些,不如把他给你好了。
苦笑,这是能给的吗心情越来越忐忑了。
不行!莫哲也不同意,我占候比你强,可是摄心术和幻术是你比较强。
架子后沉默了一会,随即莫瑶问道:你可以换别的样子吗?
他黯然答道:这个不由我选择。
莫瑶立即说:那我不要!
莫哲对她无可奈何,只瞪着她。
半晌,莫瑶才低低地说:我知道了,曲松不喜欢我的,他是好人,我不恨他,但是我不想再见到他了,小哲,你要帮我,等我们找地方安顿下来,我也不怎么出门的,你带着他,别让我见到就是了。
可是家主
占卜本来就是占候为主,爹也说过,摄心术和幻术都是旁门左道,我想,以后我用来辅助你可以,做家主却不行。
莫哲想了一想,这个姐姐有时很任性,比自己还让爹头疼,况且爹也说过要他以后照顾好姐姐,那么好吧。
莫瑶又一次探出头来,对他说:你以后跟着小哲,别说是我的木钗。
看清那双水盈盈的眸子里毫无感情,他只能低下头,恭谨地回答:是。
等莫瑶理好衣服,姐弟俩站到他面前,莫哲才想起来:
他的名字?
我取吗?莫瑶惊讶,眼睛果然避开他,真是多一眼也不想看的样子,莫哲的表情像要吃人,莫瑶才缩了缩肩,道:他醒时正下阴雨,占卜里称少雨,跟家仆一样,从此入莫姓,就用莫少雨的名字吧!
是!
自此,他有了名字,莫少雨。
莫哲奇怪地说:我们醒了好久了,他们怎么还不醒呢?
少雨道:我想,先和少爷小姐说明比较好,所以用了摄心术让他们睡着。
莫瑶和莫哲交换了眼神,心里都想到一点,木钗里有灵,说不定莫哲得到的木簪里也有,莫瑶唤醒的木钗知道她的所知,连摄心术都会,那如果莫哲的木簪也觉醒,是否也会占候?
可莫哲怀里的木簪毫无动静,只有等到那一天才知道。
叫醒了三个家仆和乳母,又解释了一番,众人看着那张跟戏子曲松一般无二的脸,都相信了他们半真半假的说辞,等走出这间大屋,才叫风云变色!
屋外哪里是熟悉的房舍?除了这独间的屋子所在的荒凉院落,四周能看见的,都是连绵不绝的,参差雄伟的殿堂楼宇,气象巍峨万千,好像皇宫,却又和他们所知的紫禁城大为不同,没有明黄的琉璃瓦和红色高墙,全是灰瓦黑墙,即使在这个长满了野草的院子里,也看得出铺地的是贵重的汉白玉!可想而知院外的情形。
少雨
不需要莫哲问出口,少雨脸上也有和他一样的震惊,这究竟是哪里?
最厉害的!
月乌,我们走哪边?
就跟在他们后面的尾尾道:左边杜鹃开了,右边有竹林。
扶暄伸头看了下,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高高的灌木,月乌拉着他的缰绳,向右边转。
扶暄摸着马鬃,忽然道:偶尔看看杜鹃也不错,一年就开一次,我忽然想看杜鹃了。
霍去病低笑一声,策马向前,率先向左边去了。
月乌狐疑地看了扶暄一眼,扶暄把自己坐骑的缰绳抢了回来,没什么表情地拨转马头,扬鞭追霍去病去了。
飞扬的青丝十分悦目,可是有哪里不对劲?
知道扶暄心意的他居然什么也不知道?
尾尾问:我们去竹林?
还用说?当然是去看杜鹃,扶暄才动,毕宿八个星君,六个都跟扶暄,剩毕宿的头子和尾巴
月乌追上屏翳他们,他们好像才想起来应该听谁的
没办法,早已成了习惯,他们听月乌的,月乌却听扶暄的,扶暄又是他们从小保护着长大这习惯还真抗拒不了。
月乌扬声道:不管谁追上我,晚上放你们进城去!
真的!?
哇
扶暄听到闹嚷嚷一片,回头看了看,形状优美的唇轻轻勾起,见月乌卯足了劲赶上来,连忙加鞭,风过耳隙,是很舒服的感觉。
以道家炼内丹的方法,吸月乌的灵气为丹,他的身体早已今非昔比,别说骑马,就是寒冬腊月里下河去游一趟也没问题。
从来没试过,扶暄倒是很想试试,只可惜都要成年了,身边还是有一堆乳母。
追上扶暄,月乌便没有再加速,而是和他并骑,山路狭窄,后面的过不去,哇啦哇啦地叫,最后还是扶暄让了点路出来,放他们过去。
尾尾想跟着月乌,被屏翳扯过马背,直接扛着走了。
本来打头的,倒成了最后,不过他们谁也不在意。
月乌,你见过我做女装打扮,可我没见过你穿哦。
休想!
月乌
休想!
月乌~扶暄会撒娇,而且经常撒娇,模样转变很快,刚刚还文质彬彬,眨眼功夫就眉眼柔柔,语声亲昵。
月乌大跳眉头,休想!!!原则不可动摇!
好嘛月乌
走了几里,到了一处稍微平坦的谷地,从山巅一直燃烧到马蹄下的杜鹃让众人心怀大畅!
下了马,让马儿们自己去撒欢,扶暄脱了鞋子,赤足踩在青草上,眸子笑得像柔软的水晶,月乌看见,忍不住凑过去就偷了一记吻。
不干嘛!月乌亲扶暄不亲我!不干嘛!!都不亲我!尾尾跺脚甩手的,引得众人大笑。
扶暄早都不会脸红了,如果还那么害羞,非给这群人笑死。
他抱住月乌脖子,蹙起一点点眉心,眼里水波荡漾不要!月乌是我的,你怎么忍心跟我抢?
霍去病傻了,屏翳转过身,玄冥捶地,文父看尾尾扶暄又撒娇了,不过这次居然是对月乌之外的人撒娇,对尾尾。
尾尾全身僵硬,罪恶感制造的浪涛一波一波劈头盖脸毫无情面地拍打过来
文父凑进尾尾看看,道:他汗毛都不会动了。
月乌对扶暄耳语:你早该用这招。
扶暄摸了摸他头发,忽然轻轻咳嗽一声,表情换了严肃,走开。
?为什么摸了他头发就拼命想大海呢?
旁边几声怪笑,月乌还在想他的头发跟大海有什么关系,手一摸,一朵杜鹃别在他头发上
好啊!已经学会怎么隐瞒心思了!!
等他掳袖子准备去收拾一下扶暄,扶暄早躲到霍去病跟前装小孩:
去病哥哥,你会保护扶暄的吧?
霍去病刚想闪开,扶暄低声道:我可以算出卫青下一世投胎在哪哦!你想不想提前做准备?
^_^!霍去病也开始掳袖子,保护扶暄义不容辞啊!
两位星君按在一堆,扶暄笑得好不善良,文父对尾尾道:你要小心扶暄,他才是最厉害的!
尾尾满脸严肃,如临大敌:我知道了!
名字
月乌
月乌
月乌
扶暄在眼前晃来晃去,这是午后,月乌精神头最不好,浑身都懒洋洋的时候。
月乌!
嗯?为什么忽然拔高了声音?
扶暄皱着鼻子靠近他,清浅的眼底全是怀疑,你是不是做春梦了?一个劲傻笑。
月乌皮皮的笑着:具体点,说准了奖励你。
哼!扶暄用书砸了他,转过身去继续看书。
月乌歪在同一条长椅的内侧,要不是顾忌扶苏可能突然兴起来巡逻一下,扶暄就该坐在他腿上,而不是坐在外侧看书了。
月乌一直在笑,或者他自己并未发觉,扶暄转过去没多久就皱眉看他:
月乌,春天还没到!
呵刚刚还没出声,现在直接笑出声来,月乌一面笑一面转身向里,似乎打算睡觉。
扶暄放了书,趴到他身上,当然之前已经往窗外看了看没有人。
你到底在笑什么?月乌,告诉我嘛!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你不能对我这么不公平!我要知道你为什么笑?
不问还好,一问就像把月乌脆弱的自制击溃,他面朝里躺着,可是身子抖动得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哈哈哈
你疯了吗?月乌!?扶暄半恼半莫名地,让我看看,是不是哪根筋错位了?
每个人都有痒痒肉,不知道月乌有没有,不过让扶暄的一双手在他身上到处乱摸乱掐也不怎么好受。
月乌抓住扶暄的手,翻过身来,仍旧笑不可遏!
扶暄看了他一会,似乎放弃了,拿着书起身
不许走开!月乌勉强控制了笑意,很勉强,虽然拉住扶暄,让他重新压在自己身上,可是俊脸上的表情仍旧在忍耐与崩溃边缘来回。
月乌,放开我!
扶暄的脸色有点红,当然不是因为身体接触。
生气了?月乌在手臂上用力,不让扶暄有拉开距离的机会。
这次扶暄没说话。
生气了。
月乌没像平时那么急着哄,他知道他说出来的原因可以让扶暄消气。
你发现没有,你和我说话,每句话都要带上我的名字。
根本没有,月乌
话一出口,扶暄自己也知道问题所在了,月乌这两个字,比语气词用得更多。
可是你也不用一直对着我笑得那么诡异吧!
月乌道:我如此英俊的脸,怎么能用诡异这个词呢?
好吧!扶暄眨眼,其实还有一个词更贴切淫荡。
月乌愣了片刻,随即又是一阵大笑,是的!是的!淫荡、色情、欲望,当所有这些只针对一个人产生时,就是爱情。
他知道扶暄的心意,可是扶暄自己恐怕都不太能准确估计,他到底有多爱抱着他的这个男人。
经由这些月乌,月乌肯定,最真实的感情,扶暄自己还不能了解全部。
可是过了几天,扶暄忽然又想起他失控的笑来。
那时他们坐在一起喝酒,腿挨着腿。
没有风,不可思议的柔细墨线垂在扶暄胸前,也绕在爱怜着它们的星君的指尖。
我想